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乌鸦

作品:《嫂子是我的情人

    新年假期过得很无趣,天气间晴间阴,朦朦胧胧让人感到郁闷。寒气一点点地袭来,让我的膝盖发痒。我和陈家默呆在房间里,几乎足不出户,除了必须去买生活用品或是餐饮。我们没有什么事情做,无声地呆在一起看碟片,仅仅因为我们寂寞,需要彼此的安慰。
    出过一次远门,是到中山图书馆借两本书。上次借的书已经超期,补的罚款几乎可以买本新书。一时心血来潮,借了两本关于死亡的书。实际我这段时间都不想看书,前一阵子忙着工作,看了大量的书,它们几乎让我呕吐,从没有接连看过那么多的书。但是不看书,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工作完成后我总会有无所事事的失落感,看书是打发时日的好方法,有时看书也仅仅是做做样子,借以表示自己不无聊,但是心神不知道远游到哪里去了。
    稍微与平时不一样,我发觉自己连夜来做了相同的梦。梦中有无数的乌鸦,它们在灰暗的天空下盘旋,黑压压的,遮蔽云天。
    第一夜醒来时,脑海很茫然,究竟梦到什么,我实在想不起来,感到脑袋很胀,昏昏沉沉,印象看到黑色的幕帐,压得人喘不过气。第二天,随后接二连三,我渐渐能够在醒来的那一刻还看透梦境,黑色的帐幕渐渐分明,是乌鸦,漫天的乌鸦。
    这让我感到纳闷,为什么会梦到乌鸦?乌鸦是死亡的象征,我对乌鸦很敏感,我的出生连着乌鸦。如果不是这些嗅觉灵敏的鸟,我也许死在雪的下面,最后随着春天融化的雪水漂到无名归处。乌鸦对于我是神圣的,也令我恐惧。
    说也奇怪,在我懂事后,从没有看到现实的乌鸦。现实的乌鸦据说在除四害时,把它们当成麻雀一起除掉了。即使幸免遇难的也于1995年冬天一起聚在桐柏山集体自杀。关于鸟类自杀的事情我看过许多新闻,自然学家也解释不了其中的奥秘。我私下认为鸟类也有思想,活不下去,选择自杀也是明智之举。要么就有什么磁场一类的神秘力量支配它们。
    关于乌鸦集体自杀的事情我是从刘瞎子口中听说的,也就是我干爸说的。他是个瞎子,自然不会出远门,所以大多数人都不信。但是我干爸说他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撞到悬崖上死了。一个瞎子能够看到,实在是奇怪的事情,大家都笑他。但是我却相信,一个瞎子或许正因为瞎,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时候我寒假在家,不巧感冒发烧,适逢生日。姥姥送过去一只红公鸡后,不仅给我带回一个红鸡蛋,而且还有一个玉佩。姥姥用红线给我穿了,然后挂到我脖子上。
    我那时候不知道玉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想瞎子那么穷,给的东西也不会太好。所以戴了几天最后就不戴了。隔得久了,就不知道那块玉佩丢到哪里去了。依稀记得玉是三色的,上边边沿是黄褐色的,雕了一只蝙蝠,中间翠绿色则雕成荷花叶子,下边是白色,呈浪花状,当时新奇,所以一一记下。
    几天后,新闻报道了乌鸦自杀的事情,那时候人们都把刘瞎子看成神人。此后,找他盘活事情的人越来越多,但是他的生活从没见改色。
    曾在电视里和图画里看到乌鸦,在那些描述里,乌鸦是邪恶的。也有例外,大概是美国电影,名字是《黑羽毛》,讲述一只聪敏的乌鸦怎样和人类平和相处,里面对乌鸦的智慧给予盛赞。另外在印度,把乌鸦和死神连在一起,所谓的根据无从说起。再有把乌鸦和邪恶的巫婆联系在一起,说乌鸦是巫婆变的。《聊斋》故事中的乌鸦则是中性,它会变成人,与渔夫发生一段恋情。
    我不知道为什么无缘由地梦到乌鸦。这几天我接连看了许多鬼片和恐怖片。鬼片都是港台的捣笑片,所以鬼也不是太可恶,就像玩偶小丑一样最终总被法师收复。恐怖片多是外国的,例如日本《午夜凶铃》及《午夜凶铃2》,还有《咒怨》,听着阴森森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那时陈家默总是靠近我。害怕归害怕,但是睡梦中从没有出现过青面獠牙的什么怪物吓得一身冷汗。
    我与陈家默之所以看这些鬼片、恐怖片,并没有特别的嗜好,仅仅是以前没有看过这样的片子。当其他人在大街上迎合新年的欢乐时,我们则躲在自己的居室里,通过电脑看这些片子,不也快哉?
