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诗会
作品:《肥羊遇狼记》 白九转向宋怀玉“你不是有话要说吗?是什么事?”。
宋怀玉请白九进了自己的房,亲自倒了茶,让小厮下去。他道:“今日院里举行赏菊诗会,学政亲临,我去时,发现余兄弟也在。”学政是翰林院出身,京官外放,在京城里有不少关系,春闱若是能得他的信件举荐,拜入某人门下,也算得了一份助力。宋怀玉春闱虽然并不需仰仗学政,但到底也不好驳了学政的面子,还是去了。
“他怎么会在?”白九皱眉,吟诗作对这种事他都不擅长,更别提平日多是舞刀弄枪的余乐英了,文武双全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还能怎么回事?”宋怀玉冷笑:“还不是卫如兰叫他去的。”宋怀玉出生世家,本就有着常人没有的傲气,宁水卫家虽然也是大家,宋怀玉却还不放在眼里,因此说话也不气。
“卫如兰让余兄弟去参加这赏菊诗会可没存什么好心思,不过是想看余兄弟笑话。若是她真不愿这门亲事,直截了当拒了便是,何苦给人难堪!”
宋怀玉去到白鹿院时并不算早,他是嫁给白如珠后才进到院的,与众人并不太相熟,见大家已经三五成群的推敲起诗文来,他自己寻了个清净地坐了,准备学政到了之后才出来。
“子清叫人传话,说等会带她未婚夫过来。”说话的是个女子。宋怀玉听出这是和卫子清交好的祝明月,想来她的另一位好友何溪应在一旁,果然就听见了何溪的声音。
“今日是诗会,子清带她未婚夫来做什么,那人不过是个粗人,哪懂得什么诗词?”
祝明月笑着:“你我都知道子清的心思,她一心想娶小师弟做正君,以好能得到学政大人的鼎力推荐。若是她娶了小师弟,于你我都大有好处。”上次她们春闱未中,两人均自负才学,认为是未拜得名师门下缘故,这次若是有了学政推荐,必能取个好名次。
宋怀玉知道这小师弟便是学政家的小公子苗温儒,平日极受父母宠爱,他平日见卫如兰与这小师弟走得极近,还以为两人有什么关系,谁知卫如兰却是定了亲的,他听得卫如兰存了毁亲的心思想攀个高枝,不由得心下不屑。
何溪问:“那这与今日诗会有何关系?”
“你这就不懂了,子清是想叫那人知难而退。试想那人今日见大伙都赋诗咏菊,自己只能干瞪眼,自然意识到自己与子清的差距。这时子清再旁敲侧击,让那人退出正君之位,许他个侧君,不就成了!”
“妙计!妙计!”何溪赞道。
这两人商定完毕便走了,宋怀玉冷笑连连,心想这卫如兰真是好盘算,也不知是哪家的儿郎竟这般倒霉,许给了她?
那般龌龊算计,宋怀玉听也就听了,原未放在心上,待见了卫如兰身旁之人才知道她的未婚夫竟然是余乐英。宋怀玉是个极护短的人,他知余乐英是白九的好友,白九是谁?可是自家妻主都要小心讨好的,怎么能让他的朋友被人欺负呢?
