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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不知北山向阳

    106、我来带你回家
    面前的这些人似乎内讧了,维拉听到他们在吵架,不知为什么,人分成了两拨,一拨是主张往回走去认错的,另一拨是主张依原计划给她一些教训的。
    维拉悄悄地摸了摸一直随身带着的军刀,那把军刀已经很老了,多年前被某人没收之后再被维拉插科打诨拿回来的。刀一直没有离身,连睡觉的时候都放在床边。不仅是为了安全,也是一个念想。
    她闭着眼睛,不停跟着体内的药效对抗,没有人在她身边,她只好自己坚强。听到顾容与名字的时候,他们刚经过一片荒地,车里除了她一共有四个人,周围的光亮不足,以至于没有人看到维拉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顾家,是那个总参的顾家主儿?”坐在前座的一人激凸地回头问。
    “你吃了耗子药了?怎么上串下跳哪儿都有你啊。顾家怎么了,咱们那么多人,我就不信横起来还拧不过一个顾家。”右边的男子说道。
    前座的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不打算跟他们鱼死网破,而且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估计我爸得把我打残。”
    “鱼死网破?这词儿太客气了,人家要办我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坐在维拉左边的男子说,刚刚就是他接的电话,“陈威,真不是兄弟不帮你,而是帮不起,对方来头太大,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玩儿不起。”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半途而废吗?”坐在驾驶座的陈威,拳头砸在了喇叭上,尖尖地一声在寂静的郊外尤其突兀。
    “陈威,兄弟劝你一句,这事儿就先消停吧你!以后你想怎样,暗着来没人管你。这次实在牵扯太大,刚刚我接了家里老头的电话,说是再不停止,这辈子都甭想我进家门。”
    “我咂摸这滋味儿不对啊,林枫,你丫平时不是挺狠的吗?手术刀都拿得跟屠刀似的,这可是你自个儿说要来的,怎么这时候畏手畏脚的?”陈威冷呲。
    林枫恼了,出言讥讽,“我说你怎么那么轴呢?不是说了惹不起吗?老子屁大点儿的官就敢在人前横。你以为跑顾家跟前儿,跟别人支应一声上去撂人,你倒看看有几人敢兜他一顿的。”
    “林枫,自家兄弟,怎么说话的!”右边的男子说道。
    “你让他说。”陈威冷笑,“我看他倒是有一肚子埋怨。”
    林枫气极反笑,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还真他妈烂泥扶不上墙,地方上来的都丫这毛病,土地主当惯了跟这儿就以为自己是太子爷了!停车!陈威,你就作吧,别怪我没提醒你,咱跟人不是一段位的,想拔谱儿,先他妈自己掂量掂量。”
    两男子对视一眼,捣鼓了一会儿,终是下了车。
    “屁大点儿的胆子也出来混。”陈威骂,车又摇摇晃晃地开了起来。
    少了旁边的人,维拉顺势倒在了后座上。她没办法告诉自己,这样的感觉叫依靠。而她的手,也终于从那把刀上离开了。
    顾容与督促着曲奕把车开到了二百码,已是华灯初上,路上的车渐渐少了起来。这车是军用悍马,那牌照牛的,在长安街逆行都没人敢管。
    距离维拉失踪已经近两个小时,他们不敢浪费一秒钟。
    这个速度,不多时已经追进了乡道,崎岖的路面不得不让两人慢下来。顾容与沉吟了一会儿,对曲奕说道,“你过来,换我来开。”
    “开什么玩笑,就你现在这样?你是怕我安生了给我裹乱吧?”
    “下车。”
    曲奕不敢挑战权威,特别是某些只说两个字就能把你满腹牢骚掐死的,从小到大都不敢忤逆的人。
    曲奕停了车,灰溜溜地爬副驾驶去了,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某人在这种路面把油门踩到了一百八十码,再之后,虎着脸满世界找安全带。
    “前面那几个人我看着很眼熟啊?”转过一个弯,前面豁然开朗,远远地就看到了几个人要,近了才看到他们的样子。
    顾容与虽然没说什么,但车速是真正慢了下来。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操蛋地方?老家贼都没一个!”林枫他们几个下了车后一直往回走,心里直骂这地方偏僻的,连一辆车都不会经过。
    “问什么问,这不明面儿上的吗?谁他妈提的鬼主意要往这跑?真他妈搓火儿……”还没说完,就被远处的一辆车晃了眼。
    几人连忙走到了路中央去要拦车,他们抹黑走了许久了,经过了好几个坟地,怪吓人的,心想不管怎么样都要坐着这车出去。
    或许只有林枫一人注意到了车牌,车刚停稳,林枫就拦住了同伴快乐地奔过去的脚步,等着对方先开口。
    “她人呢?”顾容与面无表情地打开窗,连头都没有偏过几许,直直隔着玻璃问他们。
    这话一问,大伙儿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帮兄弟也就罢了,出卖兄弟是万万不能的。其中一人抱了胳膊,态度略微有些傲慢,“您问的谁呐?我们刚从姥姥家回来。”
    “孟夏,老子是市政协的孟东伟。林枫,老子是总参谋部测绘局的林伟业——还要我继续报吗?”顾容与面无表情,没打算跟他们打哑谜,他的时间并不多。
    那人明显愣了愣,抱着的胳膊也放了下来。
    林枫在里面算是比较有脑子的一个,真正的兄弟义气就是阻止兄弟办错事,而不是助纣为虐。
    “我带你们去。”
    林枫上了车,剩下俩人面面相觑。
    林枫还没有坐稳,车就开了起来。林枫来不及看周围飞逝的风景,就被差点儿被颠吐了。这种车速,怪不得才没过多久就路上就追到了这儿。
    于是不由得心惊胆战,还好选对了位置,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来B市的时候他爹就告诉过他行事要低调,咱的官虽然在家乡做得大,可是到B市就不够瞧了,纨绔子弟一抓一大把,况且眼前这两个是子弟里的太子爷啊。
    坊间有都爱叫他们什么什么四公子,他们为了这屁称呼还得瑟了很久,现在才知道这所谓的“四公子”算个屁,要搁真正的太子身上,传出这名号儿,人自个儿权当丑闻看的。
    他们本来找维拉,是想给她点教训,效仿当年在香港闹得挺大那刘姓明星的事儿。陈威说了,只要视 频一传出去,让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
    谁知道后来接了家里老头子的电话,一开口就骂他,说是兔崽子你知道你们这次惹的是谁么,先不说那女孩子本家就豪门大户,就是她夫家那边,在整个B市能匹配得上的也不过数十家,咱们就是十家捆在一起都不够人一家瞧的。
    家都没了,兄弟义气算个屁。陈威也算没看清这一点,自己位置没摆对,要真出了什么事也是自己作的。
    “前面那辆就是。”
    顾容与按喇叭,前方车不应答。皱了眉,熟练的驾着车极有技巧地撞了过去,直接把前车撞了熄火。
    陈威从小就霸王惯了,这口气哪里忍得下来,登时就踹开了车门要下车。
    那厢顾容与和曲奕也下来了,眼前两人,一人受了伤,脚上手上都裹着绷带,就连脸部都有擦伤,可能是优雅惯了,常人看不出来他身上的戾气,只有曲奕知道,他越是平静说明越是愤怒。
    曲奕似笑非笑地看着车上的陈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着待会儿要把他的下巴打断。却没有料到身旁的顾容与早已寻着陈威下来那档口一脚踢了过去,陈威也懵了,这么敏捷的手法实在不像一个受了伤的人。
    陈威前一秒还僵持着身子,可后一秒,人就随着车门往后倒去。
    曲奕目瞪口呆地看着车门从车上脱落下来连同陈威一起弹到一米外,半晌都缓不过来。合着这才是顾容与的真本事啊,以前打他的真算轻的。
    坐在他们车里的林枫算是真震惊了,这要打起来,他一人挑他们十个都还绰绰有余。林枫看向顾容与,他还穿着病服,却像,像——修罗!