    伴随着对梦的恐慌,我感到自己病了。虽然没有发烧,却冷汗淋淋,以至于早上醒来感到身上发出浓浓的臭味,为此起床我就要冲澡。骨关节也隐隐酸疼,我有轻微的关节炎,遇到天气转冷就会隐隐做疼,这因为我早年冬泳有关。我的第一反应是因为这些天与陈家默困在床上,引起肌体的虚脱,所以才会出盗汗。这是有经验可谈的,大学时有同学说自己出盗汗,后来去医院,医生开了中药给他,里面有杜仲皮,我们敏感地判断他是手淫过火,取笑他,他不置可否。
    但是初八那天,浪子打来电话,先说胡老板外出了,迟一些才回来,我们可以休息到元宵节过后。随后神秘地告诉我,说外面风传有种怪病,会传染,而且中山三院许多医生都被传染。要我不要出门,遇到发烧咳嗽最好赶紧上医院。
    我当时取笑浪子,说他又在道听途说,散布谣言。
    “你不信啊,你去大街上看看,是不是戴口罩的多了,而且都在风抢食品和陈醋呢。”
    我还是不相信。“又是人云亦云,三人成虎,鬼才相信。”
    “我也不信,可是看大家都这样,我还去买了几瓶陈醋。这两天,陈醋都被买光了,白醋也升到20多元一瓶。”
    “定是那些不良商家为了牟利,私下散布谣言炒作。”我越发不相信。
    “狗屁,如果那样,上面早有人出来说话了。现在任由事态发展,多是事实。你还不知道,我们的政府可是善于藏垢纳污的,这次会传出来,定是事情太严重,牵扯的人多,以至于不能保密。中山三院已经被封锁了,不信你去看看。”浪子有板有眼地说。
    我有点相信了。“是吗,这几天我都没出去,等一下我去买份报纸看看。”
    “没出门啊,那在干什么,孵小鸡啊。”浪子说着咯咯笑了。
    又闲聊一会,彼此挂了电话,我对陈家默说起浪子说的事情。陈家默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这几天菜价涨得很快。”
    “是吗?是不是有人戴口罩什么的?”我吃了一惊。
    “这没曾在意。”陈家默想了一下。
    “估计都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我多少不相信。
    记起初中的时候,关于避孕药的事情传得很厉害,说是国家让每个学生都要吃一种药,像杀蛔虫药一样的丸丸,就不会生孩子了,只有等到二十六七才能再生孩子,这样就可以减少孩子出生。我们那时候对男女问题似懂非懂,可是都知道生孩子的重要性。说也巧,那几天学校确实组织学生吃药丸,像花生米一样的药丸。这下学生们可炸了锅,许多人跑回家,死也不吃。最后闹得家长都来学校质问,后来有关部门出来澄清,说那些只是防小儿麻痹症的疫苗。为此,学校不再集体组织学生吃了,要家长买给孩子吃。后来经公安部门查实,是两个小学生散布的谣言。
    看吧,谣言是多么可怕的事情。而且这些祸端,小学生也能做到。我想隔不了几天,就会有人出来澄清的。
    但是晚上时,我姥姥却让舅舅打来电话。姥姥接了电话,首先问我这几天身体怎样,可有发烧咳嗽。我说我活蹦乱跳的,人胖了许多。姥姥这才放了心,随后竟也神神秘秘地问我:“听说广州有了瘟疫,是不是啊?”
