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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芙蓉帐》 (11鲜币)第一百一十一章 浮出水面的预谋 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浮出水面的预谋 上
一个人的出现将一切平静打破,更将所有真切感受的生活化作一个可笑骗局,惺惺作态的假象,虚伪的本质一再暴露。
封玄奕一如既往下了朝就往揽月宫钻,好像是为了防止纳兰轩多心,亦或者营造一种偏宠纳兰轩而毫不介意他听取朝政一般,所有事都不介意当著纳兰轩的面来商议,不过好在纳兰轩懂得何为避嫌二字,凡是封玄奕回来後,两个时辰内纳兰轩都不会接近正殿半步,即便是端茶倒水,也不过略进去就走,从不多做停留,所以即使是在这个问题上有发言权的朝廷重臣们,开始虽然也颇有微词,久而久之见纳兰轩的确没有丝毫僭越之心也就真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算过。
今日也一如往昔,封玄奕下了朝便径直直奔揽月宫,只是今日来见封玄奕的人与往昔不尽相同,只是今日一切发生的太过巧合。
“朕说过,不要大白天这麽肆无忌惮的来找朕。”封玄奕负手背过身去,略显不悦,却也并未降罪。
而来人并非一身朝服,一袭深色的武者劲装,干练简洁,低眉敛目,单膝跪地。
“有人看见你进来麽?”封玄奕沈声问道。
“奴才一路都有小心谨慎,应该并无他人发现。”黑衣男子如是应道。
“说吧,你今日贸然来找朕到底所为何事。”
“皇上命奴才去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大皇子的确和兵部尚书萧何大人保持联系,过从甚密,皇上虽然下旨赐予封地,荣华一生,大皇子虽然领命远行,却不过是表面而已,据奴才了解,大皇子如今尚在帝都,且一直藏匿在萧大人的府上。”
“呵,果然如此,朕给我你机会,是你白白浪费了朕难得的宽容,”封玄奕似笑非笑,眼底尽是冰冷锋芒,好似透过层层宫墙,看见同在一城的封玄柘,萧杀肃穆,启唇喃喃自语,好似在和男子商量,又好似只是随意的呢喃,不屑冷嗤,“你说他迟迟不走是为的什麽?难道还妄想东山再起?他以为他还能坐上帝位?亦或者是有什麽暗中部署但朕却疏忽了的东西……”
“告诉暗音,别整天在宫里显得没事儿和那些人瞎嚷嚷,让他这些日子多注意些太后的动作,每天都做些什麽,跟谁见面,一举一动皆不容错失。”精光闪烁,是xiōng有成竹志在必得的君王之风。
“奴才领命。”
“日後有事还是用密函联系,若实在紧急需要面议,也不要自己亲自前来,告诉暗音,让他传个话,还是到他宫中说。没有其他事就下去吧。”
“是。”
说话间,这个暗中替封玄奕办事,将许多无法公然放在台面上又实为铲除异己的事办得乾净俐落悄无声息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西北平乱在军中担任平西将军贴身护卫、凯旋後在英武爵府上管事的玄光,那个曾经纳兰轩一力举荐,单纯的以为只是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寻常百姓的一员,却不知在何时,竟被封玄奕纳入麾下。
殿外,手里端著的点心从未如此沈重,仿佛能将整个人都压垮,好似毫不相关的局外人一般,冷静的看著封玄奕和玄光之间来来回回的一问一答,冷静的听著杀意四起的决定。
而得令退出殿外的玄光出门一回头见到就是一脸冰冷的纳兰轩,连面见当今圣上都不曾心慌的玄光,此刻见到纳兰轩却真真脚软,一个不稳,趔趄的差点跪在地上。
“皇、皇贵君!”面对圣上都未曾改变的一副死人似的棺材脸的玄光,却在面对纳兰轩时瞬间破功,脸色巨变,好似眼前瞬间天塌地陷一般,什麽礼法、什麽规矩、什麽请安问候都在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後被抛诸脑後,目瞪口呆的怔愣当场。
玄光的反应让纳兰轩愈发心冷,若他装作不认识,只像寻常大臣一般行礼问安,就算自己千般万般不信怀疑,依旧还能自欺欺人的认为只是自己认错了人,只是这天下太大,有太多长相甚至连姓名都一样的人,而此刻,却连最後一丝自欺欺人都变得何其可笑和遥远。
“许久不见,大人如今替皇上办事,应该叫做高升了,还是叫做官复原职?”纳兰轩冷笑道,出口的声音寒冷刺骨。
才後知後觉的回过神来的玄光,急忙作揖,撇清干系:“微臣给皇贵君请安,皇贵君万福金安。微臣……微臣不曾见过皇贵君,皇贵君是否认错了人。”
“如今才想撇清关系,是否太晚了些?玄光!亦或者在皇上面前还有什麽别的称呼,不妨直接跟我说了,以免我唐突了大人。”走近两步,蹲下身,让视线与跪地作揖的玄光齐平,好似回到了那在塞外风雪与共、兵将们不分彼此的行军生涯。
玄光默不作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亦或者说,此刻自己是说什麽纳兰轩也不会信了。
“让我想想,你是什麽时候开始替皇上办事的呢,”说著,纳兰轩故作思考的微微侧著头,好似真的在沈思,只是那双眼底散发的寒意却丝毫不减,“是在从塞外回来我不幸落难而你却得皇上赏识开始,还是──打从一开始,你就是皇上的人,包括在边塞,也是皇上派你来监视我的!”
显然,对於自己第一个猜测,连纳兰轩自己都不信,他真正深信不疑的,是第二个:当初自己诚心相待的部下,不过是旁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用作监视的棋子!
一听纳兰轩误会了,玄光急忙解释:“皇贵君误会皇上了,皇上并不是派奴才监视,而是深处大漠两军交战之中能够保护皇贵君的安全。”
“保护?!”辩解显然没有丝毫作用,反倒坐实了监视之名,“呵!那可当真是劳皇上费心了!也劳烦大人大材小用留在本宫身边尽忠职守的‘保护’了!”
“行了,本宫明白了,”起身,弹了弹华服上的衣褶,故作一派轻松,“你还替皇上办过什麽和本宫有关的事儿,不妨一并说了吧,本宫也当随便听听解解闷。”
“回皇贵君的话,恕微臣难以相告,朝廷之事,後妃理应避嫌,不得干政。”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
寒光顿时大盛,在纳兰轩眼中却看得真切:到了最後仍不死心的一力为封玄奕掩护,当真忠心耿耿!
(11鲜币)第一百一十二章 浮出水面的预谋 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浮出水面的预谋 下
“呵!好个无可奉告!好个後妃不得干政!你若真的身为朝臣,本宫岂会这样问你!可试问朝廷中人哪一个面对皇上不是用‘臣’自称,即便再恭敬谦和以表卑微,‘微臣’二字便已足矣,而你,却自称‘奴才’,岂非多馀?!那麽就只剩一个解释,皇上夺得皇位之时,除了布局精妙万无一失之外,还有无数能人异士暗中相助,方才成得大事,想必你也是其中一员吧。只对皇上一人效命,暗中铲除异己,干一下表面上不好大张旗鼓的事,那麽如今一问,又何来干政一说?”声色俱厉,一双眼眸深沈如墨,寒光四起。
纳兰轩的步步紧逼让玄光暗自心惊,掌心冷汗直冒,坚定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动荡,纳兰轩的猜测相差无几,可自己却没有给予肯定或者否定的权力。
好似看出了玄光的难处,纳兰轩大发仁慈的突然道:“我也不为难你,”蹲下身,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堪称破旧的、与此刻身为皇贵君的身份完全不搭调的香囊,“大人认识这个东西麽?”好似聊天般随意的开口,可目光却如刀剑般锐利,一眨不眨的盯著玄光,满意的看著他在看到香囊的一瞬间难以自已的一个寒颤,“看来大人不禁认识这个东西,还十分熟悉。”
“让我想想这东西意味著什麽,”说著若有所思的微微仰起头,一手还不忘晃哟著香囊,底部的穗子在两人之间晃晃悠悠,无辜的,随意的,但却好似悬在玄光心尖一般,整个人都僵硬了,无形的压迫感让见惯了生死背叛的玄光冷汗直流,不敢挪动分毫,“半年前西戎进犯我华朝西北边陲,边疆战事告急,先皇派兵平定,本宫授命,奉命前往,记得那时曾有人建议,说是身为将军应顾及自身安全,所以在军中给本宫选了个护卫,记得有一次,当地居民给军中送来亲手制作的香囊,内置庙里求的平安符,意图保佑我军上下旗开得胜凯旋而归,当时全军上下人人都有一个,那麽请问大人,你的香囊此刻在何处?”
