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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裸色》 ☆、变色龙(本章补完)
像是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灵魂一半清醒,一半沉湎。那些过去的、已经遗忘的记忆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令罗浅浅整个夜晚都不得安眠。
好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又被人轻轻推醒。睁开眼睛看见靳辰,一张脸沐浴着晨光,依稀是年少时候的模样,眉目清隽,英气勃勃。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置身在旧日的阁楼,这些年的分离不过是大梦一场。她要是絮絮诉说,靳辰就会忍笑呵斥:“想什么呢?还不起床洗脸,早自习要迟到了!”
可是她还没开口,靳辰已经俯□摸了摸她额头,狐疑地说:“没发烧啊!想什么呢?赶快起床洗脸,医生要来查房了。”
一瞬间,她从虚妄跌回现实。
机械地起床,进卫生间洗漱。
靳辰倚在门口,推开一道缝,递进一个全新的包装袋:“我想你不会喜欢病号服,所以叫助理送了几件换洗衣服。”
罗浅浅顾不得换衣服,先到流理台前洗脸。冰冷的水流洗过肌肤,纷繁的思绪微微沉淀。
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上新装,天蓝色的针织连衣裙更衬得她文静而内敛,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辫再配上副黑色的粗框眼镜,什么心事也遮掩得稳稳当当。
靳辰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你这种巴掌脸,不适合这样的装扮。”
连衣裙是一字领,若隐若现地露一点肩,罗浅浅不适应,下意识地伸手去拉。
靳辰叹了口气:“罗浅浅……”
他难得连名带姓叫她,她的动作一下子僵在那里,刚才整理好的思绪又开始紊乱。说到底,她还是怕:即怕他突如其来提起往事,也怕他若无其事不理不睬,既怕他冷漠疏离,也怕他温柔和煦。
靳辰下一句话让她松了一口气:“袋子里有配套的围巾。”
将自己全副武装地包裹起来,罗浅浅感觉好多了。
趁靳辰还没开口,她决定先下手为强:“你看,我已经没事了,总不去上课的话学校那边不好交代。”瞄一眼他伤手,忍不住又题外补充一句:“那个,你的手,还是要多注意……”
靳辰磨了磨牙,没想到自己一番迁就忍耐,她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落跑。当下没好气地说:“我倒不知道,S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了,管天管地还管人住院!”
见罗浅浅还是一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爽利利一巴掌拍在她头上:“行了,你不是有骨气要跟我划清界限吗?先把身体养好,早日把欠我的钱还清了!”
“我身体很好……”
“很好还会低血糖?”
罗浅浅还待分辩,查房的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长得有点像肯德基老爷爷,望闻问诊态度亲切,一转头,对着靳辰,就严肃了一张脸:“靳先生,听说你是名人,收入应该不菲。”
“还过得去。”靳辰谦虚了一下。
“听说这是令妹。”
“是。”
“令妹气虚体弱又有胃病,为什么没有好好调养?”
没想到这位大夫外形像肯德基老爷爷,说起话来却十分犀利,靳辰被他问得狼狈,忍不住瞪了罗浅浅一眼,转而问大夫:“您看该怎么给她调理?”
“饮食要规律,不能过于劳累,别以为年纪轻,就什么都扛得住。”看靳辰确实一脸关心,他终于缓和了面容:“先在这休养几天,做个全面检查。”
有了大夫的金口玉言,罗浅浅被毫无商量地扣在了医院。
靳辰一边盯着她休息,一边将自己的工作室搬到了病房。罗浅浅一开始还有点担心怎么跟他相处,很快就发现自己是杞人忧天,因为靳辰简直没有闲下来的时间。她从来不知道,摄影师的工作竟然这样繁忙,剔除拍摄的环节,前期创意、具体策划跟后期制作竟然也需要他亲力亲为。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但是靳辰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吹毛求疵得令人难以忍受。
罗浅浅看来美轮美奂的样片,他硬是能挑出缺陷再无限放大。当靳辰的助理再一次满怀希望地进来,又灰头土脸地被狂尅一顿之后,罗浅浅简直不忍心看他悲惨的表情。再呆下去显然不合适,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溜出门。
手指堪堪触到门边,靳辰就喊住她:“浅浅。”
“啊?”
“我记得你的专业是文化产业管理吧?”
不知道他为什么天外飞来这么一句,罗浅浅“嗯”了声,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靳辰一手还拿着杂志样片,百忙中回头看她,亏得他刚才龙卷风似地发了一通脾气,现在倒又没事人似的从容和顺了:“你也快毕业了,有没有开始考虑工作的事?”
“呃,前阵子有招聘会,我递了简历,暂时还没有回音。”
“这样啊……那要不,你来给我当助理吧。”
啊?罗浅浅差点托不住自己的下巴。虽然很多人都觉得所谓助理工作不过就是高级打杂:伶包、打灯、搬箱子、做后期……但一旦真的有知名摄影师招助理,这位子还是会被人抢破头。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其实强将手下还有高薪高位高机会,一旦熬过这大浪淘沙、炼狱熔炉般的砥砺阶段,你就很有希望成为一名真正的摄影师,这行业中的腕儿!
所以说,尽管靳辰是轻描淡写不经意似的一句话,在场两人心里掀起的却不啻于滔天巨浪——只不过这两人是心情各异,一个惊讶一个恐慌。
惊讶的那个结结巴巴:“不、不会吧?我都好多年没摸过相机了……”
恐慌的那个泫然欲泣:“不、不会吧?老师您要解雇我?”
靳辰浓黑的眉毛拧了个结,先向杵在身边的助理林凯瞪了一眼:“你这辈子都不要转正?”又转向罗浅浅道:“你以前不是总说将来要给我做经纪人吗?你现在做经纪人不靠谱,先从基本的开始入手吧。”
……当初是这么说过没错,但基本都是被牛顿安培ABC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时候才起的阿Q念头,做不得准的吧?