    林枫连忙下车,跑到了陈威的身旁,见他面色惨白,胸口全是血渍,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顾容与解开了衣襟上的扣子,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陈威一眼,打开了车门,探头进去喊——“维拉”,那么温柔的声音,这才是我们平素见惯了的顾容与。
    他走了进去,撕开了维拉嘴上的胶带,然后再用受伤的手笨拙地摩挲着维拉的脸,他说,“维拉,别怕,我来带你回家。”
    顾容与紧紧地搂住了这个让自己千思万想的女孩儿,呆滞地看着前方,“你看,这次我赶在他们伤害你之前来到了,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曲奕见两人许久都没出来,蓦地想起现在的顾容与伤了右手筋,已经抱不动维拉了。连忙上了车,却开到顾容与搂着维拉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维拉靠在顾容与怀里,虽是闭着眼睛,可他分明看到有泪划过。
    顾容与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曲奕急得团团转,“咱们快回去吧,你那腿才没缝几天。”
    顾容与不理他,继续说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没有我在,你是不是很害怕?”
    顾容与下巴搁在维拉的头顶上,把她搂得很紧很紧,维拉整个人就像锥子一般刺进他的心里,就像那次从河里爬上来那样,那种寒气透进了心里。
    曲奕轻叹一声,“容与,你先下去,维拉我来抱。”
    “奕子。”
    “啥事儿?”曲奕挠头,很久没人这么叫他了。
    “你找人过来,把车门卸了。我自己的女人,用不着别人来帮忙。”
    曲奕叹为观止,卸了门,亏他能想得到。
    真他妈——有魄力!
    “卸门哪用找人来啊,我自己就能把它踹喽。”
    顾容与摩挲着维拉的头顶,“她在这儿,你不要踢门。”
    曲奕点点头说好。
    “他们来的时候让他们带上消防栓。”
    正巧赶上维修车辆在附近路口,人来得挺快。车子刚在悍马后停稳,人就跳了下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挺奇怪,那车不是掉了个门吗,怎么还叫他们来再卸一个门呢?怕也是那人转述不当,弄错了。
    “哥们,你等着,我们立马儿把门给你装得。”
    “谁让你动那个门了?把这俩车门给我拆了,里面有人要下车。”
    “可是……这……”什么人啊那么霸道,下个车还要不走寻常路?
    “照做就是,钱按两倍给你。”
    “得嘞。”虽然有够奇怪,但谁会和钱过不去啊,再说了这也不是他们的车。不过说来,这上好的车可惜了。
    “这……这……”另一工作人员看到倒在地上那人时,不淡定了,“这怎么回事啊?车祸还是什么的?120喊了没?”
    “喊了,就快到了。”
    林枫是医生,刚帮陈威止了血。陈威被顾容与踢断了几根肋骨,也不知有没有刺到胸肺里去。虽不至于丧命,可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那人看了看躺在地上已经晕过去的陈威问,“要不要我替你们报警?”
    林枫摇摇头,叹气,“我们自己能解决,甭了。”
    维修人员手脚还是挺麻利的,不一会儿就把两个车门给整个掰了下来,然后脑袋探进来一看,一个小伙子抱着一姑娘呢,看那姑娘睡得沉,可别真出了什么事。
    等到车门足够大了,才把维拉抱了起来,顾容与的右手使不出力,只得把重心往左手压。曲奕看他抱得煞是辛苦,恨不得把维拉接过来。
    脚上的绷带又渗了血,可他似乎恍若不觉,就怕怀里的维拉磕了碰了,艰难地挪到了车门边。那条路,就连曲奕看了心里也疼,他真怕顾容与手残了,脚也废了。
    救护车随后就来了,狭窄的乡道上一下子停了不少的车。
    曲奕第一个跑了上去,“麻烦您了,哥们儿腿伤裂了,您看能不能先帮他包扎一下。”
    “奕子,回来。”
    曲奕这正急着呢,听见顾容与喊他,屁颠屁颠就过去了。
    “让他们把消防栓拿过来。”
    “你要干嘛?”
    消防栓是地上的消防栓,特别结实,虽重了些,但是对从小搬砖的曲奕来说还是能够游刃有余的。
    林枫刚刚把陈威送上救护车就看到曲奕拿了个消防栓过来砸车,把车门砸下来后就开始砸玻璃,也就这么硬生生地把一台名车给砸成了废铁。
    砸车是很大的动静,顾容与把维拉紧紧地护在怀里,坐在悍马上静静地看着,他的脚刚刚换了纱布,伤口裂了,回去还得重新再缝一次。刚刚那脚他使了全力,伤口裂得更开了。
    维拉,我这样帮你报仇,你可否满意?
    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维修人员都面面相觑,心里直摇头——这里的人都疯了。
    曲奕力气大,砸车砸着觉得真***爽,等眼前的名车成为了废铁,才扔了消防栓,抱着手臂退到一边,指挥着维修工——把这车拖走吧。
    顾容与至始至终没有看外面一下,他吻着维拉的前额,轻声说道,“老婆,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unknown和凝思两位姑娘的长评……乐得我找不着北了……嘿嘿
    107、门第福泽
    回到医院后,护士帮维拉输好液,再次劝顾容与去看看他的伤势。他腿上的伤痕裂得更开了,血流了一条腿,看起来触目惊心的。手也在复健期,估计这会儿已经是伤痕累累。
    曲奕拉着护士出去打听了一下陈威的情况,护士说境况不好,能捡回一条命,但受的是重伤,两根肋骨都插进了肺部。
    曲奕冷呲,都是自己作的,要是他是顾容与,给他一脚都算轻的了。他们成年起就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凡事忍让人三分,可几时又被人这样欺负过?