玄光默不作声,可这样的回应对於纳兰轩来说便是最好的答案。
“那本宫不妨换个问题,大人可知这个香囊是我在何处捡到的?”纳兰轩一派轻松的问道。
“微、微臣……不知……”玄光此刻是连头都不敢抬了,更何况是与纳兰轩的对视。
“不知?”纳兰轩呵呵笑道,“大人是真不知,还是不愿告诉本宫?”停止晃悠香囊的动作,握在手中细细打量,“大人不愿与本宫说实话,可本宫却念在大人当时无论本意如何的护卫有功的份上,很想告诉大人。”
“两个月前,宫里发生过一次行刺事件,可谓是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皇上还因此处死并诛连了孟氏一族,可本宫一直很好奇,姝妃虽然张狂不羁,却是个只知强争硬抢的主,虽然嘴毒在宫中树敌颇多,却没有心计,只知以强制强以横制横,怎麽会想著为了权力而谋反?即便孟国公早有预谋蓄意为之,以姝妃哪怕到了临死前都不曾减弱一分的对皇上的情义,恐怕只会是最先力阻孟国公的。”
“就算是退一万步讲,孟国公真的与姝妃合谋谋反,那麽行刺的目标为何不是皇上而是本宫?若说皇上偏宠常来本宫宫中,可那一夜皇上却在柳贵侍的永和宫中,且皇上召幸的旨意一早就会在宫中传开,在如此生死攸关的当口,若说她孟姝妃不知情而致使计谋失败引得东窗事发获罪诛连,那这疏漏未免太大了些、也太过牵强了些,你说是麽,大人。”
玄光依旧默不作声,只是玄光是否言语对纳兰轩来说都已无法构成什麽影响。
“所以本宫日思夜想百思不得其解这其中到底是为什麽,不过好在来人虽然身手不错,可本宫也不是毫无所得,而这物件就是那名此刻送给本宫的最好的礼物,”说著,再次擒著顶部的绳结一抖,香囊继续在两人之间无助的晃动,可玄光却仿佛觉得那抖个不停的是自己的心脏,而那被掐住的好似是自己的脖颈一般,浑身一滞,呼吸不稳起来,“不过那时本宫还不明白这其中意味著什麽,更不愿相信前来行刺、欲知我於死地的竟是曾经朝夕相处肝胆相照诚心相待的部下!──”
“单凭一个香囊也说明不了什麽,就像皇贵君之前说的一般,这香囊并非仅此一个,只要是当时平乱的一员,军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连皇贵君也不例外,又怎麽能确定就是微臣之物?难保不会是当时军中的某一人被孟国公收买而入宫行刺,况且当时情况危急,慌乱之中皇贵君为求自保而在抗衡间将自己的香囊遗落也犹未可知。”
不怒反笑,好似玄光的出言反驳倒比俯首认罪更令纳兰轩满意,得意且冰冷的笑容在倾国倾城的容颜上绽放:“大人当时又不在场,连第一个匆忙赶到的皇上也不知道事发时具体的情形,怎麽大人竟如此通晓,好似亲眼看见亲身经历一般知道本宫是有所反抗而不是束手就擒?本宫可不记得有跟大人提及过个中原委啊。”
反驳到成了最有力的证据,在纳兰轩步步紧逼的强势压迫感下,心智的动摇化作身体的猛然一怔,说话也不复方才的底气,却仍死撑著:“微臣……微臣也只是猜测,皇贵君并非一般宫妃那样娇生惯养,皇贵君身手不凡,在如此紧急的当口,定然……定然会──”
“编!本宫看你还想怎麽编!”纳兰轩猛的站起身,腰板挺的笔直,怒不可遏,“本宫自问那时带你不薄,如今已然东窗事发,不过想问你一句实话,你竟依旧百般推辞遮掩,当真是忠心耿耿啊!”
玄光只有噤声,一张棺材脸都快要皱在一起了。
“既然你不愿说,那本宫代你说!那日前来行刺的不是别人,正是你玄光,而派你前来的,不是什麽孟国公,而是皇上,目的则是为了将本宫铲除,杀之而後快,而孟国公,不过是因为本宫命大,所以无奈之下担了虚名罢了!”
(11鲜币)第一百一十三章 争锋相对 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争锋相对 上
“不是这样的!皇贵君误会皇上了,皇上并没有要伤害皇贵君之意啊!”闻言,玄光那棺材脸哪里还绷的住,立马大惊失色,一直不敢抬起直面纳兰轩的头也抬了起来,一脸的焦急和惊慌,只可惜此刻怎麽说是玄光的事,可怎麽信,却是他纳兰轩的事,半点不由旁人左右。
“那皇上今日命你来所谓何事,难道是觉得本宫没有称他的心如他的意没死成所以让你来补几刀?”纳兰轩对玄光的变白半点不上心,兀自说道。
“皇上只是──”玄光欲言又止。
“他的想法与我无关,我只是不解,他既然想让我死,直接一道旨意下来就好,何必殃及池鱼?!孟国公一家,定北侯一家,这麽多人,这麽多事,这麽多朝廷重臣,这麽多性命,他竟都说杀就杀!”纳兰轩无奈一叹,好笑道,“得了,起来吧,本宫是什麽身份,你是什麽身份,本宫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怎麽敢劳烦大人这麽一直给本宫跪著,害怕获罪的由头不够多麽!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话毕,纳兰轩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量玄光在身後怎样焦急也不敢有过多的举动,只能急的满地打转。
自从封玄奕将御书房办到了揽月宫,主殿纳兰轩便很少靠近,平日的生活起居便都移到了後殿和寝殿,平时闲来就逛逛花园,或者在月湖的凉亭上坐坐,打打秋千,一般没有人去找,他是从来不知道时间记著自个儿回来的,曾几何时,封玄奕忙完回来看不到人,还兴师动众了一番,嚷嚷的一屋子奴才胆战心惊的四下寻找,恨不得将皇宫都翻个个儿,不过好在有惊无险,众人悬著的一颗心也总算归了位。
而这个时候纳兰轩回宫,可把正在收拾被褥的小德子吓得够呛,转过身手里还扯著被子的一角,眨巴著双眼睛愣是没敢相信回来的人是纳兰轩,而且还是不用三催四请自己主动回来的。
“主子这是怎麽了,不是去给皇上送茶点了麽,怎麽自己一个人回来了?”本想打趣一番,说“皇上恨不得无时无刻不跟主子腻在一起,借著主子亲自送上茶点的机会,怎麽会这麽快给人放回来”,可看到纳兰轩冷若冰霜的侧脸,硬是将那些没大没小的俏皮话咽了回去,堪称雷打的第六感告诉小德子情形好像不太对头,不禁让那凑上来的嬉皮笑脸也暗淡了几分。
“是啊,送茶点……”闻声,低头看著手上早已冷掉的茶壶,和那原本摆放精致,如今却被自己晃了个支离破碎的糕点,这才後知後觉自己本意欲何为的纳兰轩,只觉得自己简直下贱!说是不会认真不再交心、更不会相信,要保持警惕,时刻戒备,不再被那人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可到头来,不过是痴人说梦!那人处心积虑的要杀自己,而自己却二不楞等的凑上去给他送茶点、关心他的冷暖饥饱!这不是没有心计,这不是品质高洁的宽恕,这简直就是缺心眼儿!活该自己被骗的乾乾净净还回过头来给别人数钱!
