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善舞情意切(中)

作品:《挽歌(已申请删文)

    半梦半醒间,李医生听见一阵低低的脚步声自他的耳边掠过,而后便是小三压得极低的声音:“李大夫刚才还醒着呢!这下又睡过去了。”他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可睡意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不一会儿,他复又沉沉的坠入了梦乡。
    叶飘枫只是静静的在他的床头站了一下,顷刻就走了出去,小三紧跟着她的脚步,在她的身后唠叨道:“那个,大小姐,我什么时候可以走啊?待在这里,怪闷的!”
    叶飘枫头也不回的答道:“你好好的在这里待着吧!有你为你家老大效力的时候!”
    正说着话,楼下忽地一阵喧哗,只听林伯大喝了一声:“你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放肆,我告诉你,就是刘师长本人来了,也得给我守着这里的规矩,来人啊!把他给我轰出去!”
    “慢着!”叶飘枫靠着栏杆,俯视着楼下的一干人等,居高临下的问道:“林伯,来的是什么人啊?”
    林伯仰着头,对着楼上的叶飘枫拱手道:“飘枫小姐,是刘师长派人来给你传话,直接就闯了进来,还踢了门房一脚,实在是不像话,故而我自作主张,打算叫人把他们赶出去。”
    叶飘枫忍住心头的怒火,对着林伯眨了眨眼,转而提高声音道:“林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来者都是客,更何况还是刘师长的人,还不把人迎上来,回头我再跟你追究!”
    林伯心中暗笑,假意的对那几个人逢迎了一番,这才亲自把他们请到了叶飘枫的身边,对叶飘枫,他们倒是恭敬得很,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气话后,看起来官衔较大的那个毕恭毕敬的对叶飘枫禀告道:“我们家师长已经把站岗的侍卫换下来了,因为白大帅驻扎在江南的军队出了点乱子,夫人赶过去处理了,一时半刻的恐怕回不来,我们家师长特地叫属下来问一问,大小姐可有什么安排?”
    叶飘枫的手指,一点一点的在那只茶盅上收紧,那灼人的烫意让她的脑子霍然清明,她松开了手指,慢条斯理的说道:“刘师长真是有心人——”
    这一句话过后,后面就没有别的话了,那人看着叶飘枫在那里悠闲自在的品着茶,反而有些坐不住了,他在那把古朴的太师椅上挪动了几下身子,这才试探性的问叶飘枫:“大小姐,您不打算过去看看吗?”
    叶飘枫腾出一只手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自己的额头,林伯站在一旁看着,立即就会过意来,他疾步走向前去,陪笑道:“小姐,您在外面跑了一天,敢情是累了吧!要不,我叫厨房给您弄点吃的?”
    叶飘枫微笑着点了点头:“也好,叫厨房做些拿手的好菜,万不可怠慢了客人!”
    “不!”那人着急的一摆手,坐立不安的说道:“事情紧急,我们哪有心情吃饭啦!”
    叶飘枫冷笑了一声,“啪”的一下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撂在桌子上,抽身而起,边走边说:“奇怪了!我倒听不出什么着急的事来?既如此,各位忙去吧!林伯,送客!”
    林伯立即皮笑肉不笑的欠身道:“各位长官,请吧!”
    那人悻悻的站起身来,叹了一口气才说:“都怪我们这些粗人嘴笨,不会说话,师长交待的话也讲不清楚。”他的同僚急忙在一旁接过了他的话:“是啊!大小姐,事情是这样的,白大帅驻扎在江南的军队,跟我们江南的驻军起了些冲突,至今还对峙着呢!夫人也压不过他们那边的气焰,所以——”
    叶飘枫抿嘴一笑:“所以,你们就拿我做挡箭牌,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的刘师长想站在一边看着,谁也不想得罪,看谁最后得利就跟着谁,他也不想一想,凭他白远斋能在江南这地方闹出多大的风雨来,我不妨告诉你们,现在,我就是要他闹,动静越大越好,这里面的道理,你们自己琢磨去吧!想跟我合作,得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像我父亲当年那些旧部一样,否则——”叶飘枫冷冷的说道:“哼!不耽搁各位的时间了,林伯,请他们出去吧!”