    维拉在娱乐圈无枝可依,子慕当年就说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不想牵扯上家庭。维拉也一样,接过子慕的事业,继续赤手空拳地在娱乐圈摸爬滚打,洁身自好,不争不抢,一切顺其自然。平时一些小毛病可以对付过去,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儿……曲奕想着都害怕。
    曲奕想了想,把电话打给了唐朵朵,“放出风去,我现在是她的男朋友。嗯,对外就说是曲家,别的什么都不必说,该知道的人会知道的。”
    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可以有,希望我们曲家的门第能给你带来福泽。
    曲奕叹,回头又看到有护士无奈地出来。
    曲奕沉吟一会儿,喊住护士,“你等会儿。”然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对准顾容与的肩窝处一劈,直接把人劈晕了。
    要搁平时,他手还没碰到顾容与就被他卡住脖子了,今天看来是真的累了。
    曲奕把他扛到轮椅上去,对目瞪口呆的护士说,“走吧,如果不砸晕他,他是不可能走开的。”
    门刚落锁,维拉的眼睛就睁了开来。
    呆滞地把天花板望了许久,才轻轻地把杯子拉过了头顶,静静地把整个人都埋在了黑暗中。
    顾容与再次被送进了手术室,届时曲奕看着主治医生虎着脸要给顾家打电话,赶紧给拦了下来。先不说他们会更担心,就是容与也一定不会想让他们知道的。不仅是怕家人怪罪维拉,而且江湖事江湖了,不牵扯家人,从小就这样,约定俗成。
    顾容与和曲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打了一场。那年俩人都是六岁,顾容与跟着家人刚从沈阳搬来,正是在大院里立足的时候。俩孩子都是极其骄傲的孩子,说不通便打。最后曲奕的小腿骨折了,他的膝盖也蹭掉了一大块皮。这一打,情谊就打了出来,难得俩人观念相同——回家告状的都是孙子。于是相互包庇,一拍即合,互相搀着去了医院。即便就是苦大仇深,回到家里家长追问了都是说学自行车撞沟里了。
    曲奕坐在手术室外尽回忆他们这些年的破事儿了,等到手术门打开,才恍然,原来都过了二十多年。
    曲奕下手并没有太重,才刚刚破晓,顾容与就醒了过来。
    顾容与喜静,加之觉得自己的伤势算不得严重,并没有请专业的陪护。曲奕怕他做出什么冲动事,在他的房里陪护了一夜。他睡在一张小床上,一晚上都睡得不大安稳。
    屋里没有开灯,窗外还是灰蒙蒙的,这个时间,多数人还沉浸在梦乡里,只有早早清醒的鸟儿在树梢上清理着翅膀。屋内隔音很好,听不到飞回来的燕子清脆的叫声。
    顾容与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就要下床,曲奕听到响动,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你要去找维拉吗?”
    顾容与没有说话,趿了床下的鞋子,刚站起来,拉动了伤口,疼得微微弯下了腰。他顾不了太多,很快就直了身子,坚定不移地往外走去。
    “你这么糟践自己,是想你奶奶恨死维拉吗?”暗处曲奕的声音传来,不由得让人心里一沉。
    顾容与身影一顿,停住了脚步。
    “顾奶奶再疼维拉也疼不过孙子,更何况她疼维拉的前提本就是因为你。维拉这些年做的事,你我能理解,可是在顾***眼里,未免有些混账了。”
    “她现在也不会跑到海角天边去,你何必走得那么急。你要是想看她,就坐着轮椅,我大大方方地推你过去。你腿上的伤口恶化,医生叮嘱过不许你再下床走动。”曲奕叹了口气,“都等了那么久了,还在乎这会儿吗?”
    维拉想了很久,他来的时候我要怎么对他,要跟他说些什么,或者,能说些什么,如果他说了这样这样的话,我又改如何如何应对。
    可当顾容与真正在自己面前,那一页页的腹稿忘得一干二净。
    她做了好多梦,甚至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现实了。海欧指着她的鼻子骂,用尽了世间最恶毒的语言把她骂得体无完肤。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偏偏一句都反驳不回来,她落实的所有的罪名。
    当初顾容与也是像这次一样,一拳就把海欧的左手打折了,海欧上了石膏前又跟他利落地打了一架,还没来得及等左手完全好起来就往西藏赶。
    海欧说,只要他还活着,就会一直找下去。他信不过任何人,找子慕从来都是身体力行。为了寻找子慕,自己刚刚注册的公司,说甩就甩了。
    海妈妈哭着骂海欧不孝顺,可海欧拿着行李头也没回,就那样孑然地站在门口,说妈,如果子慕没了,您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下辈子我给您当爹,您往死里折腾我。
    海爸爸扶着几近瘫下来的海妈,对海欧摆了摆手,说小兔崽子你滚。
    海欧突然就哭了,回过头来对这父母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然后就再也没回头。
    海欧那么努力地找子慕,而她,也为了维护子慕的名誉,为了填补她空白的这些年,那么努力地生活着。
    所以不许有任何人来破坏,绝对不许!
    维拉抬头看顾容与,眼中一片清明。笑容明明是淡如清风,却苦如黄连。
    维拉探过身去,要给他倒茶。手刚触到茶壶就被他握住了,维拉愣了愣,然后不着痕迹地挣开,坚持完成了为他斟茶的动作。
    维拉递过茶去,“容与哥,我都听护士说过了,昨天谢过你了。”容与哥,是子慕的称呼。
    顾容与一个茶杯没拿稳,摔了个粉碎。
    每回顾容与坐着轮椅出去,可要敲门的手刚刚扬起来,却又轻轻地放了下去。
    一番挣扎,最终靠在轮椅上深深呼吸。
    护士给她送药过来的时候她在门缝儿里看到过他,鼻子一酸,假装扭过头去找水喝,门一关上,泪就掉在了杯子里。
    唐朵朵给她拿来了一本杂志,隐隐约约刊登了她的新恋情——女明星生病,曲姓男友寸步不离。
    报纸出得有些艰难,不少高层打电话过来问过维拉,就连曲奕那也是电话不断,几乎都是早已拿到样刊的曲党,先问问他的意思,见孩子意志坚定,只好把这事儿告诉了曲老,让他来解决。
    曲爷爷看到样刊后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恰巧曲奕的电话打过来跟爷爷请罪,正好撞到了枪口上。
    “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呢?这事儿要搁以前也就算了,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你如今也算是一个当干部的人了,别人都在忙着撇开这些事儿,我看你倒是迫不及待地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你知道院子里多少人就等着看咱们笑话吗?人家会说我们家教不严,说你沉迷于声色犬马,不思进取。”
    曲奕也不辩解,就让爷爷骂,等他骂得心里舒坦些了,才低低地喊了一声爷爷,“我知道这事儿是我欠考虑了,我只是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去年我看着子慕落水,愧疚不必他们少,如果不是我学艺不精,说不定就能帮上忙了。这一年来我看着他们为了子慕在不断努力,好容易才有些作为落到我身上,让我也能赎罪。您从小就教我,做官做得再大也要对得起良心,我应了这事儿,虽然不会对我的前途好,但是我心里觉得舒坦。爷爷,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们不供我吃不供我喝,我没那个美国时间搭理他们。我在乎的是您怎么想。孙子做这事儿是不孝,可也是为你们积德,为子慕积福。海欧还在雪山中找着子慕,维拉那么努力地帮子慕过着日子,就是想等子慕回来的时候把她的世界还给她。那词儿是怎么说的,对,叫与时俱进,把原本属于她的世界与时俱进地换给她。”
    “你现在长大了,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可是等过几年你就会骂自己当初做了糊涂事儿,这事儿有可能是你一辈子的污点!”