罗浅浅还在纠结着该怎么回答他,靳辰已经一锤定音:“就这样吧,你空了就过来公司,我让林凯带你。”
罗浅浅晕晕乎乎地离开了靳辰的房间,发现分隔多年,自己似乎已经不了解他。
说他已经心无芥蒂,可他又总是不冷不热。说他不冷不热,他却悉心安排她的生活——简直像条变色龙,让人辨不清真实想法。
满心困惑地走到小院里,罗浅浅决定先在这里吹吹风,让脑子静一静。
这是住院楼后头的偏僻院子,花树蓊郁,曲径通幽。医生护士嫌这里通行不便,病人们嫌这里冷僻,慢慢地少有人来。后来干脆做了花圃,将一些没有修枝栽盆的花木种在此处,因为没有人修剪,花木泼辣辣的肆意生长,罗浅浅身形娇小,往这儿一钻轻易还发现不了。
五月天天轻暖,她坐在假山石上,看天光云影淡淡徜徉,不知不觉连心神也放懒。多少年了,她都习惯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像这样舒适安闲的生活,连想一想都是奢望。
浮生半日,转瞬而逝。看天色微暗,罗浅浅恋恋不舍地起身,掏出手机看时间,差不多快傍晚五点。往常这个时候,她都是匆匆忙忙对付一顿晚饭,然后往打工的书吧赶。而现在,她只需要慢吞吞回到病房,就能从特护那里接过热气腾腾的营养餐。
——如果留在靳辰身边,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大包大揽地接过她所有难题,而她,只需要安心接受就好吧?
这样的认知,忽地让她脚下一窒。
来不及细想,对面匆匆忙忙走来一个身影,差点跟她撞个正着,抬头一看是她,倒先乐了:“哈,浅浅,你躲到哪里去了?”
“我去转了转,看你们在忙,我也插不上手。”看见林凯,罗浅浅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好像借了裙带关系觊觎人家工作似的。
林凯见了她却完全是不同的心情:“没有的事,靳老师看见你,连脾气都和顺多了!”
有、有吗?
“刚才要是有你在,他或许就不会跟Auror闹得那么僵了!”
“……”
最近这名字还真是无处不在,所有报章杂志的娱乐版面,都可以看到关于她的访谈。《名人面对面》节目之后靳辰不再接受访问,Auror的高调跟靳辰的淡漠相映成趣,而她对两人关系的暧昧表述更是吊足记者胃口。在世界名模的光芒掩映之下,不管是小明星还是大学生全都不值一哂,从这个角度看,罗浅浅还真得感谢她。可是星光熠熠的明星一旦走到身边……这种事还真是怎么听都充满了违和感。
好一会儿,罗浅浅才小心翼翼地问:“靳辰跟Auror很熟吗?”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靳老师不喜欢人家八卦他的私生活。不过,跟你说说应该没什么关系。”林凯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他们在法国的时候曾经好过。靳老师为《Vogue》拍的第一组秋冬大片,就是Auror点名跟他合作的。”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两人就崩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罗浅浅一阵无语,他说的这些随便翻哪张报纸上都有嘛!然而林凯随后的话一下子让她的心提了起来:“说起来,他们这次会扯到一起,一半还是因为你。靳老师想尽快把负面新闻压下来,所以才会答应《行摄》的宣传计划,谁知道中途冒出来个Auror,还把他的片子创意改得面目全非,你说他能不火大吗?”
果然还是跟自己有关。
想到他工作时的认真,罗浅浅咬了咬唇,忽地快步向楼上跑去,嘴里匆匆促促留下句话:“我去看看他!”
林凯呆呆木木地“哦”了一声,好半天反应过来,连忙在后边喊:“哎,你现在过去,人家还没走哪!”
作者有话要说:晕,忘记还有个存稿章节,直接发在了下一章里面,乌龙了。下面的是空章,我先锁起来,码完了尽快去覆盖哈。
☆、合约问题
病房里气氛僵持。
靳辰没有直接送客,他专心致志在电脑前写创意方案,冷淡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Auror坐在窗边,貌似悠闲地翻看着手边的样片,其实心里百味陈杂,翻江倒海。
从巴黎到S城,不过十二小时的飞行距离,然而彼此心灵的隔阂,却比半个地球还要遥远。
靳辰的顽固,早在多年前她就已经领教过,本以为这些年的摸爬滚打会打磨掉他的棱角,没想到一触到他的所谓“原则”,还是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对方的想法,靳辰仿若未觉,他心无旁骛,单手打字还指下如飞。
Auror将一叠样片翻来覆去揉得毛了边,终于将它们往边上一丢,说:“你不是说你手受了伤不能完成合约吗?我看你打字完全没有影响!”
靳辰头也不抬,敲完最后一句话,才漫不经心地回答:“打字比较简单。”
看他面不改色地耍无赖,Auror简直气结。
“你不走?我这病患可要没力气招待了。”靳辰单手伸个懒腰,绷紧的衬衣勾勒出富有力度的流畅曲线。都说东方男子斯文瘦弱,可是看靳辰,身材颀长、眉目深秀,棱角分明又不生硬,却是圈内的一线男模都比不上的。
Auror看着他,忍不住又爱又恨。爱他俊秀风流,又恨他桀骜不驯,一时间心里油煎水沸,又不肯表露出来。站起身贴近他,嘴角噙了一点冷笑说:“手伤总有好的一天,你不能完成跟《行摄》的合约,也就不能接别的单子,有再多创意也是白搭。”
靳辰黑眸里有微光闪过,又瞬间平复。迎着Auror的目光,有淡淡的哂笑:“威尔森集团的大小姐,封杀个把摄影师自然易如反掌,不过我要是拍了片子自己看,看不下去烧了再拍,哪怕是地球球长也管不了吧?”
Auror一下子噎在那里。病房里寂静无声,只剩下他们两两对视,一个面上怒气渐盛,一个眼底冰寒如海。
恰恰就在这时候,房门被“砰”地一声推开。罗浅浅单手搭在门框上,另一手撑在小腹,气还没有喘匀。
看见门内情景,她显然有点发懵,张口结舌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们……”
靳辰已算高挑,Auror模特儿出身,穿了高跟鞋跟他不相上下。两人靠得近,又是四目相投,罗浅浅不明就里,只觉这两人间暗流涌动,火花四射。
看见罗浅浅,靳辰不由自主地与Auror拉开距离,蹙眉说:“你下午跑去了哪里?让你好好休养,你连病房都呆不住!”
