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在这句话倒是没错，可也不是能用在任何地方的。比如两种人，一种是在赌场里干活的人，一种是在勾栏院里做事的人，没人大清朝的跑起来赌钱，倒是有人大清朝的爬起来回家，这两种人起得早了也没有什么想头，一般都会蒙上被子倒头大睡，也好为晚上的工作养精蓄锐。
    京城一角，是花团锦簇之中的花容院，这个举国最大的烟花之地，就像一个绝色女子亭亭玉立，才刚刚褪去昨日的浓妆艳抹，在秋风瑟瑟中安宁静谧。
    高楼之上，一个红衣女子倚坐在屋——我只想说你一个女儿家在花容院这里住了那么久，毕竟不好。”
    “我洁身自好就行了，何必管他人的闲言闲语。”
    “我晓得你不嫌弃这满院子的女人，不过我也是为了你好。像我们姐妹四个，挂出名号去卖艺不卖身，再显贵的人也得给我们几分颜色”
    六姑娘对云梦的抱怨充耳不闻，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困了，我先回房去睡会儿。”说着她就要往楼台下翻去，倒是云梦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人。
    “你站住。”云梦笑起来，笑容是怎么看怎么古怪，怎么看怎么骇人。她凑近些，盯得六姑娘直冒冷汗，“六姑娘啊六姑娘，你好歹也厚着脸皮在这里白吃白喝了那么久，就没有一点表示吗？当然我们花容院也不缺养你的这点钱，不过积羽沉舟，积少成多，你不觉得长此以往影响很不好吗。”
    六姑娘一听，还道是什么事呢，感情这天轮到云梦来说服自己给花容院效犬马之劳了。她把云梦的手拿开，道：“云梦你话可说的不厚道，我当初来花容院可是交了一万金的住宿费、餐食费，掰掰指头也才住了四年，怎么能说是在白吃白住呢。”
    “一万金！”云梦跳起来，“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茬，不是你编来骗我的吧。”
    六姑娘想了想，“钱，我是没有。不过当初是用东西抵的万金，想来王妈妈没跟你们说了。既然我不是白吃白喝，那这事就可以到此为止。云梦你可是这花容院的顶梁柱，还是去歇歇，别为了我这样的闲人耗费心神了。”
    云梦定定地看着她，心中暗自惊讶她居然能拿得出价值万金的东西。
    六姑娘见云梦动也不动，只能扯着脸皮苦笑一下，转身离开。
    后来花容院的四位顶梁柱偶然间谈及此事，都只能长叹一声。六姑娘不愿意，想来应该是还有心结没有解开，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她们也只好任六姑娘去了。
    那一日六姑娘辞了云梦，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花容院管事的王妈妈房里，咚咚咚地敲了一会儿，终是在日上三竿前把人从暖床上拽了起来。
    王妈妈虽然管着这样大的一家院子，却才三十出头，平日里保养的又好，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有一种成熟女人的风韵。她把六姑娘领进屋里坐下，自己先去洗了把脸，然后拿了一个本子给她。
    “自己看看吧，当初你投下的万两黄金，都全部按照当初的安排到位了。该得多少分红，柜上也给你存着，里面夹着票据，核对一下吧。”王妈妈翻开两个茶杯，一边慢条斯理地倒茶，一边暗自观察六姑娘的反应。
    六姑娘也不是含糊人，翻开账簿从头看起，每一行都仔仔细细地记在心里，翻页的速度却不慢，一目十行，没多会儿就看完了账簿，心里对自己这几年的投资也有了个大概了解。
    王妈妈当初就觉得这来历不明的六姑娘是个能人，没想到对理财这一块也很厉害，当下心里庆幸没有在账目上做手脚。王妈妈见她看得差不多了，这才端着托盘一步三摇地过来，递给六姑娘一杯要她醒醒酒。
    “都一年多没来查过账本了，今天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六姑娘背脊挺直，接过青花瓷的茶碗细细抿了一口，“不错。”
    王妈妈心里纳闷，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茶不错还是其他什么不错。
    她如今还记得六姑娘来的那天，穿着一袭像是丧服的白衣，在绵绵雨中而来，衣裳贴在身上勾勒出女子有些消瘦的身材，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可是在那缺少血色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闲适自信，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地叫人看不到尽头。王妈妈作为女人的第一直觉告诉她这个女子不简单，也不是她可以轻易得罪的。
