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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夜来风叶已鸣廊》 第三十五章 毕业骊歌
陶诗序家里发生了什么,班主任都知道,只不过没有多说而已。毕竟这样的事情关系着他班上两个平时都还不错的学生,另外一个还是他们这个年级的第一名,再加上也是别人的私事,没有必要弄得天下皆知。
陶诗序的妈妈出殡的时候,他还代表着全班同学去看了她,还给她打气,让她尽快地收拾心情,重新将精力放到学习上来,只是没想到,那个人却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班上的同学只是知道了陶家出了事情,陶诗序杀了人,但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回事,在眼下这个十分重要的关口,没有人会那么的有心情去关注,自然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加上许蹇墨的有意隐瞒,和媒体报导和他妈妈对于他的保护,更加没有几个人会想到他居然牵扯在这件事情里面。
许多高三的孩子心里在这个时候都带着这样一种矛盾的心态:一边渴望高考的来临,一边又希望它永远不要再来。他们都是蹲在地狱里仰望天堂的孩子,老师这个时候说得最多的便是大学里面有多么多么好,有多么多么的丰富,再也没有这样枯燥的数学和物理,只要过了四六级,英语就永远都和你没有关系了。只是到了大学才发现,其实老师现在讲的这些,才是最大的谎话。
偏偏我们那个时候又站在一条路上,后面是滚滚而来的山洪,除了奋力向前冲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可能。
因为高考的报名表是早就在陶诗序出事情之前交了上去的,所以她的准考证依然被发了下来,只是那个人,却再也没有机会坐在这个教室里,和他们一起学习了。
发准考证的时候,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一边看着手里的准考证一边念着名字,让学生上来拿。念到陶诗序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原本还在低头算题的许蹇墨猛地抬起头来,刚刚才从物理思考题中抬起眼睛来,连思维都还来不及收回,眼睛里都还带着几分的茫然,偏偏在听到她的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地做出这样的动作。可能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这样的动作之后,他的内心有着多大的空洞。仿佛是站在悬崖边上,身后便是万丈悬崖,风从他背后盘旋上来,呼啸而过,每当提到她,他的心理便空寂得犹如一座死城,除了她的名字面容回荡在脑海中,再也没有半点儿声息。
不知道下面是谁小声地说了一声,“陶诗序已经没来了。”上面的老师和许蹇墨才回过神来。班主任看着手中的那张准考证,神情落寞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而许蹇墨,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被人捅了一个大洞,河风吹过来,混着里面的血液,生疼生疼的。
这个班上的同学感情本来就不错,况且又是理科班,男生比较多,就算有过小摩擦,但是在这样一个即将分散的时间里,什么都不算了。平日里和陶诗序感情比较好的几个同学脸上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不知道是谁提议的,说是七月八号下午考完最后一科时的毕业照要给陶诗序留个位置,像是触动了这群孩子脑中的某一处神经一样,先是一个人这样说,后来符合的人越来越多。
许蹇墨低下头来,觉得心里一阵的难受。这些人都能够为她做些事情,偏偏,他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却什么也帮她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身陷囹圄,从此和阳光无关。
这是一个骊歌飞舞的季节,在那样一个流火七月中,充满了欢笑和憧憬,泪水和分别,高考的脚步如期而至。许蹇墨并没有遵从妈妈的意思不上考场,依然和班上的同学一起,经历了高考。七号下午考理综的时候,他提前做完了卷子,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错误。他的理综一向很好,本来应该就此交卷离开的,可是整个人坐在考场中,就是不想起来。
像是要将这里的所有通通映入眼中刻进心里再也不忘却一般,他用目光将这里的一切细细抚摸:外面就是前操场,是他和同学们一起打篮球的地方;旁边是游泳池,经常可以看见学校里的体育特长生在那里练习;前操场往后面走就是体育馆,为了节省开支,学校没怎么开放过,倒是每一次的晚会都是在那里举行的;旁边就是食堂,每到体育课的时候,陶诗序就被唐蜜拉着一起去那里找吃的;食堂再往后面走,就是学校的学生宿舍,下面是超市,他们以前上晚自习的时候,因为太饿了,于是就偷偷跑出去觅食,老师看见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生宿舍再往后面,就是后操场,他们的运动会都是在那里举行的,足球场和网球场也在那里;而这中间,最特殊的,还要数前操场旁边的小树林,因为在那里,陶诗序将情书递给了他,只不过,那个时候的他,担心有一天她会知道自己跟她的纠葛,会恨他,所以连想都没想地就拿来给扔掉了。
如果再有一次,再有一次,他绝对不会那样做,那是他爱的姑娘,他只会将那封载满她少女心事的情书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从此和她一起珍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一次想起她,他都觉得自己是有罪的,是不可饶恕的。他知道,从此之后,他的人生也再无阳光,只是他心甘情愿。这世间如果还有什么可以是他的救赎,那也只有她一人。
在这里呆久了,才发现,其实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熬。每天的生活都被排得满满的,跟军队里一样,什么时候起来做早操,什么时候洗漱,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午休,每一分钟的时间都是严丝合缝的,空余的时间并没有太多。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陶诗序终于将这里面的七个人的名字都弄清楚了。那天她一进来就来找她麻烦的那个女老大名字叫做王红,而她身边的另外三个,一个叫徐颖,一个叫龙青霞,还有一个叫做刘欣。至于那天被她们打的那个小女孩儿,叫白萱,而她的上铺,那天她们闹得那么大声,至始至终都没有出一声的那个女孩子,名字叫做齐子琪,也是这里面,最特别的一个。齐子琪的个子高高瘦瘦的,看样子跟她的年纪差不多大,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样,算不上是十分美丽,但是总有着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身上所没有的一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陶诗序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她很特别。
举止落落大方,丝毫不因为是身处监狱而又半分的猥琐,但看样子也不像是多好的家庭里面出来的孩子,因为她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太多了,根本就不是她们这个年纪能够负载得起的,如果不是因为经历太多,是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的。
她们的牢房里一共有八张床,但是只住了七个人,在她来之前也只有六个,其中的四个人以王红为中心,是一伙的,总是欺负白萱。一来是因为白萱年纪小,欺负她,自己又不容易吃亏,二来也是因为白萱一个人势单力薄,性格又比较软弱,所以才经常挨那四个人的打。
但是进来不过短短的几天时间,陶诗序就发现了有些不对劲儿,王红气焰嚣张,哪怕是那天她刚刚进来的时候才跟她干了一场,警告过她不要动不动就来找她的事情,但是王红还是经常在言语上面挤兑她。只是陶诗序不想跟她计较,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她说她的,陶诗序自己做自己的。她欺负不到陶诗序,就跑去欺负白萱,但是无论欺负谁,她都不肯欺负齐子琪,甚至连说话都不敢跟她说。
不是不说,而是不敢说。像是害怕自己嘴上一个不留神,就把齐子琪给得罪了一样。而且陶诗序进来这么多天,也主动找过齐子琪说话,但是她的神色总是淡淡的,没事情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次之后,陶诗序见她一直淡淡的,也没有想亲近的了,便也不再找她说话了。
经过那天的事情之后,白萱就总是黏在了陶诗序身边,她才十四岁,好不容易这里进来一个可以和王红分庭抗礼的人,她如果再不跟陶诗序联合起来,受欺负的依然是她。
如果将这个小小的牢房分成两派,陶诗序白萱一派,王红四个人一派,那么齐子琪就是中间的那个。她既不跟陶诗序有多亲近,跟王红更是连话都不讲。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明明才十岁的样子,却像是看破红尘的老僧一样。她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浓重的疏离感,将自己跟整个人群分离开来,也不融入也不得罪。
后来跟白萱比较熟了之后,陶诗序就问过白萱,为什么在她来之前白萱不肯跟齐子琪走近一些。那个时候她还只是觉得上床的那个女孩子性格稍微冷漠了一些,但是在这里,爱惜羽毛独善其身本就没什么,她也算不上什么热血仗义的人。却没有想到,白萱居然脸上带出了几分不以为然的神色,告诉她,她以前也是这么想的。王红太过霸道,而且势力又比她们大了好多,她们两个人若是分开,没有办法不受欺负,但是如果两个人合在了一起,或许王红还会忌惮。她这么跟齐子琪说的意思也不过是想自己找个靠山,她虽然年纪小,但是也已经看出来了,王红其实不敢招惹齐子琪,如果她跟齐子琪站在一条战线上面,王红以后就算想要欺负她,恐怕之前也还是要想一想了。这样的事情对于齐子琪来讲,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但是她却摇了摇头,告诉白萱,说那是她们之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后来,果然王红再欺负白萱,她虽然不帮王红,但也不帮白萱,也只是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这样的事情经过了几次之后,白萱看出来齐子琪是怎么也不肯帮她的了,后来便也消去了跟她一起的那个心思,依然每天被王红欺负。
