黄皮子 第145节

作品:《黄皮子

    第三百零八章 庙会1
    “可能老太太在下面当官,全靠你俩折腾的功德子,所以用这种方式暗示会罩着你俩?”
    我让他给个肯定并且靠谱的回答,现在死了个老太太,头七夜烧了所有花圈,偏偏留下我和她孙子的,不把这个事搞清楚,我夜里都不敢一个人睡觉了。
    冯栏随口道:“那不正好嘛?往小雅被窝里钻,让她保护你。”
    “能不能别开玩笑?彭老师都快吓尿了。”用彭老师自己的话说,他凌晨四点多醒来,想着奶奶今天就要入土了,心里不是滋味,就披上衣服去灵堂给奶奶上香,一出屋门,就见漆黑的夜幕下,满院子纸灰纸钱,还有烧成碳的花圈架子,再一扭头,白惨惨的灵堂里一口敞开的棺材,那场面,足够他这辈子回味无穷。
    冯栏换一副认真表情说:“你不用疑神疑鬼,这个事我也说不清楚,但应该没有邪祟,因为他奶奶不是摔死,而是一跤摔没了最后的精气神,油尽灯枯而死,她还年近九十,儿孙满堂,算是喜丧,丧事上不会闹鬼,而且前夜花圈烧着的时间在吉时,我给他奶奶算卦,卦象显示此行大吉大利,诸事咸宜,所以我推测她在下面当官,至于花圈为什么烧着,又为什么不烧你俩的,我他吗哪知道呀,我又不是知了!”
    “那你咋不跟彭老师家说清楚呢?”
    “因为祖先灵在下面被委任差事,都要回来料理家事,跟亲人道别……对了,想起个故事,我有个初中同学的爷爷,十分牛逼,年轻时是水利局的技术员,经常出差,家里呆一半个月就要走一两年的那种,儿女都以为他出去搞测绘,直到老头去世,省长和书记一人送来一个花圈,家里人才听他奶奶说,老爷子其实是搞什么保密项目的科学家,常年钻在基地里搞研究,每年休探亲假才能回来看看。
    我这个同学本科毕业后,考了四五年公务员,一直考不上,几年前他又要考了,一天夜里梦到他爷爷骂他是个废物点心,那么简单的题目都答不出来,他爷爷就在梦里给他讲题,讲完又说自己要去南方当山神,以后不能管他们了,要他们好自为之。
    最后我同学考了个笔试第一,现在在财政厅上班!祖先灵在下面当了官,就不能跟阳世亲人有任何往来,所以下面允许他们赴任前,回来跟子孙道别,祖先灵也会趁此机会给儿孙指点一条生财的路子,实现某些愿望,或者教他们躲避将要遇到的灾劫,这是人之常情嘛,但彭老师的奶奶没有给儿孙托梦,我不知道她是没有当官,还是已经做了什么安排,不需要告诉后代,我也不好多这个嘴,免得坏了彭老师家的好事。”
    我问:“那我能跟彭老师说一声嘛?免得他提心吊胆。”
    冯栏想了想说:“悄悄告诉他一个人吧,让他连老婆也瞒着,法不传六耳。”
    我点头说知道了,又问他同学考公务员的情况,是不是他的山神爷爷给他漏题了?
    “不清楚,我俩是一个年级的,不是同班同学,关系一般,他听别人说我当了道士,想让我找找他爷爷在哪当山神,才说了他爷爷托梦的事,我问他笔试时是不是有如神助的感觉,他说啥感觉都没有,就是不确定那个梦是真是假,所以找我解梦。”
    临末了,冯栏又补一句:“他爷爷真想帮他也用不着漏题,随便给在位的老朋友托个梦,解决孙子的工作问题还不是轻轻松松?”
    我不由感叹:“我咋就没有这么牛逼的爷爷呢?”
    “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给你当个爷爷。”
    “滚蛋!”
