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绯言站在窗前。
    初春的一个清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升起，薄雾渐渐散去。她一把拉开略显陈旧的白边淡蓝色窗帘。
    阳光直射进来，刺进她的眼睛。
    楼下传来刷刷刷清洁工拿着大扫帚扫地的声音，一声声规律的传入她的耳朵，她揉了揉眼睛，眨了眨，又揉了揉。
    竟然……回到了这里！
    这是C市一个旧校区中一桩楼层的顶楼房间，每月租金八百元，不包水电，没有空调。八百元，在当时几乎是她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她记得清楚。
    这是……五年前啊！
    她激动得不能自已，索性倒在她那张有些破旧的老式木板床上打了个滚，又打了个滚，闻到被子有些发霉的味道，她欣喜的把脸埋进去，深深的一个呼吸。
    她明明记得，醒来之前，她已经躺在那个崭新的冲浪式浴缸里，浴缸里放了满满的水，还放了满满的玫瑰花瓣。
    卫生间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光直直的扎进她的眼睛，刺得她眼睛生疼生疼。她嗓子也疼，浑身发冷，温暖的水包裹着她的身体，她说不出话来。
    她向来胆子很小。
    为了让自己有决心，她甚至还吃了半瓶子安眠药，药瓶翻倒在浴缸边，她用了最后的力气割开手腕，竟然不觉得疼，只觉得满心都是解脱的痛快。她就像是个孩子，明明知道那个人最讨厌的就是玫瑰花，还是放了那么多在浴缸里，赌气一般，要用生命来证明些什么。
    那个人，现在应该在陪着她吧？他们应该坐在法国餐厅里，一起吃着牛排，奇怪的女人，她就是喜欢吃五分熟的，还带了点点的血丝，绯言每次吃都要强忍着吐出来的感觉，还要表现出很爱的模样。
    她肯定手里捧着一束艳丽的郁金香，就像她怀里盛开过无数次的那样，脸上妆容精致得体，笑容美丽大方。
    真的够了。这么多年，现在正主回来了，她这个影子，也该退居幕后了吧？谁让她不识抬举，不懂看人眼色？落到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应该的。
    她缓缓闭上眼睛，灼热的胃液翻滚上来，烧的她喉咙疼，脑子也疼，手腕上的那道伤口的疼痛，跟这样的疼比起来，倒真的不算什么了！绯言吃力的转动着大脑，心里什么感觉都没了，只剩下浓浓的后悔，谁说安眠药就很安全轻松？放屁！她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嘴巴却张不开，这样的痛苦，她真的好后悔！
    “绯言？绯言……言言？！言言！”浴室的玻璃门好像被推开了，绯言眼角余光扫到男人跌跌撞撞的冲过来，惊慌失措的叫着她的名字，声音在微微发颤。
    她看着男人一张一合的嘴，听不见声音，却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满心满眼的后悔。
    如果，如果能再来一次，如果她能回到五年前……不，就回到刚才！她绝对不会自杀，绝对不会这样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头顶上，水晶灯的灯光摇摇晃晃，她渐渐陷入了黑暗中，什么也听不见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五年前的老式木板床上，身下是她很久之前用过的碎花床单，窗帘还是她上一任租客留下的，她也就一直用了下去，一直到她找到了那份工作，可以搬出去为止。
    “情话还是废话，你怎么表达……”乱糟糟的床铺中传来手机铃声，这是五年前正火的歌坛天后苏曼如的歌，那时候她还是长长的大卷发，走的是清纯女神风，哪里能想到舞台下她有那样的糜烂？绯言想起她那个时候疯狂的迷恋过她，追着她的每首歌，即使后来到了跟她一样的地位，她也因为最初的那点喜欢，始终愿意帮着她。
    她轻轻的跟着哼了起来，时隔五年，她还记得这歌的旋律，手机接通的一瞬间，那边传来优美的女声：“是陆绯言小姐吗？这里是程氏的人事部，恭喜您通过了我们的第一轮面试，第二次的面试时间在周三的上午9点，地点在12层1号会议室，请您不要迟到。祝您有良好的表现。”
    “好的……”绯言怔愣的挂了电话，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原来，她已经递交了进入程氏的简历了？而且，连第一轮面试都通过了？
    是了，时间过去太久，她都快忘了。毕业之后的夏天，她最开始是在一家小公司做职员，却因为被部门经理骚扰而辞职。缩在顶楼的房间里许多天，四处找工作，却总是碰壁。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程氏招聘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又一次递交了简历。
    那个时候，存折上就只剩下三千块钱，再找不到工作，她就真的只能喝西北风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第一次和他见面，就是在第二轮面试上。
    绯言绞尽了脑汁，仔细的回忆起这段时间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来，她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就算会被房东赶出去，就算她落魄到了街头，也不要再进入程氏，不要再遇见他了！
    打定了主意，绯言反拨回去刚刚的电话，接电话的仍旧是方才那个优美的女声：“您好？程氏人事部。”
    “你好，我是陆绯言，参加了你们的第一轮面试。”绯言压着嗓子说道。
    “您好，陆小姐。”电话那端愣了一下，“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我想了想，觉得不太适合进入程氏工作，所以放弃第二次面试的机会，可以么？”
    听到这样的话，电话那端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不可置信的声音：“您确定要放弃吗？放弃了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看来，这还是一个很热情善良的接线员小姐呢。
    绯言苦笑着想，如果可以，她又哪里想放弃这份工作呢？想起五年前的窘迫，她是真的不想再次尝试了。可是她更怕自己重新踏上五年前的老路，那样，是比餐风露宿更可怕的事。
    “嗯，我确定。”绯言点了点头，也不管电话那边的人其实根本就看不见她的动作，声音轻而坚定。
    “好的，我会转告负责人的。”电话那端的声音有些可惜，但还是温柔的说道，“祝您早日找到合适的工作。”
    “谢谢你。”挂断电话，绯言爬上窗台，隔着有些灰尘的玻璃窗，看着楼下缩小的道路花草树木，轻轻的舒出一口气。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的事情吧……
    静了一会儿，她开始在房间里忙活起来，算了算存折上的钱还够支撑个几天，她决定先收拾收拾房间，再去想以后该怎么办，或者，回老家去当个小小的文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C市这样的繁华城市，上辈子如果不是碰到他，陆绯言可能一辈子也没办法走出这样的小小房间吧？甚至想要拥有一座这样的小房子，也是种奢望。
    索性把床单和窗帘都给洗干净了，已经是傍晚。绯言周围都是高楼大厦，这幢小小的居民楼，就算是顶楼，也是看不见夕阳的。她只能透过楼房间的缝隙，看见天边有玫瑰色的晚霞浮现，还有几只小鸟从楼间掠过，急匆匆回家的模样。
    明天的事，就明天再去想吧！随便煮了包泡面，一个人慢慢吃完，绯言躺倒在床上，新换的床单没有香薰的甜美气味，甚至还有些柜子里樟脑丸的味道，但却出奇的让她安心。
    就在这气味里，她慢慢的闭上双眼，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