但让陶诗序一直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是为什么王红敢在牢里这么肆无忌惮,而且身边还跟了那么几个对她言听计从的人。如果是以利相许的话,她也没有什么利益好许给人家的,但如果是用武力镇压的话,另外的那几个联合起来,她怎么也不是对手。
没想到她刚刚把这样的话问出来,白萱一张白净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含含糊糊地对她说道,“人家都是有背景的人,跟我们这些被父母抛弃的人怎么会是一样的呢?”她意思并不明确,究竟说的是什么,陶诗序也没有听懂,还想要继续问下去,问个清楚,白萱却已经急急忙忙地将话题给岔开了。只是这句话她当时不懂,可是眼下就未必不懂了。
这一天早上本来应该是她们出去跑操的时间,哪里知道王红跑到一半人就不见了,本来陶诗序还没有注意,可是这里就那么几个人,她认识的也只有那么几个,如今突然不见了一个,一时半会儿还察觉不到,时间稍微一久,就一定能够感觉得到的。陶诗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以为她是跑到哪里去偷懒去了,后来因为早上起来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儿,没有来得及上厕所,结果跑操的时候就忍受不了了,于是向教官告了假,离开去厕所了。
哪里知道操场边的厕所因为水管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坏掉了,眼下正有工人进来修理,根本就用不了,她只好折转身子,朝着屋子里的厕所赶去。
眼下正是跑操训练的时间,牢房里原本人就不是很多,这时候一个人都没有,更加显得空荡荡的了。她一路走过来,外面七月早上的阳光已经有点儿烫人了,可是经过那幽深的窗户,射到她身上,反而有了一种淡淡的凉意。时间有限,这来来去去已经在路上耽搁了不少的时间,她更加不能在厕所里久留了,急急忙忙地朝着厕所方向走去,打开大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粗重的呼吸声和女孩子低声啜泣中带着呻吟声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这个年纪的学生,该懂的都懂了,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也没有看过什么不该看的书,但是这样的场景,在许多的外国文艺片中也经常见到的。这种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呻吟交织在一起的声音,她并不完全的陌生。
那一刻,陶诗序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只觉得撞破了别人的好事情,下意识地就要转过身轻手轻脚地离开,可是刚刚转身,她就猛地反应了过来——这里是少管所的厕所,不是什么公共厕所,更何况,这里住的都是些女孩子,除了狱警之外再没有别的男人了,可是为什么还会有男人的声音——这样一想,她的脚步立刻便顿住了,原本是要朝着门口走去的,可是脚步立刻便转了过来。
她轻手轻脚地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那是这里最后面的一个隔间,她侧了身子,让里面的人看不到她的脚,然后又眯起眼睛,从没有被关严实的那条缝朝里面看去,一个女孩子头发散乱,全都被脸上流下的汗水打湿了,原本健康的脸上此刻全是一片灼人的娇艳,她双腿大张,上半身的衣服大大敞开,内衣也被人给脱掉了,凝脂一样的RUFANG在空中不住地颤抖,一个中年男人埋首在她胸前,含着她右胸的顶端,一只手拢在她的胸上,另一只手抱着她的臀部,一下一下地将她往后面的墙壁上撞去。
哪怕那个女孩子的脸都已经被头发盖住了许多,但是陶诗序还是一眼而认出来,此刻跟正在与人交欢的人正是早上就不见了的王红。
而埋首在她胸前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还穿着来不及脱掉的狱警制服,他的脸一直埋在王红的胸前,让陶诗序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脸。而陶诗序一直侧着身子不让里面的人看见她的脚,呆的时间一久,就有些站不稳了,况且她又一直想要看清楚那个狱警究竟是谁,身子就忍不住朝前面慢慢倾过去。她身子倾得太多,脚上就有些站不稳,眼看着她就要朝地上倒去,还好她眼疾手快地及时扶住了门把,可是这样一来,就弄出了一声“咔嚓”。
那个男人终于如愿以偿地抬起头来,却是之前陶诗序进来这里时,迎接她的那个中年狱警。他猛地朝后面看过来,陶诗序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脸朝后面一缩,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就丢开门把朝着外面没命地跑去。她此刻已经不再隐藏自己了,脚步声又急切又大声,让里面的两个人一下子就确认出刚才他们所做的一切已经有人看到了。那个中年狱警急急忙忙地提起自己的裤子,管也没有管身后的王红,连忙朝着外面追去。
这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陶诗序纵然仗着年轻,步子快,可是终究是女孩子,况且追她的那个又是警察,时间稍微一久,耐性上面就已经及不上了。
眼看着那个人就要追上来了,一旦被他追到了,随便弄个什么罪名安在她身上,到时候她就是把这件丑事情抖出来也没用了。陶诗序办法,脚下的步子却不停歇,朝着操场上跑去,可是仿佛这里离操场有千万里之遥一般,无论她怎么跑就是跑不过去,她心中急得没有办法,正想着要怎么办的时候,手腕上却是猛地一紧,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拉到了一个储物间里面。
第三十六章 危机
她回过头来朝身后拉着她的人看去,外面浅浅的光线照进来,被上面小小的窗子割裂成一片一片的,照在那人的脸上,神色是一如往常的淡然,像是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她为之动容一般,正识地想要开口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的那件事情被她看去了多少,像是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齐子琪将另一只手的食指在唇边竖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伸手指了指外面,示意陶诗序注意外面的情景。
果然过了片刻,储物间的门后面就响起了一个急切的脚步声,陶诗序透过那一丝小小的门缝朝外面看去,看见那个中年狱警手里提着一根警棍,四处地看了看,发现根本就没有人,又朝着前面走去了。
见他的身影消失不见,陶诗序刚想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没想到身后的齐子琪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一般,立刻伸出手来用力地捂住了她的鼻子嘴巴。
过了没多久,她看见那个狱警的身影从走廊的另一边出来,神色警惕,看样子刚才的离开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四处打量了一下,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那扇小小的储物室的门的最下面,那里,有着陶诗序和齐子琪无法掩藏的两双脚。
陶诗序的瞳仁猛力地往后面一缩,她的心在那个狱警朝这边看过来的那一刻立刻就提到了嗓子尖上,要不是此刻身后的齐子琪用力地捂住了她的嘴,恐怕她早就受不了,要大叫起来了。齐子琪用另一只手将她的身体往后面拨弄了一下,可是她们两个的那双脚无论是站在哪里都不可能完全地藏住,就那样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那个狱警的眼皮子底下。
那个狱警看了那个储物室几眼,又走近来,恶狠狠地对她们两个说道,“快出来,我知道你们在里面,赶快给我出来。”
齐子琪的身体就在陶诗序的背后,她清晰地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已经将自己的身体全都靠在了她的身上,像是一块冰一样的寒冷。而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背上手心上,全都是冷汗,根本就给不了齐子琪任何的温暖。
那个狱警见她们两个人没有说话,用脚踢了烦。门早已经被齐子琪从后面反锁了,他从外面不用钥匙根本就打不开。踢了几脚,发现那扇门还是纹丝不动地关着,那个狱警脸上不耐烦的神色更加浓重,他冲着储藏室里面的两个人喊道,“你们有本事就别走,等我把钥匙拿了回来,有你们好看的。”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过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听到那个人的脚步渐行渐远,齐子琪终于放开捂住陶诗序口鼻的那只手,伸手就要去开门,没想到却被陶诗序给制止住了。
她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满是担忧,可是齐子琪却朝她安抚性地一笑,低声说道,“我肯定他这次是真的离开了,趁着他去找钥匙,我们赶快走,要不然等他回来了就来不及了。”她这样说着,手上却不停歇,飞快地开了门,拉着陶诗序就朝着楼上奔去,还顺手将门给关严实了。
为了避免有人逃跑和节约看守人手,这里来来去去就只有一条楼梯,往下面去肯定碰得到那个狱警,她们只能往上面走。陶诗序根本就来不及多想,只能跟着齐子琪的脚步一起朝上面跑去。
她们两个人在上面稍微停留了一会儿,就看见那个狱警拿着一大推的钥匙朝着储物室的方向走去,几乎是连想也没想的,她们两个人趁着那个狱警朝着储物室奔去的空隙,像是长了翅膀一样朝着下面飞快地奔去。
她们到操场的时候大家都还在跑步,陶诗序和齐子琪站在一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陶诗序转过头来对身边的人问道,“你怎么会来?”