    话刚说完,人已经踏步走了出去,任凭身后的人怎样叫唤,叶飘枫硬是头也不回,等走到院子里,刚好看见陆子博的车子驶了进来,叶飘枫深一脚浅一脚的迎了上去,身畔是萧瑟的寒风,眼前是迷蒙的灯光,她快步的走着,好像面对的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影影绰绰的,没有一点可以把握得住的东西,只有无尽的虚空,紧紧的包裹着她。
    远远的,陆子博就从挡风玻璃中看到了她的身影,坐在他身旁的英国朋友笑着问他:“就是这个女孩吗?哦!小巧的中国娃娃!”
    陆子博但笑不语,只把车子停了下来,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对他的朋友说:“你自己上去吧!我们的事情,等一下我再来找你谈。”
    那英国朋友无奈的对着他耸了耸肩,还怪声怪气的回了一句:“唉!女人永远比朋友好!”
    叶飘枫穿着一双时下最流行的银色坡跟鞋,鞋上还攒着五六颗晶莹透光的碎钻,那些碎钻不知是哪里出产的,品质相当的好,就算在花园这样黯淡的灯光下,依旧摇曳着动人的光芒,陆子博大老远就拿她打趣:“我还以为,你会把鞋子上的这些钻石也捐出去呢?”
    叶飘枫浅浅的一笑:“我这样想过的,只是,一位小姐在大庭广众下,拉扯自己的鞋子,实在是不雅,所以就放弃了。”
    他们两个人,笑语盈盈的走近了,等走到一块时,就像是事先约定好了似的,忽地隐去了笑容,蹙起了眉头,异口同声的说了一句:“出事了!”
    陆子博大吃一惊:“你这边也出事了?”
    叶飘枫旋即回道:“先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吧!”
    陆子博点了点头,若无其事的说道:“今天下午,我在前往法兰西使馆的途中,遭人暗算,不过只是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只担心,有人想对你下手——”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叶飘枫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虽然叶飘枫极力自持,可她的指尖还是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她怎能不知,陆子博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只不过是不想让她忧心而已,越是这样,她越是预感到了事情的严重,她着急的将陆子博从头看到脚,好半天才说:“谢天谢地!好在你没事!”
    她这样的失态,却让陆子博心中一暖,后花园向来是静谧的地方,又有梅花的暗香四处流动,陆子博心里想着,哪怕是经历再多的风险,只要能与她站在自家的花园中,在这样的夜色里说上几句话,便什么都不用去奢望了,这样想着,他开心的笑了起来:“你不用担心,我做事一向小心,别人想抓到我的空子可没那么容易,反倒是你,我想,那些人是冲着你而来的,所以,你才要万分小心。”
    叶飘枫遥望着漆黑的天空,恍惚一笑:“你看,他们会是谁派来的呢?白远斋?还是——东洋人?”
    陆子博恨恨的回答道:“当然是后者了,看来,东洋人已经坐不住了,不过无所谓,明的暗的,总要与他们斗一斗,还是说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吧!”
    叶飘枫点头道:“没错!总要与他们斗一斗!”她后退了两步,面对着一株梅树,平静的说道:“白远斋驻扎在江南的军队也有所动静了,听说,跟江南的军队差一点打起来了,我就弄不明白,白远斋到底想干什么?”
    陆子博感慨道:“这事我也知道,据说,白远斋发了一封电报给白秋,至于电报的内容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白秋被她的父亲激怒了,并且与湘西驻军的头领大吵了一架,说来说去,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还是白秋呢!”
    “愚蠢!”叶飘枫重重的一摇头,叹息道:“看来,天不亡他白家的人,他们反倒要自亡了,这不是白白让别人捡便宜吗?白秋的脑子到底不如叶开颜。”
    陆子博搓了搓手,点头道:“没错!他们是愚蠢,可我们也不聪明啊!巴巴的站在这里吹冷风,像个贼似的!”
    不知为何,叶飘枫听见这个“贼”字,心里冒冒失失的觉得有些好笑,转念一想,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贼又怎么了?有些人做了贼,可自我感觉不知有多好,说实话,现在我倒想去做一回贼,会一位‘故人’!”
    陆子博瞠目结舌:“难道,你想见叶开颜?”
