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折 九幽泉下,快斩无双
作品:《妖刀记》 !!!!亥时将尽,横疏影走过阴湿漫长的地底岩道,来到骷髅岭.
她戴着那張妖异诡丽的木制女面,头罩黑巾,笼住长发,玲珑浮凸的姣好胴体被一袭宽大曳地的黑绒大氅尽掩,再加上双肩厚重的三层乌布披膊(肩甲),活像从冥府爬上来的魍魉妖魂,人鬼莫辨,更遑论雌雄.
横疏影出身青楼,不懂武功,「那人」却能在流影城重重守卫下、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劫将出来,她假定其余的姑射成员也都是身怀绝艺的不定走出石门几步,便是一处巨大陷坑——抱持着这样的警觉,在「那人」出现之前,其他成员便只沉默地隐身黑暗,仿佛这是仅剩的最后一点安全.
今天的情况极不寻常.子时将过,却只来了四张面具,还有两人迟未出现,包括召集会议的人在内,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姑射成员间互不相知,不许刺探、不许泄漏,违者必死;唯一掌握全员身分的,便只「那人」而已——放任成员独处,决计非他所乐见.
时间在滴答的岩壁水声中流逝.洞里阴湿刺冷,尽管横疏影黑袍下穿了御寒的旅装,仍觉得手足冰冷;地底水气透骨而入,额角如有无数小针攒刺,十分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开口.
「『古木鸢』呢?叫人巴巴站着,自个儿却藏头露尾的,这算什么意思?」西北方的绿焰一阵晃动,显然秉烛之人说话所致.那是张虎形面具,张嘴露牙的模样刻得栩栩如生,宛若噬人之际忽闻动静、猛地转头咆哮一般,望即生寒.
这张木鬼面的代号是「深溪虎」.
而「深溪虎」口中的「古木鸢」,正是一手召集「姑射」的那个人.
横疏影对深溪虎没甚印象,两人的任务并无交集,记忆中西北方位的面具一向沉默,做出这么轻佻大胆的发言,这还是姑射集会以来的头一次,只可惜无法从声音多做判断.面具有特制的簧片机构,能巧妙变化人声,无论谁戴上面具,都只能发出专属于那张面具的、既独特又诡异的声音.
另外两张面具并未加以理会.
东北方的蝉形面具是「高柳蝉」,声如其名,异常尖刺,然而说话的口吻却十分缓慢,措辞谨慎小心,冷冷的调子,偶尔也有一丝姜辣火气.横疏影从不觉得面具的主人会是女子,更甚者,极可能是一名饱经历练、地位甚高的年老耆宿.
位于西方的面具则雕成了飞鸟并翼的形状,名曰「下鸿鹄」,那双覆着面孔的巨翼上羽根宛然,又像两只布满鳞片的并排手掌,上头开了两个浑圆眼洞,令人浑身鸡皮悚立,说不出的恶心怪异.除「古木鸢」外,另一张缺席的面具是「巫峡猿」,再加上横疏影持有的「空林夜鬼」,即为姑射六人.
「巫峡猿也未到,还要再等么?都等个把时辰啦,要不先散了?」深溪虎的声音低沉震耳,宛若兽咆,衬与轻浮叨絮的口气,颇有些不伦不类.
但谁也没理他.
「姑射」之人,都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支持鬼他们活下去的,除了复仇的对象及自身的欲望,没有其他.相对于炼狱里的痛苦折磨,待在阴冷刺骨的地底岩洞等上一个时辰,又算得了什么?横疏影心中冷笑,也选择了沉默.
两朵绿焰「蹼、蹼」接连亮起,东北方的虚空里浮出一张猿面,两支尖长獠牙还不算可怕,真正恐怖的是它那咧嘴嘻笑、宛若人一般的神情,黑暗中倍显阴森.正北的首位上,青绿色的幽焰鬼火划出一张巨喙如钩、飞羽如炽的鸟形面具,姑射的主人倏然现身.