“是啊,本宫可不就是去送茶点的麽!”说著,“匡当”一声将手里的碗碟和茶壶尽数摔在地上,仿佛犹嫌不解恨一般欲上前将那些早已摔得稀烂的碎片跺上几脚。
察觉纳兰轩举动的小德子哪里敢让他这麽胡来,来忙扑上前将人拉了回来,猛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主子,万万使不得啊,那些碎瓷片锋利的很,要是伤著可怎麽办啊,主子就算不为自己的身子著想,也得为著小皇子而保重身子啊!”
一向温和从容从没有跟任何人红过脸的纳兰轩突然如此的举动,给一直伺候在揽月宫中的宫人们吓得不轻,一个个哪里还顾得上手里的活,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扑腾扑腾的全跪倒在地,低著头,好像是自己做错事等待发落似的闷不作声。
小德子的话的确唤回了盛怒之下的纳兰轩的几分理智,不再有过激的行动,可xiōng口中不断翻腾的熊熊怒火和恨意仿佛能将这世间的一切焚毁般,灼烧著纳兰轩已然濒临崩溃的理智,xiōng腔剧烈起伏著,连身体都因为愤怒而不由颤抖。
小德子想扶,却不敢动作,只能看著纳兰轩的身体好似摇曳空中的风筝般摇摇欲坠。
即便有无数的欺骗、被一再的剥夺自己的权利,纳兰轩也顶多是一时的愤怒和长久的黯然平静,从未想此刻这般强烈的恨意,恨自己明知故犯,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管得住自己的人、管得住自己的嘴却管不住自己的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自己那人的薄情寡义,一次又一次的切身体会到全因他而起的大喜大悲,明明决定忘记和不爱,却总是不由自主的靠近,明知道那是飞蛾扑火,却总是下意识的给他机会,暗示自己这是最後一次,他会不同,可最後一次的後面还有最後一次,一次接著一次,让他习惯了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让自己习惯了忍耐和不敢过分奢求……
可如今,这份卑微和委曲求全换来的是什麽!无情的抹杀,虚情假意的敷衍,果真是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前一刻还在同你柔情蜜意翻云覆雨温言软语许下真爱承诺的人,下一刻却是高举长剑寒光逼人欲一剑刺下而後快!
“你们跪著做什麽?谁让你们跪著的?”看著一个个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寒蝉若惊的宫人,纳兰轩好似看到了在封玄奕面前的自己,委曲求全卑微低贱,顿时才被压抑下的怒火蹭的窜了起来,“都给本宫起来!”
众人得令,战战兢兢的起身,却依旧大气也不敢出。如今能在纳兰轩跟前说上话的,也只有他小德子一人,众人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小德子,小德子只觉如芒在背,可此时却也只有硬著头皮往前上,即便不为著别人,也得为著自己也是这众人中的一人,跟著战战兢兢。
“主子这是在跟皇上在置气吧?”小德子陪著笑脸小心翼翼道,虽说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思前想後也只有这麽一条能令主子能如此大动肝火了。
(11鲜币)第一百一十四章 争锋相对 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争锋相对 中
“置气?”纳兰轩好似听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话,突然大笑起来,“呵,置气!就当做置气好了,置气挺好的。”
可纳兰轩这麽真这麽说,倒让小德子不敢相信,见到那种笑声和冰冷的表情,只觉得背後冷风嗖嗖,缩了缩脖子,懦懦道:“主子……”
“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伺候。”声音再次归为平静无波,仿佛方才的失态不过是众人的错觉,惟独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碎片为众人见证著一切的真实。
“怎麽!皇上还没废了本宫呢,本宫说的话就不算数了麽!”见众人不做声也不见动静,只是跟个冰雕似的凝固在原地不动,如此情状只是让纳兰轩难得平息些许的怒意更甚,眉目紧敛,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是。”见情势不免且越来越糟,众人只好溜之大吉,应了声拔腿就跑。
“不用收拾了,你也退下。”纳兰轩对蹲下身欲收拾那一地支离破碎的残骸的小德子说的。
“主子如今身子不必从前,身边怎麽能没有人伺候著,要是万一有一个头疼脑热不舒服的身边没有人可怎麽好,尤其是这些碎片,看著怪吓人的,还是让奴才收拾掉吧,万一伤著主子,顺带连著这未出世的小主子也跟著受罪,恐怕那时候主子可得上心气极了。”
小德子也是好意,说的也是实话,且这个时候还敢跟纳兰轩如此言说利弊的,恐怕也只有自打纳兰轩入宫开始便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小德子了,可同样的话在不同的时候说效果却是天差地别,一如此刻的纳兰轩听在耳里,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和嘲弄。
“小主子、小皇子?!呵,的确,这由头可比本宫有价值多了,”纳兰轩冷笑道,“玩弄他人的命运於股掌之间,看著他人在自己手中苦苦挣扎却无力逃脱,看著他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看著他人受尽闲言碎语的折辱却心甘情愿为自己诞下子嗣,还是以一个男儿之身,果然是痛快!痛快!”
“主子……”小德子心中怕极了,今日的主子与平日简直判若两人,若是平日是波澜不惊的湖水,那麽此刻就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直觉让人畏惧、害怕,可同时也让人担心,那被叫嚣和怒火掩盖的脆弱。
“本、宫、说、退、下!”纳兰轩声色俱厉,仿佛只要小德子再敢多说一句、再敢迟疑片刻,自己便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斩於剑下。
不过区区一个奴才哪里敢挑战主子的底线,虽然担心,却也只有领命退下。
躬身倒退著出门时,倏地不知和哪个敢在这个时候进屋触逆鳞的宫人撞了个正著,猛的转身,小德子正欲训斥,却在看清来人之後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整个因yīn霾而纠结在一起的脸瞬间雨过天晴,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一双眼睛更是闪烁著希冀的光芒,连说话都因激动而颠三倒四:“上、皇上!皇上来了!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
“安”字还没出口,便被封玄奕扬手一挥制止了。进屋的封玄奕一脸凝重,脸色比纳兰轩好不到哪儿去,随性的宫人都被留在了殿外,连可谓是形影不离的莫言都也只能在殿外候命,小德子依稀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退下,把殿门关上。”
小德子不敢造次,急忙悄声离开的寝殿,更不敢怠慢的将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在看到折返回来、一脸如临大敌似的玄光时,封玄奕便知道事情败露了,纸终究包不住火,撂下手中政务,闻讯急忙赶来却看到的是长身直立背对著自己的纳兰轩,和满地的疮痍,飞溅的茶水,空气中还依稀可辨淡淡的茶香,是自己最喜欢的碧螺春的味道,跌落的糕点,也是自己难得不太排斥的栗子糕,瓷盘的碎片到处都是,定睛细看,才发现纳兰轩的手背上也有一道殷红的口子,怕是碎片飞溅的瞬间自己也来不及躲避,被划伤了也尤不自知,鲜血顺著手背,一滴滴的滑落,跌进瓷白的碎片中,惊人的刺目。
“皇上消息可真是快啊,微臣这前脚才进门,您後脚便跟来了,呵,不是耳目众多就是有备而来了,不知皇上此次前来为的是哪样。”直接省去了行礼问安,悠悠转过身来,纳兰轩似笑非笑道,嘴里一口一个“皇上”、“微臣”的,可却丝毫没有将面前这个九五之尊放在眼里,反倒是一副自上而下的睥睨,连身为帝王的封玄奕也无法忽视的压迫。
封玄奕不悦的皱了皱眉,只是不知这其中的不悦是因为纳兰轩不知礼数的放肆冲撞,还是这无形间连自己都仿佛被瞬加压制的压迫感。
“你受伤了,让太医过来瞧瞧。”避重就轻,难得身为一个帝王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竟然愿意忍让退却。
顺著封玄奕的目光低头,这才後知後觉的发现手背上的口子的纳兰轩沈默的凄然一笑:总是这样,在你准备决绝的时候,若有似无的给你写温情,让你误以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中,被深深关注著,可错觉终究是错觉,曾经的千百遍凄凉过後刹那的涟漪,如今却好似一个个锋利的剑,一下下不紧不慢的剜著自己的骨血,告诉自己自己的可悲和下贱,即便此刻、知晓事态一切前因後果後依旧为之动容!!