    彭老师这人看上去稳重成熟,相处久了才发现,他也有不正经的一面,养功德子时,整天带着泥像四处跑,我说他奶奶可能在下面当官的情况,他又兴高采烈的整天跟他奶奶的牌位说话。
    半个月后,我偶然发现彭老师换了微信昵称,改叫“神三代”了。
    至于他奶奶究竟有没有当官,又为什么不跟家人道别,一年后彭妻生产,冯栏才给出一个不是很严谨的答案。
    我们年根去台湾,第二年三月份,彭妻怀孕,预产期在来年正月十二三左右,可那年正月初五,他们村放炮接财神,就是请人装扮成财神爷在村里招摇过市,路过谁家,谁家就放鞭炮欢迎。
    财神爷走到彭老师家门口时,有个缺德鬼放了个二踢脚,闹红火的队伍受惊,一时间人仰马翻,有个坐在成年人肩头,扮演进宝童子的小娃娃摔进彭家院里,脑袋都磕破了。
    彭妻见了血,顿感头晕目眩,一下子动了胎气,就在那一天生了孩子,果然是个带把的。
    对此,冯栏的评价是:“这是把进宝童子接进家了呀,怪不得他奶奶没打招呼就走了,感情好事在这等着呢。”
    不过这只是冯栏的猜测,彭老师的儿子究竟会给他家带来怎样的好运,且得好多年后才见分晓。
    功德子的故事告一段落。
    时间回退到一年前,刚从台湾回来那阵。
    小雅她爸在佛山做完手术,在蒋先生的庄园修养一段时间,蒋先生请阿姨照顾他,是个离异的中年妇女,一来二去,小雅她爸焕发了人生第二春,临近春节,叫小雅去佛山过年,跟后妈见个面。
    小雅接到电话后,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还说这是她爸的意思。
    我明白她爸是什么意思。
    有应公那档子事我把小雅叫来太原,跟我在一间屋子里不清不楚的住了小半年,期间他们父女通电话,我跟她爸聊过几句,都是你们还好吧,小雅给你添麻烦了,我说叔叔你安心休养,小雅挺好之类的废话。
    我估计她爸早就窝着火了:这小子的脸皮忒他吗厚,把我闺女藏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给老子个说法。
    是时候给她爸一个交代,帮老头消消气了。
    但我让小雅先走,我等过完初七再去广东给他们拜年,因为苗老头肯定不让我走,他没邀请我去他家过年,可圆觉堂的年底分红是每年初一给他磕头,他以压岁钱的形式发给徒弟们,大年初一我不主动去他家跪着,苗老头把钱烧给我师父也不会给我。
    转过天,小雅买机票飞走了。
    几天后,冯栏找朋友借辆奔驰商务,说是回去带父母四处转转,也开车滚蛋。
    正好我开着他的车,给圆觉堂的客户们送几天新年开运小摆件,就到了腊月二十七,李香头家办庙会的日子。
    电话里,我问他,这次请了何方神圣?
    李香头说:“黄小文。”
    “黄小文是个啥?”
    “明天来了你就知道。”
    第三百零九章 庙会2
    李香头玩神秘,不肯说黄小文哪路神仙,我在网上搜黄小文,结果搜出来一堆小黄文,可把我看了身心俱疲,了无生趣,才想起跟冯栏打听一下。
    我记得李香头说过,这次庙会要让冯栏帮忙请个厉害的大仙。
    电话里,我问他是否知道庙会的事。
    冯栏带着一股子得意劲说:“知道啊,坐堂的仙家还是我去丫髻山帮他请来的呢。”
    前面说了丫髻山也叫东大山,是四大门的根据地,我便问:“那黄小文是个啥玩意?黄鼠狼啊?”
    “对呀,丫髻山二奶奶身边的黄门童子,你见着他了?他好不好玩?”
    “没见,才听李爷爷说了一句,还神神秘秘不肯多说!我以为你能请个真神仙下来,感情你就弄来这么个玩意啊?我可是砍过一只黄皮子的,明天去了不会出啥事吧?”
