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一联：秋吟唯是黄花酒冬韵围拥茸鹿羹，看着这天气渐寒，忽然想起大观园那帮小子，又是秋棠诗咏菊、又是冬梅烤麂肉。特别是史老太君，享不尽的天伦之乐，真的羡慕死了。记得前不久我俩赏着深秋的下弦月，一恍又是四九临至。今天就权当我们在饮酒吟诗，等会有燉得烂烂的牛尾汤助兴。还有家乡的黄豆烧肉，那甜甜的、腻嘴的、入口即化的香味会馋得我口水直流。”
    “爸，我也来凑合。”
    “你又谦虚了，搞专业的。我们是业余的，拿点硬的让我们见识，也长长眼。”
    “爸，我那比得上你呀。你的名气都把我给淹死了，我还敢大吹法螺，寸指深渊的。”
    “咬文嚼字，不要把自己说得太差劲，就看你的。”
    “我的是晚夕孤影，亭竚一湖烟水晨曦飞松，心瞩万浪雪波。”
    “好啊，不愧是老师，片言只语就勾勒出两幅山水画。”龚相荣不甚感慨的。
    “可也是，还有吗，今天正好你来了，我们想聆听大作。”
    “爸这么说，晚辈真的不敢。”
    “一家人不要说客气话，再来。”
    “好，我就献丑了，全当是助兴。上善太极通水远，下磨铁杵面山遥”
    “真有韵味，上下联都有双层含意。”胥子健赞道。
    “我还没有看出来。”龚襄荣不解。
    “太极既是yīn阳理念又是拳法。铁杵是典故也要动作。”
    “肚子饿了没有，说起来就没完。”胥蕘上楼来“爸，看你高兴的，就不饿吗？”
    “主人家在发号令了，还不快服从。”佣人此时也将菜端上来，摆在阳台上。
    胥子健还是喜欢喝糯米酒，香香的、飘着醉人的气味总能引发他的食欲。但有时也喝点本地土法烤制的纯高梁酒，那醇厚带甜的、喉感十分柔和的低度酒，会让他想起与黄玄同联诗韵词、楹联颂赋的日子。黄玄同的一手好字，曾是老陵江城里多数店铺匾额的首写。而文笔更是新颖锐气，有家谱序言可见其修辞及正气：
    国有宪，申法纪；家有规，振伦常；教有条，肃清门，皆所以道人为善也。至族之有谱，固不仅明其世系，述其行状，必也。法春秋之义，善者褒之，恶者贬之。树诸者风范，使人人能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是不特一族之荣，实一国之大幸也。盖集家而成族，聚族以为国。吾人过去，常家而忘国，私而忘公，知小我而不知有大我。同一宗族，尚不知和睦，遑论全国人民之团结。故处侮旦至，国家夕亡，皮之不存，毛之焉附。今家兴国之间，有族以为之联系，俾人人能因族之休戚，而及国之存亡，未始非建国之要图也。我新民黄氏，系出清河，西移黔中，清初入蜀，以生以息，垂二百余年。族人繁衍，近数千口；以家产计，亦数万石；猗欺盛哉！惟是遗产作崇，依赖成性，但趋堕落，鲜图上进。尤以鸦片流毒，使家产荡然者有之，为非作恶者有之。每一念及，辄不禁伧然泪下也。今族人有族谱之议，嘱序于余，自愧多年在外，未尽所责，鉴书感如此。（裔孙玄同写于云门，三十五年冬）
    龚襄荣也曾听说过黄玄同撰家谱中的序言，是五个编委中最年轻的。竟不知胥子健叫女婿把这找出来给他看，眼观着这篇铮铮铁骨的箴言，仿佛感觉到在字里行间中的拳拳之心，不免沉浸着思念过去的日子。
    “你那三女还是单身一人吗？”胥子健又提起此事。
    “就是啰，我都问过她几次，就是不急。我也不明白她这么过着是个什么事呀。”
    “到这个时候，急也是干急。有时也想，下一辈的事就让他们去吧，我们还能活多久。驩你看学校或其它有合适的人，介绍一个。”
    “还没有做过，我给学校的老师讲物色一下。”
    真是：趣聊闲话付流荧，午马邻翁对饮瓶；
    家味香馋催口水，楹联佳釀引诗令。
    女儿与佣人就着阳台，摆好了一桌胥氏家常菜。除清悠悠的暖室碗豆扁、窝笋炒**丝、黄豆焖肉皮、枸杞牛尾汤。更有一道开水白菜，这是胥子健在吃过后要家人如法炮制的，常备于家中或是自吃、或是待客。龚襄荣看这菜又想起第一次品尝的感觉，那真是清纯可口、鲜香润喉。及至问起如何制作，倒还冷抽一口大气。胥子健饶有兴味的边啧着那醇甜的糯米酒，缓缓的说起了先用母**、猪蹄、猪骨、火腿、火腿棒子骨洗净，一起烧开后打去泡子。再加入姜、葱、绍酒微火炖得蛋白质、脂肪溶于汤中。又将瘦肉、**脯剁茸，分别加清水调匀，先用肉茸分成多次放入汤中，将浮起的泡沫打掉。再用**茸如前作法，完后炖成汤汁。据他制作的经验，在烹制中要文火慢煮，盐要少放，只在舌尖有微微的感觉。食用时用小白菜或是瓢儿白的嫩心，用网瓢在滚开的水里焯到刚断生就起出，并入凉开水中过一下。将每株摆顺剁齐，放在砂锅里和着已制成的汤，加进少许的胡椒、精盐烧开即可。
    上年龄人的食谱是以软和、清淡，既有内含丰富的营养、又有适量的绿叶蔬菜为主。并且要煮烂便于入口稍加咀嚼，有一点口感却又不使牙齿受损。叁人拈着菜，小口小口的喝着米酒，院子里静悄悄的，为不打扰他们说话，女儿与佣人在楼下饭厅吃着。看见那飘零的黄叶和满地的衰草，胥子健吟起了多年前的一首五言：
    微微晚风早，片片叶落少；春秋不记年，树木已衰老。
    龚襄荣听罢不觉凄凉，也忆起年轻时的豪情《菩萨蛮》：
    繁星点点巡宫阙，莹灯盏盏迢楼越。通史数千年，使君心悟天。
    恨挥英烈泪，笑侧奸雄罪，温酒訾说评，盖棺唯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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