    “姥姥,那是瞎话,骗人的。”我笑了,想不到谣言飞得真快,这么快就到千里之外了。
    “大刚他们回来过年,正准备回去工作,有人通知他们现在别去,说那里闹了瘟疫啊。”姥姥不相信我的话。
    大刚是我村里的人,在广州打工。
    “姥姥,都是骗人的,要不几天就会澄清的。”我怕姥姥担心。
    “你还是回来吧,姥姥想见你,姥姥这几天老做梦看到你,你干爸也说他看到死了很多人。”
    姥姥年纪大了,对鬼神的东西都很敏感、迷信。
    “你又听干爸瞎说了。”我说着咯咯笑了,装得很轻松。
    “回来吧,你干爸也要你回来,说你现在干的是没头的事情,还是回来做官去。”姥姥开始唠叨。
    “姥姥,我真的很好啊。”我想尽快结束电话。
    姥姥也许听出我不耐烦,停了一下说:“你把你的地址说给你舅舅,我过几天给你寄点东西去。”
    “姥姥,我这里很好,什么都不需要。”我害怕姥姥会把棉鞋、棉衣什么的寄来,前一段时间她还说替我做了一件新棉衣呢。
    “叫你说你就说嘛,家里知道你的地址,真出了什么事情,也可以有个照应。”舅舅已经拿过电话。
    “舅舅,你……好。”我顿时结巴起来。
    “说吧,我拿好笔了。”舅舅不冷不热地说。
    我只好把地址说了,舅舅念了一遍地址,没有错误,就挂了电话。
    我傻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怎么,家里的电话?”陈家默问道。
    “嗯,姥姥打过来的,要给我寄东西。”我苦笑一下。
    “他们也知道广州有了传染病?”
    “是啊,真是害事传千里啊。”我为自己倒了热茶。
    这一夜,我和陈家默早早休息,我们没有做爱,但是互相抚摸了好一会,后来无声息睡下了。
    我很快又入了梦境,看到无数只乌鸦盘旋着,发出呱呱的叫声,这浑浊而凄厉的叫声震耳欲聋。我脚下是厚厚的白雪,站在那里看着它们。它们像乌黑的云朵,一片一片的,在空中飘来飘去。忽然它们俯冲下来,从我身边滑过,留下一股腥臭的味道。我竟然没有害怕,僵硬地站立在那里,对着它们挥舞着手,挥舞着手。然而就在另一群乌鸦飞过时,我看到雪地里站的不是我,是刘瞎子,我的干爸,他像干枯的树干一样佝偻在那里,睁着浑浊的眼睛,望着天空。那双眼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感到害怕……
    就这样我醒来,陈家默紧紧地蜷缩在我的身边。我出了一身冷汗,湿了汗衫。我睁着大眼,注视着黑夜。对于梦的寓意,我百思不得其解。
    
    真的有了不知名目的疾病,看到报纸上的报道,我不得不相信。
    陈家默去菜市场回来,顺便买了份《南方都市报》,一进屋就喊着让我看,我还以为有了什么新奇事。
    头版头条,报道了这一传染病,并把病各种症状说了出来。看到出汗和关节疼痛也是症状之一,我就紧张起来。好在,报纸上说明发烧、咳嗽是最明显症状,要不然我要多担心呢。
    “这你可该相信了吧。”陈家默不动声色地望我一眼。
    “真有希奇古怪的病。”我只能相信。
    “听说医生就被感染了几百名。”陈家默冷冷地说道。
    “关键是医生也被感染,这才是问题的严重性。”我随口应道。
    连救死扶伤的医生都不能幸免遇难,那还能指望什么?不知怎地我的脑海忽然出现一种很怪的想法,似乎是幸灾乐祸,希望这就是世界末日。
    我为这种想法愧疚,虽然无惧于死亡,但是也不会自私地希望别人和我一起死去。对于我,生命或重或轻,至于别人说不定信赖好死不如赖活着呢。
    我一时呆愣住,为自己这些奇怪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我是否真的无惧于死亡,是否生命对我或重或轻?我以前从没有这些希奇的想法,生和死我一直忽略在脑后。