    “放心,黄小文和其他皮子不一样,五六岁小孩的德行,上次我说的那个摸变压器的傻子就是他,不过这傻子看事特别准,基本到了无所不知的地步,你有什么麻烦事都可以问问他,没有事也可以找点麻烦逗逗他。”
    冯栏在山东老家有个朋友,家里供一只很厉害的黄大仙,据说是可以跟总瓢把子折腾两下的那种,而这位大仙经常潜修,有时会请其他仙家照顾自己的弟马,其中有一次轮到黄小文坐堂,附体后在外人面前展示道行,黄小文蹭蹭两下爬上电线杆,可能想摆个pose嘚瑟两下,却不认识变压器这科技产品,一巴掌按上去,吐着白沫掉下来了,害的全村停了一天电。
    冯栏说的有趣,我对黄小文产生些许好奇,转过天,开他的车去晋祠镇。
    李香头的庙会就是请戏班子在巷子口唱一天大戏,九点钟开仙坛放香客上香磕头,香客们捐点功德,换一杯仙家法过,能治病消灾的茶水喝,与平日里不同的,就是这一天会有常四爷请来的大仙,以及附近其他堂口的仙家到李香头家坐堂,有点医院里专家会诊的意思。
    我到了镇子上,戏班已经开唱了,台下坐的满满当当,都是镇上的老街坊和附近村里赶来的乡亲,这些人主要是捧个人场,即便需要仙家消灾解难,李香头也不会吃窝边草,在他们身上捞钱,反倒是市里和外地来的生意人,需要花大价钱才能见黄小文一面,而这些人都在车里钻着,或者蹲在离车不远的地方,不会到戏台下和村里人凑热闹。
    我找地停车时,就看到好几辆坐着人的好车,其中还有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司机,开一辆北京牌照的宝马,正摇下车窗抽烟,她戴着蛤蟆镜看不到全脸,但看那红嘴唇,尖下巴颏,应该挺漂亮的。
    李香头家的小院里支着四张茶水桌,围着七八个一看就不正经的大叔大婶,喝茶闲聊,李香头见我来了,还挺当回事的一一为我引荐,都是方圆百里内顶香瞧香的弟马,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模样,打扮也奇形怪状,要么穿着廉价的西服,要么穿着老式旗袍,最离谱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妈,膀阔腰圆比我还壮实,却穿一身粉扑扑,印着卡通图案的劣质棉睡衣。
    别看他们穿的邋里邋遢,其实这帮当差的都不穷,即便不以赚钱为目的,也是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我不了解李香头家这帮弟马的底细,但我刚去圆觉堂上班时,有次跟大师兄去古交县看风水,见过一位顶着仙,免费给人算命,还算的特别准的仙姑。
    那次客户请我们吃饭,捎带介绍仙姑跟我们认识,仙姑就抱着个纸箱子来了,纸箱往地上一扔,一只脚踩着,客户知道她烟瘾大,主动递烟给她抽,仙姑也不客气,一根接一根的抽,而且她抽烟不用火,你们想想这是多大的瘾。
    半个多小时,我们摆在桌上的两包散烟被她抽完了。
    我大师兄说:“吴鬼,再给你阿姨买两包去。”
    仙姑一把拉住我,露出满口黄牙,乐呵呵的说:“不用,阿姨出门自备军火。”她从脚下的箱子里掏出两条软中华,一条拍在我怀里,另一条拆开抽。
    这烟就是经常找她算命的老板们,知道她身上的仙家好抽口烟,就成箱成箱往她家里搬,因为仙姑算命不要钱,但一天只算三个,不跟她打好关系,想算一次得排到明年去,而她抱一箱子软中华跟我们吃饭也不是为了显摆,人家还泡烟茶喝呢,一顿饭下来菜没吃几口,软中华干了四条。
    总而言之,上了年纪的弟马们都不缺钱,但是经常被仙家附身,脑子都不正常,李香头看着清醒点,那是常四爷道行太高,上千年的老妖精比人还聪明,但大部分仙家都是三五百年的道行,开了三分人窍就跑出来赚功德,七分兽性全传给弟马了。
    李香头带我跟弟马们聊了会天,有几个跟我留了电话,答应介绍看风水的客户给我认识。
    快九点时,李香头准备开仙坛,就领我去邻居家坐着,免得给他碍事。
    邻居家飘着浓重的线香味,还坐了两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李香头跟他们打个招呼,说是马上就能跟大仙问事。
    那俩人点点头,让李香头随便忙,他们不着急。
    李香头小声对我说:“你就在这呆着,有人来了,你倒水招呼一下。”他又指着卧室说:“听着点里面的动静,叫到谁,你就让谁进去,没点到名的就让他们在客厅坐着,别让他们乱闯乱看。”
    我问:“谁在屋里?”