“不劳皇上费心,这点儿小口子还死不了人,哪里及得上皇上给予微臣的千分之一呢,”修剪圆润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的皮肉之中,血水顺著指缝流出,混合著手背上的伤口,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伤在了哪里,抬头,不再退缩的迎视著封玄奕幽深漆黑不见半点星光的眼眸,冷笑道,“皇上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若不是微臣误打误撞在边塞硬求著八王爷习武,如今空白早已身首异处了,那一剑真是极准,极好!怪只怪微臣,不会揣测圣意,为求自保竟违拗圣旨苟活至今,微臣实在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说著,好似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句句肺腑一般,四目相对不曾移开分毫,纳兰轩就这麽直直跪在地上,跪在小德子还来不及收拾的碎瓷片上,顿时,一身白底银纹的衣衫自膝盖处缓缓晕出一朵朵绯色的花朵。
(11鲜币)第一百一十五章 争锋相对 下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争锋相对 下
封玄奕见状,顿时脸色一变,yīn霾一片,冷的仿佛只一眼便能凝结。
“胡闹!你这是在做什麽?!给朕起来!”封玄奕沈声喝道,攥的死紧的拳头极力压制的即将喷发的怒火。
可纳兰轩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全然的置若罔闻,一副随你喝来喝去我自有我的模样。
封玄奕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忤逆和挑衅,恨得直咬牙,大步快速上前,一把擒住纳兰轩的一只胳膊就要将人给生生拽起来,而纳兰轩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吃软不吃硬,更何况如今心下早有定论,明明力量悬殊,可硬是靠拧著一股劲儿任凭封玄奕怎样拉扯就是怎麽也不肯起,反倒是因拉扯的动作让透过衣袍刺破血肉的碎瓷片划开更大的口子。深埋在膝盖的瓷片明明已经让纳兰轩疼的一身冷汗,可就是不愿起来,不吱一声的执意跪著。
见拉扯无果,反倒只会让上是愈演愈烈,封玄奕猛的一把放开了手,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要干什麽!!”
此言一出,仿佛大出纳兰轩意料,先是侧著头一惊,随即便是无法自已的乐不可支,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弯的好似月牙一般,水盈盈亮晶晶的,破见媚骨:“我想要干什麽?这句话我到想原封不动的送还给皇上!皇上,你到底想要干什麽?又想让我干什麽?有话你不妨直说,只要是我纳兰轩能做到的事,即便是取走这多馀累赘的性命,我也绝不含糊,你拿走便是,何必多此一举演这些弯弯绕绕的戏码?”
“一边在众人面前作势好似对我千依百顺温言细语,仿佛恨不得将这世上的一切都给我,一边却在背地里谋划著想置我於死地,呵呵,你这有是何必呢,你国事繁忙,还要浪费心思在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上,真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你一句话,我即便是立刻血溅五步又有何不可,何必劳您大驾,更为了杀我於无形,自圆其说牵扯这麽多无辜的性命!!”
“住口!!”自打那日夺权以来,封玄奕便再未对纳兰轩红过脸,连口气重一点的话都不曾有过一星半点,而此刻却怒不可遏,好似恨不得找一个东西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永远堵上一般。
“怎麽?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当今圣上的愤怒如今看在纳兰轩的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轻如鸿毛。轻声冷哼,“那可真得请皇上──息怒呢。”
“朕不准你妄加猜测!”
“妄加猜测?!”纳兰轩如今听来只觉好笑,“事已至此皇上还打算隐瞒到什麽时候?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抢,纵使百密也难免一疏,如今人已在宫中,一切都已核实,皇上还有什麽好隐瞒的?难道连死个明白这样的要求都算是奢望?”
面对纳兰轩仿佛字字如刀剑般的质问,封玄奕只是绷著个脸,许久的默不作声後才憋出一句毫不相关的话:“你累了,好些休息吧,朕会让太医来看你的伤势的。”
“你敢说当初让玄光潜伏在军中伺机调在我身边不是为了监视?你敢说那日的行刺只是玄光吃饱了撑著全是个人的行为与你毫无关系?你敢说你没有因行刺不成而借机打压孟氏一族以致他们一族倾灭?你敢说你不是因除我不成而迁怒他人诛杀了因你的一道圣旨而同我荣辱与共的定北侯纳兰式一族?你敢说这一切的一切不是你蓄谋已久的?封玄奕!你敢说麽!!”再不顾念什麽身份尊卑,连生死都可轻予,就算直呼皇帝名讳又有何不可?!“或者……不,是一定!连当初荣亲王府的一切都是你一手安排的,那只是个开始,因为你需要一个甘愿只为‘情’之一字而众叛亲离忍辱负重的棋子好安插在封玄柘的身边与你里应外合!而我,便是这天底下首当其冲腆著脸凑上去随你玩弄的白痴!!”
“朕会让小德子进来给你收拾一下,你伤的也不轻,这些日子就别想著出宫乱走了,好好在宫里养伤,别整天胡思乱想的,”仿佛不愿再与纳兰轩纠缠,封玄奕转身便欲离开,“就算你不为了自己著想,也得替腹中的孩子想想,他是无辜的,你要愿意钻牛角尖儿的受罪,也别带著他跟你一起不得安生。”
封玄奕的话好似瞬间打破了纳兰轩最後一丝骄傲和尊严,硬撑起来的强势和威迫瞬间瓦解殆尽,一脸悲凉绝望的颓然倒地,仿佛再也支撑不起自己的重量,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掩著双眼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孩子……好一个孩子!我堂堂一七尺男儿不但要为另一个男人生育子嗣,还是一个欲将我处之而後快的男人,真是世所罕见闻所未闻!!我是不是还得感谢这肚子里的东西?要不是因为有了这个,我现在是不是连说完这些话的机会都没有?!好一个‘母’凭子贵,好一个痴心妄想!!”