齐子琪眼睛依然盯着操场上,连头都没有朝她这边偏一下,顺着答道,“你许久没有回来,教官让我过来看看。”
刚好大部队跑过她们跟前,齐子琪见缝插针地插了进去,陶诗序见她已经走了,她要是再站在这里,反而会惹人注目,于是也跟着她一起,进了大部队。反正她们人已经回来了,教官也不会多说什么。
那个狱警只看见了她们的脚,没有看见她们两个的背影,所以不用担心他会在人群当中认出她们两个来,这里都是女孩子,年纪差不多,身材也大都差不多,不会有什么问题。怕只怕那个狱警会跑过来找,到时候,只要一问今天跑步的时候谁离开了,到时候她们也就都现形了。
如果一旦被那个狱警察觉到是她看见了,齐子琪可能还不会动,因为据她这些日子来的观察,齐子琪哪怕是在少管所,她背后的势力好像也挺大的,大到这里的人对她都有着一种疏离式的敬畏。因为不敢惹,所以才那样对待她。齐子琪撞破了或许没什么,而她就不一样了。她是个没人理会的孤女,连自己的爸爸都忙不迭地要将她送进监狱里来,更何况是别人。如果等到查起来,第一个出事情的就是她。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赶快地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否则到时候遭殃的就是她自己了。退一步来讲,就算那个狱警这一次放过她,或者没有查到,但是说不定哪天她也会被像王红那样对待的,一旦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她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皮疙瘩都在不住地跳动,胃里也忍不住翻动起来。
她正想找个地方休息,没想到齐子琪已经从后面追了上来,和她并排在一起,小声说道,“不要轻举妄动,也许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说完便跑开了,只留给陶诗序一个暗色的背影。她话里有话,只说了这样浅浅一句便点到即止,立刻跑开了,只留下陶诗序一个人还留在原地慢慢地跑着,一边跑一边思索着她方才的话。
见她低着头在原地慢慢跑着,本来在她后面的白萱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来,同她并肩,一边跑一边问道,“嘿,看你这样子,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小心等下被教官看见,罚你。”
陶诗序抬起头来,本想笑着安慰她几句,却没想到刚刚看见她的脸,却又突然想起另外的一件事情来。
那天她问白萱为什么王红在这里这么肆无忌惮,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后台一样,当时白萱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劲儿,那个时候她没有去细想,如今想起来,才发现其实当时白萱说的应该就是这件事情了吧。
她警觉地朝四周看了一看,发现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于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对白萱说道,“你那天说王红是有背景的人,究竟指的是什么?她又有什么背景?”
被她冷不防地问到此事,白萱脸上的神情立刻便有些不自然,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去,避开陶诗序的目光,过了片刻才转过脸来,低着头打着哈哈说道,“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对你又没有什么好处。”
陶诗序自然有些不甘心,还想再问,却见白萱一副明显的不愿意多说的模样,匆匆地跟她说道,“教官在看我们呢,我先走了。”说完,便埋着头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陶诗序微微皱了皱眉,白萱摆明了不想多说这件事情,她要是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什么结果来,与其这么冒进地打草惊蛇,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地合计一下。
白萱的这幅样子,虽然没有明说她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但是陶诗序终究不是笨蛋,一眼也能够看出来。她是知道王红和那个狱警之间的关系的,至于是怎么知道的,陶诗序就管不着,不知道了,但想来她能够在厕所里遇见正在jiaohuan的两个人,其他人也应该可以的。
知道这件事情的不止她一个,齐子琪白萱都知道。齐子琪不用说,她来历不明,后台也硬,至于白萱,她握着这个秘密不出声,是为了将来要挟王红和那个狱警还是有其他什么打算,陶诗序不知道。但光看现在的样子,白萱并不想让她也参与进来,是为了不让她趟这淌浑水还是不愿意让她分了自己的好处,陶诗序懒得去细想。
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自保。其他的人,还轮不到她来操心,她也操不了那份心。
心中一旦有了事情,做起事情来便不那么专心了。一整天陶诗序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晚饭过后就是放风的时间,她不知道牢里是怎么样的,大概因为她们年纪都还不大的原因,加上身份都很普通,所以看管得并不算严。
陶诗序一个人从食堂里出来,经过回廊朝着屋里走去,这里来来去去也就那么些风景,外面的世界暂时还不属于她,看了除了徒增羡慕,也没有其他的用处。
外面清而冷的月光淡淡地洒了下来,给原本森冷幽谧的走廊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晕。她想起走之前在牢房里的那一本小小的台历上面看见的今天的日期,正是7月8号,如果还是往常,她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考完了英语,回到了家里。
家里有凉爽的空调,有父亲的爱护,还有母亲亲手做的刨冰,上面放着冰镇好的西瓜,下面是葡萄干炒花生各种美味,还有冰镇的汤圆,一口咬在嘴里,冰冰凉凉的,一下子还化不掉,十分的熨帖。可是眼下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为云烟,统统散去了。
陶诗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正打算继续往回走,却不防后面响起轻巧的脚步声,她回过头一看,没想到居然会是齐子琪。
见她脸上似乎有惊讶的神情,齐子琪淡淡地笑了笑,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笑着说道,“怎么,没有想到么?”
陶诗序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站在一旁等着她上来,齐子琪走到她身边,顺着她刚才的目光向外面看去,外面星河漫天,犹如一道匹练在天空中铺展开来,下面是璀璨的霓虹,与上面的星光交相辉映,一个天上,一个人间,一个寂寞,一个热闹。
她似乎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来看向陶诗序,说道,“今天好像是高考的日子吧。”
陶诗序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此刻有一个年龄同她相当的人和她讲话,心情似乎也不像之前那么抑郁了,她也淡淡地笑了笑,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今天考的是理综和英语,今天考完了,高考也就结束了。”她低下头来,嘴角边上还有着一丝黯然,“本来说好的,要高考过后再去照毕业照,可惜,没有我的位置了。”
似乎对她的伤感有些不理解,陶诗序看向齐子琪眼中出现几许疑惑的神色,身边的女孩子旷朗地笑了笑,像是毫不在意一样,摆了摆短短的头发,说道,“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没上过几天高中,不理解你们的那种感情也是正常的。不过,”她转过头来,伸手摸了摸陶诗序的头发,笑道,“你还真是单纯呢。”为了这样一些毫无关系的人在这里伤感。她突然想到另外的一件事情,一向淡然的眼中带上了几许趣味,“你这么舍不得你的那些高中同学,这里面,是不是有你喜欢的人?”