    我偷偷看了陈家默一眼,她隐在房间的暗影中,似乎也在想什么。我忽感觉她在冷笑,这种感觉就像可感而不能听到的树叶的飘落,就在耳际滑过一丝凉意。
    陈家默无意地看了我一眼,见我在注视她,竟然有些慌乱,似乎发觉我在窥探她的心思。
    “你在想什么?”我感到好奇,看她是不是也有我刚才的想法。
    “没想什么。”她躲开我的注视。
    我似乎窥探到她对死亡的态度,略为感到一些轻松。毕竟我们只是从报纸上看到,至于真实情景我们还缺少想象。
    饭后,我和陈家默到江边享受午后的阳光。阳光还是灿烂明净,江面的油渍照旧漂着,时不时反射出太阳的七彩光芒。这个时候,依旧可以看到三两的人在不远处散步,和我们一样,走走停停。还有小狗,不时地撒欢奔跑。感觉和以前一样,所谓的传染病似乎还很遥远,甚至当我们注视江面时,把它抛到脑后不曾想起。
    我俩都没想说什么,显得懒洋洋的,似乎对什么都没有热情。我时不时用低垂眼皮下的懒懒目光瞧量路边的榕树,似乎它们自身带有秘密一样。
    有船缓缓驶过,环卫工人站在船头,用长长的竹竿捞着飘在江面上的垃圾。一只杂毛狗老得不成样子,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吃到东西,夹着肚子跟在我们后面,用一双凄然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我们。
    直待走到华南快速大桥下,我们这种无趣的散步才结束。我无话找话说:“阳光多好啊,把人照得懒洋洋的。”
    “是啊。”陈家默疑惑地看看天空,不以为然地附和一句。
    我索性坐到石凳上,也招手陈家默坐下,拉过她的手看手纹。我曾经多次拉过她的手,看她的手纹由清晰变得错乱。我一直认为手纹预示个人的神秘力量,也相信关于手纹的迷信学说,手纹里有一个人的爱情、命运。原以为手纹是天生的,但在认识陈家默后,我知道手纹会改变。医学研究曾说手纹的变化可以预示病症,那么陈家默手纹变得紊乱,那将是种什么病呢?原本她的感情线、智能线和生命线不曾交合,可是现在无数的细线把它们联系起来,这意味着什么?
    我的右手有条玉柱线,清晰明了地由手掌下方通过掌心直达中指下方。姥姥在我小时候经常看那条线,愣了好久就唠叨说:“我的乖乖,以后你就靠这条线来吃饭了。”那时候我觉得很神奇,一条线就能让我吃饭,实在难以想象,所以她的话记忆犹新。
    现今我的手纹也出现了变化,左手手掌多了两条竖线,一条开始还断断续续,现在却连在一起,从手心直直地伸向无名指。这种变化让我感到新奇。鉴于我对手纹的崇信,所以也存在疑惑,这两条线意味着什么?有时路过大街上时,看到算命观相的,我会停下来,很想让他们看看,但是犹豫好久我还是离开。一是对他们不那么相信,二是感觉命还是把握在自己手里好。所以自小到大,我不曾让人看过手相。
    陈家默见我一直在看着,不曾言语,就抽了手,随后推了一把。“怎么,看出什么名堂?”
    我笑了笑,看了她一眼,但就在这时,忽然一种悲楚袭来,脑海里一闪即过一丝不安。我重新把她的手拉过,攥在手里,后来亲吻一下。
    又坐了好久,陈家默叹口气站了起来,随口问道:“也不知道大街上怎样的情况,是不是都惶惶然的。”
    我愣住了,没想到她会关心大街上的事情。
    “该会有什么呢,工作还是要做,日子还是要过,这就是生活。”我故装得很轻松。
    陈家默没理会我,倚着石栏杆眺望远方。
    是啊,大街上该是什么情况呢。大街上几乎离我很远,这些日子,我躲在自己的居室里足不出户,似乎忘记自己活在一个大城市里。我忽然想笑,如此看来,这个城市对我的意义是什么?大城市与小城市又有什么不同?