离开的脚部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再次跨步离开。
在殿门合上的那一刻,纳兰轩仿佛觉得自己心也如同那扇紧闭的殿门一般,死死掩住,对於那个人,更是失望透顶,却不知,这只是开始,真正的绝望,才正要悄然靠近,击溃他最後的理智和底线,让他体会到什麽叫绝望。
殿外一阵骚动,当小德子奉旨进殿伺候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主子静静坐在碎瓷片中,膝盖以下和袖口上都是一块块斑驳的血迹,双眼空洞无神的望著窗外,没有叫嚣,也没有怒骂,仿佛又回到了平日里那个温和从容却惊世美豔的主子,只是如今虽依旧倾国倾城,却莫名的觉得灰败,了无生气。
“主子,这是怎麽了?”小德子急忙上去欲将纳兰轩扶起,可看著斑斑点点的血迹,不知道纳兰轩到底伤在哪儿、伤的重不重的小德子根本无从下手,只能眼看著干著急,“主子这是摔著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刘太医就在殿外候著,奴才这就去传唤。”
即便是见惯了宫中风波的小德子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殿里一地狼藉,好似打了一架似的,方才皇上离开时铁青的脸色如今想来仍是觉得後怕。
(11鲜币)第一百一十六章 圣意 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圣意 上
戌时,已是掌灯时分,永和宫西偏殿中灯火通明,两盏火红的宫灯高悬在寝殿门前,昭示著皇上今夜会在此留宿。
殿外回廊上,宫人们密密麻麻却井然有序的分立两侧,静候皇命,而本该柔情蜜意好好享受二人时光的殿内,不但莫名的多出第三个人,那弥漫在空中的气氛也是难以形容的压抑郁沈。
刘太医奉命前去揽月宫照看,从问脉抓药甚至到熬制和送服都亲力亲为不敢假手於人,只因皇上一句“若有丝毫疏忽提头来见”,忙前忙後了大半天,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更是连晚膳都没顾得上,!不落座的就前往永和宫,赶著来覆命。
“皇贵君的身子怎麽样了?”封玄奕沈声问道。
“回皇上的话,”拉拢著脑袋跪在地上,回想当初初进揽月宫寝殿时的模样,刘太医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这哪里有半分的雍容华美,简直就是大战三百回合後的战场残骸,尤其是皇贵君那眼神,看的人简直是透心的凉,“长羽族一族历来只是由书籍记载,且实际怎样笔墨甚少,微臣也并无十足的把握,只能竭尽全力好好滋养著,这女子生育都可比是鬼门关前走一回的艰辛,想来男子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挑要紧的说。”封玄奕不耐烦的皱了皱眉。
“皇贵君长期服用微臣所开的安胎药,脉象甚是稳固,且臣日日给皇贵君问脉,皇贵君虽然看上去面色不佳,也只是不堪有孕的辛苦罢了,并无大碍,好生将养休息著就好,只是……”不用抬头也能知道皇上的脸色定然好不到哪儿去,在对那乱作一团的殿内略微回想,便已明白了大概,只是有时装糊涂才是宫中的求生之道,“只是不知怎的,劲儿突然气血翻滚,时而苍劲有力,时而虚浮无力,实乃xiōng闷郁结之相,连带著胎象浮动不稳,却并不难以照料,微臣依旧开了副安神凝气稳固胎象的药让皇贵君先服下了,只是若是一时之事倒还好,只要放宽了心就好,要是长久如此,恐怕无论是对皇贵君还是胎儿都是大大的不利,且如今有孕六个月的脉象如此动荡,若是有个万一,不但危及胎儿,甚至连皇贵君也无法幸免,终是……”
越说到後面声音越小,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自上方投下的极具压迫性且包含怒火的目光。
“不是有你们太医院麽!这时候给朕说什麽万一,朕就是为了没有万一才让尔等日日请安问脉,若是真有万一,还要尔等有何用!”
“皇上息怒。”刘太医弓腰,磕头请罪。
“无论用什麽方法,朕要让皇贵君和皇儿皆安然无恙,倘若其一有失,朕要太医院上下集体陪葬。”
“臣──臣领旨。”匐倒在地上领命,刘太医一头的冷汗只有自己知道。
以为到此为止,却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皇上堪称踟蹰的声音:“……那其他呢,他的伤势严不严重。”
“回皇上的话,皇贵君膝盖上的都是些皮肉伤,虽然伤口深浅不一,但都不太严重,微臣已经给皇贵君清理包扎过了,敷的药也是今年新贡的秘制金疮药和生肌膏,只要按时打理,日後连疤都不会留下。”
“嗯。”封玄奕带著鼻音的一个字,却让刘太医如获特赦般,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於得以有片刻的安宁。
“退下吧,这些日子刘太医就多费些心,揽月宫的一切汤药药膳,务必由太医一人亲力亲为。”
“臣遵旨。”
刘太医应声快步退出门外。
渐渐平静下来的殿内依稀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绸料摩擦声,无论是宫里的装点用具还是衣著配饰,都随著位分的升高而大不相同、身价更是今非昔比的韩瑞风一手撩开遮挡了大半内室的帘帐,从屏风後款款走出,停在封玄奕身边。
看著如今的韩瑞风,不得不感叹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虽然也是好不越矩本分之内的穿著点缀,可只要进得了宫廷的,即便只是个婢女的穿著也价值千金,如今这一身浅紫内衫配淡金纱衣外罩,将那张在美豔无数的宫中最多只能算是中等的姿色衬托的雍容无比,沈稳内敛,谦和恭顺,或许在众人中无法第一眼停留在他的身上,却只要停留片刻,便再也无法忘怀的舒心从容。
“皇上,已经戌时二刻了,微臣知道您担心皇贵君,可是也不能不顾念著自己的身子,”没有刻意的矫揉造作装嗲卖弄,一双黑色的眼瞳满是真诚,让人无法排斥,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能够被这双温暖的眼瞳包容一般,“微臣让小厨房准备了吃食,虽比不得御膳房,但好歹也填填肚子,有了力气才能妥善处理不是?”
温言细语,好言相劝,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抗拒得了这样循序渐进劝解,且句句都是为了你好,那一脸真诚更是发自肺腑,更何况是他这集权力与一身、天下人都只有任其号令的一国之君,即便是火气再大,遇上这温吞如水的个性,也只能好似一拳打进了细沙中,软绵绵的找不到成就感,硬是有火也发不出来。
无奈一叹,叱吒朝野篡权多位,即便在斩杀手足时也从未有半点含糊的封玄奕脸上,竟会是如此的表情,无措的,苦涩的。君王那不为人知的一面,竟肯在他一个小小杰纡面前一览无馀,不禁让人唏嘘。
“有时间就去多陪陪他,别让他胡思乱想,让他好好顾念自己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拉过韩瑞风的手,封玄奕郑重其事道。
“请皇上放心,微臣会去的,微臣也不愿看到皇贵君如今这个样子,”韩瑞风笑的温和,却略显勉强,眉眼间是浓浓的担忧,“说句冒昧的大不敬之言,凝轩他自打在王府时就是那样没心没肺的样子,那时我和他分在一屋,和青竹一起在藏书阁共事,我们可没少受他折腾,他那倔脾气上来,那死心眼儿的劲儿可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可他人却简单,即便和我们难免别扭,却从来不上心,甚至转脸就忘了。皇上若是此事其中真有误会,不妨和皇贵君直说,微臣相信定会雨过天晴的。”
(11鲜币)第一百一十七章 圣意 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圣意 下
字字在理,更是句句情真意切,韩瑞风的担忧可见一斑,而封玄奕听闻,却再次一叹不做言语。
“用膳吧。”
拉著韩瑞风一同走到桌边各自就座,虽说是“自个儿的小厨房不比御膳房”,可这桌上哪一样是寻常百姓家里享受的起的,即便只是个汤羹,都是千年龟鹤羹,延年益寿,滋补至极。
看著这一桌的美味,封玄奕提不起半分兴趣,眼底一闪而过的一色,却也终究欲言又止。
“将这碗汤送去揽月宫。”
“是,微臣稍後再热一热送去。”韩瑞风没有丝毫不适,反倒贴心细致。
两人静默的用膳,封玄奕并没有什麽食欲,拿著筷子半天也不见著落,而韩瑞风却好似没有发现封玄奕的异状一般,径自吃著饭菜,时不时的给封玄奕夹几筷子。
“其实皇上何必和皇贵君呕气呢,皇贵君如今的身子,即便是真的有错,皇上也应该多让一让啊,微臣曾听说,有孕在身的人情绪都容易波动,有时没理也会争三分呢,”韩瑞风玩笑道,一副极力在两人之间斡旋的和事老的模样,“再说如今月份已经不小了,六个月──”
说著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麽,话音戛然而止,引起了有一搭没一搭听著的封玄奕的注意:“何事?”
