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那个卤味
作品:《人生一串》 还是那个小餐馆,那位忘年交的老人,不时来,而冬子,偶尔也过去一趟。有时,给公司里临时回来的兄弟,也去那边端东西回来吃。兄弟们都说,这三种东西,虽然产自三个不同的地方,但都非常正宗,很不容易。
要知道,推销员们都是走遍了大江南北的,他们吃得多见得多,要得到他们“正宗”这两个字的评价,非常不容易。就是有时候彭总,也要冬子在晚上,去带点东西来吃。他觉得,这个店子的东西,太好吃了。
一来二去,冬子就和店老板混成了朋友。加上,忘年交,退休老师的参与,他们与老板两口子,就处得很好了。
双方加了qq,偶尔也在网上聊一下。这天晚上,冬子收到qq,是老板来的。
“明天下午有空没?”
“有空,咋啦?”
“我约了老师,还有你参加,明天下午三点来,请你们尝一个新东西。”
“好的!”冬子觉得很兴奋,老板自己推荐的,还是新的东西,肯定有意思。对于厨艺的本能喜爱,让冬子对这个老板调味的水平,打心底里佩服。吃过他的味道过后,冬子才明白,什么叫专业什么叫业余。自己以前做的,除了羊肉串以外稍微沾边专业的边,其余的菜只能算是业余厨师的水平。
四川人天生做菜,至少会吃菜。只有味觉敏感的高手,才会是做菜厨艺的大家。而老师,他是个品尝的高手,好厨师也少不了美食家的挑剔,在改进中提升。
冬子想,自己以前父亲也不教,自己也没什么兴趣学,当年父亲不仅是拿了证的厨师,还受到那么大厂的食客们的好评。如果自己当年学到了父亲的手艺,仅靠自己开餐馆,也可以养活自己,以及燕子他们一家人。
古人讲,天灾饿不死手艺人,就是这个道理。厨师这种手艺,不管是自己创业还是给人打工,都是有活路的。不像现在这样,虽然会点设计,但总是得不到专业的承认。
民以食为天,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好厨师,到哪里都受欢迎。
下午没事,彭总到宝鸡去了。冬子独自一人,转到这个小巷子,进餐馆后,发现,退休老师已经坐好了,他面前,只有一碟子醋和辣酱,还有就是一碗面汤。
冬子进来后,老板娘热情招呼。此时,吃中午饭的顾客已经没有了,店子里,就他们几个人。
“正菜做是做好了,要凉一下,你们尝尝,提提意见,不晓得,这次成功了没有。”
为什么冬天的菜还要凉一下?冬子有些不太理解。但是面前这碗热汽腾腾的面汤,好像在说,我就是那个热的。
最好的品尝者,总是用面汤甚至白开水漱口,然后再尝菜,当品鉴出菜的味道来后,再配合其它作料或者菜品,来尝试,这个菜与哪些菜配合,才更有风味。
等了好一会,老板出来了,端了一盘子卤鸡爪出来。原来只是这个菜,冬子与老师对视了一眼。这是大街上卖得最多的东西,谈得上什么成功与失败吗?还要专门邀请来品尝,搞得这隆重?
但是老板的态度却很慎重:“多提意见,多提意见。前面试了几次,我自己都不满意,这一次的,我还是有点不太满意,但找不到原因,所以,请你们来,给我提意见。”
没办法,谁叫咱是朋友呢?更何况,老板也是有手艺的人,他如此郑重地对待这一盘鸡爪,肯定是有原因的。
东西基本是常温,不需要进口,只闻到那香味,冬子就意识到,这是他从来没尝过的东西。
老师果然是老手,他还没动筷子,就已经说出个名堂来了:“你这是典型的四川卤味,这是中国两大卤味之一,果然,只看颜色形状,只闻香味,就让人垂涎欲滴。”
冬子一听,这中间有名堂。“老师,你说中国有两大卤味,除了川味,还有是那个味呢?”
“当然是粤味了。”
“不对吧?我觉得西安也有自己风格的卤味,你说的两个经典,好像都在南方,北方就没有吧?”
“哎,北方的,有特色的卤味,那只是个别的菜品,不成体系。而成为系列体系的,只有川、粤两家。”
老板听到这里时,对老师树起了大姆指:“对对对,我就是想在西安,推出系列的卤品来,不知道,这个味道,在四川尝的话,勉强过得去,但他适合不适合西安人的品味呢?”