陶诗序的瞳孔猛地朝后面一缩,像是被针刺到了一般,齐子琪看见她的这幅神情,便知道是触到了她的心事,于是笑了笑,转过头去,还不等陶诗序说话,就装作无意般地将这个话题给转移开去了,“你也不要太伤感了。听说你的刑期只有两年零六个月,没事的,到时候出去了还年轻,再考大学也来得及的。”
陶诗序点了点头,可是眼睛里终究带了几分难以释然的伤感,“可是,身边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一些人了。” 不会再有那么单纯的一群孩子一起生活了;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坐在她身边给她讲解她做不来的习题;不会再也那么一个人会和她一起为了逃避老师的视线,跟她在纸上聊天;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成天没事就跑来打击她,惹得她用书去砸人;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在吃东西的时候给她带回来一份儿;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会因为一道题和她争得面红耳赤了。
更加没有这样的一个人,明明自己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对自己,对同学,却像是对他的孩子一样。每天下午六点半准时响起的鼓励,成为每一个孩子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号角。操场上打篮球的少年,跑道上和她一起并肩走过的少女,考场上面问她借笔的那个男孩子,办公室里低头改卷的老师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从她的生命里永远地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
无论那个人是谁,无论他们之间感情究竟有多深,单是这三年来在一起朝夕相处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都是以后的岁月当中旁人难以比拟的。更何况,这中间,并不仅仅只有他们的感情,还有他们无比宝贵的青春。
那些日子,那些和汗水交织在一起的青春岁月,终究伴随着那本书的合上,永远地被关在了里面。下次再翻开,也不过都是些泛黄的图片罢了,再也不复当初的鲜活。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齐子琪也不愿意再在这样的事情上面继续纠缠,于是又将话题给转了,问她,“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改变不了,不如不去想。倒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王红的那件事情。”她转过头来,看向陶诗序,眼睛里带着几分她不能看懂的意味,“你打算怎么办?”
陶诗序摇了摇头,“办法已经有了,只是不知道进行起来难度有多大,时间够不够。”
齐子琪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站够了就回房里去吧,免得让人看见,又借题发挥。”她说完便转过身,朝着另外的一个方向走去。
齐子琪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她的意思陶诗序也还是明白的,看她的样子是不打算帮自己度过这个难关了。刚才的那一句问候,除了试探,大概也还有几分关心在里面吧。只是她后来的那一个眼神,这中间的那几分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到让陶诗序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她想了一会儿,依然没个头绪,于是便摇了摇头,将这件事情暂时放开了。齐子琪说得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王红和那个狱警的事情。
下面的一天里,很平静,平静到像是风雨之前的安静,平静到让人感到压抑。陶诗序把不准这两个人在打什么主意,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自乱阵脚,她要是沉不住气,一下子就被人看出来了,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齐子琪还是往常的那副样子,既不对谁很好,又不对谁不好,一如既往地淡淡的,仿佛昨天晚上她们两个人在走廊上面的那一场谈话,不过只是陶诗序做的一场梦罢了。
那个狱警大概也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闹大了,对他自己并无好处,所以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来找人。但是到了第二天,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那个时候她刚刚将手里的活干完,回了房里,就看见王红拿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陶诗序和往常一样,理也没理她,只是径自走过来坐到了自己的床上。
王红见她依然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又狠狠地剜了一眼之后便坐回了自己的床上。
另外一张床上的白萱走过来,一边装作无意般地翻着陶诗序床上的东西,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刚才有人来察,前天早上跑步的时候有谁离队了。”白萱抬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陶诗序,发现她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肯定也不会有兴趣问她为什么,便不等她问,自己说了,“说是有东西掉了,现在就把人给要清理出来。”
陶诗序转过头,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又不一定是谁拿了的,我们这里看守得这么严,要真是谁偷了的,还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吗——”
她话音未落,牢门便猛地被人打开,因为用力过大的原因,金属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幽闭的空间像是被人猛地一拳打到了胸口上,一口闷气瞬间就堵在了胸口上,吐不出,咽不下。
外面门口处站了一个预警,却不是往常看管她们的、和王红搅在一起的那个中年狱警,而是另外的一个稍微年轻一点儿的男人。他冲着里面大喊道,“陶诗序。”
她从自己床上站了起来,朝那个狱警看去。
见到人出来了,那个狱警大声朝她吼道,“出来,有话要问你。”
她强忍着没有朝齐子琪所在的方向看去,而是依然看着那个狱警,站在床边不肯离开,朝那个狱警问道,“什么事?”
那个狱警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答道,“叫你出来你就出来,磨磨蹭蹭地干什么?”他说着就伸出手来朝陶诗序抓去,却被她灵巧地躲开了。
她状似恭顺地迈着步子朝门外面走去,可是心中却是一片冰冷荒芜。
第三十七章 无奈
她被带到一个很暗很逼仄的小屋子里面,昏暗的程度比起她当初在审讯室接受审讯时还要深。
脚步刚刚迈进去,后面的那个狱警就猛地将门关上了,身后厚重的铁门发出沉重而巨大的关门声,将她一个人关进了那间小小的屋子里面。
陶诗序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适应这里面的光线,屋子很小,只摆了一张已经掉了漆的木桌子,和两张被木桌子隔开的木椅子,而靠着墙的那一面,坐着的人,正是那个中年狱警。
看到陶诗序进来,他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曾经觉得慈爱的笑容如今在陶诗序看来却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尽管心中这么觉得,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怎么表露出来,只对着那个狱警露出了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依旧依着们站着。
那个狱警倒还是像往常一样,伸手指了指他对面的那张椅子,说道,“来来来,坐。”口气熟稔得好像陶诗序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她也不推辞,一切的动作自然而大方,顺着他的话坐到了他的对面。
那个狱警看了她一眼,露出一口黄牙,笑着说道,“今天找你来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想问你,前天,就是前天早上做早操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把钥匙。”他说了又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那把钥匙很重要的,要是弄不见了的话很麻烦的。我不想让其他的人知道,所以才叫你过来,特地问问你,有没有看见。”他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用一种恍然大悟般的语气继续说道,“哦,应该就在我们这栋楼的厕所附近,时间也跟你们跑步的时间差不多,你有没有看见?”
陶诗序摇了摇头,淡淡解释道,“没有。前天跑步的时候我的确是出来过一趟。是出来上厕所的,但是因为操场那边的厕所坏了,这边隔得太远,我又不想跑,所以就待在那里偷了一会儿懒,压根儿就没有到这边来过。”她看了一眼那个狱警,年轻的脸上一片镇定,“你还是去问问其他人吧,说不定不是我们给拣去了,而是你的同事什么的。”
她说完便站起身来,垂着头淡淡说道,“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刚刚做完了工作,很累了,想休息。”
她说完便转过身,像是有些忙不迭的样子,刚刚用脚将椅子给挪开,背后面那个狱警的声音像是一只大锤一样朝她猛地砸过来,“站住。”
陶诗序果然停住脚步,她有些认命地闭上眼睛,外面苍白的阳光透过头顶的那个小气窗照进来,她的脸上是一片浑然不见半点儿血色的惨白。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面静静铺开,仿佛蝴蝶的触须一样美好,但却处处透着不堪重负的纤弱和凄凉。垂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地慢慢收紧,陶诗序用力地将指甲嵌进肉里面,才让满是恐惧的心平静下来。过了片刻,她才缓缓回过头来,对着那个中年狱警十分自然而平常地一笑,问道,“还有什么事情?”