韩瑞风欲言又止,下意识的摇了摇唇瓣,好似十分为难。
“有话直说。”封玄奕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懒得猜旁人的心思,更没心情看旁人在那儿卖关子。
“微臣只是好奇……”仿佛寻思许久,虽然百思得其解却也只有迎著头皮说说看,“刚才据太医回报,皇贵君已身怀有孕六月,当是格外谨慎小心的时候,可是据臣所知,皇上是今年年初才登基并册封六宫的,如今不过中夏,这日子算起来──”
韩瑞风小心谨慎一字一句的娓娓道来却让封玄奕在这三伏天仿佛如堕冰窖,薄唇抿的死紧,握著筷子的指节泛出青白,而韩瑞风却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封玄奕因自己一言而起的异变一般,依旧自顾自的思忖著,声音越来越小,语速越来越慢,仿佛极力在找寻推翻一切不利假设的藉口,努力寻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皆大欢喜的解释。
“啊!”倏地,乌云在韩瑞风脸上一扫而空,展演一笑,是雨过天晴的明媚和灿烂,“微臣明白了,”韩瑞风说的甚是得意,停了片刻,露出一副“你很不仗义”的表情看著封玄奕,不禁抱怨道,“皇上宠爱皇贵君,无论是在当初的王府还是如今的皇宫,都是不争的实事,众人皆知的秘密,皇上何必还瞒著微臣?微臣就说呢,那时从藏书阁调至皇上身边伺候,时不时的就不见皇上踪影,那时还纳闷,怎麽皇上常不在府中,原来还是咱们皇贵君的魅力大,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更何况是出征这麽大的事儿,皇上怎麽能不想念?”
“皇贵君为了皇上屈居仪亲王身边,忍辱负重助皇上一臂之力,此恩此情是後宫诸妃皆不能比拟的,正所谓患难见真情,皇上待皇贵君之心世人皆知,只是奈何那些不自量力之辈妄图独享恩泽了。”韩瑞风说的合情合理,仿佛极其羡慕两人之间的深情厚谊,且尺度也把握的极好,起於羡慕,仅是羡慕,也止於羡慕,没有一星半点的非分之想,只是拿不动声色的几个重音,让“忍辱负重”停在封玄奕耳中甚是扎得慌。
“好个世人皆知……”封玄奕若有所思,突然一声冷哼,似笑非笑,眼底瞬间一片冰冷,“忍辱负重……看来朕的确亏待他良多,如今竟还为了朕如此辛劳,还没来得及享福,就要冒著生命危险,朕心难安,实在过意不去──”倏地,冲门外唤道,“莫言!”
“奴才在。”应声麻利的入内的莫言微弓著腰,拉拢著脑袋低眉顺眼的等候吩咐。
“韩杰纡身体不适,宣刘太医给韩杰纡请脉。”封玄奕冷著一张脸道。
即便瞧见一旁韩瑞风面色红润气色甚好的坐在一旁一脸诧异的停下夹菜的动作,做奴才的,即便心里有千万个疑问,也只能当做不知,恪守本分的领命退下:“是。”
刘太医已过花甲之龄,年事已高本来腿脚就不必年轻人利索,还赶在一天之内被皇上传召三次,且一次比一次催的急,好似火烧眉毛般,即便是有皇上御赐的轿撵可乘,如此颠簸也几乎颠散了他一把老骨头。
“主子,夜里风凉,别在这冷风口里站著了。”
永和宫正殿外,柳贵侍姿态妖娆的斜依在一侧的门框上,半仰著头,低垂著眉眼,不知是在欣赏著夏夜的月色,还是在冷眼旁观著一路风风火火而来、直奔西偏殿而去的老太医,凉凉的说道:“这麽好的戏,等了这麽久,现在不看,更待何时?”
“戏?”小厮从殿内拿过一件衣服给柳音披上,一脸莫名,当看清了匆忙赶来的太医的背影时,不满的啐道,“关他能闹出什麽风波,就知道在皇上面前装可怜,就知道假好人,整天想著法子折腾想要吸引皇上的注意,今天好不容易皇上来了咱们永和宫,竟还只奔他们殿去了,这还不算,大半夜了还折腾人,眨眼竟给太医请来了,奴才到也想好好看看他还能折腾出些什麽来。”
“这话连本宫都不敢乱说,你这奴才是嫌命长了?”柳音冷笑道,“不过这一次怕是你真要误会了人家的‘好心’了,如此火急火燎却不敢大张旗鼓,是有蹊跷啊,所以这戏才不得不看。”
“主子,别管人家戏不戏的了,咱们回宫吧,眼不见为净。”说著,便扶著柳音转身回宫。
刘太医那边还在奉旨亲力亲为的煎著药,这边又是一道圣旨给他召了回来,进殿就是恭敬请安行礼,心里却想著这样多折腾几下自己还当真受不起,才後知後觉的意识到,好戏还在後头,封玄奕的一句话如一声闷雷,震的刘太医手足无措的呆愣当场。
“既然护子不易,那就留下大人好了。准备一副药,要乾净俐落,且大人不容有半点差池!”
(11鲜币)第一百一十八章 丧子 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丧子 上
刘太医目瞪口呆的抬头,一脸难以置信措手不及,前一刻还声色俱厉不惜让整个太医院为之陪葬也要保住皇贵君父子俩,而转瞬之间便亲自授意舍子保父,事关龙脉,刘太医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愣了半天没有应声,就这麽跪在殿中。
“退下吧。”封玄奕不悦的皱了皱眉。
刘太医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并没有幻听,而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皇上下了密旨,要处决了自己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而当今圣上,却连眼都没眨,剥夺了自己亲子的生命。
“臣……臣──遵旨……”同他的声音一样,刘太医身体也跟著难以自已的颤抖。
当再次走出宫殿,刘太医早已大汗淋漓面色苍白,从未觉得中夏的夜晚是如此的寒冷,仿佛连骨髓都能冻结,哆嗦著走下台阶,脚下一个踉跄,要不是一旁等候在外的宫人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了一把,恐怕刘太医就算是真想奉旨行事,也只能是有心无力了。
“刘太医且慢。”韩瑞风从殿内款款走出,扬手制止了身边宫人要尾随自己而来的意图,“刘太医可得小心脚下,这大半夜的,我让他们送您回去吧,可别路上发生了什麽意外就好不好。”
“劳烦公子挂心,微臣……微臣无碍,只是脚下滑了一下而已。”说话间刘太医还不住的抬手擦汗。
“大人为皇上Cāo劳,自然是劳累,所以才更要保重好自己才是,”韩瑞风在刘太医面前站定,微笑著,却居高临下将刘太医的一举一动收於眼底,“皇上的意思大人可不敢懈怠啊,还是早些回去准备著吧,记得皇上说的,要乾净俐落,不过若真有个万一,这个月份了,是不是也情有可原?”
宫里的争斗从没有一天停息过,无论身份地位,只要夹在其中,便如芒在背,片刻不得安宁,且步步皆错。
“微、微臣……微臣尚有一事不明,还请公子示下。”而不幸的是,此刻太医院之首的刘太医,竟也无法逃离这位了争权夺势而痛下杀手的漩涡,从未想过竟有一天这刽子手的工作也会落在自己头上。
“大人请讲,为替皇上分忧,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韩瑞风笑的柔和,不见半点锋芒和尖锐,仿佛自己此刻煽风点火背地里捅刀子的行为好似谈天说地般简单随意,不值一提。
“事关皇嗣,皇上……皇上可是真心如此?”或许是年纪大了,人心也变得不似当年血气方刚时那般冷漠甚至残忍,在宫中侍奉了大半辈子,这样的戏码早已见怪不怪,可对於皇上要除掉自己孩子的事,却是闻所未闻,无法自已的要多言一句。
“大人多虑了,皇上的心思岂会是你我可以猜得透的,大家都是明白人,却也不过是听命行事,为皇上尽心,为皇上尽忠,至於其他,多想无益,刘太医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这其中的道理,恐怕比我更了解,也就不必我多说了。”身体为倾,刻意压低的声音不似平日里的随和,反倒是几分yīn冷狠戾,听的刘太医心下又是一惊。
“时候也不早了,刘太医还是早些回去吧,圣旨可是怠慢不得的,”转身负手一挥,举步便向殿内走去,一边还不忘吩咐一旁的宫人,“送刘太医回太医院。”
而另一边,揽月宫中,还懵然不知的纳兰轩径自坐在殿中的主座上,一如晌午封玄奕离开的那一刻,仿佛从那一刻起,纳兰轩整个人都被冻结一般,一动不动的坐著,一脸平静,没有大声的叫嚣和怒骂,可这样的平静却更让小德子害怕,纳兰轩的反应好似并不把自己当做一个活物,而只是一个摆在一旁的摆设,静静的望著窗外,从白天到黑天,从日升到日落。
“主子,你坐在这都有一天了,好歹喝口茶,吃点儿点心啊。”
早已料想到纳兰轩不会回应自己,小德子也并不惊慌,只是随著纳兰轩这样状态的延续,表情越来越凝重,这样的状态,小德子也多多少少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主子,就算你不是,也该喝了这安胎药了,这可是方才刘太医亲自熬制,从太医院端来的,”依旧不见动静,小德子也不著急,端著汤药就要试图往纳兰轩嘴里送,“奴才知道现在说什麽都是白费,也知道奴才劝不动主子,不过奴才现在可不是为了主子,主子要和谁呕气是主子的事儿,可小皇子可没错,您何必非要让他赔你一起受罪?”