但是冬子的求知欲却止不住了:“老师,那你跟我介绍一下,北方卤味的特点菜,让老板再介绍川味卤品吧。”
对着一盘菜,还没开吃,就高谈阔论,这只有美食家,才做得到。
老师喝了一口汤,估计只是直到润嗓子的作用,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起来。
“不分南北东西,全国都已经到处流传的一个卤味,大约是腊味白卤了。这个菜,全国人民都可以接受。不管你是川味还是粤菜风格的,只要达到这种和谐程度,西安人都能够接受。”
老板立即说到:“这东西,我也会做。它的原料我们简称三腊:腊鸡、腊肉、腊鸭各两公斤,猪大骨、鸡骨各两公斤,草果、桂皮花椒各10克,干辣椒30克,鸡精50克,味精10克,胡椒粉、白糖各15克。用葱、姜、八角等加入以上调料,以纱布包起来,放入三腊的锅里炖,加入猪大骨与鸡骨,放入开水里,汆几钟,去浮沫,洗好,入桶用冷水开始大火炖开,改小火煮五小时,入香料包,各类调料进入,就算是完成了。老师,我说得对吗?”
冬子听到,这才是专业的。各类调料一丝不乱,制作过程清清楚楚。退休老师点了点头:“对的,宾馆办酒席时上的冷盘,大多数有它。”
“我跟你们说一个单纯在北方流行的,那就是北方酱汤。它的制作过程,也算是复杂的,主要特点,是里面加了色拉油、甜面酱和冰糖,这是与上面有所不同的地方。”
老师说完,也就不客气,开始动筷子了。冬子尝到,这鸡爪入口,肉就比较酥,一吸就出来了。但那味道,得分好几个层次,表面是一个味道,而肉是一个味道,最后骨头部分,那味道更为浓烈。冬子有些不太理解,为什么,从外到里,味道更浓呢?
冬子把这个问题抛出来,老板笑了。
“这只不过是在卤之前的发,也就是吸附的时间长而已。况且,炖的时间很长,所以依据各部分对调料的吸附能力不同,而造成了味道不同。我不可能,把一根鸡爪上的三偿东西,分开了卤,对不对?”
冬子这才明白,这卤与烧烤,因为烹饪方法不同,所以效果也就不一样。其实,在上火之前,发的过程是大致相同的,既要时间长,但还不能过。时间短了,它的味道没进入里层。时间太长,它会产生发酵的味道,严重的,还产生肉的变质。
但是烧烤与之相反的是,它的味道,从外到里,是由浓到淡的,大量的辣味与胡椒孜然,都把味道停留在表面了。
“你这里面,肯定加了甘草和砂仁的,对不对?”老师问到。
“那肯定嘛,川味,莫说是卤菜,就是火锅底料,这东西也是少不了的。要说起来,过去老一辈,最讲究的,在做火锅时,或者有些卤菜,会用到28味中药呢。”
听到老板这样说,冬子明显惊呆了。川菜师傅是草药医生吗?
“有这个说法,我倒不太清楚,究竟是那些。但是,以重庆火锅的生猛,如果没有中药来调和,哪个人吃了,都是上面舒服,下面不舒服的。甚至,上下都不舒服。”
冬子笑了起来,这个说法,不能明着解释,都知道,上面是吃的嘴,下面是拉的地方。
“当然,中药虽然多,也会君臣佐使。这28味中药,空间哪是君臣,哪是佐使,没人教过我,但名称,我还是记得的。”
老板背起了那些药的名字,让冬子大开眼界。第一类,大概属于常见调料,但也是可以入药的。比如:八角、桂皮、花椒、小茴香、香叶、丁香、胡椒等,算是全国通用的调味中药。
第二类,是平时听说过的,比如白寇、南姜、三奈、陈皮等。前面还说过的,甘草、砂仁等。
第三类,倒很少听说过,好像只有医生以及四川厨师才明白。比如香茅草、草果、紫云、哈蚧、地龙、罗汉果、香菜籽、白芷、千里香、排草、灵草等等。
我的天,这么多中药,别说分清楚它们的作用,就是把它们的名称及各自的分量记下来,也不得了。
“你们有时也用冰糖吧?”老师问到。
“对,甘草的甘与冰糖的甜,不是一回事,作用在舌头上的部位也不同。”
冬子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太业余了。只是觉得好吃,却说不出所以然来。于是问到:“老板,你这都是哪里学的呢?”