“我去花园里透透气,医生不是说了吗?我已经没什么事,明天就能出院。”罗浅浅一边期期艾艾解释,一边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位名模看她的目光很不友善,说起来,她们在电视台就见过面,虽是擦身而过,但对方那种张扬犀利的气场,令人恒久难忘。
与此同时,Auror也在端详着罗浅浅,这张脸,她一点儿也不陌生——靳辰的钱包里有她的照片,虽说她年龄长了,但是那纤秀的轮廓丝毫未变。
从来不觉得这样的女孩儿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对手,稚拙的表情、单薄的身材,素淡的裙子衬得她像一朵娇怯怯的小花,狂风一吹就会凋谢,完全不是靳辰平日的口味。可是女人的直觉在她头脑中拉响警报,令她不得不相信:就是这个平凡的小姑娘,可能会让自己所有的心思付诸东流。
靳辰对她的态度不一样,那样的自然亲昵,跟他对所有女人的态度都不一样!
良好的教养让Auror得以自持,她尽量不露情绪地从罗浅浅身边走过,刻意忽略对方展现给自己的笑容。
Vol de Nuit神秘优雅的冷香拂过身侧,罗浅浅不由自主垮了笑容:“她不喜欢我,因为我是你妹妹?”
靳辰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不是,因为她喜欢我。”
将一个女子对他的仰慕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罗浅浅对他的厚脸皮还真有些适应不良。
看一眼空寂的长廊,忍不住问:“你不去送人家,不礼貌吧?”想想又后知后觉地补一句:“你没跟她解释,我们的关系不是她想的那样?”
“跟她解释不着。”靳辰不耐烦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点不适。
罗浅浅挠挠头,样子有点小可爱:“报纸上都说,呃,都说你们有一段。”
“报纸上还说我们有一段呢!”靳辰没什么好声气。
罗浅浅无言,进房间帮靳辰收拾东西,他习惯随手乱扔,从书桌到窗台,资料摊得到处都是。
整理、归类,桌上很快清清爽爽。
最后还从飘窗上发现一卷皱巴巴的文案,罗浅浅把它摊在大理石窗台上,设法展平。靳辰跟过来,淡淡扫了一眼,说:“扔掉吧。”
“为什么扔掉?”罗浅浅有些不解,歪着头看了几行,很快就被吸引:“这是什么?还有剧情。”
“创意案,《行摄》想我替他们拍一套静态电影,另行成册,作为杂志的赠品。”
“啊,就像这一期的印度神话特辑?”
“不完全一样,他们要一组二十四帧照片,表现一个完整的故事。”
“你不喜欢这个故事。”
罗浅浅抬头看他,语气肯定。黄昏的天光无声流转,越过院中葱茏树影,越过雕花精致的窗棂,暖暖的笼在她脸上,说不出的温柔恬静。本是不愿触及的话题,在她面前却能轻松提及:“唔,最近反战题材很热门,好莱坞一带头,下面一片跟风声。《行摄》想拍一部中国特辑,从旅顺到吴淞口再到南京……”
镜头从旅顺带到南京,四十多年的跨度,多少的火光炮声、血雨腥风,汇集到这薄薄的创意案中,都不过是为了成全一段相逢。
传教士的妹妹与清朝的水师提督,法国来的女记者与守护吴淞口的士兵,两代人的爱情面临的都是同样的结局,那就是在漫天硝烟中无声寂灭……
爱情、战争、轮回、宿命,本就是苍凉而悠远的话题。
罗浅浅沉吟着合上了创意案。
靳辰倚在窗台边看她:“你觉得怎么样?”
“故事本身没有什么不妥,战争跟爱情并不矛盾。关键还是看你怎么处理,从什么角度去表现。”幸好女主角不是日本人。
“什么角度?——Make Love Not War!”靳辰的黑眸中闪烁着淡淡的嘲讽:“如果单看这剧本,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不过Auror一插手,什么调子都变了。她希望不管是主题还是构图,都要有那组片子的影子,美其名曰:向大师致敬。”
“Make Love Not War”有个中文译名叫“回家□不要战争”,是美国时尚摄影师Steven Meisel为了呼吁停止伊拉克战争而拍摄的作品,画面火辣辣的,尺度很大,罗浅浅听鉴赏课的老师提过。此刻听得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两组题材,完全不是一码事吧?这么拍出来,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根本就是胡搅蛮缠。”靳辰不怒反笑:“她是存心为难我,将我的军。”
“《行摄》为什么能由她做主?”
“她的家族在业内有些背景,再加上《行摄》刚刚进入内地,缺的就是话题。”
“那你怎么办?”
“所以说我受伤及时。”看着她担心的样子,靳辰忍不住失笑:“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杂志社有经营定位,摄影师也有创作自由,本来就需要互相协调,不存在一方逼另一方妥协。”
他转回房内顺手按铃,一边对罗浅浅说:“时间不早了,不如先吃晚饭吧。”
晚餐很丰富,精致的四色小菜配温热养胃的鲜菇**肉山药粥。
不愉快的话题被轻松揭过,渐渐谈起的,是生活琐屑、日常点滴。
罗浅浅说起她的学校、室友,卧谈会的时候磕一地瓜子皮,种盆栽种到最后只有仙人掌还葱绿。
靳辰说起他在法国打工的经历,拿照相机的手擦起碗碟照样利落,打赌作弊赢掉工友最后一块硬币。
逗得罗浅浅哈哈大笑,不知不觉,桌上美味消灭殆尽。
靳辰拿过纸巾给她擦掉滴在桌上的残粥,随口说道:“胃不好,还喝这么快。这些年周泽伟是怎么照顾你的?”
提到罗浅浅生父,他就习惯性地直呼其名。对这个被老婆甩了,又将被甩的恶气全都撒到女儿身上,一别多年不理不睬的男人他历来看不惯,更让人窝火的是等自己身子骨不好了,老来寂寞了他居然又想到自己有个女儿。偏偏就有那种傻瓜分不清好歹,被人忽悠几句就颠颠地跑了,亏得自己掏心掏肺地疼她宠她!
