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刺激

作品:《山上青松陌上尘

    弦鼓一声双袖举,心应弦,手应鼓。
    耳边胡乐一起,只见那两个中原少有的西洋夷女猛然将广袖甩出旋转举起,舞动间轻如雪花飞扬飘摇,又如蓬草迎风转舞。
    这舞蹈伴奏音律以打击乐为主,快速的节奏与刚劲的风格相适应。节拍鲜明奔腾欢快,多旋转蹬踏,故名《胡旋舞》。
    此舞蹈盛行于唐代,是通过丝绸之路传来的西域旋转性舞种,只见厅堂中的两名夷女的旋转,时而左,时而右,好像永不知疲劳。一众舞姬也都随在她身后旋转着,两脚足尖交叉、左手叉腰、右手擎起。那旋转的速度,似乎都要超过飞奔的车轮和疾徐的旋风。在千万个急转飞舞的动作中,让众人更难以分辨出舞者的前身和后背。
    玉臂轻舒,裙衣斜曳,飘飞的舞袖传送出无限的情意,萝拉舞衣轻盈,如朵朵浮云,艾玛艳丽容貌,如盛开牡丹,偶然停处,二人回眸一笑时那金发碧眼更带出百媚千娇
    夏翩跹也不禁侧头去瞧,她舞技出众少人能比,可却从来没看过这种艳光四射的西域健舞。
    随着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半百舞姬彩带飘逸,裙摆怒放。
    舞了多时,忽而曲声一终,无数裙褶的环绕中,艾玛缓缓坠落,萝拉长袖垂地,两人团身躺在了裙子铺开的“花丛”中。
    满场寂静。
    周朝贤与田添翼目驰神迷的眼中充满了爱慕和渴求,叶声闻跟姜午阳却是从一开始看了几眼便赶忙一直低着头,而方子天眼内则看不出任何情绪。
    众舞姬退下,两名夷女则扭到主席桌边,一左一右附身躺倒在方子天腿上,任由他抚摸着柔软的金发和窈窕的身姿。
    宴席再没有先前的沉闷。周朝贤与田添翼怕夏翩跹再有出乎意料之举,两人赶忙高谈阔论,相互聊会舞蹈,又谈几句乐律。两人言语间显得十分相和,频频举杯同饮,满堂听见的都是这两个人的干笑声。
    宴席快结束时,方子天已然大醉酩酊,搂着艾玛摸摸索索,吻着萝拉渐露丑态,一双眼睛里更是泛着烂桃花盯在夏翩跹脸上。一眨不眨,**裸的欲火都烧到嗓子眼了,夏翩跹笑意盈盈不羞不恼,任由他看着。
    一见方子天醉的快不认人了,姜午阳蓝兰如蒙大赦。赶忙提前告退,田、周二人携着妻子也先后离去。
    叶声闻喝了些那少见的葡萄酒。这酒后劲极大。夏翩跹跟方子天告了个罪,扶着步履踉跄的叶声闻回到了蓝兰事先为他安排好的住处。
    ※ ※ ※
    亥时,方子天在膳厅里悠悠转醒,顶着头沉脑痛睁开眼睛时,发现身旁坐的竟不是西洋婢女,而是夏翩跹。
    看清了这女人是谁。方子天眉毛一竖,说起话来一脸的不耐烦:“见你就烦,我懒得要你小命,别在这里碍眼滚出天津卫。”
    夏翩跹见他省去了拐弯抹角的场面话。方才话里也不见要杀要刮的意思,紧绷的身体稍稍松懈下来,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别说滚出天津卫,只要能把去根药和驱鬼法门给我,尊驾要我滚到南天门去都成。”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想到叶声闻那抬不起眼皮的样子,夏翩跹突地下了个拼着清白不要的狠心:“有什么条件你随意开,只要我有你要什么我都给!”
    话语出口的一刹那,她心中有恐惧后悔,却义无反顾,从来一诺许杀身,既然答应过下一次会救他,那自己当然会不论如何
    她胸膛起伏急促,可等待良久却见方子天那亮如妖魔的眼神一点点暗淡下来,随后屋子里响起他干涩的声音。
    “无欲则刚,我现在要什么没有?跟你开条件?”
    静了静。
    她忽然眯眼笑起来。
    “莫不是你觉得那两名胡旋夷女,比你的曲儿还招人疼?”
    “她招不招人疼,我早就忘了!”
    她的笑颜映眼中,方子天心里忌恨的同时,涌起了久违苦涩。
    夏翩跹这只饿极的苍蝇,在鸡蛋上终于找到了一条缝。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伤心的理由,却不曾有沉沦的借口。
    “我早些时候听蓝兰说了,她说你觉得一个人会有烦恼是因为记性太好,”想了想,她嘴上又添了一句:“可我以前也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这话就像一把寒刀,轻易间就捅进了他那颗看似坚不可摧的心。
    方子天忽而眼睛一立,杀气乱串。
    夏翩跹乘胜追击,鼓起勇气摇摇头又叹道:“我觉得尊驾和你那两名胡旋舞女一个样子,徒劳东来万里余,但斗妙争能,尔不如!”
    方子天琢磨半晌,才听明她话里的用意,这一句出自唐代文人白居易的《胡旋女》,诗句本意中指出那些远道而来的胡旋女纵然能歌善舞,却终究无法与中原的胡旋者“斗妙争能”,只因中原最能舞胡旋者,乃正是唐玄宗的宠妃杨玉环。
    他方子天手段再高,可终究左丘辰才是天下第一。
    他双拳紧攥,攥的骨节中竟然发出咔咔暴响。
    “斗妙争能?”嘴里一声冷哼:“人世莫夸手段高,霸王也有别姬时。”
    对面的方子天,脸上似乎欲极力摆出一副看似无所谓的样子,可那扭曲的五官已然笑不出来。
    见他火头已经冒出来了,这边夏翩跹笑得满脸开花,忙又浇了一瓢油:“真是大言不惭的缩头龟!还有脸自比霸王!人家那是生当人杰死亦鬼雄!洒泪别姬,从一而终啊!江东都不肯过,你是个什么东西?”
    “女人死了,屁都没放不说,竟然还能有脸再找回来两个填床的,连我这不相干的人都替你寒碜!你说没说过要护着人家唱曲的一辈子?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就一生一世!你不仅是个说大话的骗子!现如今更是个缩督监府这大壳子里的乌龟王八蛋!”
    打邹县回来后,从来没人敢在方子天面前用陈曲儿的死来嘲讽他一句。
    嘴已经被自己的牙咬出了血,眼角更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这是他这辈子以来不曾有过的神态。
    他不能置信地看着夏翩跹,在她狡黠的目光下,方子天只觉自己的心思被她一览无余。
    定定的看着那魂灵已经失去多时的男子正仿佛在怒火中燃烧,夏翩跹心头窃喜之下,面上全是鄙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