“我没学好,瞎学。当年也没正经拜师,因为我不愿意留在四川跟他打杂,有些菜,包括这卤菜,他都不教我。”
老师此时说到:“你这鸡爪,照我看,已经过关了,可以出来卖了。西安人,接受得了。但是,仅凭这一个卤菜,怕是不好卖吧?”
“就等你这句话了。”老板兴奋地跑向后厨,又端出一个拼盘来。里面有牛肉、毛肚、花生、心肺、顺风等,切成了很漂亮的样子,摆在盘里像一盘花。
各自尝了一下,各有各的不同,但都大同小异,四川风味浓郁。
不仅是味道好吃,软硬及口感也非常好,这可以成为一个系列了,可以在餐馆外摆一个卤味档口,生意肯定很好。
“本来我想卤鸭子的,可惜,没正宗材料,也不知道方法,当年师傅没教我,不敢乱来。”
冬子觉得,有些品种就够了,何必再要加一个鸭子呢。
但老板可不这样认为:“鸭子是最独特的,可以说是卤菜里的另类。主要原因有两点,第一点,鸭子浑身都是宝,仅凭它各个部位的口感,就可以形成一个系列。第二点,它的口感偏硬,与我们面前这盘都不同。你知道,那些喜欢喝酒的,喜欢吃零食的,喜欢慢慢啃的,都爱鸭子的那种口感,有嚼头,有意思,对不对?”
“那你按这方法做就行了,何必要那么讲究呢?”
老板摇了摇头,退休老师此时说到:“这是人家对卤味的态度呢,你说四川人灵活,但在吃的方面,他们还真是顽固,不把味道搞透,他们不敢乱来的。”
“对对对,老师说得对,民以食为天,对咱们厨师来说,做出正宗的好东西,这是天定的,马虎不得的。况且,鸭肉偏瘦,皮子偏硬,既是优点也是缺点,那就是不好入味,更不好掌握火候。如果炖久了,就煮烂了,剩下皮包骨头。如果时间不够,那就搞得有腥味,扯不掉,像嚼橡皮糖。”
原来还有这说法,冬子问到:“你刚才说,材料不正宗,是啥意思?”
“我听过师傅偶尔说起,需要攀枝花的鸭子,需要汉源的花椒,需要巴山半坡上的二荆条等,所以,这些材料,我备不出来,就没办法了。”
此时,想起了北京烤鸭的故事,据说要哪个地方的鸭子,才会是正宗的材料,有个相声,就是编排这个故事的。
说起北京烤鸭,退休老师有话说了。“他们哪,懂得鸭子的每一部分的不同口感,所以做出了系列,成为了名菜。四川卤菜,把鸭子也做成系列,可惜,我本人没吃过,不知道它的好处了。”
据老板介绍,他师傅当年卤鸭子,配料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家里配好的,徒弟们只是烧火操作,根本不晓得其中的含量。但是,一种调料卤出来,因为部位不同,风味各有区别。比如鸭头,外面的一层皮子是一个味,里面的脑花又是一个味。
最厉害的不是鸭肢和鸭掌,而是鸭脖。冬子听说,过去四川最讲享受的大地主刘文彩,用人奶酥鸭蹼,这个菜,今天是不可能做到了。但是鸭脖,却是武汉人的天下,精武鸭脖,曾经很成功,只不过,被假冒的商家给挤兑了而已。
“我知道,武汉人弄这个。”老板倒是不陌生:“还有真空包装的,我也尝过。当然口感是值得称赞的,但是,味道,只是重辣之类,比我师傅他们卤的,单调了些。”
什么意思?他可以对一个地方的名小吃,提意见?冬子怀疑的目光,引来了老板的解释。“那是适合于你们湖北人的口味,而对于全国人来说,适应性最广的,还是川味,你承认吧?”