那个狱警从桌子的另一面站起来,身子朝着陶诗序所在的方向微微前倾,他们两个只隔了一张桌子,陶诗序甚至能够感受到对面的那个中年男人呼吸出的浑浊气息,带着死尸一样的腐烂气味喷到她的脸上,让她几欲作呕。那个中年男人露出一个yin猥的笑容,身上的羊皮终于被他自己撕烂,露出他的真面目,“别这么急着回去嘛,我们还可以说些其他的事情,或者,做些什么也行。”
他的目光像是一只手一样,带着十分的猥琐和yinyu将陶诗序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去。少管所特制的衣衫下面,属于少女馨香而柔韧娇嫩的身体,那只修长的脖子下面,藏着的白皙肌肤,像是一把火一样将他整个人点燃了。果然还是少女最符合他的口味啊。那样鲜嫩的身体,是其他什么人都比不上的。而陶诗序只觉得,她用来蔽体的衣衫仿佛都已经不存在了,比起luo身当众游街还让人觉得不堪。陶诗序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皮疙瘩一寸一寸地从她肌肤上冒出来的同时,还有背上豆大的冷汗。
她勉强忍住恶心,强作镇定地对那个中年狱警问道,“你想干什么?”要是现在还是装作不明白,那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好骗。
仿佛陶诗序问的这个问题极大地取悦了他一样,他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大了起来,声音也更加的猥琐,“当然是,干你了。”
他说着就纵身一扑,从对面就朝着陶诗序扑过来,陶诗序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椅子往前面一推,对方到底是男人,而且还是狱警,跟王红一干人等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不仅灵巧地避开了,还离陶诗序离得更加地近了。
眼看着他又张开双臂朝陶诗序扑过来,她终于忍不住,大喊道,“你等等!”声音用尽了她的力气,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中让人不由得猛地一震。那个狱警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看着她。
从来没有那一刻的时间像现在这样慢,她的脑子在飞快地计算着,可是越是着急,就越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眼看着那个狱警已经不耐烦了,又开始蠢蠢欲动,陶诗序下意识地又大喊了一声,“站住!”
可是这一次却没有上一次那么好用了,那个狱警暇好以整地看着她,还伸手捏了捏自己的指骨节,在安静而又幽谧的空间里发出清晰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他那种老脸上充满了趣味,像是猫捉耗子一样,在那里逗弄着陶诗序,只见他嘴角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对陶诗序说道,“小姑娘,你还是乖乖儿的吧,不要再挣扎了,没用的。”
他说着又要朝陶诗序走过来,而这一次他一旦走近了,就会是真正的危机的到来。眼看着危机离她越来越近,她一直纷繁的思绪反倒渐渐沉淀了下来。陶诗序站在原地,也不再躲他,脸上已经换上了一片让人看不清真假的镇定淡然,“你确定你真要我?你不后悔?”
那个狱警并没有被她的这幅神情给吓住,只当她依旧在虚张声势,那个中年男人脸上的笑容并未改变,甚至比起刚才来更加的让人觉得恶心。他将自己朝着陶诗序所在的方向凑得更加地拢了,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重而浊臭的烟草味和汗味,朝着陶诗序迎面扑去,“小姑娘,你有几斤几两,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何必又来吓唬我?不管你前天早上究竟有没有看到,或者看到了多少,根本就不重要,我只要把你变成和她一样的就够了。到时候,你总不可能宁愿丢了自己的脸,也要让我没办法过吧?你还年轻,虽然漂亮,可终究是坐过牢的,要是让你以后的男朋友知道,你不仅坐过牢,还和我这样的一个中年男人发生过关系,你说,他还会不会要你呢?”
他咧开嘴笑了笑,继续说道,“像你们这样的女孩子,一旦坐过牢,就永远地和其他女孩子的生活绝缘了,你还杀过人,是个男人都不会要你的。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这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多娶不到老婆,死了妻子,或者是得了病的男人,你们这样的,出去之后,也只能配他们了。”
他伸出手来在自己的嘴角挠了挠,继续yin猥地笑道,“与其将来便宜那些男人,倒还不如现在就把你自己给我呢,毕竟,你进来这么久,我对你也还算好,所以,今天你就好好地报答我吧。”
他伸长了脖子朝陶诗序看去,对面少女柔和而娇娆的身姿像是一朵睡莲一样在水中静静绽放着,那样的纯净而美好,美好到让人忍不住想要冲去上将她撕碎,狠狠地摁在泥土里,再也起不来,从此之后只能与臭虫虱子为伴,远离阳光和清露,永堕黑暗之中。
因为又重新嫁了一个还算拿得出手的男人,以前跟许家母子断绝关系的许蹇墨的舅舅,又开始主动跟他们来往了。而许母之所以会跟陶父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这个男人能够带给她她想要的虚荣。眼下她兄弟主动贴了上来,正是她向以前那些看不起她的人证明炫耀的大好时机,况且许蹇墨又刚刚高考完,马上就要出国了,退一万步来讲,他就算出不了国,不要说北方的那两所全中国最好的学校的专业任他挑选,就算他想去香港念书,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她的丈夫可以让她带出去炫耀,而她的儿子又给她脸上大大地增了光,如此好的机会,她又怎么可能放弃?
以前从来不和他们母子走动,如今倒是不嫌烦不嫌热地从大老远的城市的另一边朝着这边跑过来,家里随时都充斥着他舅舅舅妈的奉承声,和他妈妈的炫耀,乌烟瘴气,让许蹇墨觉得多在这里待一刻都很让人反感。
高考过后的第二天下午,本来他还在家里补觉的,可是外面的声音实在是太嘈杂了,将他一次又一次地从睡梦中拉出来,许蹇墨实在忍无可忍,只好穿好衣服,带了一些钱,给他妈妈打了个招呼就朝着外面冲去。
等到了外面的时候他反应过来,现在正是四十多度的高温天气,水泥路上的温度高得可以煮**蛋,在这样的温度下面,显然是去哪里都是不太合适的。可是要他现在回去,听那几个人说三道四,却又更加地让人受不了。
想来想去,大概也只有网吧一个地方可以去,可是一想到里面闷热的充满了机械运行时散发出来的塑胶味,让他原本隐隐生出的念头又给打消了。
这里接近市中心,也就是以前的老城,街道两旁都是参天的古木,伸展着枝桠在阳光底下尽情地沐浴。许蹇墨挑了一些yīn凉的地方漫无目的地走着,可是他一静下来,脑袋里第一个出现的人,便是陶诗序。
这些日子来,每一次午夜沉睡的时候,他的梦中总会出现她的容颜,皎白的,带着少女气息的,像是一朵静静绽放的睡莲一样,摇曳之间有着动人心魄的诗意。他梦见她进了监狱,在监狱里过得并不好,有人欺负她;也梦见她穿上婚纱,本来和他站在一起,可是临到最后起誓的时候,突然从旁边走上来另外的一个男人,一把将他推开,代替了他的位置;还梦见他们依然坐在往常的那个教室里,他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埋头时候静好的侧影
可是无论那个梦是怎样的,最终都会变成那天她伸手去触碰他弟弟,发现那个孩子已经没有呼吸时的那张面孔,惊惶的,害怕的,恐惧的,悲伤的,甚至是,绝望的。那双眼睛里的内容那么的多,让他几乎在第一时间触碰到她的眼睛时就要下意识地转开,可是偏偏他的脖子眼睛又像是被固定了一样,一直看着她,没有片刻的停歇。
在梦中,那一刻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惊讶,悲伤,苍凉,还有,和她一样的,绝望。种种情绪像是滔天巨浪一样朝他一叠一叠地涌来,而他又仿佛是被关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这样那样的情绪中溺毙,得不到丝毫的救赎。