    我一时郁闷起来,看着陈家默落寞的背影,摸不清楚自己的情愫。
    陈家默扭头看我。“回去吧,有些累了。”
    “好吧。”我也站了起来。我不想细想,生活衍生出来的一切烦恼,都是因为思想,思想让我们了解痛苦的深度,所以最好不要思想。
    
    第二天上午,还懒在床上时,手机响了,一看是陌生的号码。接了电话,才知道是邮递员,我猜该是姥姥寄来东西了。
    我下楼看到邮递员守候在门口,他戴着一个黑黑的口罩。我看了,哑然失笑,有这样的口罩吗?
    他什么话也没说,戴着手套接过我的身份证扫了一眼,随后就给我一张单据。
    “为什么不直接送过来?”我对此表示疑惑,通知单通知我到体育西邮局去拿包裹。
    “我们一直都是这样做,由你本人带身份证去领取。”他含糊不清地说,目光显得冷漠。
    我只好说声谢谢,就上了楼。回到楼上,陈家默已经醒了,睡眼惺松地看了我一眼,随后又闭合了眼。我拿了衣服去冲凉,这两天好一些,身上的臭味不是那样浓烈。冲了热水澡,我就准备去邮局取包裹。
    “我到街上去一下,要不要买什么东西?”我刮胡须时进房间问陈家默。
    “不用。”她看也没有看我。
    我走了出来,阳光黄灿灿地照着,让人感到惬意。在猎德码头等了好久,293公交车才缓缓开来。车里人不多,疏疏落落地分散在各个角落里。他们都戴着口罩,麻木地坐在那里。我捡了一个角落坐下来,感到空气凝重,就开了窗户,风吹了进来。我懒懒地看着窗外,可以明晰感觉到与往日不一样,多了许多戴口罩的人,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没什么活力。以往热闹、拥挤的猎德路也宽松许多,看来传染病带来的恐惧开始渗透到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
    我泰然处之,不知怎地嘲讽眼前的一切。人的生命就是如此脆弱,小小的病菌就会让你处于惶然,便会取了你的性命。人是最道貌岸然的动物,自视为万物之首,却不过如此,外强中干。俨然,我把自己排除在人类之外,似乎自己很伟大。可是就在我露出得意之色后,心里骤然毛毛的,感到脊背凉凉的。我惶恐地扭头看,似乎背后有人在冷视着我。
    到冼村时,我看到一个女孩手握着一个瓶子,走一下喝一口,随后吐下,那样子就像观音娘娘手持玉净瓶一样慎重。她喝的是什么,是醋吗?我感到好笑。这时又上来许多人,车上顿时拥挤许多。他们大多戴着口罩,井然有序,鸦雀无声,一改往日的喧哗。不知谁微微地咳嗽一下,引起了搔动,大家都躲开他。在这氛围里,我不觉有些紧张。
    到了人民日报社华南分社我连忙下了车,路过报纸摊,我翻看了报纸。这次,不仅《南方都市报》报道疫情的有关情况,《广州日报》也头版做了详细报道,提到病源发生在河源,是从一个厨师身上开始的。另外还抚慰市民不要紧张,说板蓝根等药品从云南大批空运过来,市府保证大家都能买到药。还告诫不法商贩,不要哄抬物价,会严肃处理。我连忙买了两份报纸。
    到了邮局,冷冰冰的工作人员也戴着黑色口罩,给人滑稽的感觉。我把通知单递给她,并出示了身份证,很快她就把包裹找出,是特快件。我不知怎地感到嗓子痒痒的,咳嗽一下。那工作人员顿时身体往后一倾,呆呆地看着我。我连忙拿了包裹,逃之夭夭。
    体育西的地铁工地的机器还在轰轰作响,使得街面吵闹许多。我忽想到天河城看看。这个广州最繁华的购物中心此时该是怎样的景象呢?我便往北走,行人都是匆匆,脸上带着不安和不耐烦。很快到了天河城,以往热闹的场景不见了,显得冷冷清清。里面有工作人员在喷洒消毒水,空气里散发刺鼻的气味。