小德子的话的确刺中了纳兰轩的要害,不易察觉的意思动容没有逃过小德子的眼睛,对於这样的结果小德子甚是满意,且再接再厉:“刘太医说了,空腹用药不但不利,反而有害,奴才已经备好了晚膳在侧厅,主子随时都可以用。”
纳兰轩明白,对於封玄奕的又气又恨,对於封玄奕唯一在乎的只是腹中的孩子,他试图叫嚣过,却也终究归於无力,哀莫大於心死,再次接受封玄奕,不反抗,不排斥,自己起初的意图不也是为了给腹中的骨肉一片天地,既然两人竟然惊人的默契且不掺杂任何其他成分,那麽自己只要学会怎样去当一个好父亲,怎样保住自己皇贵君的权势和孩子的权利就好,这个皇宫,他早已厌弃了,只是抱著最後一份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幻想,如今,也该是梦醒离开的时候了,只是此刻,还不是时候,等孩子出生,等自己的状态恢复到足以悄无声息离开皇宫,那麽此刻所有的烦心事皆不再会是烦心事,这个句点,终究是要自己来画。
纳兰轩知道,封玄奕对已自己腹中的孩子何其宝贝,即便晌午自己再怎麽得罪他,他也会顾念著孩子无法赶尽杀绝,所有好吃好喝好用的,揽月宫会一样不差,太医会随传随到以保万无一失,对於此刻的纳兰轩来说,足够了。
见纳兰轩终於肯进食了,小德子躲在一旁总算可以安心。侍候著吃了饭,命人将在炉火上温著的安胎药端来。
曾几何时,看到这浓稠的黑色汤汁,纳兰轩避之不及,什麽洒家耍赖装疯卖傻的法子都用了,总之就是一个原则能不喝就不喝多拖一刻是一刻,而现在,竟轻车熟路的成了习惯,甚至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11鲜币)第一百一十九章 丧子 下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丧子 下
更衣就寝,静静的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片空白,却怎麽也睡不著,只是呆愣的睁著眼,出神看著帐顶绣著的赤底金线芙蓉花栩栩如生,恍惚间竟觉得眼熟,与脑海中一些朦胧的景象重叠,对於这样大片的赤红,好似早已烙印在记忆的深处。也是在这样如火的芙蓉花畔,有过自己很重要很重的东西,想要知道是什麽,却怎麽也看不清、记不起,但仍旧执著的坚持,那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已经失去、不复存在了。
莫名的悲凉自心底涌出,明明已是仲夏,可夜里依旧觉得一阵阵的凉意从脚底往头顶窜,扯过一旁的夏凉被盖上,凉意却不减反盛,若是此刻身旁有人,定能见证纳兰轩瞬间苍白一片的脸色。
倏地,腹部猛然一阵绞痛,疼的纳兰轩缩成了一团,以为是寻常,不过因今日自己心绪动荡而引起的异动,还未等纳兰轩舒心喘口气,一波强过一波自腹部汹涌袭来的尖锐刺痛击的纳兰轩眼前一阵阵泛黑,想要挣扎,想要逃离,却发现只能被这样的痛楚越裹越紧,顿时汗流如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张了张嘴想要呼喊,却发现竟无法发出一声,好似哑巴了一般。艰难的伸手想要拽住垂下的帐幔,引起在外听候差遣的小德子的注意,却可悲的发现,连动一根指头都无法称心如意,更何况是抬一抬胳膊。全身的血液翻滚著,叫嚣著,可身体却冰冷的足以凝结,纳兰轩可以清洗的感受得到力量顺著四肢,从身体中一点点的流逝,莫名其妙过的恐惧充斥著周身,强烈钻心的疼痛让纳兰轩眼前出现无数幻想:
大片的芙蓉花如鲜血般刺目,池畔,一名男子孤独的坐著发呆,静静的凝视,不知是自己融入了芙蓉花海,还是芙蓉花海因他而灿烂,仿佛察觉到投向自己的目光,一改方才的落寞,转过来的是一张温柔宠溺的笑脸,冲自己招了招手,想要靠近,才发现竟变得越来越远。
一如此刻,好像有什麽无法控制的从身体流逝,疼痛开始变得不再那麽难以忍受,不知是习惯了,还是真的好转了,只是莫名的,下体有什麽东西流出,黏腻的,湿滑的,纳兰轩不想知道那是什麽,更不想去证实它的存在,可脸上的灰败已然说明他的绝望。
夜,是那样黑……那样冷……无论你怎样挣扎,也逃离不开黑夜的束缚,好似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拢,直至将它的猎物困死其中。
好似是发觉了床上纳兰轩的异样,帐幔外突然响起小德子的声音:“主子?”
得不到回应的小德子一声比一声焦急的又叫了两声,生怕发生意外的小德子只得泛上的拉开帐幔查看,这一拉开可怕小德子吓得不轻:“主子,您这是怎麽了!”
此时的纳兰轩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整个亵衣都湿透了,头发更是一绺一绺的黏在脸上,一张脸苍白如纸,白的渗人,眉宇紧锁,唇边抿得死紧,连呼吸都是出气多进气少,哪里还回答得了小德子的话。
“宣太医,快宣太医!!”
这一夜,揽月宫彻夜灯火通明,太医宫人进进出出忙上忙下不得消停;这一夜,永和宫同样彻夜灯火通明,只是莺歌燕舞欢笑不断。当太阳初升,已然物是人非,不可挽回。
“你说……什麽?”半依在床上,大夏天的,身上却盖了一层厚过一层的被子,折腾了一晚上,纳兰轩几乎去了半条命,一脸的苍白疲惫,侧过脸,半垂著眼,面无表情的看著推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太医,“你再给本宫说一遍。”
“回、回皇贵君的话,龙胎已经没了,”太医恨不得让自己钻进石头缝里,头顶上投下来的视线让他如坐针毡,仿佛被刀子慢慢刮著一般,“微臣无能,没能保住皇子,请皇贵君赎罪。”
太医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直磕头,“咯!咯!”的声音磕在地上一块暗红,可皇贵君不下令,就算是盛怒之下斩了他都不为过,更何况只是可破头。
“皇上知道麽?”放弃自尊,放弃骄傲,任人践踏和凌辱,委曲求全,苟延残喘,一切让纳兰轩得以在宫中活下来的动力,不过是腹中任何男子都无法接受的“多馀”,本该歇斯底里,到头来却竟能如此平静的和人谈论,甚至冷静到冷漠。
早在那一刻,纳兰轩就依稀察觉到,这个孩子保不住了,不知因为自己,而是人为的保不住,只是奈何,此时此刻,即便将那人杀了,失去的就是失去,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对於这个结果,纳兰轩并不意外,只是猜测变成了事实的差别。
“一早就派人传了话去,此时怕是已经知晓了。”提到皇上,太医更是一脸绝望。皇上对於这个孩子的重视举国皆知,专门为其办了宫宴,朝臣皆知,广发布告,将这个喜讯昭告天下,平日里更是生怕一点疏漏,一日三次让太医院请脉问安,不止一次的耳提命面,若有差池,要太医院上下集体陪葬,而如今……
“那就是知道了。”纳兰轩突然冷笑道,听的太医头皮发麻、背後寒风阵阵,“刘太医呢?平日不都是刘太医来给本宫请脉的麽?”