    叶飘枫连连点头:“没错,我想见的正是她。”
    “但是,你见了她又能怎样?”陆子博摆手道:“她现在人事不省,一不能说话,二不能动手,你见她,真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叶飘枫立即不怀好意的注视着陆子博,唇边的那抹笑容,同样的也是意味深长,陆子博只得投降道:“好了!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我们既然能让她昏迷不醒,当然也能叫她醒过来了,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去找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叶飘枫沉思了片刻,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陆子博的问题,直到一阵风吹了过来,刮得树枝嗖嗖作响,她才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只是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白远斋之所以要对叶开颜动手,一定不仅仅是我们所能看到的那些理由,说不定,叶开颜设下了一个套,叫白远斋给识破了,所以他才动了杀机,那个套看起来对我们的计划并无影响,但事无绝对,我想从叶开颜的身上,打开这个缺口,没有最好,有的话也得弄个清楚。”
    四周那么静,只听得见风吹动的声音一声快似一声,陆子博认真的打量着叶飘枫,忽然叹气道:“飘枫!你是真的成熟了,比我认识你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成熟,我们这些人,每一个人都想保护你,岂不知,你早已能够自我保护了,没错,这就是我们要抓小珍的理由,只可惜,她除了执行白远斋的命令之外,其它的知道得并不比我们多,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叶开颜会对你说真话吗?”
    叶飘枫淡淡的一笑:“当然不会!只是,有的时候,假话也是很有用的!”
    一副厚厚的天鹅绒窗帘低低的拖延在地,将外面的世界与这个房间严严实实的隔绝开了,空气中缭绕着一种浓烈的西药味,虽然四处摆放着各色鲜花,可暖气那样重,它们的美丽与清香早被吸干殆尽,只剩下一朵朵憔悴堪损的小花,垂头丧气的搭在枝叶上,静静的陪伴着靠窗而立的叶飘枫,叶开颜躺在病床上,困难重重的睁开了双眼,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壁灯,那样微弱的光线,她的眼睛居然也适应不了,她倏地闭上了眼睛,却听见一个声音缓缓的飘了过来:“你醒了!”
    叶开颜吓了一跳似的,在那一瞬间,她的手甚至有一些小小的抽动,她的意识虽然混沌,可有一种天生的感觉却先一步来临了,那就是,这个声音,是她十分厌恶的那一种,说话的这个人,让她生起了一丝敌意,她依旧闭着眼睛,直到脑子完全清明时才慢慢的睁开了双眼,随着视线中出现的那个人,与此同时,叶开颜冷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道:“叶-飘-枫!”
    叶飘枫嫣然一笑,同样一字一句的回应她:“叶-开-颜!”
    叶开颜无所畏惧的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居然点头道:“这个地方还不错,看来,我也没吃亏!”
    叶飘枫拍手笑道:“是吗?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地方,倒不如我成全你,让你在这里待一辈子,如何?”
    叶开颜咬牙切齿道:“你敢!”
    叶飘枫毫不示弱:“你看我敢不敢!”
    叶开颜的脸色本来就是惨白的,这一刻更是不见半点血色,她微眯着双眼,淡淡的问道:“姓李的那个医生,是不是你派来的?”
    叶飘枫满不在乎的坐了下去,依旧微笑着:“我知道你的好奇心很重,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会告诉你,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在昏迷了两天以后所问的第一个问题,别人却不告诉她答案,心里面的那种滋味,该是特别难受吧?你说是不是啊?”
    叶开颜砰然大怒,她伸出了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了被角,半晌才缓过气来,她别过了脸去,冷冷的说道:“叶飘枫,今天我着了你的道,你最好杀了我,要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叶飘枫摇头道:“你还真是可怜!明明是着了你外公白远斋的道,还说是着了我的道,难道,你是病糊涂了吗?”
    叶开颜冷笑了一下:“我只知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别人,是你——叶飘枫!”
    叶飘枫恍然大悟道:“是啊!确实是我站在你的面前,而且,这两天我还替你做了不少事,既帮你清理了门户,还四处为你博美名,现在江南谁人不知,你叶开颜会站出来对付东洋人,你猜一猜,你还有几条退路啊?”
    叶开颜嚯的一下坐了起来,看得出来,她是在极力隐忍:“你以为,东洋人会相信你的话吗?而且——”她的话停在这里,一丝浓烈的笑意爬上了她的脸庞:“叶飘枫,无论是谁,只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一定会在他对我动手之前给他挖好坟墓,即便是我死了,他也得不到安宁。”
    叶飘枫掉过头去,按捺住剧烈的心跳,漫不经心的回应叶开颜道:“你那点小把戏,吓得住谁?吓得住我,还是太城的江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