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仅仅是开始
作品:《嫂子是我的情人》 还在学校时,我就参加了大大小小的人才交流会,受到各样的冷遇。所以开始奔波在广州的大小人才市场,各样的挫折我都能接受。当然哥哥在我帐户里存下的钱使我能够心平气和找工作。
南方人才市场举办过几场大型人才交流会,只是多是招技工和两保。所谓“两保”是在大学时流行的说法,也就是保安和保姆,西安的大小人才交流会都招这两类人员。并不是瞧不起这些工作,而是我们大学生自视清高。
但是去多几次人才市场,我感到灰心。有公司需要法律的,却要求有工作经验;应试文秘,人家要求中文专业;去律师事务所,却要求有资格证书。我每天都兴冲冲去,沮丧着回来。
我在外面的小店随便吃点饭,回到自己的住处已是八九点,两腿走得酸疼。隔壁的房门还是关着,我这几天都没有和她打上照面。
冲了凉,把衣服洗了晾起,回房倒头躺下。想起这几天一无所获,我不觉感到憋气。自己就像一个无头苍蝇到处乱飞,。如果这样下去,根本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甚至还不胜高中生,男的只要长得强壮,很快就被保安公司招走;女的只要长得乖巧,也很快被一些中介公司介绍去做保姆。把自己的学历压下,也去应征保安,我能甘心吗?
我转了身,反过来安慰自己。这不就是个开始吗,总会有面包吃的。你郝佑南长得也顺眼,总会有人慧眼识珠。这样想,心中又来了劲。
人看着惨白的天花板,电扇缓慢地旋转着。我想起文墨染,她该回家过暑假了。她让我一到广州就给电话,可是我为什么一直不打给她呢?是不是因为工作没有找好?我趴伏在床上,让电扇扇我背上的汗水。我试着不想她,试着想对面的女人,她会是什么样子,一副娇好可人的面孔,待人和气文静,还有迷人的微笑,让人一看都忘不了……
不知哪个晚归的人,把楼下的防盗门摔得嘣嘣响,我一下子从梦里醒来。半睡半醒,似乎还在想着梦中的情景,第一意识就是西安那个灰色的城市,就是分别时那潇洒的一挥手。
仅这几天,我开始对西安有所怀念,它已经渗入我的梦中。原以为男儿志在四方,不会婆婆妈妈地牵挂什么。可是,无数零星的记忆茁生于心海,像恒常涌现于午夜梦回时那一刹潮湿,醒来只感觉过去的一切都清楚,也感到亲切。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四年,经历生理和心理的成长,一想到它,仿佛有柔绒般的温暖。
我这样想着,时间在无声中流逝。天渐渐亮了,我再也睡不下。脑海中若隐若现地浮现西安的一些场景,最后定格在那场大雨,文墨染撑着那把玫瑰红和落日黄的雨伞晃荡在雨中。那天我为什么没有勇气说出自己对她的感情?明知道分别时不说,再也没有机会,就像当年的初恋,没有向刘莹莹提起,最终她音信全无。
但是说出来,我们会有什么故事发生?我对此感到疑惑。
我们一直以兄妹相称,但某一天,我感到自己爱上她,是在咖啡馆还是在月光下散步?在那环境下,我们像一对情侣。也许自开始,当看到她和刘莹莹有几分相仿,我就不怀好意。所谓的兄妹,完全是自欺欺人。
现在,她清晰地出现在我对西安的思念中,而且光彩夺目。对她的感情也在寂寞、孤苦中弥漫开来。不管怎样荒废时光,岁月总会留下印痕。当时淡淡的情感随着思念开始浓烈起来,时不时跨越时空,让一切恢复过去,在魂牵梦绕中经受一次次情感的轮回。曾经忽视的,现今变得重要,为什么我要说二十年不回西安?仅仅几天,我就开始怀念了。
屋子由黑暗渐渐变成灰暗,随后一缕阳光射入,所有的一切都明朗起来。当一个人开始迷恋过去,那么他是在走下坡路。我这样想,随后加以否定。我是如此年轻,人生和生活才开始,怎是在走下坡路?狗日的西安!我盯着惨白的天花板,一只蜘蛛在墙角织了网,粘了几只蚊虫。我死死地看着,看蜘蛛怎样洗脸,怎样吃早餐,结果眼花缭乱,所有的东西都飘忽起来。
我叹口气,有些伤感。人好困,就在我闭眼时,眼泪依脸庞滚下。为什么流泪啊?何时变得如此脆弱?