宋怀玉因为平日与院同学无太多交情,他一旁并无他人,当下宋怀玉便邀余乐英与自己同座。
卫如兰有些惊讶,她知道宋怀玉身份不一般,也未阻拦,只是叮嘱余乐英不要失礼。余乐英一离开,小师弟苗温儒立即坐在了卫如兰一旁,对他爹学政大人警告的眼神置之不理。
学院的山长笑吟吟地道出了今日诗会的涵义,每人需在一炷香功夫内完成一篇咏菊大作,又请学政大人担任今日的评委,学政谦虚了几句,诗会也就开始了。
这次诗会是仿古人席地而坐,每两人一席,桌上设置文墨。众人围成一个大圆圈,中间摆着黄的、白的、紫的、红的各色菊花,每盆菊花均标注了主人家。这些菊花有些是白鹿院花圃的,有些稀罕的品种如绿牡丹、墨荷、红衣绿裳、十丈垂帘等更是宁水富裕人家所有。今日诗会只是赏菊的头一遭,之后白鹿院更是会开放几日,供普通百姓来游玩赏花,而诗会选出的精彩诗文也会粘贴起来供人欣赏,是极其露脸的事。因此当学政宣布开始后,众人都费力苦思起来。
有才思敏捷的很快便一挥而就;也有的写了一句停了停笔又换了一张宣纸再次挥毫;有的直愣愣地看着某盆菊花发怔;有的对着自己的大作摇头晃脑起来……
不管如何,余乐英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从一朵菊花移至另一朵。
宋怀玉没多少功夫便写了一首,他又重新誊写了一份,也开始悠然地赏花起来。
一炷香功夫到了,笔墨撤下去后童送上了茶水点心。学子们饮了茶小声地说起话来。
学政自家姓李,名成仁。他与山长拿了学子的诗文在手,一一过目。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
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这是宋怀玉的诗,李成仁看了心道老宋家果然名不虚传,这宋怀玉年纪虽轻,诗文上火候已是不差了,殿试上若是今上考校诗文只怕会占了风头去。只是宋家为何会把儿子嫁于白家,这也太不般配了,真正是奇怪。
山长又笑吟吟地将手上的诗文递与李成仁,纸上却是两首。
粲粲黄金裙,亭亭白玉肤。
极知时好异,似与岁寒俱。
堕地良不忍,抱技宁自枯
李成仁看过第一首,心想这篇也是不差的,他看了看后面的落款,发现是卫如兰,不由得抬头看了卫如兰一眼。此时苗温儒正与卫如兰说着话,卫如兰端坐着,淡淡笑了。李成仁又去看第二首。
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
深丛隐孤芳,犹得车清觞。
这卫如兰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的,一炷香功夫能写上两首,且都不差,她又是女子,也许明年的春闱能拿个好名次。但就算这般……
山长与李成仁敲定了诗文,并不宣布名次,只是将两人挑选的诗文一一分发下去,让人吟诵,一时间赞颂之声不绝于耳。
卫如兰的两首诗作很是打眼,祝明月等等齐齐夸赞卫如兰才学过人,卫如兰起身福了福,笑道:“各位同学夸赞,子清可担当不起。”
山长道:“你今日两首诗篇,的确难得。李大人,你看呢?”
李成仁点头道:“不错,今日卫如兰力占头名,的确是实至名归,至于第二名,本官以为非宋怀玉莫属。”
山长也抚须颔首。
宋怀玉挑挑眉,起身拱手道:“多谢学政大人,多谢山长。”
“这第三名……”
李成仁笑道:“白鹿院果然是人才济济,明年春闱必定能大放异彩啊!”
山长满面红光:“承大人吉言了。”
祝明月与何溪的座位挨着宋怀玉,她大声道:“这位余公子既是子清的未婚夫,想来也是才学不菲,不如选一盆心仪菊花吟咏一番如何?”
余乐英看了看祝明月,还未说话,祝明月身旁的何溪也道:“极是、极是,今日诗会上人人都赋诗一二,余公子不妨留下墨宝让我等瞻仰一番?”
祝明月与何溪这一番话,吸引了许多人注意,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在下不过一届武夫,做不了这等风雅之事。”余乐英淡淡地道。
“余公子何必自谦,卫家乃是宁水百年大族,多少人想结亲都不成,余公子既然占了子清的正君之位,必是有本事的,何必藏着呢?我等都是子清的好友,也不是旁人。”祝明月笑嘻嘻的。
余乐英看了卫如兰一眼,见她虽然看了过来,但显然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得道:“余某愚钝,不通诗文,惭愧了。”
何溪哼道:“既知惭愧又何必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我这位余兄弟武艺高强,人品端方,我邀他来诗会如何不行?”宋怀玉冷冷开口了:“昨日海盗闹事,余兄弟是出了力的,若不然,今日你们连门都出不得,更别提参加诗会了。”这诗会是早就定好了的,因为海盗之事一直拖延,山长得知海盗被擒后赶紧召开了诗会,人可以等着,这名贵菊花的花期可等不得,若是花都败了又赏什么去?