听到老爸的名字,罗浅浅尴尬地收了笑容。呆在医院里的这些天,靳辰从来没有提起这些往事,她甚至以为他永不会提起。或许,她该把这当做一件好事?如果能不再忌讳,是不是就意味着心无芥蒂?
想到这里,她吸了口气,抬起头正色说:“其实这些年,我爸待我不错。他身体不好还不肯退休,厂里要派人去盱眙开分厂,他想着能多挣点钱就非去不可。”要不是他人在外地,平时又从来不关注娱乐新闻,这次的事情只怕还瞒不过他。
靳辰凝神看着罗浅浅认真的表情,勉为其难点了点头:“他对你好,那就最好。”话锋一转调转矛头:“你看看你怎么折腾自己,又是胃病又是低血糖——过阵子我带你复查,要是情况没好转我非打你屁股不可。”
看他一脸淡定地摆家长的谱,罗浅浅一下子就被窘到了:“你别一本正经说这么雷人的话!我胃不好你从前就知道,低血糖也是暂时性的,我就那几天没好好吃饭。”
靳辰没答话,只是反手用筷子威胁性地敲了敲她头。这举动在以前一起生活时常有,罗浅浅千锤百炼,闪得也一如以前灵活。
在她侧身找纸巾擦嘴的时候,靳辰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头。心头的刺并没有彻底消除,可是那晚的虚惊之后他已然明白,她是他的亲人,融于骨血,无法割舍。不管曾经有多少不愉快,至少绕了一个圈,他们如今还是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大家百度下Steven Meisel的“回家做爱不要战争”,反战大片哦~不过也有人说简直就是美国大兵的征兵广告!
☆、面试
幸福的圈养生活结束,罗浅浅顺顺利利出院。
叶枫自作主张引来了Auror这个大麻烦,这几天见了靳辰都是低声下气,连他养的那只肥猫都学会了看人脸色,缩着胡子窝在主人臂弯里轻易不敢露头。难得这奸猾胖子也有这么做小伏低的时候,靳辰趁机作威作福,将他差得团团转。到罗浅浅出院时,他上供的零食跟小玩意儿已经多得病房里都堆不下,靳辰一副颐指气使的地主样:“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统统装到车里去,别的就送给护士小姐吧!”
于是叶枫不但被敲了竹杠,征用了爱车,还要充当搬运工,楼上楼下颠来跑去。
等叶枫走远了,靳辰瞥罗浅浅一眼,问:“说吧,你刚才吞吞吐吐的,到底藏了什么话?”
罗浅浅有些讶然:“你怎么知道……”
“我还不知道你?心里藏了事,全写在脸上。”
靳辰一双眼深黑明亮,荡漾着温柔笑意。浅浅自然而然,就把犹豫良久的话说了出来:“你上次说,让我去你的工作室……”
“你不想去?”
“最近我接到几份面试通知,我还是想试试自己的能力。”
话说完,她有几分忐忑,惴惴不安地看他脸色。靳辰皱了皱眉毛,显然并不十分认同她的想法,正好叶枫大汗淋漓地进来,他收了话头,拍了拍她头顶:“你不是说最近还要论文答辩吗?等过了这关再说吧!”
论文关不好过。
罗浅浅一回到学校,马上忙得昏天黑地。亏得一样被论文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同学还时不时来打探靳辰的消息,他如今无心插柳,红遍校园。
汪诺一边玩网游一边看论文,页面切来切去两个眼睛都不够看,百忙之中还不忘问浅浅:“有没有你哥哥的私家照片拿来分享?你哥就是我哥,不要分彼此哦!”
周嘉凌直接泼冷水:“什么不分彼此,难道你没听说过,男人跟牙刷不能共用?”
汪诺大惊失色:“哥哥也算男人?!”
罗浅浅失笑。哥哥算不算男人,她没考虑过,私家收藏的照片包里就有,倒是真的不愿与人分享。从前她把照片反过来,藏在银行卡背后,现在翻到前面,烦恼的时候看一眼,就觉得心气平和,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论文刚刚答辩完,就马不停蹄赶去衡宇传媒面试。偌大个等候室,竞争对手个个衣冠楚楚,xiōng有成竹。
有人谈笑风生,有人紧张到出汗。
有个皮肤黑黑,剪着板寸的女孩最从容,一边吧嗒吧嗒嚼口香糖,一边给边上环伺的男孩子讲笑话:“我跟你们说,上次我去环宇面试那才叫有意思。那个面试官上来就问我有没有男朋友、介不介意经常出差。”
“那你究竟有没有男朋友?”有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盯着问。
“我说没有,也不介意出差,只要出差费记得报销就好!谁知道人家接着就给我来一句‘我们公司不报差旅费’”
“啊,还有这样的公司?”
“那是!人家说了,差旅费想办法从客户那里赚出来,最好顺便再拉几条广告!”
“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走人呗!走之前我跟那个变态面试官说了,让他把招聘广告贴夜总会去!”
一片叫好声中,负责叫号的女职员走进来敲敲门板:“11号,章琪 ……”
讲笑话的女孩吐吐舌头,走了出去,等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下一个人,就轮到自己。
罗浅浅坐在角落,忽然有些紧张。
如果自己也能像刚才那女孩一样潇洒就好了,如果换了靳辰,他会怎么样呢?他一个人远渡重洋的时候,有没有紧张,会不会害怕?
她默默地从钱包里翻出照片——那时他刚刚开完个展,春风得意少年狂,连笑容也格外明亮。
“浅浅永远第一,浅浅天下无敌!”
她暗自捏拳头,模仿他跋扈的姿态,套他惯用的台词。
“……12号,罗浅浅。”
终于轮到自己,她收好照片站起身,心里奇迹般的镇定下来。
与此同时,靳辰跟林政宇正走出衡宇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门。
纪泽拿着钥匙,紧跟其后:“难得咱们哥几个聚在一起,不如一起喝一杯!”
“你不是说有面试吗?”林政宇转头问。
“面试都要我出面,那HR干什么?我薪水岂不是都白花?”
