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施或把我挖出来的，手轻轻一吸，无数压在我身上的冰块碎成冰屑。
    我被冻得直打哆嗦，怀中祈天冰冷的身体彻底僵硬了，我只能紧紧地拥抱让自己的体温暖暖他。
    我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我觉得我来到极冰之国是场噩梦，这个噩梦里祈天舍弃了他的本体，盗用了一个茉莉花仙的身体，为了报复児业……
    他永远也回不来了！
    “祈天——呜——”我放声大哭，心中的绝望让我无法渲泄，似乎只有原始的流泪才能抵挡那一丝丝难过。
    只是我的心，痛得无法呼吸，它紧紧地被揪成了一团，任我如何努力，也无法恢复了——
    “祈天——你好狠的心，你怎么可以丢下姬曼怎么可以——”
    “他还没死。”那一声清幽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在我身后响起。
    我摇头再摇头，泪如雨下：“那不是祈天那不是祈天——”
    一系黑色长袍映入我的眼帘时，一双白皙的手掌抬起了我的下巴，那便是我与成年的施或，第二次的见面……
    他的眼眸很温柔，也很幽冷，更多的是黯淡：“小凤凰，施或陪在你身边……”
    “你不明白的，你不明白的……”我无助地重复着这句话，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只能一再地重复告诉他，我心中的绝望非亲身经历者永远不能体会的！
    祈天就是我的信仰，“他死了，我又怎能独活……”
    祈天没了，凤凰只剩我这一只，我的族人全死光了，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失去了对生的执念。
    我想我那样的绝望很清楚地传达给了他，否则他不会是那样的黯然神伤……
    “小凤凰，你还有我呀……”
    可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施或，凤凰好痛苦……就算児业不认我这个女儿，我也无所谓，我好想回到从前，让时光倒流，我不会到天界，我会永远陪在祈天身边……”
    那样祈天就不会扔下我跑去找児业报仇。
    “可是，小凤凰就再也不会遇上我啊……这样，你也愿意？”
    他蹲了下来，黑色的眼瞳是无限地忧伤，仿佛浸入水中的黑珍珠，闪烁着无尽孤寂的光芒……
    我愣了下，糊成一片的大脑在短暂的时间里一闪而过的施或的名字，那个我一手拉扯长大的侄儿，天真的无邪的好孩子……
    “……没关系……”
    我笑了，“施或会有很多人疼爱他，但祈天只有姬曼一人……”
    他的手指僵硬了，轻轻地垂落到冰面上，是那样的无力而虚弱。
    黑色的长袍像墨汁，透着浓浓的黑暗的绝望……
    ***
    轰——砰——
    极冰之国的上空，两个强大的神以性命为誓约决斗着。胜负很快见底，在他们每一次引动灵力时，那侵入仙骨的毒液就发作得越来越快，直取他们的心脏。
    当白色的倩影从半空中坠落砸入地底深渊后，那另一道强壮的身影也摇摇晃晃地坠落，瘫倒在地上。
    児业苍白着一张俊美的容貌，厉目嘶吼一声：“夏禹剑！”
    那从空中阁楼散落在地的无数把铁剑中，嗡嗡的一把从冰块中直冲到天际，向它的主人飞去。
    当児业手上握着那把夏禹剑时，果果也拼着最后一口气从坑底爬了起来。
    她的目光扫过同样狼狈的児业，咯咯地狞笑：“你也会死，任何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说完，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大口一大口的鲜血浸染了洁白的冰面，染出一朵又一朵漂亮而妖艳的红花。
    “施或，过来。”児业冷冷瞪着她，被毒液浸黑的唇呼唤着他的孙子。
    施或的视线从一直抱着祈天尸体两眼无神的姬曼身上移开，“爷爷。”他轻轻地唤，没有一丝的感伤，为即将逝去的亲人。
    児业将手中的夏禹剑抛给他，嘶声命令：“杀了姬曼！杀了她！”
    “我不准你动手——”果果咆哮，满脸的震惊。
    施或的头颅微微一撇，俊美无比的脸蛋半点不解：“为什么？”
    而一直发呆中的我，身子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下，紧抱祈天身体的手指轻轻地松开了……
    刚才，听到什么了？
    “如若不杀她，今日我的下场便是它日你的！你是未来的天帝，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你的大业！”