许蹇墨猝然合眼,这些日子来,她的容颜未有片刻的模糊,反倒越来越清晰了。树间的蝉声一浪高过一浪,似乎是在用力地将他心中的那些情绪给掩盖住,可是他却只觉得烦躁。
街边的橱窗里摆放着姿态僵硬的模特,再好的衣服放在那些没用生命的塑料体上面也只会显得浪费。可是,就在他即将移开目光的时候,橱窗里一条淡蓝色的裙子忽然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那条裙子很好看,是真的很好看,荡漾的裙摆上面是一圈白色的棉线绣成的镂空花纹,仿佛欧洲中世纪油画里款款摆动腰肢的贵族少女,古典而又精致。白色的花纹上面是一小圈蓝色的手工刺绣的花纹,也是镂空的,裙子是吊带的,却并不显得暴露,反而将女孩子的美好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裙子上面配了一件高腰的七分袖小坎肩,和裙子是一个质量的,也是牛仔布里带着些许棉布的感觉,既不显得过于刚硬,又不显得过于的柔软而失去了质感。
几乎是在第一眼看见那条裙子,许蹇墨的脑中就下意识地想象出了陶诗序穿着这条裙子时候的样子:那样细软的腰肢,那样高纤而又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那样白皙而细腻的皮肤,那样明净犹如月亮般的容颜,还有那像是被墨染过一样的长发,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完美到连他都忍不住动了心。
果然是动了心。许蹇墨下意识地提起脚步朝着那家店走去,店里的橱窗里,那条浅蓝色的裙子轻轻摇摆着,婀娜而又多姿,让人忍不住要去想,穿在那样姿态僵硬的塑料模特身上已经是这样的吸引眼球,要是换在了那个人身上,又该是怎样的美好。
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开这么大的一家店,如果品牌不是很硬的话,更本就不可能在这里站住脚。这样的店里,衣服一般都价格不菲,与此相等的,还有店员的服务态度。
许蹇墨刚刚走进来,其中一个立在门前正在整理衣服的店员就走上来,含笑着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许蹇墨的亲生爸爸虽然不待见他的妈妈,但是对许蹇墨在生活上面从来都没有苛刻他,加上他妈妈也一向惯着他,家里虽然没有多少钱,但是许蹇墨从小到大,穿的用的都要比平常的孩子要好一些。加上他现在身上穿着这件衣服这条裤子这双鞋子都是他爸爸给他邮寄过来的,自然不可能差了。这些导购员们虽然年纪不大,但一个个都久经沙场,在卖场里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见许蹇墨走进来,一看他的气度和身上的那身衣服就猜测应当是家境良好的孩子,便也不怎么怠慢。
许蹇墨先是愣了一愣,这在他身上是极为少见的时候,但是到底是反应快的人,片刻过后马上就回过神来,伸出手,指着橱窗里的那条裙子说道,“麻烦你把那条裙子拿给我看看吧。”
那个导购员笑着跟他说了一句“稍等”,便转过身到另外一边的架子上面去找那条裙子,一边找还一边笑着问道,“你是要买给谁啊?”
她这样一问,反倒让许蹇墨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说是朋友,这样暧昧的词他根本就不想放在她身上;说是同学,可是感情又太浅了,不足以用来形容他们之间的感情;说是兄妹,不要说陶诗序不愿意承认,就是许蹇墨也不想承认;可要是说他们是恋人,他们更加不是。
他这么一顿,到让那个导购小姐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一边将裙子递给他一边笑道,“是你女朋友吧。”说完又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自顾自地说道,“你女朋友真幸福,有你这样好的男朋友。”
许蹇墨的脸上先是一僵,一抹黯然难以抑制地从他脸上划过去,几乎是立刻的,他立刻就察觉出来自己的失态,有些不自然地对那个导购小姐笑了笑。
刚好就是他的笑,倒又让那个导购自以为地明白了一些事情,她脸上的了然又加深了几分,对许蹇墨笑道,“怎么,两个人吵架了?”她一边用手摩挲着手里的裙子,一边对许蹇墨说道,“你放心吧,这么漂亮的裙子,任何女孩子都会忍不住为它心动的,你女朋友看到了,就什么气都消了。”
许蹇墨浅浅一笑,微微向上勾起的唇角有着淡淡的黯然,他将那条裙子拎了起来,真是好看啊。
那导购小姐都是极会观察人脸色的,见他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于是对他说道,“这是小号了,还有一个最小码,不知道你女朋友穿多大的,你把她的身高体重报一下,我帮你挑,到时候如果还是穿不了的话,再拿过来换也行。”
许蹇墨浅浅一笑,无意地问道,“多少钱?”
那导购小姐的双眼立刻笑得弯弯的,好似树梢间悄悄挂着的两弯眉月,“这条裙子是今年夏天的限量款,刚刚才到的,不打折,所以比较贵。嗯,是四千九百九十九,要现在就给你包起来吗?”
许蹇墨顿了一顿,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耳边响起了另外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诶,这条裙子好看,帮我包起来吧。”
许蹇墨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背后已经站了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二三岁,倒是满脸阳光,头发剪得短短的,倒比此刻外面正在不遗余力地散发着光芒的太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听了那个男孩子的话,立刻就有另外的店员小跑到一旁的衣架上面,一边挑着衣服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那个男孩子问道,“不知道先生需要多大的码子呢?”
这样被人一问,倒让那个男孩子觉得有些难办。他好看的脸上出现了几分犯难的神情,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另外那个正在给他拿衣服的导购小姐回过头来笑着说道,“先生如果不知道,也可以说一下你女朋友的身高体重,让我来帮您找,大致上面应该是错不了的。”
那个男孩子并没有否认导购小姐话里的那三个字,只是原本阳光的脸上有了些许的羞涩,十分不好意思的说道,“她的身高体重,我也不知道。”
那导购小姐见他那副样子,脸上也露出了几许好笑的神情,笑着说道,“那大概描述一下总可以了吧?”
那个男孩子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往自己耳朵下面比划了一下,“她大概和我这个地方差不多高,呃,至于胖瘦吗,反正有些瘦,但是也不是很瘦,身上还有点儿肉,嗯”他的目光在店里逡巡了一圈,终于又回到那个女导购员身上,继续说道,“她比你稍微胖一些。”
那个女导购员点了点头,转过身又重新从那个衣架上面找出另外一个号的衣服,递给那个男孩子,说道,“看你女朋友应该还挺高的,但是她要说瘦的话,穿加小号应该可以的。”
那个男孩子看了一眼那件衣服,也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点了点头,“那好吧,你替我包起来吧。”
眼见那个导购员拿着衣服走到了收银台,许蹇墨面前的那个女导购员笑着跟他说道,“现在的这些男生啊,对自己女朋友可真好,一个个都来买衣服买裙子的。”
许蹇墨抿了抿唇,将手中的裙子递给那个女导购员,也不多说什么话来掩饰,单刀直入,“我现在身上没有带够那么多钱,可不可以先付定金,衣服先放在你们这里,等过几天,我带着剩下的钱一起过来取?”
大概是没有想到现在居然还会有这么诚心的人,那个女导购员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点头说道,“可以啊,只不过你要稍微快点儿,我们不可能帮你留很久的。”
许蹇墨点了点头,那个女导购员又问道,“不知道你女朋友身高胖瘦怎么样?”