    “置身事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会不安,爷爷,如果您把这事儿压了下来,我会怪您的,我宁可几年后怪自己。”
    “你要知道你揽了这事下来,你会面临更多的难题。你升职的那事儿会黄,告状信多得可以当柴火烧,就连媳妇都不好找,外头的人当你跟维拉这事儿是真的,谁会把姑娘往你这送的?要是子慕一直找不回来,难不成你过几年还真娶维拉不成?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爷爷奶奶想想。我跟你奶奶岁数大了,不久前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去给你太爷爷磕头,要不是想着我还没见过我的曾孙子,怕是也熬不过了。我没多少时间好活了,就是为了在合眼之前能看着你成家立业。”
    “爷爷,我知道您为我好。我听人说人老了都有一劫,熬过了就能长命百岁,说的不正是您吗?孙子不孝,要不您再等几年?等我陪他们把最艰难地这段时间熬过了,不出五年,一定让您抱上大胖孙子,您说好不好?”
    曲爷爷骂,“小兔崽子,爷爷上辈子欠你的吧?”
    曲奕心里一松,笑道,“我就爷爷您最明事理了,天下所有的爷爷捆绑在一起都不够瞧的。”
    “有这口才不如想点办法去找个女人安慰着。”曲爷爷笑骂。
    “您孙子条件那么好,等着要嫁的都排到东直门那去了。咱不跟容与海欧比早,早了磨难多,太轰轰烈烈了估计您跟我奶都受不了,我一定给您找个安定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什么叫给我找一个姑娘,为老不尊,说这话也不怕你奶奶削你。”
    “哈哈,我这不说顺了吗。先不跟您说了,我这头还不太平,今晚让胡妈别做我的饭了。”
    作者有话要说:《北山》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谢谢大家尾随至此……接下来我尽量给大家日更至完结,如果哪天有事会在文下请假……姑娘们欢乐地出来吧,表霸王我了嗷,我们一起走完跟《北山》的最后这段时光吧……
    108、花事了
    苏志国从唐朵朵处得到了维拉住院的消息,没顾及正在开会,急忙地往医院赶。途中想给向彤打个电话,让她也过来好好劝劝维拉,可未及拨号却又觉得不妥。她再疼维拉,也都还隔着血缘,很多话不合适说。向彤这几年左右为难,夹在中间很不好做人。
    苏志国叹了口气,不想再叨扰她了。
    推门进去的时候维拉正在喝着药粥,她看到苏志国进来,明显一惊,“爸爸,您怎么来了?”
    苏志国掩上门走过去,又气又心疼地看着他,百感交集之后,心疼不忍占据了一切,话语便揉为了关切。
    “你这孩子,怎么住院了也不跟家里说说?”
    维拉吐吐舌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主要吧,我就是想偷个懒,其实没到住院那么严重,我就是赖在这儿的。”
    苏志国不赞同地看她,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怎么他们家的尽喜欢折腾呢?维拉和曲奕那事儿,他居然也是从报上得知,曲奕那孩子把责任揽了过去,以一片赤子之心给了她遮阳伞。苏志国有些羞愧,他好像总是没有办法为他们做任何事。子慕和维拉十分体谅他,这个圈子对他们家来说是一个负担。可她们越懂事,他就越心疼。
    维拉看父亲沉默下来,怕他自责,主动跟他问起了家里的事,“向姨好吗小拓好吗李妈好吗?上次回去时李妈就在犯腰疼,现在好些了吗?”
    “他们都好,就是你总不回家。”苏志国的眼睛仿佛洞悉一切,他拍了拍她的手,“孩子,不应该是你来担这份责任,退一步海阔天空。”
    “知易行难。”维拉的脸上是淡然和感慨,“我如何都过不去自己那一关,我做不到一个人幸福。”
    “容与是个好孩子,就当是为了他,你也不该这么糊涂。”顾家的暗示不是没有过,唯一的宝贝孙子被维拉折腾得死去活来,心疼得怎么又会比他们少?
    “爸爸,这样的做法难道不是你教我的吗?”维拉轻声说道,可在苏志国听来却是雷霆万钧。
    苏志国眼睛一闭,往事又如浪潮般涌了过来。曾几何时,他为了保全他们家,保全父亲的骄傲,牺牲的同样是他想了一辈子,爱了一辈子,悔了一辈子的妻子祝闵柔。
    想到祝闵柔,苏志国心中骤疼。
    维拉握住了父亲的手,“所以,我一直觉得,您应该是最理解我的人。因为我也理解您,爸爸。”
    他们苏家……何德何能,骄傲总是要让外人来维系呢?
    若能花事了,惟愿青灯古佛伴余年。
    苏志国眼睛都湿了,心好像刀割似的,“维拉,我们给你妈妈重新立一块碑好不好?我每次瞧着碑上的名字都觉得无比地羞愧。我总担心她,只是碍于你向阿姨不会再提。我是真的想把她接回来,骄傲地跟你爷爷的牌位摆在一起,每天焚香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她一个人太孤独了,平时连个扫墓的人都没有。我去看过她几次,那个地方太荒芜了。中国人总爱说落叶归根,可你妈妈连一个落脚之处都没有。这些年我们家过得跌宕起伏的,顾忌太多,活得真的很累。我总觉得搁置不议就能蒙混过关,这么多年浑浑噩噩,苏家是出头了,可我还是觉得直不起腰来。如今才知道,原来心中图的不过是有个着落罢了,我不想再拖着了,我们把你妈妈带回来,好不好?”