“啧,万恶的资本家。”
林政宇感叹地摇头,顺势给了靳辰一肘子:“混到现在,老子最惨。这样,今晚纪泽请吃晚饭,你请泡吧。”
“晚上我有事。”
“你有嘛鸟事?”
“吃饭!”靳辰晃晃悠悠走在前面,面上有隐隐笑意:“我今晚约了人。”
“一定是女人。”纪泽吹一声口哨。
“女人可以约来一起。”林政宇紧跟其上。
白白在社会染缸浸yín多年,大学死党重聚,一个个都没了正形。
靳辰依旧是笑,却不松口:“跟你们一起?那还不是羊入虎口!”
“什么话,我听了都牙酸。”
“就是,有异性没人性。”
靳辰不理这两人,自顾自走,心想罗浅浅论文答辩结束,是时候好好出来吃顿饭。
过转弯口的时候目光不经意地一带,皱眉停步,再倒走回来。
落地的玻璃墙本来挡着百叶窗,可是转弯口的帘子没拉上,从这角度望进去里面种种一目了然。
看靳辰这番举动,林政宇也好奇地探头围观。面试官是两女一男。男的自动屏蔽,女的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气场肃然,宛如灭绝师太;另一个却妖媚性感,提问时也星眸闪烁,红唇带笑,最引人瞩目是她笑时xiōng前波涛汹涌,委实可观。
看得林政宇鸭舌帽下两眼生光,垂涎千尺:“纪泽,原来你这里还藏着人间尤物,我不管,明天我也要来这里上班!”
“人家是双料博士,空手道黑带三段,你确定你要来?”
“……现在的美女,为什么个个都这么生猛!怪不得靳辰你万花丛中过,如今只看这一朵!”
靳辰那一朵小花正在面试室里悠然绽放。
浅蓝色的套装勾勒出渐渐成熟的曲线,没有烫染过的秀发无比黑亮顺滑,除去了那副碍眼的粗框眼镜,原来一双剪水秋瞳也可以这般顾盼流转。独自坐在面试位上,她隐约还有些羞怯,却反而有种别样的风致,初夏的阳光那样清亮,她玉色的面颊上像笼了一层光,明润得沁入到人心里去。
隔着玻璃窗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可是看主面试官频频点头,另外两个也是脸上带笑,大约对她所言还是满意的。
依稀还记得,浅浅从前最讨厌在人前讲话,高中时候她写的文章得了奖,老师让她在晨会上讲话,她急得惶惶不可终日,抓着他的衣袖一叠声地说:“周一我能不能请假不去?你给老师打个电话,说我感冒、发烧、急性肺炎……或者干脆说文章不是我写的,我是抄了你的!”他被她闹得没有办法,只好在周一翘课,混在黑压压的学生堆里给她壮胆。她孤零零站在升旗台上,一下子找不到他,目光虚得没个落处,又是着急又是恐慌,像一瞬间被全世界遗弃。
可是现在,不需要他壮胆,甚至没有告诉他今天有一场面试,她一个人已经能应付全场。
靳辰出神的看着。
看她蹙眉思索,看她温言浅笑,看她侃侃而谈。
他心里像藏了一朵刺玫,即沉醉于蓓蕾初绽的芬芳,又抵不住细碎的痛楚——她怎么可以,在他视线不能及的地方开放!
走廊里,有职员匆匆而过,看到纪泽恭敬地打招呼。
林政宇耸耸肩:“走吧。”
靳辰却转头看向纪泽,黑眸里风雷隐隐:“帮我个忙。”
“什么?”
“不管面试结果如何,拒绝她!”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里哥哥有点渣……嫉妒是爱情的副产品嘛……
☆、心事
罗浅浅面试范围很单一,基本都在传媒圈,靳辰不费吹灰之力,就掐灭了她所有工作机遇。
他调她的面试资料出来看,看那些天马行空的心理测试题,看她一笔一划熬夜写的策划案,看后头粗钢笔黑墨水的评语。原来这不声不响的小丫头也有理想,或许她想成为中国传媒界的安娜?温图尔,那个戴着圆框香奈儿墨镜的冷漠女王?
靳辰不介意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他等啊等,好容易等到见面,她却对最近的不顺遂只字不提。
圈内难得有人可以交心,林政宇是多年老友,跟他在PUB喝酒的时候,靳辰不免多喝了几杯。
他武能踢球打架、文能弹琴摄影,从小到大就喝酒这一项技能不见长进。三杯啤酒下肚,话已经明显见多:“你说,我都能给她安排好,工作、人脉、机缘……她为什么不肯听我安排,一定要去外面撞南墙?”
“我是没有妹妹,要是有妹妹,她肯独立,我一定举双手双脚赞成!”
“哼,这世道有多乱,她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好,就算她喜欢靠自己,可她在外面受了委屈,为什么在我面前提都不提?问她最近怎么样、缺不缺什么,总是很好很好,啥也不缺!你说她当我什么?有没有当我是她哥?!”
喝到最后,他已经越过台面,逼问到林政宇跟前。
林政宇没想到他酒品这样差,心里懊悔不迭,拼命将他的脸往后推——刚才明明还有几个美人儿向他抛媚眼,他可不想被人当成GAY,错失泡妞的大好机会。
林政宇苦着脸看看四周,灯影变幻,哪里还有什么美人的影子。只好断了念头,清了清嗓子,勉为其难地承担起知心姐姐的角色:“不是兄弟说你,你最近做的实在有点过。小姑娘大了,总会有点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事事依赖你。现在只不过是工作问题,将来她还要交男朋友,结婚嫁人……”
“结婚嫁人?她才多大?”