我为什么义无返顾地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追寻哥哥的足迹?我一下子不明白自己。哥哥已经死了,他劝说我不要来,可我为什么还过来?
身在这个城市,我却感觉它离我很遥远。这个城市不属于我,我走在别人的大街,住在别人的屋子,觊觎别人的生活,人在无意间感到一种被淘空后的寂寥和悲怆。生活是如此简单,所有都纯粹得只剩下金钱,就是进人才市场也要二十块的门票。连日来,我为工作跑遍整个城市,但一无所获。口袋中的钱流水般散去,大多进了职业介绍所的钱柜里;求职信像散发的广告,最后都进了垃圾桶中。
我又想起昨天下午,经过石牌天桥,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男人蹲坐在地上,前面用粉笔写着:好心人,帮帮我,我要工作,我饿坏了!那一刻,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倚着天桥的栏杆,大口大口地喘气。下面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我脑海衍生出恐惧,感到自己在一个漩涡中央,最终都要沉下去。
此时回想,我依旧感到有什么扼住我的喉咙,使我胸闷。我闭着眼,尽量不让自己想下去。我需要休息,需要宁静。这时脑海中蜂拥出一张张面孔。有焦虑,有恐慌,有麻木,有彷徨,有失望,每张脸上又带着一丝嘲讽和些许不羁,目光迷离地看着我。后来,他们幻变成一个人,在我对面冷笑。他长的头发没有梳理,鸡窝般杂乱;脸色黯然,没有一点光泽;那双眼若玻璃球一样,没有一丝神采,偶尔转动一下,传达着无法描述的绝望。整个人就像昨天的那个男子。
我嗖地爬起来,站在镜前。我赤裸的身体一览无余,皮肤黑了,头发泛黄,眼睛无神,而且眼角有眼眨屎,活脱像昨天那个男人。我完了,扑倒在床上。
脑袋就是这样嘈杂,各色各样的想法像循环水一样流个不停。电扇开到最大,扇叶旋转成圆,凉风吹得皮肤干裂,人却冷静不下来。
“你需要调整心态!这仅仅是个开始。”我自言自语。
阳光渐渐变得刺眼,我转了身,迎着电扇看着。待了好久,忽感到自己像等待死亡一样庄重。思绪还在流淌,我想起刘金朋,他是我大学的同学,一个要好的朋友。他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因为没有合适的肾,他在病房静静等待半年、一年,后来就像等待死亡。我去看他时,他还微笑。他说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最终,他积了一把安眠药,在一个安静的夜里安静地离去,他死时嘴角带着微笑。
是啊,你连死都不怕,难道就为眼前的一点挫折而退缩?这可不是你郝佑南的一贯作风!我鼓励自己。这才几天,你的豪言壮语就没了?郝佑南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胡思乱想着,任由时间流水样地逝去。我又想起同学,德波去了山东,保卫去了部队,广新到了天津,泳江回了北京,也不知他们怎么样。我不敢想下去,下了床,着了衣衫,仍需要找工作。
洗脸时,我第一次看到对面的女人,她也刚起来。她看到我,愣了一下,似乎很吃惊,但随后疑惑地冲我笑了笑。是不安的微笑,带着黎明睡眼惺松的倦懒。她离开后,我眼前还晃着她的微笑,似乎她被我吓了一跳。她漂亮清秀,苍白忧郁的脸让整个人显得有种不可侵犯的远距离美感,冷冰冰地透着一个人的灵气。只不过人有些哀伤,忧郁如蒙娜丽莎,让人倍感神秘。
我一边聆听小便冲击便池的“啪啪”声,一边回想女人那张忧伤的脸。一个漂亮的女人也会忧伤?我感到做人的困倦来。
我洗刷完毕,整了衣衫,便准备出发。我要去保险公司应聘,现在只有保险公司需要人,而且不看文凭,不问出身,不理户口,所有的一切都不问,只要你不是先天不全的残疾人。
镜中的我衣冠楚楚,一脸严峻,纤柔的长发也被梳得一丝不乱。整个人英气十足,可我总感觉不真实,仿佛那个人不是我自己。这是重拳出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向镜中人挥舞拳头……
我忽然发觉爱上那个女人,住在对面的那个女人。