    维拉抬手去摸父亲的脸颊,却摸到了一手的泪,她到碧玉之年才感到父爱如山。她的父亲是军人,她总是很难看到他这样铁骨柔肠的一面。
    无数的担子需要他来挑,无数的心事只能心里藏。
    维拉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理解她的父亲,她把头埋进父亲的怀里,把她的委屈与无奈,一点一点地流进他的心中。
    那晚的事情,大伙儿都很默契地没有在顾奶奶面前提起。一是怕老人的心疼难过,一是怕她更加怪罪维拉。
    所有的人都忽略了老人的睿智。
    顾奶奶看着顾容与那重新包扎的手,那愈发严峻的伤势,再难过的心也只有在背地里流泪,对着孙子连微笑都需要装饰。
    午后,维拉吃过药刚要睡下,就听到了敲门声。过了探视时间,她以为是护士,就低低应了一声,并没有起来。
    迷迷糊糊之际,一双苍老的手搭在了她的额头上。
    维拉半睁着眼,看到这张熟悉的脸,睡意也没了,她心中一疼,轻声地叫“奶奶”。
    顾奶奶摩挲着她的脸,问道,“孩子,困了吗?要是想睡觉了就安心睡着,奶奶在旁边守着你。”
    维拉的手也覆了上去,“本来很困的,但是看见您我就不困了。”
    顾奶奶笑,帮她加了几个枕头,再拿过旁边的一本相册,动作轻柔沧桑,“今天给容与打扫屋子,在他书柜里找到了这相册,我找了挺久,都以为不见了,没想到是被容与拿去了。”顾奶奶摩挲着相册的边角,因为经常翻动,那里已经被磨损的很厉害了,“容与平日寂寞惯了,我想把这相册带给他看看,有个念想,也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维拉看了看封面,八十年代的风格,就连打头儿的那张,都是黑白的照片。男的稍似顾容与,女的就是年轻时候的海晴了。
    “容与这辈子最崇拜的就是他爸爸,就连走路呀,左右脚都不会跟他爸爸反着来。别看他爸爸是个兵做事严谨,可在管教孩子方面却开明得很。他总说容与那股霸道劲儿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还说不能照着顾之安路再复制一个顾容与。”
    “后来他爸爸走了,他爷爷就开始管着容与,让容与不至于被人戳着背脊骂有父母生没父母养。我们家出了那样的事,也难为容与那么小的孩子了。”
    “他爸爸的遗愿,就是容与活得逍逍遥遥的。可我那么多年看着容与走过来,求的只不过是他的安稳罢了。”
    你看,容与活得那么艰难。
    维拉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为难他?
    维拉看着老人婆娑的双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她给顾奶奶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咬着唇使劲点头。
    顾奶奶也哭了,把维拉抱得紧紧的,“好姑娘,就算是奶奶对不起你……”
    顾容与来找维拉的时候她正在梳头,不久前她让唐朵朵在病房里摆放了一个梳妆台,皆因她念叨木兰辞里面的那句“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她觉得美丽极了。她算是一个公众人物,再加上又是为悦己者容的年纪,梳妆台就大大方方的摆了进来。
    维拉的病情好转,医生说今天就可以出院。在唐朵朵去给她办出院手续的时候,麻烦她顺道儿把门口的那个人叫进来。
    维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到关门声,也不回头,嫣然一笑,“容与,你过来。”
    顾容与心底一松,还是,是容与,不是容与哥。她这么叫她,是不是就意味着……
    她把一个发卡递给顾容与,“帮我别起来。”
    顾容与点点头,接过发卡,这是两人之间难得的温馨,顾容与怕说错什么打破这份宁静,只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她把话题挑起。
    基地的人都认识维拉,他多么想拉着每一个人,跟他们细数维拉的大气,从容,坚韧,体贴……他想用尽世界所有美妙的词。
    他还想在所有人面前大大方方地叫她老婆。
    他觉得,维拉太美好了,这样的维拉怎么可能属于那样的容与呢,他终究要把她还回去的。
    他们只相差一臂的距离,只要伸手,她就在他的怀里了。
    “容与,你的理想是什么?”她舍不得眨眼,看着他俊秀的容颜,他只是坐在那里,就好像所有花都开了。
    顾容与淡淡一笑,“我的理想是我身边的人都能平平安安,还有我的爱人不要离我而去,永远陪伴在我身边。”
    维拉呼吸一滞,扭过头去不敢看他,好容易才扯出了一个笑容,“容与,你的志向不够高雅。”
    顾容与把她揽进怀里,“之前的二十七年,我有将近二十年在做高雅的事情,我想我的人生应该有些别的东西。”
    “你这么说,我很有负罪感。”
    “那你打算怎么赎罪呢?”顾容与定定地看着维拉低垂的眸,抢在她的前面说,“如果你已经决定了辜负,那接下来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你总是最了解我的。自十五岁开始,以前我是个小傻子,现在又是一个大傻子,好像什么都能被你看穿。既然你都明白的,又何苦再为难我呢?”她笑得泪水四溢,“容与,我们分手吧。”
    顾容与突然低□来一把搂住维拉,想把她抱起来,“我带你回家。”
    维拉没有动,她定定地坐在那里难过地看着顾容与,轻声问道,“你抱不起我了,对不对?”
    顾容与回避了这个话题,手从她的胳膊上放下,“我理解你的苦衷,但是绝不赞同你的做法。是我平时让你感觉太坚强太逆来顺受太无所谓了吗?你总是一副随时要牺牲我的样子。”顾容与抚摸着她的脸,“我做过很多梦,我梦见我们结婚了,还有了孩子,她笑起来像你,脾气却像小时候的我。你在屋里做饭,哼着我们旧时的歌。”
    维拉堵着耳朵,“容与,你不要再说了。”
    “我知道你也忘不了,所以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好吗?”
    维拉使劲地摇头,满脸是泪,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手臂,随手拿过提包,跑了出去。
    顾容与没有料到她会跑,伸手一握,连她衣服的边角都没有抓到。在轮椅上接力站了起来,还没有走几步,人却狼狈地摔倒了,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半晌,红晕显现。
    “朵朵,帮我订一张去西藏的机票,求求你。”维拉茫然地靠在楼梯口,眼前的景物被泪水模糊,看不到未来。
    护士听到动静跑过来,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病服的男子在艰难地站起深来,一时间愣了。
    他拒绝了护士的搀扶,良久才拿出手机,找到她的号码,编辑了短信就给她发过去,“老婆,你别走太远,我很想你,我会一直等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霸王神马的最讨厌了T^T
    109、阿姐鼓
    她走到去年落水的那个地方,对着子慕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没有一小会儿,雪就开始下了起来。
    北山巍峨,她站在山下显得无比地渺小。人比自然从来都不会高明太多,山的沉重缄默,仿佛是对这个世间的最后一点怜悯。
    前尘往事脑海掠过,子慕轻声同她说过,不要因为没有了坦途,就忘记原来走过的路。难以想象这样的女孩儿对过往有着那样的谦恭自抑,可如今竟然看不到她的未来。
    无不失声痛哭。
    雪时大时小,直至天边消失了最后一点亮光,也悲悯地停了下来。
    维拉身上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落在睫毛上的雪被眸子中的热气融化,流下来的泪竟然是冷的。
    维拉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她比谁都要相信善恶的因果。可任何的宗教都无法给予她人世间的超脱,这几年,名利之心早就淡了下来,可心中仍有一些执念。
    一年之间,维拉往返了不下五趟峨眉。峨眉是普贤菩萨的道场,他佑世间的平安。到底是怎样的悲伤,才让这个孩子那么渴望救赎?