“你是从清朝穿过来的?就算是清朝,女孩子及笄也能结婚了。你没看满街拍拖的都是年轻人?公园里小学生都在抱着啃……”
靳辰乍听只觉得逆耳,架不住他反复唠叨,竟渐渐品出点道理。
喝酒过了一定的量,满腔的热血都开始冷。他躺在沙发靠背上闭眼假寐,太阳穴上一跳一跳地痛。
罗浅浅,会工作,会嫁人。
他看着她长大,从十岁到十七岁,从懵懵懂懂的小学生到亭亭玉立的高中生,他熟悉她每一个表情,了解她所有心事。
她刚来靳家,他就知道她怕黑,半夜三更悉悉索索,晚上睡觉不敢关灯。预制板隔音不好,他有意在房间里弄出各种声响,大冬天西北风哗哗的他开着窗户弹钢琴。
她十三岁初潮,她那极品妈妈竟然一无所知,任她憨头憨脑用掉一整包卫生纸。是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去提点周妈,谁霸占卫生间半天还不出门。
她读初中被同学调戏,他第一时间杀到学校解决问题,那小混混后来被他修理得早早转学,看到师中校服就自动跳开三丈远。
她高一时父母出了车祸,他拒绝姑姑好意跟她租屋另住。靳家大少爷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了让她早自习前能多睡会儿懒觉,天天早起洗衣做饭,贤良指数直逼巷口小保姆。怕她吃穿落在人后挨同学白眼,他白天打工晚上摆摊愣是半学期没跟专业课老师照过面。见她成绩不错想着万一将来出国要用钱,他冒着风险跟纪泽合作办地下刊物,弄到最后**飞蛋打她跟老爹跑路他被勒令退学。
想起来桩桩件件,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也不过如此。
到最后兜兜转转他又回来,难道就是为了有一天给她披上婚纱走过红毯,将她亲手送到哪个面目可憎的男人手里,还要低声下气补上一句:“这朵小花我耗尽心血浇灌长大,请你一定珍之爱之,护她终身?”
简直岂有此理,想一想就让人xiōng口发闷!
林政宇看靳辰脸色变幻,心中渐渐了然,借着上厕所的机会,给罗浅浅打了个电话。
半小时后,罗浅浅果然赶来,因为走得仓促,她身上还穿着校服,林政宇在门口PUB截住她:“我有事要先走,靳辰喝醉了,你陪他一会儿。他最近工作不顺心,你好好开解开解他。”
罗浅浅听得直点头,浑然不觉自己被人算计。
PUB里灯光闪烁,俊男靓女连衣服都生光,罗浅浅眼花缭乱,在众人侧目中一路摸索,好不容易在角落的沙发上找到了靳辰。他只穿着件浅灰色的衬衣,趴着睡觉也不怕冷。罗浅浅上去把他推醒,他朦朦胧胧睁开眼,孩子气地绞眉半晌,不确定地问:“浅浅?你怎么来了?”
罗浅浅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醉得人事不省。
有侍应生过来招呼,靳辰扶着额头,要了一大杯冰水。咯咯嘣嘣地咬了半杯子冰块,他酒醒了一半,于是拍拍罗浅浅:“走吧,我们先出去。”
夜风一吹,酒又醒了几分。
靳辰倚在路边的梧桐树下,不动声色地套罗浅浅的话:“林政宇叫你来的?他怎么跟你说?”
“恩,他说你喝醉了,他又有事要走,叫我来照顾你。”罗浅浅不疑有他,乖乖作答。
靳辰点了点头,暗自松了口气。
罗浅浅歪着头看他,吞吞吐吐,欲语还休。靳辰借着酒劲拧她的脸,做出恶狠狠的凶面孔:“看什么呢傻丫头!”
“呵,我只是在想,原来你也不是无所不能,要是比喝酒,我或许比你行!”
“行也不准喝!是谁去吃生日酒回来发一身的酒疹,又抓又挠说恨不得剥了这身皮?”
“你为什么记性这么好!”
他们一路走,一路说,长长的东平路,走也走不完。
经过一家欧式院落的时候罗浅浅停了脚步,“啊,就是在这里……有一天下班,我以为遇到了你。明明听到你的声音,可是再回头时又没有人。”
靳辰在她身旁驻足,脑子里模模糊糊闪过相似片段,原来更早,他们就已经重逢。他把这秘密藏在心底,不肯说破,看她快快乐乐继续往前走。
“喏,前面有家书吧,我在那里打了两年工。起先老板还不肯用我,架不住我一直求——到我走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舍不得。”她转回头看他,明净的眼底荡漾着月色的清辉:“你看,只要你做得足够好,别人总会承认你。”
他笑,这傻丫头绕了那么大一个弯,敢情是用自己的方式在安慰他。
她以为他听不懂,再接再厉:“《行摄》不懂你的价值,是他们的损失……”
“谁说他们不懂我的价值?”
“啊?”林政宇就是这么说的。
他屈起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我们来比赛跑步吧!”
“啊?”他为什么又转话题。
“就跑到前面亭林路那个小花园!谁落后谁学蛤蟆跳!”靳辰竟然作弊,话音刚落就开始跑。
“喂,等等我!”罗浅浅拔腿就追。
刚过十点,这条路上正是人多的时候,他们在人群里左突右闪,时不时有路人骂上一句:“神经病!”
两个神经病很快活。
跑着跑着,罗浅浅就忘记了自己本来是为了哄靳辰开心。高中时压力很大,年年都有学生跳楼,她常常觉得喘不过气,做梦都梦见马上要考试了却找不到教室,要么就是丢了准考证。靳辰就会陪她跑步,夜色里一圈一圈又一圈,身体疲累到极致,灵魂却破茧而出,过了临界点步履越来越轻快,好像肋下都长了翅膀,所有的不痛快都抛在了脑后。
多少年没有这样跑过。
这些日子累积的压力,面试带来的挫败感,奔跑的瞬间仿佛全都烟消云散。
终于跑到了目的地,她插着腰喘气,手扶在花坛篱笆上,回头得意地喊:“看,我赢了!老规矩,蛤蟆跳!”
靳辰居然真的蹲□跳了两步,或者他刚才的酒还没有醒?罗浅浅倒有点担心,酒后不适合剧烈运动。
靳辰起身,慢吞吞走过来,罗浅浅冲他喊:“你有没有什么问题?”