    “黄小文。”
    李香头说一句就走了,搞得我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恨不得偷偷看看卧室里的黄小文,究竟是什么模样。
    应该不会是活体黄鼠狼吧?
    我烧热水招呼那俩中年人,其中一个说一句谢谢就自顾自的摆弄手机,另一个年纪稍大的,问我和李香头是什么关系。
    我说:“算是世交吧,我师父家是看风水的,跟李爷爷家认识好几辈了。”
    “哦,你是位小风水先生呀,真了不起,现在的年轻人就知道读大学,像你这种传统文化的继承人,越来越稀奇了。”
    我正琢磨他是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他又叹息一声,说道:“哎,咱们老祖宗传下来很多有用的本事,现在都失传了,就说我儿子吧,得了怪病医院治不好,请和尚道士做法事,屁用没有,只能每月到李香头家请大仙赐点药吃,也不能根治,花钱就不说了,关键是孩子受这份罪,当父亲的心里难受,以前我不信神,现在信了,却又想不通这些神仙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凡人的病都不会治……”
    正说着,里屋传来一个尖细的童音:“你进来我给你治一治,我治病最厉害了,人们都管我叫东大山李扁佗呢。”
    第三百一十章 庙会3
    李扁佗突然张口,那俩中年人随即一愣,向我看来,显然不知道里屋钻着一位大仙。
    我正犹豫要不要先进屋跟黄小文打个招呼,问问他有什么规矩,是否需要我在一旁陪着,李香头便领一位四十多岁,满身珠光宝气,体态雍容的胖大姐进来,让我给胖大姐倒水喝。
    我说黄小文叫人了,他便领那位儿子求药的中年男人进屋,片刻后一个人出来,让我招呼好贵客,又回去盯着庙会。
    我对胖大姐笑道:“姐,你喝点水稍等一会,这位大哥排你前面,他问完就轮到你了。”
    “没事,姐不着急。”她端起茶杯抿一口,问我:“小兄弟,你是李师傅什么人?你会看事不?”
    我说我不会看事,只是来给李香头帮忙,但我会看风水云云……
    本以为庙会就是一群人给神像磕头上香,再找弟马们算算卦,看看相,早知道李香头让我接待这些有钱的客户,我应该带几张名片来,说不定就拉几个人走了。
    还是太年轻,没有商业头脑。
    这位胖大姐性格爽朗,又白白胖胖,面目祥和,一看就没什么心眼,我问她这一趟有什么事要问大仙?
    她说:“我儿子明年大学毕业,姐来给他问个前程,看看是读研究生好,还是回来跟他爸做生意好,再一个就是想问问你姐夫最近有没有出轨。”
    跟这种自来熟的人说话,有时候很摸不着头脑,原先圆觉堂来了一个做设计的大学生,嘴挺甜,见谁能套上近乎,有次我手机没电,冯栏给圆觉堂打电话找我,大学生问他是谁,冯栏说是我爸,这大学生转脸跟我说,鬼哥,我叔找你。
    我满头雾水的接电话,叔长叔短的喊了半天才听出来是冯栏,这位胖大姐也挺有意思,说她老公就行了,还来一句我姐夫,得亏我没姐,否则又闹笑话了。
    闲聊几句,里屋门开了,求药男人抓着一张纸,满脸喜色出来,朝我点点头就走了。
    屋里的黄小文喊道:“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