何溪恼怒了看了宋怀玉一眼,却不好说话,祝明月却道:“余公子既然武艺出众,不妨在大伙面前展示一番,也好让我等开开眼界?”她站了起来,提高声音道:“各位同窗,我等平日只知埋头苦读,从未见识过江湖高人,今日有此机会岂能错失良机?不如就请余公子一展武艺以飨我等?”
不少好事的附和起来。
余乐英看向卫如兰,只见她神情淡然,与自己目光一触即移,她身旁的少年一脸幸灾乐祸,只要眼没盲的都能看得出来。
余乐英微微一笑:“既然大家盛意拳拳,那在下献丑便是。”说着便要离座。
“余兄,且慢。”宋怀玉拦住了他:“我为余兄弹琴助兴。”他对一旁的小童道:“去取我的琴来。”
何溪正要说话,李成仁已经笑了:“听闻宋公子的琴音在京中可谓一绝,今日本官有耳福了。”
宋怀玉微微躬身道:“大人缪赞了。”
既然李成仁发话,何溪与祝明月也不好再说什么。
小童快步去取了琴来。
宋怀玉净了手,小童在一旁焚上香。余乐英左右看了看,伸手折了一支桂花。他四下里抱拳:“今日并未配剑,便以花代剑。”
琴音顿起,铿锵不绝,慷慨激昂。
“将军令,”李成仁微微一笑:“倒也合适。”
余乐英已随着琴音而动。因为今日是去卫家拜访,余乐英的服饰也是费心准备了。他身上是白色镶青边长衫,绣了竹枝竹叶,腰上挂了个碧色荷包,头上是青玉环,眉目英俊,气宇轩昂,让人忍不住喝一声彩: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身姿宛如游龙,身法灵动,行走如风,目光如剑,让人看花了眼。树枝在余乐英手中宛如长剑,便是轻描淡写的一刺,也让对面的人忍不住想要躲避。
琴声越发紧凑,余乐英动作更加迅猛,飞腾跳跃,凌厉如长风出谷,轻盈似燕子抄水,让人目不暇接。待到琴声渐歇,余乐英轻喝一声,手中桂花枝飞了出去,撞上一颗颇有年头的桂花树,登时黄色嫩蕊簌簌落下如雨,那树下坐着的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余乐英已飞身接了树枝在手,在那人面前拱手道:“吓着小姐了,是余某的不是,还请小姐恕罪。”
那人是位女子,适才桂花落下一时没了准备才惊叫起来,此刻见余乐英站在自己面前,长身玉立,不由得红了脸,起身回了个礼:“是我的不是,见这桂花落下,太过惊讶。此等美景,毕生难见,怎会怪罪公子?”
余乐英笑了笑,正欲回座,那女子叫着他:“余公子,可否将你手中这枝桂花赠于我?”
余乐英微微一愣,适才他将桂花当剑来舞,有不少花朵已经掉了下来,枝上并未剩多少花朵,但这女子想要……余乐英将桂花递了过去:“难得小姐不嫌弃,是这花枝的幸事。”
山长捻须笑道:“古人曾有诗云: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今日余公子虽不是舞剑,但也是剑意盎然,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果然是英雄少年啊!”
“先生赞誉了,小子不过是匹夫之勇。先生桃李满天下,教育英才,才是利国利民的大英雄。”余乐英这话让山长老怀大乐。
李成仁笑道:“宋公子的琴好,诗也好,这般才学,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山长也连连点头,叹道:“后生可畏!”
何溪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祝明月拉住。“如今山长和学政大人都在兴头上,咱们不可太过打眼。”何溪悻悻地饮起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