许蹇墨想了一下陶诗序的身材,又回过头朝收银台那边看了一眼,刚才来买衣服的那个男孩子已经离开了,他回过头来对那个女导购员说道,“跟刚才那个人拿走的号码一样就行了。”
他将身上所有的钱都留在了这家店里,连一块用来坐车的钱都没有给自己留下,她们答应他最多等他一周的时间,许蹇墨从店里出来之后几乎是连想也没想地就朝着他现在住的地方奔去。
快步奔回家里,许蹇墨连招呼都没有和客厅里的妈妈和舅母打,直接跑到自己的房间里,让他的那个舅母本来已经抬起来准备和他打招呼的手尴尬地晾在了空中。可是他却管不了那么多,急急忙忙地翻出自己所有的积蓄,迅速地加了一遍,发现还是差了一些。
他有些颓然地坐到床上,无力地看着自己对面的窗户,到这里他才明白,为什么他的妈妈会那么在乎金钱。没有钱,他连想给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买一条裙子都不行。如果他真的有能力,那就不仅仅只是一条裙子,他会把全世界都双手奉上,捧到她的面前。
第三十八章 利益攸关
那个中年男人又朝着陶诗序冲过来,本来以为她又会忙不迭地躲开,哪里知道,这下她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既不避开,也不逃走,只是嘴角噙着的那丝笑,越发地冷了起来。女孩子漂亮得仿佛果冻一样的唇角微微弯起,仿佛带着不尽的讥诮和讽刺一般。
那个男人大概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本来要冲上去抱住她的,却急急地在她面前刹住了车,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只听见少女清冷的声音从自己的对面传过来,她的声音很低,在这幽暗的环境当中又带着几分几乎要让人毛骨悚然的森魅,“你来啊,只要你有这个胆子。来这里之前我就猜到了你是因为前天的事情来找我,所以么,”她嘴角的笑容越发地冷了起来,“离开之前我就告诉了同牢房的人,想必你也应该清楚,那天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另外一个,我告诉了她,要是再过个几分钟我还不回去的话,你这工作,可就保不住了。说不定,还会和我们一样,在这牢里呆上几年呢。”
她的一番话让那个男人微微一愣,随即就回过神来,舔着脸对她笑道,“小姑娘,你吓唬谁呢。你这小毛孩儿的把戏,还当我看不出来?好歹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爸爸了,你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不要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都往这里面扯。什么在来之前就告诉了别人,那你告诉我,这个‘别人’又是谁?我好找她问问,确认确认啊。”
他刚刚说完,陶诗序就是一声冷笑将话头给接了过来,“你说我是小毛孩,还真拿我当小毛孩儿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一旦我把这个人告诉了你,遭殃的就是我们两个人。你大可以不信,只要你有这个胆量,也确信在来之前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对我做什么。”她说得轻松,语态自然,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不妥,越是这样,就越让这个狱警投鼠忌器,不敢对她做什么。
那个男人站在她对面,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恶狠狠地对陶诗序说道,“好,老子就姑且信你一回。反正你还在我手底下,谅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哼,”他眯着眼睛冷笑了一声,“要是让我知道你今天是在耍我,看我不弄死你。”
他说完便转过身,打开了审讯室的门,朝陶诗序狠狠地偏了偏头,示意让她出去。
她脸上是一脸的镇静,脚下的步子也是不急不缓的,让人根本就从外观上面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个狱警双手环胸地依靠在门方上面,眼神yīn鹜地看着陶诗序的背影渐渐行远,等到她转过弯,终于看不见了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的脸上才稍微地扯了扯,恶狠狠地盯着她消失的地方说道,“老子就让你再逍遥几天。”
而陶诗序,一直走到走廊的转角处的时候才终于松懈下来。那个中年狱警不知道,在刚才跟他对峙的时候,她心里究竟有多紧张。本来就害怕自己遭到不测,一边要跟他周旋一边还要装作一副冷静淡然的样子,不能让他看出丝毫的破绽。这样两种压力压在她的身上,差点儿就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陶诗序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刚才一直睁大了的眼睛稍微休息了一下,这才重新睁开来。再次睁开时,里面已经又是一片镇定,让人看不出半点儿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些日子来,虽然短暂,但从妈妈去世之后,她所学到东西,比之前十七年里学到的都还要多。那个狱警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尤其是在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算计之后,更加的不可能了。这一次不过是因为自己拿话绊住了他,要是再有下一次,她就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所以,必须在那个男人发现之前,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谁也不能救她,除了她自己的。
她回到牢房里之后,情绪心境都已经恢复成了平日里的那副样子,王红见她平安无恙地回来,当时脸上都不怎么好看。拿鼻子朝着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扭着腰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其他人就更加没什么反应了,倒是白萱,见到她平安回来,脸上有着掩不去的惊喜之色,又从自己床上坐到了她的床上,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问道,“你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陶诗序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声音既没有刻意地压低,也没有刻意地扬高了,“不过就是问问话,例行公事而已,还能把我怎么样?”
白萱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下去,可是陶诗序却已经歪倒了身子,斜斜地靠在了床柱子上面,脸上有着挥之不去的倦色。
白萱年纪虽然小,但是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的人,见她这幅样子,便知道她一定是累了,原本要问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她给吞了回去,只是伸手拍了拍陶诗序的手臂,从她的床上站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原本以为要找到机会从那个男人手上彻底解脱出来,还要好长的一段时间,没想到下午就将机会送到了她的手上。
下午的时候突然接到了通知,说是有人来看她来了,陶诗序当时连想也没想,脑中蹦出的第一个人就是姜可晨。并不是说姜可晨在她心中究竟有着什么样重要的地位,而是这段时间来,基本上来看她的人,就只有姜可晨一个。
今天并不是探视的时间,只是因为姜可晨是警察,这里面管得也比较松,所以他才能时常来而已。到底是一个在高墙外面,一个在高墙里面,姜可晨来得再频繁,也无法像她在外面那样经常陪着她,到底是她一个人呆着这里面的时间要稍微多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情怜悯,陶诗序总觉得姜可晨在她身上花的时间稍微多了一些。他们两个年级差得并不多,算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师兄学长之类的人罢了,可是他们素未平生,当初陶诗序被带到了警察局才和姜可晨有了第一次的交集,他对她这样好,让她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不知道是因为享受了他太多的好,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感到愧疚,还是因为两个人原本就不是十分的熟悉,让她在短时间之内没有办法接受,每当面对姜可晨的时候,她总有一些怪怪的感觉。
当被狱警带到了接待室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朝那个窗口看去,果然在玻璃的另一面,看到了姜可晨。
见到她来了,那个人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连此刻七月的阳光都仿佛因为他的笑容而黯然失色。
陶诗序也有片刻的恍然,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的笑容实在耀眼,偏偏这个人还不觉得,一见到她过来,那张原本俊朗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带着憨意的笑容,伸出手来朝她照了照,示意她过来。
陶诗序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姜可晨早已经把电话听筒拿了起来,见她也拿起了电话听筒,朝她笑了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嗯,我给你买了点儿东西”他还在酝酿怎么把礼物送出去,那边的陶诗序已经急急地打断了他的话,压低了声音跟他说道,“你等等,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让原本还独自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姜可晨愣了愣,看向她的眼睛里也多了一份沉思,“你说,我听着。”
陶诗序却没有立刻打开话匣子,反倒是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应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了口,对他说道,“我在这里面遇到了一点儿事情,要你帮忙。”她抿了抿唇,又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当初你审讯我的时候,被我叫到警局里来的那个女记者吗?”
姜可晨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人,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回答道,“记得啊。”
陶诗序点了点头,说道,“记得就好。你从这里出去之后,立刻就去找她,记得,不要声张,也不要跟任何人说是我让你去找的她,你就跟她说,我又有大新闻要她来报道了,你让她想个办法尽快来见我,越快越好,越掩人耳目越好。”
她说的郑重其事,让听的人立刻就感到一股压力,姜可晨微微皱了皱眉头,想了想,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找她,究竟有什么事情?”