怎么会没有问题。
他看着她神采飞扬的面孔,看着她晶晶亮的眼眸,心里又痒又痛。说不出口的秘密与欲望太过沉重,他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脱口而出。
于是他若无其事拍拍手,一指对街的中意大厦:“自己看。”
罗浅浅眯着眼看过去,大厦顶端的电子屏上正变幻着字体:“《行摄》诚征文案!梦想的领航人,就是你!”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跟Auror僵持,《行摄》退了一步,先前的策划推翻了。所以,别听林政宇那小子瞎忽悠,我啥事也没有。”
“可是,你还是不想跟Auror合作吧?”罗浅浅迟疑地问。那天在医院他们僵持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不知为什么,想起来就隐约有些不舒服。
“唔,这就管不了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靳辰会表白吗?会吗会吗会吗???好吧,我想他不会的,动手比动口可能还容易点。
☆、挑战
靳辰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yīn霾的天光,钢琴声忧郁而缠绵……他跪在草坪上,手掌里握着一只精致白皙的小脚。他在玉雪可爱的趾间放薄薄一撮棉花,然后小心翼翼涂上甲油。粗糙的指腹刮到细嫩的皮肤,他听到吃吃的笑声,羽毛般搔过他心头。小脚怕痒似地缩了回去,没来得及干透的指甲油蹭在他掌心,留下暧昧的桃红色印记。
草坪上的自来水管蛇一样的扭动,漫天水雾泼洒而下,将她藕荷色的裙衫淋得湿透,黑亮的发梢滴着水。她反手撑在草坪上,眼睛快乐而明净,像堕入凡间的精灵,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诱惑人……
正是这种不经意的诱惑,才更让人感到罪恶。
靳辰在自己的梦中惊醒,心跳加速,大汗淋漓。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梦。根据弗洛伊德理论,梦境是人内心欲望的折射,而他所有的欲望,如今都只有一个指向——浅浅、浅浅、罗浅浅。
临睡前电视机还没有关,荧光屏在暗夜里幽幽闪光,调到极低的声音,熟悉的旋律。
《Love in the morning》,电影《洛丽塔》的插曲,海洋般深邃忧伤的旋律,反反复复没有一句歌词。
在这样的老片中入睡,怪不得会做这样一个梦。
他笑,脸深深埋在掌心里,劫后余生般欢喜。
他不是亨伯特,她也不是洛丽塔。她是他的生命之光、欲念之火,他的爱恋与灵魂,却不是他的罪。
一切都来得及。
清醒之后再难入睡,靳辰关上电视轻手轻脚走出房间,想为自己倒一杯水。
打开房门他愣住,因为本该黑黝黝的客厅里居然有微光,仔细一看,正是从他书房门缝里漏出来的。
书房的门虚掩着,靳辰推门而入,呵斥的话到了嘴边,却发现罗浅浅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她睡觉的姿势跟她性格一样别扭,身子硌在桌沿上,整个左手横在桌上当枕头,头半倾侧地压在手肘上。他轻轻悄悄走近,今晚的月光格外清朗,她熟睡的面容纤毫毕现。柔顺的黑发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微不可觉地轻颤,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似乎还沾着月色和水雾,丰润的唇微微嘟起,睡得就像一个了无心事的孩子。
靳辰哑然失笑。
犹豫了片刻,他俯□,低声喊她名字,轻轻推她肩膀。她在睡梦中呢喃,不安地转侧,挥手驱赶噪音来源,“啪”一声,好巧不巧,拍在他脸上。
就这样,她居然还没有醒。
这一瞬,靳辰多么恨自己受伤的右手。否则他就可以直接一个公主抱将她送回房间,而不必将她吵醒。
一筹莫展地看着她的睡容,心底柔软成一片泥泞。在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他已经情不自禁俯身、俯身。香甜的气息萦绕鼻端,撩动心跳的频率,一下快过一下。唇齿接触的瞬间,血液轰然奔涌,脑中一片空白。
她嘤咛,他逃离。
窘迫不安如同初涉情场的青涩少年。
罗浅浅迷迷蒙蒙睁开眼,初醒的混沌感让她一时分不清自己为何置身与此。
不过意识很快回复,她想起靳辰今晚醉了酒,而她,错过了门禁的时间。
憨憨地挠挠头,她不好意思地自语:“真是,我怎么就睡着了呢?”
靳辰装作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我记得你很早就跟我道了晚安。”
“哈、哈哈,那个啊……我躺下去又睡不着,所有又起来了。”罗浅浅夸张地干笑,手忙脚乱地收拾桌面:“正好最近面试要准备一些材料,你这里有电脑比较方便……”
“那就住下来。”靳辰脱口而出:“反正也有空房间。”
“啊?可是我跟衍波说好了,毕业后先合租,合租比较省钱。”
“女孩子家住外面多不方便!”靳辰摆出一副家长面孔,道貌岸然地说。同时在心里狠狠夸了一下自己:干得好靳辰!情场如战场,哥哥到情人的距离该有多远?他不可能一夕跨越,却能步步推进。
“反正还没毕业,等毕业了再说。”
鼠标被手肘碰到,休眠的屏幕亮起,罗浅浅一边说话一边慌乱地删文件关电脑。
如果靳辰不是分心太过,他就会留意到,罗浅浅所谓的面试资料,实际上是一份详细的摄影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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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辰并不是一个刻板的人,除了对工作比较严苛之外,私底下,他很随意,也没什么架子。他会跟同事开开玩笑,也会呼朋唤友地去吃大拍档,但是从不会像最近这样反常。
指导林凯做后期的时候他突然走神,眼神透过显示屏不知穿越到了哪里:“唔,原来五月雪都开得这样盛了?老弄堂那边不知还有没有……”
美工师小米刚换了个苹果笔记本,他盯着人家看半天,看得人小姑娘春心荡漾,他转过身自言自语:“亮银色倒是男女皆宜,可是十三寸,会不会太重?”
整个工作室都在窃窃私语:“靳老师是怎么了?”
“走路都带飘。”
“爬楼梯还傻笑!”
“难道男人也有生理期?”
“别瞎说!我看他是恋爱了!”
……
噼里啪啦,玻璃心碎了一地。
最后还是叶枫比较实际,抱着胖猫懒洋洋走过:“大家手头有什么活,怕在他那关卡住的,还不赶紧递上去?”
