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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残奴》 他如常般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纵容她异乎寻常的依恋。
良久。
子查赫德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总是这样哭,怎么成呢?”他放下舂棒,回过身轻柔地搂住她纤细的腰,用粗糙的大掌笨拙地为她抹去源源不断的泪水。
不想再让他为她担心,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崩溃的情绪,半晌才平静下来。
“子查赫德。”她唤,素手柔情无限地抚上他坚硬粗犷的脸,“我愿意一辈子做你的奴,再也不离开你。”再也不让他担心。
奴?子查赫德诧异地扬眉,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她却欢心雀跃,为他的应允。
“你怎会写我们地尔图人的文字?”他突然想起那让他无可奈何的白绢留言,一是好奇,一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不想她再处于这些日子以来那种歇斯底里的情绪中。而事实是,他自己也是才刚刚从失去她的痛苦恐惧中平静下来。
这时的阿萝再也没有心思对他隐瞒什么,于是如实回答:“我自小就学习别族的语言和文字,不只是草原各民族,还有南边汉人的文化和语言。”她没有多说,只因她所学的这一切为的只是一个目的,就是可以随机应变地周旋于各色人中。
闻言,子查赫德深邃智慧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异光,搂住阿萝纤腰的手不自觉地一紧。
第十章梨花雨(2)
“知否是谁救了我们?”在阿萝觉察出异常之前,他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阿萝点了点头,“他说他叫明昭。”一个不似世间之人的男人,一个似多情却无情的男人。
子查赫德微笑,摇头,“他只是医治我们。真正将我们从哥战手中救出来的是那个叫红柳的猎人和他的狼。”
“咦——”阿萝颇感意外,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是他们。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却又这么不合理的事,怎会有人甘冒生命危险救两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我也想不出他们为什么要救我们。”子查赫德温柔地伸手将落在阿萝颊畔的散发顺往耳后,看着她带着丑陋疤痕的脸,不由为她感到心痛。这两道疤痕划上去的时候,必然痛到了极点。想着,他的手不自觉抚了上去。
阿萝身子一僵,努力控制住想要躲避的念头,秀逸的眉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了起来。
“很丑,是不是?”她轻轻地问,语气中隐含着无可奈何的叹息。可是她心中很明白,若没有这两道疤,她必不能与他再次相遇;若没有这两道疤,她必不能得他倾心相待;若没有这两道疤,她在他心中必然还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女人。只是现在,他是否会因此而嫌弃她?
子查赫德神色中透露出些微的不悦,放开她,站了起来。
“若他觉得你丑,你又待如何?”这个时候,明昭清泉般澄澈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阿萝一怔,看向门口,只见一头银发的他背着一个药篓,正含笑地站在那里,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笑得如此云淡风轻,但他问的话却犀利得让人难以回答。
“我……”阿萝惶然无措。
“是不是要离开他?”明昭随口接问,状似无心。
子查赫德闻言,浑身蓦地紧绷,目光没有看阿萝,而是落在屋顶一角上正在织网的小蜘蛛上,木无表情。
离开?阿萝摇头,连犹豫也不曾。这样的痛苦一次还不够,还要来第二次吗?
“子查赫德答应过我,我可以永远不离开他。”说到此,她抬头看向子查赫德刚硬的下巴,神情中尽是难以言喻的依恋,“他是一诺千金的男儿,必不会食言。我再不会离开他。”虽然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但她对这一点却毫不怀疑。
一抹释然的笑浮上子查赫德的眼,他收回目光,终于回应阿萝的注视,“你最好是如此。”不然,他定不会放过她。
明昭微笑摇头,为子查赫德的生硬威胁话语。只有他知道这个男人是怎样地着紧他眼前这个自认为丑陋的女子,谁知出口的竟然是这样毫不温柔贴心的话。不过看他的女人似乎也并不介意。
走进屋子,他放下药篓,然后漫不经心地道:“我可以为你去掉这两道疤……”他是个不会吝惜自己医术的医者,若能做到的事,一定尽力而为。
“不要!”
“不必!”
奇异地,这一次,阿萝和子查赫德竟然默契地异口同声打断并拒绝他的提议。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别开头去。
明昭失笑,不再废话,转身悠然而去。
阿萝咬住下唇,垂下了头,心中忐忑不安。子查赫德为什么不让她恢复容貌,是他知道什么了吗?
“你在怕什么?”终于,子查赫德打破了沉默,淡淡地问。到了现在她还在怀疑什么?深吸一口气,他努力压抑濒临爆发的脾气。
“我……”阿萝不知该如何回答,想起他对秋晨无恋的态度。可是有的事是不能隐瞒一辈子的,尤其是她的出身来历。
是的,当她决定跟他一辈子以后,她还能隐瞒什么?所以,哪怕他因此而不要她,她也必须告诉他——
“我是秋晨无恋。”
秋晨无恋!
子查赫德闭眼,忆起那个静坐在梨花树下的女子,忆起她惊惶失措的神情。原来……真的是她!
只是,到了现在,这一切还能阻挡在他们之间吗?若一早知道她是秋晨无恋,他必然会避而远之,还好他没有那么早知道。
“知道了。”他缓缓回应,丝毫没显露出内心的想法。睁开眼睛,看见阿萝惶恐不安的神情,明白自己吓到她了。事实是,他还在生阿萝擅自逃离他的气。不过她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那么他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唇角上扬,他露出了劫后最灿烂的笑容,仿佛阳光破开云层,照亮了阿萝的脸,也照亮了她的心。
“不管你是秋晨无恋,还是阿萝,从此以后你只能是我的女人。”攫住阿萝如小鹿般的褐眸,他霸道地宣布。
看着他炙热的眼睛,听着他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话,阿萝的眸子又渐渐泛起了水样的润泽。
“是,不管你是否会厌倦,从此以后我都只会是你的女人。”她回答得如此认真,终于放下阿嬷的告诫,平生首次对一个男人许下永不言悔的承诺。
“终于听到你这句话了。”子查赫德叹息,欣悦地将她揽进怀中。他不要她做他的奴,不要她做他的侍婢,他只要她做他的女人。还好她总算明白了。
脸贴在他结实的xiōng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阿萝突然觉得一向漂泊无依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踏实安稳的感觉将她包围,未来再次为她点起了希望的亮光。
清脆的鸟叫声从窗子外面传进来,阿萝一怔,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听见这么悦耳的叫声了。
“我想去外面走走。”从子查赫德的怀中仰起头来,她柔声请求。
子查赫德微笑,握住她的手。
时值春夏相交,原野上已是一片葱荣。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野花从脚下一直漫延至天际,间有蝴蝶蹁跹、蜂吟鸟鸣,一切显得是如此的生机勃勃。因为晚间的雨,虽然不见太阳,但雨后的清新一样让人神清气爽,没有丝毫的yīn郁。
屋旁的梨树已长出了嫩绿的新叶,早没了花的踪迹。
“谢得这么彻底……”阿萝怅然地低喃,为花开花谢的无迹。
看到她失落的样子,子查赫德的浓眉一皱,“明年还会开。”他沉声道。对于花开花落本没有什么感觉的他,在这一刻竟然很希望那些花能开得久些。只是那一场恶雨——
阿萝垂眼,想起那日醒来时所见到的一切。
“你那日拾的花瓣可还在?”
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子查赫德蓦地哑口无言,脸上掠过一抹奇异的赤红。
“在,当然在,他怎舍得丢?”明昭带笑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再次突兀地响起,吓了阿萝一跳。她疑惑地回头看向他,怎么总觉得他似乎来去无踪、无所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