    我忽来了购物的念头,就到天贸南大转悠。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让我鼻子痒痒的,我才想赶紧离开。后来看到牛仔裤,我想起那日穿浪子牛仔裤的样子,就仓促买了一条浆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随后又买了双运动鞋,就下楼去了吉之岛,买了几包牛奶。看到吉之岛门口有卖口罩的,愣了一下也买了一叠。出了天河城,鼻子还是痒痒的,就拿出口罩戴上一个,借着银行的玻璃橱窗看自己戴口罩的样子,这时我忽感觉自己心里也很紧张。
    回到住处,可以嗅到楼下人家正在煮醋,空气中都是醋的涩苦味道。陈家默看到我的样子,哑然失笑。我把报纸递给她看。我打开包裹,倾倒出来一些红艳艳的衣料。我一看,是几条红色内裤和两条红色腰带,我顿时愣住了,随后裂了嘴笑,一时想起今年是我的本命年。还有一个纸盒,我打开看了,里面一张过塑的折叠成三角的纸片,上面画着红色的符号。还有一个香囊,散着艾草的香气。另外还有个玉佩,我一看就知道是以前干爸给我的玉佩,现在我知道这玉的名称,叫福禄寿翡翠玉,那黄褐色的蝙蝠寓意福气,绿色的荷叶代表禄,白色浪花是寿。另有一张纸是舅舅的来信,简短的几句,说是姥姥叮嘱我要把那个符放到香囊里贴身戴了,不要离身,玉也要戴上。
    陈家默见寄来一堆红色的东西,就过来看,随后笑了。
    “你姥姥真关心你啊。”陈家默带着嘲弄,但是我看出她有些嫉妒,因为她的眼睛瞬时含了泪光,也许感到心酸吧。
    “废话,我姥姥不关心我会关心你啊。”我有意说得轻描淡写。
    陈家默没再说什么,拿了我的香囊看了一下,又放在鼻子下闻闻,然后好奇地看看那个符,左右看了,似乎也没明白。最后拿了玉看,被那精巧的雕工吸引,爱不释手的样子。
    “喜欢就送给你吧。”说完,我却后悔了,好像一下子丢了什么一样。
    “我才不希罕。”陈家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的心咚咚跳了几跳,也就没说什么。我把符和玉佩都放进香囊,随后塞到抽屉里。
    “为什么不戴?”陈家默咬了嘴唇。
    我不知怎样回答,只好笑笑了事。
    
    吃过晚饭,我看了一会书,是e·t·劳伦斯的《智慧的七大支柱》,介绍他的沙漠军旅生活,带着历史的厚重。后来感到眼睛累了,就去冲凉。当赤身裸体站在喷头下,温热的水自头顶浇下,我感到惬意,似乎一天的沉雷也随身上的污浊冲洗掉了。我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赤身沐浴。看着自己匀称的身体,大学时的体形保持锻炼没有白费,微隆的胸大肌,数条鼓起的腹肌,看着,欲望悄然爬升。后来凝视着宽阔的胸部,任由热水滚下。我忽地想起玉佩,我长长的脖子戴上它,该是什么样子呢?
    玉带有神秘的力量,所以风靡持久。遥远的古代,那些原始人风餐露宿,却已经懂得玉的贵重,临死也要戴在身边。我这样想着,想把玉佩戴在身上。姥姥把它寄过来,就是希望玉庇佑我吧。我们在无助的时候,往往会潜意识相信神秘力量的存在,把希望冀望在命运上,正如大街上的人相信薄薄的口罩一样。
    睡觉时,陈家默看到我穿了红色的内裤,戴了玉佩,愣愣地看了我一会,随后笑笑。我们温存的时候,她看到内裤屁股上的字,写着“洋洋得意”,还看到那只可爱的小山羊,忍俊不禁。
    “你是属羊的?”陈家默问着手伸进我的内裤,在我的屁股上轻轻地抚摸。
    “是啊,七九年啊。”
    陈家默不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挨着我。我来了欲望,手就横过她的腰部,摸索着下滑。后来我侧身亲吻她,她的舌头柔蛇一样伸进来,我擒住吮吸着,像噙含一块软糖。不久她的手拨开我的内裤,我翻身伏在她的上面,手也扯下她的内裤,抚摸那片沼泽地。再后来,我脖子上的玉佩在她两乳间晃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