    她每次都是从半夜就开始上山,用脚步丈量着土地,直到天边破晓的时候才上到峨眉金顶,然后在菩萨面前跪上一整天。
    佛法不离世间法,无须双全,只愿平安。
    维拉顺着她们走过的路再走了一遍,地上覆了很厚的雪,她一点一点地把雪推开。手被冻得早已经没有了知觉,她推出了一条小路,一条可能通往子慕的路。或许是心灵,或许是路程。
    她的子慕消失已久,可在这个世界里又如影随形。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维拉连镜子都不敢照,每次一对上镜子,眼泪就开始扑簌扑簌地掉。
    当她到了河边,回头看那条被她再一次走过的路,身子软软地倒在了雪上,眼泪也开始倾泻而下,去年的事又汹涌而来。
    “子慕,求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路太长风雪太大,我走不动了。”
    “如果你还在,你的病是否有些起色?”
    或许是上天的怜悯,浪花起落,去年子慕落水时掉落的鞋子就这么露了出来。
    维拉揉了揉被泪水模糊眼睛,看到那只鞋子时,心中大恸,慌慌忙忙地探了身子就要去捡。
    砍柴归来的人恰巧路过,以为姑娘要自寻短见,连忙撂了柴跑过来拉她。
    维拉揪住了一束小草,探身去捡,蓦地有人拉了她一把,真的,差一寸就碰到了。
    “年纪轻轻的,未来的日子还长着,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只是想捡一只鞋子。”
    那人探头,真有一只鞋子掉在下面,鞋带勾在了一簇枯枝上得以留存至今。只是被泡久了,鞋面都长了青苔。
    “哪还能穿呢,到城里去买一双罢。”
    “那是我妹妹的鞋子,我没有拉住她,她人丢了。”
    “你这姑娘,又是何必?你上来,老汉帮你捡。”说着,也不管维拉是否反对,用力把她拉了上来,然后麻利地攀了下去,长臂一勾去解鞋带,不多时就给维拉递了上来。
    维拉不语,直把那只鞋往心口捂。还没来得及绽开一个微笑,泪水又掉了下来。
    “谢谢您,谢谢。”
    那人轻叹一声,背起刚刚捡回来的柴,想到家里等着他的老婆孩子,走得轻快。
    她又在雪地里站了很久,才有了一束光芒打在她的身上。
    曲奕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看着维拉,红了眼睛,狠狠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曲奕履行了他对顾容与的承诺,容与回来之前,他便是她身边的海欧。
    曲奕嘴里虽不说,可心里的愧疚不会比他们少。几人算起来是一起长大,海欧什么时候认识子慕的,他便是什么时候。
    在他的记忆里,子慕没什么朋友,而且总爱哭。生病了哭,被欺负了哭,他们不跟她玩也哭,曲奕喊她鼻涕妞也哭,后来被她哭烦了,就不理她了。孩子却以为这是他对她好的方式,平素被海欧带出来的时候还爱在他身后跟上一段路。只要不摔倒,就会一直跟下去。
    好多年后有了自己的媳妇儿,翻起旧时相册的时候,媳妇儿走爱指着幼时的他大笑,说你小时候长得可喜庆,看着和善,挺没距离的,从小没少小姑娘跟你后面吧。
    曲奕愣了好久,然后背过身去轻叹,抓住自家乱跑的小子嘱咐道,“如果槑槑再跟在你后头,以后不许再数落她了,听到了吗?”
    曲奕脱下了大衣裹住了几近要冻僵的维拉,然后他们去到一个农家住了下来。上次他们住的地方已经找到了新的主人,远远地就看到炊烟袅袅。
    维拉执意要走过去看,篱笆里,新主人刚修好漏风的马圈,正在把马往里头牵。
    旁边是一块大草地,一年前,他们还在这里数星星扑流萤,现在少了些人,顿时觉得周围空旷了起来。
    他们住进来的时候,这个简易的家只得几张床,几张被子,厨房里什么都没有,几人给了邻居一些钱,把柴米油盐要了一些过来。可柴只够生火煮饭用的,晚上却是冷得厉害,他们需要更多的柴火在屋子里燃起来。
    “要不要进去看看?”曲奕问道。
    维拉看着从窗里露出来的火光,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像怕惊扰了什么——“不了。”
    辞别了这间小屋,维拉并不忙着回去。也是找了一处低矮的山坡,在□的岩石上面坐了下来。
    曲奕看着她娴静的侧脸,也随着一起坐下来眺望着远方——尽管除了黑暗,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维拉静默了很久,看到了好多人从远处走来,最前面的那个是稍似自己的身影,她旁边还跟着一个黏腻的海欧,然后是一个神情无奈的男子肩上扛着一个笑得跟孩子似的回回,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在叨叨——维拉姐姐你去哪儿了我最想你了。维拉等了很久,独独不见他的影子。
    转眼都已过去十年。
    曲奕叹了口气,把满脸泪痕的维拉拥进了怀里,话语很温柔很温柔——“没关系,我们再等几年,子慕肯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呢。”
    维拉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远处传来一首超脱安然的歌曲,朱哲琴的《阿姐鼓》,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尤显空灵,那首歌的歌词是这样的:
    我的阿姐从小不会说话
    在我记事的那年离开了家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想
    阿姐啊
    一直想到阿姐那样大
    我突然间懂得了她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找
    阿姐啊
    玛尼堆上坐著一位老人
    反反复复念著一句话
    唔唵嘛呢叭咪哞
    唔唵嘛呢叭咪哞
    我的阿姐从小不会说话
    在我记事的那年离开了家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想
    阿姐啊
    一直想到阿姐那样大
    我突然间懂得了她
    从此我就天天天天的找
    阿姐啊
    天边传来阵阵鼓声
    那是阿姐对我说话
    唔唵嘛呢叭咪哞
    唔唵嘛呢叭咪哞
    顾容与在医院住了半个月,顾奶奶拿着姑娘们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给他翻看着。
    这个姑娘秉性醇厚,家世清白,为人大大方方,就是家境一般。
    这个姑娘温柔似水,弹得一手好琴,手也长得漂亮,跟葱根似的。
    这个姑娘也念过军校,现在在总参谋部的做后勤工作,能跟你说得上话。
    你看,他们个个比维拉都好。
    顾容与压住奶奶翻照片的手,说,“奶奶,您别找了,过几天我就回部队去了。”
    “还回什部队,你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你这伤还能再回去吗?”顾奶奶板起脸数落,“我跟你爷爷说说,让他把你调回来,那儿太危险了。”
    顾容与左手灵活地转着笔,跟奶奶示意,“奶奶,你看,我的左手比右手都要灵活。没事儿,我过几年也要转业了,您老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不差这一会儿。”
    “你这孩子性子就是倔,能这么算的吗?子弹也不长眼,你还能跟他商量着等你退役后再扫过来。”
    顾容与笑着圈过奶奶,“他们这次没有把我打死,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您自个儿孙子的本事您都不相信了么?”