这个得承认。毕竟,川菜是第一大菜系嘛。
他们一边尝着卤菜,一边提出看法。但这些看法,都是赞扬之词,鼓励着老板,把生意做出来。临走时,冬子还主动买了些卤菜,要带回去,在公司里面,那些推销员回来后,可以当宵夜吃。
今天晚上,彭总从宝鸡回来,就要商量年终分红的方案了。到了十二月份,大家对今年的收成,已经心里有数了,至于分配方案,也提前已经商量好了的,但是,毕竟最终数目,要在大家都聚齐的情况下,才可以敲定。
既然大家聚齐,那会又开得晚,晚上太久了,外面的店子就关门了,大家肯定想吃点东西的。公司里倒是有电磁炉和锅,冬子也卖了些饺子之类的,可以做晚上的点心。
但想到手里的卤菜,冬子觉得,还可以搞一箱啤酒上去,大家分了账,正是想嗨的时候。
收获已经出乎大家刚来时的预期,就连彭总迟到了,大家也是高兴的。彭总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来,他先给大家道歉,然后,让丁哥把账总一下,报给大家。
冬子也因为前面彭总在半年总结时的承诺,分得了接近二十万块钱,这可是非常大的数目。加上自己的工资,以及设计部应得的基础部分,目前,冬子的卡上,已经有接近五十万的积蓄了。
冬子觉得,自己像个富翁。
冬子有自己的计划。毕竟从装修产品的周期来看,腊月大家基本上都不会装修了,尤其是在西安这些北方地区。基本上无法在冬天正常干活,况且,南方那种抢着装修赶着过年的习俗,在西北地区,也无法进行。因为,哪怕要开春了,墙面估计还没干呢。
这个账分了后,大家就开始自由起来。有事的办事,没事的,只要电话不断,彭总也不作要求,不必非要在公司办公。
推销工作本身就是一个时间机动性很强的工作,有急事,有业务时,就是天上下刀子,就是半夜三更,就是连续多天加班,你都得上。没事时,也许一天只需要两个电话,就可以处理了。
这个时候,冬子觉得自己应该有打算了。尤其是,那冯警官与小夏,经常在冬子面前秀恩爱,这很让人受不了。小夏你不明白男生的心,你冯警官应该明白吧?你们这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也就算了,还在我面前叭叽嘴,讨厌不讨厌。
要是燕子在身边就好了。
但是,仅凭这点钱,要安燕子的心,肯定是不够的。但是,至少可以给她希望。我,陈冬,如果这样再干一年,保证回来,给你全家一个依靠。咱们开个店也好,做个事也好,总之,钱,不要你操心。穷,会与你无缘。
冬子知道,燕子在那种歌舞厅呆的时间越长,她的危险程度就越高。对此,冬子有一种紧迫感。
冬子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对待爹爹的问题。自从上次从武汉离开,给爹爹发了一个明信片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他不是不想他们,只是,自己没做出名堂来,不好意思见他们。
尤其,自己曾经在爹爹面前,怀疑过自己的父母的血缘关系,估计也曾经让爹爹伤心。
想到这里,冬子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不仅没解决,而且没答案,还没有线索。
找苕货问清楚?他会说真话吧?他说得清楚吗?冬子根本不想面对他,这个家伙,天生有点坏,不找也罢。但是,自己又能够从哪些渠道,了解得更多呢?
他打开了网络,上了那个寻亲平台,想找有没有相似的寻亲信息。搜索的关键词,一个是年代时间,以自己的生日为时间起点。一个是地点:容城。
没有,根本没有任何人寻找,曾经丢在容城的孩子。那么,如果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自己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不找我呢?
按逻辑来分析,可能有几种情况。第一,自己被丢的第一地点,也许不是容城,所以,匹配不上关键词。第二,也许像那个能娃一样,父母认为自己跟哪个亲属住了,结果两头落空。第三,是他们根本不懂这些网站寻亲的东西,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想找。或许,他们当年把自己送到容城的。
一般送孩子给别人,大多数是家里穷,或者是非婚生,或者是卖钱的,或者是好朋友。
如果亲生父母与自己父母是好朋友,明知道父母都去世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难道,我是因为亲生父母非婚生的?或者是,家里穷,故意把自己卖掉的?这种情况,不敢细想。
今天晚上,大家喝得比较随意,对冬子带来的卤菜赞不绝口,但是冬子并没有预想中的满足感。因为这个晚上,他总是睡一会醒一会,在梦想与猜测中,度过了一个疲惫的夜晚。
在后半夜,因为啤酒的原因,冬子起来解手,发现,彭总房间的灯亮着,正准备去看看,却听到彭总以急切的声音在低声讲电话。
而电话那头的人,好像是个大人物,因为彭总的口气显得急切而谦卑,好像在解释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