    児业是那么地无情，冷酷。
    他迷人的眼眸透着幽冷无边的寒冷，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那样的自私残酷。他甚至用憎恨的眼神瞪着那背着对他的女儿。
    他从不曾亲口承认的私生女。
    我的身子瑟瑟发抖，松了的手又再次地抱紧了祈天，甚至将自己的身体缩到他怀中，仿佛这样，那些回响在耳边残酷的话就不曾出现过，也不曾伤害我。
    施或闻言，垂下头颅，盯着手中的夏禹剑，这是传承帝位的证明。
    児业选择了他，他的爷爷选择了他的第十六个孙子为继承者……
    果果悲伤欲绝地流下眼泪，美丽的眼眸憎恨地盯着児业：“你真无情，真无情啊——”
    児业没有回答。
    只睁着眼默默看着果果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她手执佩剑摇晃地走向他，那眼眸因为憎恨而美得夺目。
    他仿佛又回到了他与脑海里已成永远记忆的女人的初次见面……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眸，当她手中的剑无情地刺入他心口时，他快如闪电地伸手插入她心脏……
    他轻轻弯唇笑了：“死了也罢……”
    他与她，几乎是同时间将仅剩的灵力灌入对方的心脏处，只听砰地一声，那跳跃的心脏，碎成了肉沫……
    一切，结束。
    软软倒下的身子，他接住了她，望着她含笑迷离的美眸，他只冷冷地命令：“施或，要成为下任天帝，杀了姬曼，这是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他还没死，他终究比祈天强，所以哪怕心脏碎了，他的元神仍然尚存。
    “姬曼……”
    那不断咳血气若游丝的果果，她的美眸只眺望远方，那几米之外，她却再也没有力气走过去，可以碰触的身体，可以抚摸的小脸颊……
    我愣愣地撑起身子，转过头，寻着那呼唤望去，映入那一双温柔的美眸，那一双逐渐黯淡无光的熟悉的眼眸……
    “我的公主……记住这张脸……你的……母亲……”
    她哽下了最后一口气，至死，那双眼睛也没有合上……
    我想，我早已经接受了祈天的死亡，所以，当果果死的时候，我一滴泪也没有流下。
    我只是遵从她的吩咐，将她临死前的那一张绝美的容颜，深深地植得了记忆的最深处——
    以至于，无论我投胎轮回多少世，我永远也对这个杀人凶手尊敬不起来了。
    “不——”
    当我终于爆发的时候，我扔下了祈天，拼命地向她爬过去。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爬不过去了。
    施或挡在了我的眼前，我抬头满是眼泪地乞求他：“施或，让我过去，让我去见果果，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他没有点头，亦没有摇头。只是轻轻地问我：“姬曼，祈天死了。你陪在施或身边，永远好吗？”
    “不要不要不要——施或你让我过去，让我过去——”
    “你陪在施或身边，好吗？”他执着地重复问我，夏禹剑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愣住，眼泪渐止，“施或，你要杀我？”
    他说：“你忘记祈天，我就不杀你。”
    児业冷冷地望着这一切，在施或说这句话时，他脸上划过嘲讽。
    已经迟了吧……
    他将手中的果果放下，将她抛入了那被砸出来的冰窟里。
    “不要——”我肝胆俱裂地扑过去，追随着果果一起掉入万丈寒潭中。
    “看来，终究是迟了。”児业呕出一大口的鲜血，脸上的神采终将暗淡，他招手，“施或，过来。”
    施或缓缓地踱向他，児业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之力，终太弱。我传承天帝的灵力，切记，唯有杀掉姬曼，血咒才能破解！天帝之力，终将为你所用——”
    他的手，紧紧地拽着施或的。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元丹吐出，交到了施或的手上。
    施或捧着那颗莹白的元丹，站了起来，仰起头，一口将元丹吞下……
    极冰之国，万年的寒冰之水，掉落的妖仙也难以抵御的寒冷，寒气直侵我五脏六腑。
    果果的尸体往那万丈深渊下坠落，无论我怎样努力地追去，伸直了手也勾不着。我心急如火，拼了全力游下去，就在我终于将她的一片衣角拽住时，那脆弱的一声“嘶啦”，我只能紧紧地拽住她的一片衣角，眼睁睁地看着她坠落那一片黑暗之中——