    “奶奶知道你有本事。可有句话不是说吗,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一个女人,可你们那基地,半大的姑娘都没有一个。上头也真是的,不为你们操心操心个人问题。”
    顾容与按眉脚,得,又绕回去了。奶奶要是跟他聊事儿,话题岔不开。
    “我们现在不是国家财产吗?怎么可以分配给私人呢?何况这种事情说的就是一个缘分。”
    “人定胜天。”顾奶奶不赞同,“现在要遇到一个适合的人多难啊,你自己都不加把劲儿,还指望人家姑娘贴上来吗?”
    “我还要在基地呆上两三年,不好耽误人家。”
    顾奶奶也不跟他侃这事儿,她问过医生,医生说顾容与的右手估计是好不了了,再怎么做复健,也不会恢复成以前那样灵活了,无论顾容与是不是左撇子,就依着右手这伤势,当兵行,特种兵就太勉强了。平地作战也就罢了,可要是遇到了陡坡要攀岩呢?
    顾家已经失去不起任何一个人了。
    “容与,你老实跟奶奶说,你是不是还想着维拉呢?”
    “奶奶,您今天是怎么了,尽说些这种话题。这两年我只想把本职工作做好,这类问题过几年我回来了您在跟我提,成吗?”他想给维拉一些时间,也给自己一些时间,“您要是您寂寞了,就去江家找回回说说话,混熟了,半年后人才愿意给你抱娃娃啊。至于您的孙媳妇儿呢,可能还在迷雾里找不到我呢,等再过些年,她找回来了,我们立马就让您抱上亲曾孙。”
    孙子的意思,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可是傻孙子诶,那个姑娘太狠心,如果她永远不回来了,你还打算等她一辈子吗?
    医生敲门进来看容与的恢复情况,顾容与松了一口气。这段时间事儿太多,大家都还瞒着他的伤势。
    “平日多动动右手,别提太重的东西,我跟基地的医院嘱咐过了,他们每天都会给你做复健。别灰心,慢慢养,能养回来的。腿上的伤疤记得每天擦药,不然得留疤。”
    顾容与一一应下。
    还没说几句,门外又跑过来一个人。
    孩子见到顾容与,也不管周边有那么多的人,挤开围在床边的医生护士,脱了小鞋子,就往他的床上拱。
    顾容与无奈地揉揉了她的小脑袋,“妞妞吃药了吗?”
    妞妞不说话,就埋他怀里。孩子是顾容与去做复健的时候遇到的,孩子有先天性失语症,很自闭。每次一到吃药时间就到处乱跑,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他的腿上,这一撞,还撞出缘分来。
    那日顾容与做完复健,正被护士搀着回病房,在拐角处却撞过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三四岁的样子,跑得急,容与来不及抓住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撞上了自己未受伤的那条腿。
    小姑娘也不哭只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就伸出了两条藕似的胳膊,嘴唇蠕动,像是在叫爸爸。
    当时护士就笑,“那么小姑娘也懂得给自己找个好看的爸爸啊。”
    顾容与看着小姑娘的眼睛,心瞬间就柔软了,蹲下来要抱她。
    护士连忙阻止道,“你的手正在做复健,还不能抱她。”
    顾容与揽过女孩,亲了亲她的眼睛,“叔叔的手受伤了,不能把你抱起来,你亲亲叔叔好不好?”
    小女孩亲完他,突然间就笑了。
    妞妞的妈妈这时候追了过来,看着躺人床上的女儿很无奈,“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家妞妞又给你们填麻烦了。”
    顾奶奶喜欢孩子,扑哧一笑——“哪的话,难得孩子跟我们家容与亲近。容与平时也没什么事,一大一小,难得做个伴。”
    顾容与看着她的眼睛,自闭症的孩子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世界是少有的沉稳与坚定,就连眼睛里闪烁的光,都犹如阳光下的琉璃瓦炫目耀眼。
    似乎他喊出那个名字,她的眼就会闪出温柔的光。
    顾容与搂着小姑娘,轻声问她,“看着叔叔的眼睛,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笨竹又登陆不上后台,所以暂时无法给姑娘们回复留言由化某代更新~另外,竹木一明天请假一天,要去临市采风……看油菜花,so……请各位原谅这个二百五吧。————————————化外之国
    110、二十年按揭
    漫长的复健过去,顾容与出了院,右手恢复得并不理想,他再也不能做特种兵了。就这事儿,顾爷爷跟他促膝长谈了整晚,顾奶奶顾妈妈都在屋里陪着,一宿都没合眼。
    最希望顾容与转业的便是顾奶奶了,顾家四代从军,于祖国已无悔。她就怕老伴和孙子一根筋儿通到底,非耗死在那个岗位。
    这一夜,他们有近大半的时间在沉默。
    顾容与的心情如同一个退役的老兵,黯然地坐在沙发上。
    天边破晓了,顾爷爷才提了话头,“你长大了,这次爷爷不管你,去做你喜欢的事吧。”
    听他这么一说,家里女人提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以顾爷爷的性子,让孙子在战场上耗到油尽灯枯什么的不是不可能,终于松口放人了,这是一个好现象。
    顾奶奶怕老伴儿反悔,赶紧提议道,“你舅舅给海欧那事儿折腾得头发都白了。如果你想从商,可以把海欧那公司接过来。”
    顾容与微笑地摇头,“我没有那个精钢钻就不揽那活儿了,不然好好的一个公司给我捣散了,海欧回来还不得把我骂死。”
    顾奶奶看到海欧把家里折腾得那副模样,摇头了,“你们这几个孩子一个赛一个离谱,就说海欧那孩子吧,当初为了这公司废寝忘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要不是还有人替他撑着,这公司早散了。”
    老人们每每聊起小一辈的事儿,名字出现得最多的就是海欧。若是作为正面例子,是这么说的——你看看人家海欧,什么叫爷们儿什么叫带种,为了自己的女人,啥都能不要,什么叫现世的梁山伯焦仲卿,变了性的孟姜女,那就是说的他!你要是有海欧那一半的心思,我也就知足了。若是反面例子,又是这么说的——你看看人家海欧,像话吗?要美人不要江山,要是搁古代就是一昏君,太不争气了!你小子给我借鉴着,别跟他一样学坏喽!