“刘太医今日一早告老还乡了。”太医如是答道。
闻言,纳兰轩心中已然明了几分,若之前只是怀疑,那麽此刻便是笃定,不疑有他的坚信不疑。
“退下。”
纳兰轩一句话让太医如蒙特赦,急忙连滚带爬的离开揽月宫,曾经荣耀至极连从门边走过都觉得能沾沾喜气的地方,此刻却仿佛催命的炼狱。
“主子,您别这样,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憋著会把自己憋坏的。”
笑话!我的痛,旁人岂可明白!
却不知,此刻的纳兰轩早已是泪流满面却尤不自知,直至泪水滴落手背,才怔忪的低头,一脸诧异和哀凉。
昨日一天未曾进食,即便是小德子好说歹说,可走到桌前,面对一桌子的饭菜,却怎麽也咽不下去,旁人或许不知,可纳兰轩却清楚的很,昨天唯一一个下肚的东西,只有那碗喝了无数遍的安胎药,却不料多日来自己努力习惯的,却是一张夺去自己至宝的催命符!
(11鲜币)第一百二十章 封後 上
第一百二十章 封後 上
疼失腹中之子,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过亲信於人,明明知道人心险恶,明明清楚什麽叫暗箭难防,明明在这上面栽了不止一次跟头,却依然死不改悔!而那些蓄谋已久的人,更是应该碎尸万段!
“传本宫旨意,原太医院之首刘墉,杀无赦!”咬牙切齿,双目赤红一片,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若是人此刻就在眼前,纳兰轩定毫不犹豫扑上去将其碾碎。
前後的反差让小德子根本反应不及。
“怎麽,本宫只不过是不能下床,尔等就当本宫死了麽!本宫说的话就不算话麽!”眉梢一挑,眼角一台,一道目光凌厉而来,刺的小德子是如坐针毡,只一眼,冷汗就顺著脸颊直流而下。
“奴、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办。”可谓是落荒而逃的小德子哪里顾得上脚下,一个趔趄直接跪倒在地,却不敢吭声,麻利的爬起来好似後面有鬼在追赶似的,玩儿了命的往外跑。
如今在宫中,如说他贤皇贵君的话不算话,那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纯属活腻了,连皇上都宠还来不及呢,皇宫那宫根本无法与之媲美,虽说只是协理六宫,可大家一个个都心知肚明,真正的权力掌握在谁的手上,谁的话是可以敷衍的,谁的话是决不能怠慢的,谁,又是千方百计也要巴结的。
“听说刘墉还有一个刚满月的小孙子。”纳兰轩凉凉的开口,惊的快走到殿门的小德子一个哆嗦,急急停下动作,低眉敛目的回答了声“是”。
“那就把他也给本宫带来,既然本宫没了孩子,总得找个孩子聊以慰藉。”言语间那抹狠戾,看的小德子心惊胆战。
欠债总是要还的,既然你还不了,那就让你的孙子慢慢还,医者父母心,你定会明白本宫此刻的心情。
转身欲走,却被大老远就高喊的声音凝固当场。一屋子的人好似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著一个的跪下候旨。
“圣旨到!──”在一行人的陪同下,莫言手捧著黄纸固封的卷轴匆忙赶到,“皇贵君身体欠安,可免礼接旨。”
话毕,展开卷轴,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贤皇贵君为皇後,改封号‘贤’为‘玉’,即日起赐居凤仪宫,钦此。”
而与此同时,同样一道莫名其妙的圣旨在凤仪宫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宫失德,疏於同於六宫,使朕痛失爱子,朕念结发之情不予重惩,废黜後位,降为正七品采女,打入冷宫,钦此。”
可谓是一家欢喜一家愁,这後位自古以来便是一个,一边是要册封,那另一边必定得要让出位置来。
“皇上待娘娘不公,他揽月宫没那个本事保住皇子光我们家娘娘什麽事,娘娘待皇上真心实意,处理六宫大小事宜更是不敢怠慢,皇上为何要用他人的疏忽来惩戒娘娘的一片赤忱!”
饶是任谁都无法接受这从天而降的莫须有的罪名,打小侍奉在皇後身边的陪嫁侍女哪里受得了让自家主子受如此屈辱,气的一脸通红,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叫嚷起来,即便拼上性命,也只为还娘娘一个公道。
而何怡兰却伸手阻止了侍女义愤填膺的抗诉,对於封玄奕的无情和变化无常毫不在意,一脸从容,不骄不躁,一夕间天差地别的待遇仿佛根本入不了自己的眼,好似只是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冷静甚至冰冷的看著所有人、所有事的发展:“臣妾──领旨谢恩!”
提裙,跪地,磕头,褪下凤冠,接过绝情的一纸数行:“敢问大人,我父亲现下如何,皇上可有殃及?”
“娘娘大可放心,老大人无事,只是为著娘娘的事儿一直在求皇上收回旨意。”
众人皆知,皇上赐次的册封和废黜实在难以令人信服。皇上可以偏爱,可却偏爱的有些太过明目张胆,後位的变动本就引人注目,况且原皇後本就无错,虽无大功,却也无大过,如此究责,未免有小事化大无中生有之意,更何况虽然男妃自古就有後宫位分,却从未有过皇後的先例,如此偏颇,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圣旨一出,朝野顿时炸开了锅,年至而立之年的左丞相何良育哪里还在府中坐得住,立马入宫跪在御书房外求见。只可惜即便外边非议再多,孟国公和定北侯的前车之鉴让众人有所顾忌,不敢肆意妄为,况且立後一事虽说是国事,却也是皇上的家事,哪里有外人开口的资格,朝臣肆意干预皇上的家事,无非是向皇上暗示了一个信息,自己活腻味了,所以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其中的偏颇和不公,也只能听过就算过了,不愿追究,更不敢追究。
“劳烦大人代为转达给我父亲,让他不要再为我求情了,好好为皇上尽忠,我不要紧的。”何怡兰说的恳切,哪里还有半分皇後的架子,可却也没有一丝一毫自我的悲悯。
而算是相对得到喜讯该欢天喜地庆祝的纳兰轩,哪里有一丝一毫开怀,反倒是一脸煞白。事出突然,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既然他之前那麽宝贝这个孩子,可当孩子没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泄愤,反倒是颁旨弥补,这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若说方才纳兰轩还努力说服自己相信刘墉竟敢如此大张旗鼓肆无忌惮的监守自盗,那麽此刻,无非是让自己认清了真正的幕後真凶。
若不是皇上亲自授意,一个小小太医,一个被千叮咛万嘱咐若有闪失提头来见的太医,怎麽敢监守自盗在安胎药里下手脚来打掉自己的孩子,愣是天大的好处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命、自己一家的命开玩笑,可若那人是皇上、是圣旨,不用什麽好处,只凭抗旨一条就足以让其满门抄斩这一条,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没什麽不敢做的,更何况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死活!若不是皇上授意,怎麽会因为害怕东窗事发难辞其咎而匆忙逃离,皇上又怎麽肯在自己和孩子这麽需要太医照料的时候如此轻易的放他走,且还是一直侍奉揽月宫熟知自己身体状况的刘墉!!作家的话:加更一篇已完成,新的200点**血加更继续开始,400点票票的时候会加更两篇哟~所以喜欢的妹子们走过路过不容错过,速速留下买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