    我张嘴呼喊，却忘了这是海底。口一张，海水灌入，我痛苦地眯着眼，就在差点被水溺死前，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从海底拽了上来。
    当我被人拽出来时，我狼狈地瘫在地上将水从肚里咳出来。
    施或就在我身边，居高临下地幽冷地凝视着我。
    “小凤凰，一切已经结束了。”他轻轻地说。
    我再也流不出眼泪，身体平复后我只是躺在寒冰之上，呆呆地望着天空。
    有好多好多的事我都不曾知道，娘亲所下的血咒是什么，児业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我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从今以后，天大地大，再也不能再祈天一眼了……
    施或蹲下来，他的眼角流出了眼泪，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哭，成年后的施或，他的第一次眼泪，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
    “小凤凰，对不起……”
    当他手中的夏禹剑高高地举起时，我眼中没有惧意，只有解脱。
    他的手顿在半空中，眼泪顺着精美的脸孔划落：“小凤凰，你为何不爱我……”
    我疲惫地闭上眼，施或笨蛋啊，我当然爱你，你可是我最心爱的侄子……
    “可我要的是男女之爱！”他仿佛读出了我的心声，唯一一次的失控：“小凤凰，说你爱我好吗？”
    那样可怜的声音，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痴儿般的施或。
    我笑了，缓缓地告诉他：“施或，凤凰想去陪祈天……”
    话音嘎然而止的同时，他的剑刺入了我的心脏。
    我因疼而睁开眼时，他平静得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般，轻轻地将我抱起来，抚摸着我的头发，露出温柔的笑容：“小凤凰，我会等待你的来世……”
    我蓦地瞪大眼睛，吃力地抬起手：“施或——”
    你想干什么——
    他读懂了我的眼神，将我的手握住，在那手背上印下一吻：“我不会让你去见祈天的，永远……”
    在那之后，我长久地闭上了眼……
    凤凰一族最后一只凤凰，殒落。
    天界的梧酮树，无火自燃，烧成了灰烬——
    ***
    五皎来的时候，一切都结束。
    他见到的，仅仅是寒冷之上，祈天那具冰冷的尸体，和望着天空叹息的首尾。
    当首尾看到他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五皎老友，好久不见。你所追寻的人，早在几万年前就逝去了。”
    五皎冰冷的脸色崩溃了：“我明明看到她了——”
    “那是祈天，是祈天移魂所幻化。他已与児业共赴黄泉……”
    五皎的脑子轰地一声爆炸了，“不可能——”他好不容易的希望啊——
    当一道狼狈的身影从海水中破冰而出时，那个有着一张绝美容貌的女人愣愣地望着这狼狈地极冰世界。
    她，这是在哪里……
    当她望向五皎时，陡然愣了：“五皎大人……”
    从那具因寒冷而瑟缩的身体上，那么迷茫的神色，那么低弱的灵力……
    五皎再也无法控制地崩溃了，摇晃着身子转身离去。
    “果果，去吧。”首尾轻声鼓励那欲跟上去又停住的女孩。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女人一脸不解的防备地瞪着他。
    她只是仙间一枚小小的花精，修行不过几千年，位列低微的上仙品级而已。
    “我知道你的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应该追上去，以你之力，不能在极冰之国呆太久的。”
    果果虽诸多疑惑，但听罢，还是咬牙跟了上去。她完全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跑了几步后，又停下来向他道谢：“虽不知道您的名字，但仍然非常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是他将她从万丈深渊里拽出来的，她能感应到他的灵气。
    首尾但笑不语，静静地望着这个年轻的花仙消失的方向，无声叹息。
    祈天挚友，你的公主，仍然还会活着……
    失去所有的记忆，遗忘掉你，这怕是你最乐意期盼的情景吧……
    ————————————————————————————【《妖界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