    一念之差,万物皆不同。
    不知谁问起顾容与,他又是怎么说的呢?
    好羡慕好羡慕海欧,没有犹豫,没有顾忌。他被条框束缚得太多,这份洒脱是他所仰望的。
    顾容与沉吟许久,才说道,“我想继续当军人。”
    顾爷爷一直在闭目养神,听到他这么说,倒是点了点头,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
    “傻孩子,怎么那么不爱惜自己。”顾奶奶急了。
    顾爷爷的眉头皱了起来,“看你这说的什么话,人孩子的想法不要干涉。”
    顾奶奶气急,“你现在倒说这话了,当年……”
    顾容与苦着脸,对着一直在温柔看着她的妈妈耸了耸肩。海晴从头到尾都在微笑地看着他,除了支持,她能给顾容与的不多。
    海晴笑道,“容与,有没有想过去国防大学进修呢?”
    这样一问,三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容与只是简单想了想,就知道这个提议是用了心的,对现在的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去处。一两年的进修并不耽误复健,若之后康复好了,那就回到部队去,要是好不了,当一个战略技术研究员,也是好去处。
    而且现在的生活变数太大,再没有看清楚未来之前,应该给自己更多可能。
    维拉觉得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孤单日子,她和顾容与好像是两条相交的线,交结过后还是义无反顾地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这个时候,才觉得B市真的很大,要不期而遇真的很难。离上次的不欢而散已经过去好久,夏天惶惶而至,维拉突然有些不适应。
    记忆里,她所过的日子大多是冬天,冬天虽寒冷得多,但是有回忆暖着,不如夏天这般难熬。
    维拉给公益广告配完音就从央视走了出来,夜幕降临,她很久都没有能好好看看这个城市了。生活把维拉折腾得很累,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她,国内的空间越来越小。维拉推去很多商演,毕竟不是心之所向,她没有办法把子慕的事业带到顶峰。尽管片酬不如别的高,维拉总是乐于接军旅题材的戏,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觉得她是喜欢演戏的。
    她让唐朵朵先回去,自行驾车在城市里逛着。家里的钥匙凉凉地贴在她的心口上,维拉摸了摸,不知能否称那里为她的家。
    曲奕上次找过她,找了个名目给她送礼。
    维拉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所以才会相信曲奕那套屁话。
    他把一个小盒子塞到维拉的手里,片场里的人都哄笑着说求婚要跪下来。曲奕扒了扒乱发,没有噎回去。
    那是一套两居室的钥匙,地段并不是很好,在北四环,周围大学林立,也算是蛮清净。这些年曲奕的积蓄有了一些,但远没有阔绰到买房子送她的地步。
    曲奕憨笑,也不辩解。只是说付了首付,二十年按揭。
    “如果你觉得这房子是我送的你会拿得更心安理得一些,那就不要因为他而拒绝。”曲奕深沉装完,差点要把自己舌头给咬断,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这句话明明反驳点有很多很多,甚至连通顺都做不到,维拉却沉默了。
    她接过钥匙的时候曲奕松了口气,本来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她却放过了自己。
    房子里摆的都是他们俩的回忆,维拉难过的时候去过那里几次,屋子里的CD总是播着最古老的歌,好像是他在暗哑着歌喉唱——白杨树下住着我心上的姑娘,当我和她分别后,好像那都塔尔闲挂在墙上……听完之后,尽管路再怎么困难,都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维拉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不适捧腹,不适泪垂。也就任由日子这么过着,她的生活里有他,却不想他走进她的生活。
    明明是在漫无目的的闲逛,却不知怎么地到了楼下,她和……订婚的时候看中的就是那一套。
    03年开始,北京的房价开始疯涨,两人说好绝不能拿家里的钱买房子。他们都是拿国家的津贴,这套房子已经是他们能应付的极限了。十七层,五十坪,虽然小,但是这个地方叫做家。
    维拉知道,顾容与是一个骄傲的人,当初他们的订婚黄了,撤去了她的那部分资金,他自己的钱是不足以把这个房子买下来的。可是她没有想到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会用按揭的形式,就是为了把这套房子保存下来。
    她本不欲接受,听到那一句二十年按揭,心就软了下来。
    当初说好的,房产证上要写他们俩的名字,挨在一起才像一个家。可现在,房产证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看起来空荡荡的。
    这么大个B市,哪里才是她的家呢?
    车在楼下停了很久,维拉终是没有上去。关了冷气,开了天窗,这个夜晚没有一点儿星星。
    电台有一个女声说,去墨尔本。
    去墨尔本么?听说墨尔本今年罕见了下了雪,能温暖人。
    离去进修还有些日子,顾容与不必每日去医院做复健,时常有好几天的空闲时间。顾爷爷的书房是宝库,他时常能找出一些被爷爷珍藏了许久的珍贵文献,捧上一本,能读好几日。
    长那么大,似乎从没有这样悠闲过。
    军内间谍曲奕每日都会打电话过来给他报备,告诉他维拉的动向。
    顾容与养成了习惯,每天都会给她发邮件,短则几个字,长则几百个字,分寸把握得很好。
    看书看得累了,就抬头望望窗外,苏家的建筑在他的视野里露了一个角,只是这一隅,望着也特别解乏。
    顾容与的平静生活被一个从澳洲回来的姑娘打断了,顾容与对姑娘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两岁多,话都说不清楚就跟在他后头跑了。近二十年未见,顾奶奶每次提到这个小姑娘必定是辛酸落泪满腹感叹的。
    得知她要过来,家里三天前就做了全面的清扫,顾容与整日在家里杵着,推去了奶奶安排的好几门相亲,此刻地他在顾奶奶眼里就是一个笨重难看的箱子,摆到哪儿都不省心。
    顾容与无奈,只得驾了车去兜风。
    还没出去半晌,顾***电话就打了过来,火急火燎的样子,“快去机场接舟舟,这孩子提前过来了,下了机才给我们打电话。”
    顾容与捏了捏额,问道,“哪个航空站?”
    “T3。”
    顾容与加了油门,往原本的路线驶去。
    昨天曲奕就告诉过他,今天维拉从国外回来。不知道是哪一躺航班,维拉没告诉他,说他诚信太差。之前两次她刚从机场走了出来都遇到了顾容与,除了这厮,没人能给他通风报信。
    虽然航班不确定,顾容与还是去了机场,想撞撞运气,说不定还是可以遇到她。这不,路都没走一半,顾***电话就打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契机终于要出现了……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