    鬼使神差地，王妈妈就做主留下了这个到花容院借宿的女子，而且这一宿就是四年。六姑娘的脑袋灵光，身手不说好，也是足以自保了，四年里也给花容院出了不少主意，办成了些事情。又因为这个女子和花容院的其他姑娘处的相当融洽，除了自己和四头牌，就属她的人缘最好，于是人人见到了要称一声“六姑娘”以示尊敬，至于她的本名，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在江湖上行走的，哪个没有点秘密。
    就在王妈妈出神回想往事的时候，六姑娘端端正正地放下茶杯，噗嗤一笑，“妈妈是个明白人，怎么就想不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王妈妈被她拉回来，心里一转弯就明白了。一万两黄金的本钱，投在花容院里的部分是滚了又滚，收益丰厚，只这一项就不知道叫多少人眼红，而六姑娘托她暗中置办的一些产业虽然眼下看着没什么可观收益，但至少还是收支平衡。再看六姑娘的意思也不像要走，莫不是想要做大？
    王妈妈沉吟半晌，“六姑娘的意思是？”
    “我不相信妈妈不想把花容院做大。”六姑娘站起来，“花容院明明有实力做得更大，却被各方势力压制，尤其是百花谷谷主凌馥难道王妈妈真的甘心吗？”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她看着王妈妈，并不着急听到她的答复，而是信步出了门去。
    因为她知道王妈妈会答应，因为凌馥并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和七绝门的某人差不多，接受掌门的几年来把百花谷搞得越来越偏离轨道，越来越像是烟花女子的聚集场所了，据说还在百花谷养了一群男童。当然，六姑娘也不会让王妈妈不答应。
    王妈妈本还想说些什么，见六姑娘头也不回地去了，那到嘴边的推辞话就说不出来了。她坐下来细细想了许久，眉头皱得更深了。
    到了夜里，花容院又摇身一变成为灯火通明不夜城。在这个京城中的销金窟里，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醉生梦死，有多少人流连忘返。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骄奢yin逸的生活重复着，反复着，就像是一本册子，无论你怎么翻都是同样的画面——永远也翻不到下一页。
    然而今天的花容院又是特别的，因为这一天是中秋，花容院的姑娘会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夺新季度的花魁位置，常年霸占此位的四大花魁云梦、佳人、离琼、曲妙也会难得的同台献艺。所以，这个本该和家人团聚的日子花容院的生意反而更加红火。
    这一天六姑娘照例是要凑凑热闹的，好和人闲扯时有点谈资。她托腮坐在王妈妈给她预留的雅座里，品着琼浆玉液，欣赏下面各个熟人的表演。隔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是王妈妈在外面。
    六姑娘起身去开了门，王妈妈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公子哥。那几人一愣，大约是没有想到还有女子来看花魁争夺的。
    “王妈妈，您可有事吩咐么。”
    “这不是几位公子哥没了座位嘛，而且又都是身份尊贵的人，我就寻思着六姑娘你给帮帮忙”王妈妈的话语里做足了为难的语气，却从袖中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意思是事成后分六姑娘两成薄利。
    这委实是个问题，遇上花容院这么大的活动，前后的雅间茶座三天前就定完了，这几人明显是临时起意要来这里逛逛的。
    六姑娘眨了眨眼，“既然王妈妈都说了，我不好不给面子。”说完侧着身子让出门来。王妈妈立马堆起笑脸引了人进去。而六姑娘正要离开时，却被其中一个人拦住。
    “这位姑娘可是花容院里的姑娘？”他目光如炬，盯着六姑娘的脸看。
    六姑娘心中冷笑，脸上却是极为不乐意：“公子说的什么话，我只是王妈妈的远方亲戚罢了，不是这里挂牌的女子。虽然我长得的确不错，你这样盯着我看，也看不出朵花来。”
    “如此的话是在下唐突了。”
    “那容小女子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