于是靳辰的工作量陡涨,摄影室出片率大增。
可是叶枫没乐呵几天,意外很快就来了。
周五是《行摄》的文案甄选会,会场定在原乡艺术仓库,除了评委之外,还特邀了不少嘉宾与会,名单从杂志人、模特儿延伸到记者,当然,《行摄》的部分高层。
靳辰是评委之一,但他本人对这次活动意兴阑珊。对他而言,遵从别人的创意拍片,那跟抄袭又有什么区别?
最佳文案+最佳模特儿+最佳摄影师≠最佳作品。
呵,《行摄》并不需要最佳作品,他们需要的只是最佳话题。
赶到会场的时候很多人都到了,俊男靓女衣香鬓影,空气里满是浮靡的香。大厅里的投影屏幕上是鲜明的主题词:“灵感点燃梦想!”
到处都是广告符号,符号无处不在。
靳辰还没来得及皱眉头,就被焦急的主办方拖走。
叶枫落了单,可是身边的空位很快被熟悉或不熟悉的客人填满,两个陌生人中间隔不了几个朋友。刚开始,叶枫很愉快,他跟靳辰不一样,他历来就喜欢凑热闹。气氛正好的时候,有个周刊记者逮住时机问他:“听说靳先生从来没有用过别人的创意,这次怎么就例外?”
怎么会例外?很简单,靳辰要借《行摄》在传媒界的影响力清洗绯闻,而《行摄》需要他在圈内的名声来打前锋。
不过叶枫什么也没说,只是笑嘻嘻地跟人家碰了碰杯:“谁知道?没有谁会一成不变。”
“我看你就是一成不变,一成不变的油头滑脑。”
似嘲讽又似亲昵的语声在身后响起,叶枫转过身,叹了口气:“Auror。”
有Auror的地方就有镁光灯,就有记者,就有话题。
她随意地摆POSE,大方地跟人合影,然后抽空在叶枫耳边低语:“等会儿有好戏。”
“有你在总是有好戏。”叶枫同样悄声回答:“你这样凑近我,不怕明天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跟你这胖子?不会的。”
叶枫还想说什么,边上有人说:“嘘,开始了。”
经过大浪淘沙般的遴选,今天入围的只有八个作品,与其说是一场甄选会,不如说是《行摄》搞的一次媒体宣传会。所以当入围选手在台上讲解作品的时候,下面的气氛也并不是多么紧张严肃。
不时有人窃窃低语:“等会儿结束了,有没有什么后续节目?”
“没有,我还得回去发稿。”
“不知道哪个幸运儿能跟靳辰合作……”
叶枫听得无聊,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嘴巴张得大大的,突然合不住。
宣讲台上站的,是罗浅浅,她是今晚最后一个选手。
在叶枫托下巴的时候,罗浅浅的讲解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一下子成为全场的核心,她显然还有些紧张,手总是无意识地去攥裙边。可是针对评委提问,她答得并不混乱:“为什么我旬水火土’做为主题?恩,因为中国的五行是金木水火土,古希腊哲学家也认为构成世界的四大元素是风水火土,我选择了两种文化重叠的部分作为主题。另外,《行摄》是旅游杂志,这次选取的切入点是旅顺、吴淞口跟南京。众所周知,这三个地方都遭受过战争的洗礼又浴火重生,‘水火土’是生命的本源,生与灭的象征……”
她认真的表情跟坚定的口吻有种异乎寻常的感染力,渐渐地好几个评委给她亮了灯。
但是评委中有一个日裔,从刚才开始就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现在觑空敲着桌面,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轻佻地问:“恕我直言,罗小姐你这种构想,不觉得过于晦涩跟沉重么?要知道《行摄》的定位可是休闲与时尚啊!”
罗浅浅想了想,平平板板地反问:“要轻松休闲的话,选题的时候为什么不选丽江、三亚或者成都?”
那人没想到看起来娇怯怯的小姑娘也会反诘,不禁有些恼羞成怒,摁灭了面前的那盏灯:“我投反对票,因为罗小姐的作品中只有前瞻没有反思,缺乏深度!”
罗浅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能颠倒黑白的人,一时只觉气血上涌,忍不住脱口而出:“等广岛率先开始反思的时候,请您再来跟我讨论这个话题!”
主持人一看现场充满火药味,急忙圆场,宣布答问时间到此结束,要求评委做最后的抉择。
所有的选手都站到了台前,出乎意料的是,属于罗浅浅的灯陆陆续续又亮了几盏。
从头到尾,靳辰都板着脸,一言不发。
他没有提问,也没有按灯。
再差一盏,罗浅浅就能过关。站在台上,心中五味陈杂。评委台那边的灯光有些暗,她看不清靳辰的表情,可是直觉告诉她,他不高兴。
她并不是有意欺瞒,也没想到自己的文案真的能被选中。最初参赛,她只是想试着帮靳辰做一点事——她的构思具有明显的东方色彩,如果被选中,Auror应该不适合担纲。接到甄选通知的时候她还在想:要是真的通过,靳辰一定会大吃一惊。
现在她弄糟了一切,他肯定觉得她是个又犟又土,不合时宜的傻丫头。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热切渐渐化为沮丧。没有他的肯定,结果如何,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她在度秒如年中听到主持人再度开口:“现在的情况是,3号选手跟8号选手打成了平局!不过不要紧,我们还有一位特别嘉宾,她手上拥有最后一张选票……”
全场瞩目中,Auror离开了台下的座位,袅袅上台。她似乎有种天生的魔力,只要一眼带过,所有人都觉得她看的是自己。跟罗浅浅并排的3号是个高大的男人,见了她不由自主就正了正身形,眼神中满含热切,可是Auror根本无视他,径直走过。
她在罗浅浅面前驻步。
清丽的眉眼,纤秀的身形,光看外表的话简直还没脱学生气,或许是因为刚才动了怒,她脸上红晕还没有消失,这样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有些生气——面对别人的刁难也完全不会圆滑地回应,高兴或不高兴都直接写在脸上。呵,这样的小姑娘,要是投身时尚圈,不知道还会惹出多少麻烦?
Auror唇角微勾,倾身给了罗浅浅一个热切的拥抱,力气大得足以勒断她纤细的骨骼。会场响起的掌声淹没了她的耳语:“靳辰没告诉你?我从不拒绝挑战!”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的,我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