我是在无意间想起她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她幽灵样迅速占据我疲惫的肉体,消沉的灵魂和空洞的欲望之海。后来她如空气一般充满我的居室,我平缓地呼吸,她就深入五脏六腑。
那天,我跑了许多地方,和许多人攀谈,但没有拉到一个保险。我带着失望和困倦从外回来,已经晚上九点。我抱了衣服去冲凉,又遇到她从浴室出来,身上还散发着热气。她对我微微一笑,就在擦肩而过时,一股清香沁人心脾。香味从她湿漉漉的长发上散发出来,我心中顿时涌动一种不太清楚但确实震撼我的感觉。她那月白色的肌肤,合上那袭素淡的长睡衣,让我说不出的激动,仿佛这一切都在梦中亲切地遇了,如此熟悉。
她带着神秘的微笑幽灵一样从我身边滑过,我有拉住她的冲动,但我一动不动。此后的一个多小时,我在凉水的冲击下,看着赤裸身体上滚落的水珠,听着哗哗的水声,感受自我肌体的膨胀,欲望若水般倾泻张扬起来,我最后不能自禁。
就这样,她幽灵般地扑捉了我。此后,我们仍然是点头之交,但是我已经不能纯粹。我一天天倍增对她的非分之想,特别在我从外面失望而归,一个人躺在黑暗中承受无望的寂寞,脑海中乌七八糟似是而非的东西蜂拥而来。有时会想起文墨染,和她一起聊天是很愉快的事情。可是现在想她,我感到自己更加无望,只好想别的,例如白天遇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和蔼可亲的老人,有故装老成的少年,有冷若冰霜的女人,有目不斜视的男人,最后沉滞下来时,隔壁的女人就神采飞扬地出现在眼前。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掠取我的思想,占据我的闲暇。后来我想,我也许爱上她了;再后来,我想我该不会爱上她吧;最后,我相信自己是爱她的。
我开始注意她的每一细节。前些天,不曾见到她,她虽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可是现在,只要你开始注意她,她便填充你的生活。总能够碰到她,或是去洗手间,或是在厨房,或是在客厅暗影里的藤椅上。
她的生活也该是无趣的,要不她也不会这样忧郁。一个漂亮的女人,应该无忧无虑,而她生活得如此庄重沉雷。她干什么的?她好像从没有外出做事?每天都是九点多起来,梳洗后又回了屋。十一点后,她开始做饭,饭很清淡,蔬果一类。胃口又小,一小碗饭就不再吃什么了。下午又是躲在房间里。晚饭不定时,有时半夜还见她做饭。她没有什么朋友来拜访,完全是一个神秘的人。
我的工作进展不大,没有拉到一份人寿保险,因为我是一个外地人,人又孤僻,而且带着书呆子气,不会说话,不善礼仪,不懂沟通。我开始对自己怀疑起来,我缺少社会的生存能力,不再是什么人才,并不比大街上那些人优秀。
这天当我困倦地回来,失望达到极点,整个人无精打采。拉不到保险,也就没有收入,我已经把哥哥留下的钱花了一千多。平时节约惯的人,看到这样数字的钱打了水漂,难免心疼。
我泡了方便面,坐在黯然的厨房里独自沉默。她来往几次,大慨因我的沉默,她感到不便打扰就又出去。后来,她又走进来,拿了拳头大小的一个花盆,里面有棵仙人球,上面似乎开了花朵。我想她也许要做饭,就起来回自己的房间。
“送给你,人这一生都会独自走过一片沙漠的!”她忽然对我说,脸上流露一丝不舒朗的笑容。
很意外,一时的激动让我兴奋起来。我接过花盆,青翠的球茎长满了银白色的小刺,两朵黄色的小花分外娇艳。
“谢谢,非常漂亮。”我的血液沸腾起来,直冲脑门,使我感到头晕。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语无伦次地捡了两句。
她微笑地回了房间,而我鬼附体一样颤抖起来。我在自己的房间打量那盆仙人球,如此漂亮的花朵,想不到仙人球也会有如此的释放。
她为什么要送我仙人球?人又为什么必然要走过一片沙漠?我是在沙漠里吗?眼前的困境,也许对于我来说,是有些残酷。
难道希望我如仙人球一样在贫瘠的沙漠中坚强生长?
可它一身刺啊,难道也让我在这冷漠的城市中长出刺来?
随后的几天,我对这个女人的思念开始物化,当我看到这浑身是刺的绿色精灵,总会想起她那忧虑的脸,白皙得有些苍白。她既然明白人一生总会走过一片沙漠,那她为什么不能释怀?她又为什么伤怀呢?她是否也有一盆仙人球,自己也在成长为这个都市的一个仙人球?一切想起来蛮富有诗意,只不过有些悲凉和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