虽然早就料到姜可晨会来上这么一句,但是在被他当着面问出口的时候,陶诗序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难堪,偏偏那个人不像许蹇墨,不是那么会看人表情,见她不说话,继续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他说完,想了想,又说道,“你说出来或许我还可以帮你。”
被他这么一说,到提醒了陶诗序。她来这里这么久,全都是姜可晨在照顾她,她又不是一个喜欢欠人情不还的人,一直在想着应该找个机会将姜可晨为她做的这一切还一些给他,而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微一沉吟,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已经松了口,“也好,你知道,或许还能把事情办得快一些。”她抿了抿唇,将声音压得更低,“你听好,我们这里是少管所,这一片儿关的又全是十几岁、发育得差不多的女孩子,而这里的狱警又是一些男的,常年不换,做出了很多很多让人不耻的事情”
她抬起头来,用大眼睛看了一眼姜可晨,像是怕他听不懂一样,又试探着问道,“我这样说,你听得懂吧?”
而他的脸上,再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轻松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虑和担忧。他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住陶诗序放在桌子上面的那只手,可是刚刚伸出去,却又被他们中间的那扇透明的玻璃窗给挡了回来,姜可晨漂亮的眼睛里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黯然,声音却带着几分急切,“那你呢,你有没有事?”
陶诗序摇了摇头,口里却说道,“暂时还没有,不过要是你们的时间争取不过来的话,那我就有事了。”
姜可晨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过了片刻又才抬起头来,看着她淡淡一笑,“你放心,我帮你。”语气郑重得仿佛是一句用他生命来起誓的誓言,让坐在他对面的陶诗序心中蓦地一颤,带上了几分连她自己说不清的情愫。
姜可晨的动作果然快,晚饭的时候,苏静就趁着那个中年狱警换班回家的空档进了少管所。
她没有走正常程序,况且,现在这个情况她想要走正常程序也不可能。陶诗序自然不会无聊到要去探究苏静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反正他们做记者的,有的是人脉,有的是办法,更何况眼下时间紧迫,她再去追究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不过是耽搁时间,做出无谓的举动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将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两个,让他们去掌握整个事情的走向。
她用最快的速度将整件事情跟苏静简单地说了一遍,可是这一次,这个在陶诗序眼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女记者的脸上,没有了她第一次跟她合作时在她脸上看到的光芒。陶诗序在看到她表情的那一刻,心里下意识地一沉,她突然感到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做错了,但是究竟错在了哪里,心中的那一闪太快,让她根本就抓不住。
苏静离开之后,陶诗序一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静静坐下来,想着刚才在苏静脸上看到的那一丝表情。想了很久,都找不到突破口,反倒让她觉得十分的疲惫。
这短短的一段时日来,她在用最快的速度成长着,往日里她被父母保护得那么好,几乎就让她与这个世界上的污秽完全地绝了缘。可是当有一天,保护她的那间温室被打破了,外面的凄风苦雨灌进来,接二连三地,让她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她必须快速地让自己强大起来,摒除掉以往的花朵绿叶,全都换上可以刺破人手指的毒刺。没有人可以再保护她,她必须自己保护起自己来。
这个世间这样残忍且冷漠,还好,她现在才看清楚。
头顶的月光似乎比刚才暗了几分,陶诗序抬起头朝头顶上面看去,才返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齐子琪竟然站到了她的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目光悠远地看向外面被地上的霓虹照亮了的天空。
察觉到她的目光,齐子琪将自己的目光从外面的天幕中收回来,眼中带着的尽是了然的情绪,“在想刚才那个女记者?”不等陶诗序回答,她又说道,“你这法子么,我倒是没有想到。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拉进来,让我帮你解了这次围。”
陶诗序淡淡一笑,坦白地说道,“本来我也有这个打算的,可是看你平常的那副样子就知道你一定不愿意卷入太多的是非当中来,而我的时间又很紧,与其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苦苦等待,每日为结果担惊受怕,倒不如自己放手一搏,起码结果不需要别人来通知我。”
齐子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双眼睛里也露出了些许赞赏的样子,口中却是毫不留情地提醒道,“想法倒是好想法,只是这一次么,却未必就如你所愿了。”见到陶诗序朝她投过来的探寻目光,齐子琪看着她淡淡解释道,“我知道你之前有一次利用媒体替你自己报了一次仇,只是这一次,恐怕做起来就不再像之前那一次的那么简单了。”
她顿了顿,方才说道,“之前那一次,你要对付的是你们家的人,你的那个什么玩意儿‘后妈’不过是一个失业妇女,身上根本就没有太多太复杂的社会关系,而另外一个人又是你爸爸,社会关系相对来讲也比较简单”
她点到即止,不再说下去,而是轻轻地斜了眼睛看着陶诗序。明明不是妖媚的女孩子,偏偏在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身上就是有一缕幽香般的妩媚从她的身上流露出来,像是一条丝带一样,在陶诗序身上轻轻环绕,想要伸手捉住,却又始终抓不着。
她看了陶诗序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一步一步地朝着牢房的方向走去,陶诗序并没有叫住她,只是在她身后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少女背影清瘦犹如劲竹,偏偏那劲节当中还带着一丝女子的妩媚,即使是一个背影,也足以让人心中为她蓦地一动。
被她这样一说,陶诗序原本脑中的那个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窗户纸的念头终于明晰了起来。她这下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苏静脸上会出现那样的一个表情,如齐子琪所说的,之前的那件事情牵扯到的社会关系太过简单了,她去找一个报纸编辑都可以为自己出一口恶气,而这一次,她面对的,不再是那么一两个人了,而是大多数像那个狱警一样的人,或者说是,他们的这个社会群体。
如果苏静真的有这个胆子把这件事情曝了光,引起的必然会是轩然大波,少管所里狱警威逼少女就范,连象征着正义光明和改过从善的监狱里都出现了这样的事情,那这个国家里的机器部门还有什么是值得民众相信的?况且,这里不是真正的监狱,而是少年犯们改过从善的少管所,比起威逼那些妇女来讲,威逼少女,让事态更加的严重。连在监狱里犯人的人身安全都没有办法给予保障,那这个国家的警察狱警们,还能够保护谁?
也已经不再是一个威逼少女的案子了,这件事情一旦曝光了的话,不仅是这所少管所的所长,甚至整个市的市长、市委书记所要面对的,将是整个社会责难的目光和言语。怪不得苏静会出现这样的表情,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了,她已经不再是用心地报导一件事情,将这里面的少女们解救出来,而是在和本市权力最大的两个人作对。这件事情要是真的捅大了的话,市长市委书记都要一起下台。
一旦想明白这件事情,陶诗序从胸口蓦地呼出一口凉气,明明还是七月的夜晚,她却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浸在了冰水里一样,让她连呼吸出来的气体里都带着冰渣子。
想明白了之后她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有多么的难以办到,撇去苏静有没有胆量与这个市里权力最大的两个人或者是一个群体作对这个问题,也撇去假如苏静想要接手这件事情,介入之后取证难度的问题,就算所有的证据都被苏静拿到了,可是这件事情到最后,也未必见得了光,未必能够得到处理。利益攸关之下,人们往往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自己,怎么还能够想到还有花一样的少女还被恶魔掐在手中呢?
她果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些,许多的事情并不是她所期望的那么简单。虽然这件事情看起来很小,但是如果没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在后面伸手推一把的话,这件事情是万万难以办到的,不仅难,说不定到时候连他们几个人的命都丢了。
想到这里,陶诗序只觉得眉心一阵钝痛,她万万没有想到,下午本来只是想着能够让姜可晨立个功,也好报答这段时间来他一直照顾自己的情谊,可是让她始料未及的,这下,连他也牵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