「诸君久候了.」古木鸢的声音空洞呆板,犹如机簧震动.那槁木死灰般、一点生命迹象也无的单调声线,伴随着岩洞里的盛大回响,令人不寒而栗.「今日之会,乃因事态紧急.琴魔一事发生变化,须与诸君参详.」
「据悉琴魔已死,此一情报经过查证,应有九成以上的准确度.」开口的是下鸿鹄,「有你亲自布置出手,便是魏无音也难逃劫数.人都死了,还待怎地?」
古木鸢冰冷的眼神越过漆黑的虚无,直向她迸射而来.
横疏影清了清喉咙——虽然透过「空林夜鬼」的面具,她清脆动听的嗓音将变得迷离磁哑,悉数磨去声线、口吻、甚至措辞语调的辨识性,与白日流影城的横二总管更无一丝雷同.
「据信琴魔在临终之前,将妖刀的秘密传给了一名唤作耿照的流影城弟子.那少年自称是刀皇传人,在流影城与天裂刀附身的刀主交手,硬生生使人刀分离,本领不容小觑.」
「哦,是刀皇武登庸的徒弟么?」巫峡猿的声音隐有一丝波动.
「依我看,那少年与刀皇无关,只是信口雌黄.」横疏影淡然回答.
「若真是如此,更加不能马虎.」下鸿鹄接口,「既非武登庸的徒弟,却拥有压制天裂刀的能耐,肯定是琴魔做了手脚.魏无音到底传了什么给他?光靠口耳交代,决计不能在一夜之间,把自己的所知所能传给他人……那名唤耿照的少年,有无可能是魏无音偷收的徒弟?」
「莫三、沐四都是魏老儿的爱徒,他们也制不了妖刀.」古木鸢沉声道,「当务之急,须尽快弄清楚那耿姓少年,究竟由琴魔处继承了什么,竟能压制天裂.空林夜鬼,此事由你负责,三天之内调查清楚,速做因应.」
「三天?」横疏影一凛.
古木鸢并未回答.这是命令而非垂询,本无回应的必要.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诸君,妖刀既出,计划便无回头机会.倘若成功,各位肩负的血海深仇、欲杀之而后快的平生大敌,终能得到圆满的结果;倘若失败,则万劫不复,想做回炼狱之鬼亦不可得.记住,计划绝不能有一丝破绽,诸君若做了正确的选择,我对诸位的承诺便会实现.」
黑暗的空间里一片死寂.
横疏影额汗涔涔,定了定神,又问:「若调查的结果,那名少年确实自琴魔处得到了破解妖刀的秘诀,又该如何?」
剑一般的冰冷目光再度射来,横疏影心惊肉跳,几乎无法迎视.
「你说呢?」单调如振簧的语音不带一丝感情.
横疏影无法回答.
古木鸢平平道:「我们的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杀了一个琴魔,这世上绝不能再有第二个琴魔,我的答覆是『杀』.诸君以为如何?」下鸿鹄道:「此子身手不凡,眼下虽还不成气候,为免夜长梦多,自然是杀.」
「既无武登庸,我没兴趣.」巫峡猿道,「杀.」
古木鸢望了左首一眼,高柳蝉缓缓说道:「杀.」
只剩下两人尚未表态.古木鸢决事,一向不问旁人意见;北举绝非征询,而是忠诚考验.横疏影香汗浃背,十枚尖尖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肉里,想不到唯一可能与自己站在一边的,竟是那轻佻懒惫的深溪虎.
耿照的命运已决,无法改变.眼下她必须挽救自己的.
正要说话,忽听深溪虎道:「哎呀,这事就定了罢?姓耿的小子若是琴魔第二,自是宰了省事;如若不是,那便甭理他.大家生意做这么大,有许多事忙,犯不着在这种地方缠夹.」他一开口,古木鸢便知不对,猛然转过头,眼洞中射出利光.
深溪虎本想笑着耸耸肩,陡觉那目光如宝剑一般,倏地破眼穿颅,连后脑勺都隐隐作痛起来,连忙转开视线,暗自心惊:「他妈的,好厉害的老妖怪!」
横疏影得他解围,思虑一清,暗忖:「也对.世上岂有神功灌到了底,你还是想保他.横疏影若失手,我会亲自杀他,魏无音便是榜样.」
高柳蝉「呸」的一声,居然笑起来.
「你想错了,没有价值的东西,留之何用?」老人哼笑着,缓道,「夺舍**与妖刀,关键都在一个『蛊』.妖刀夺人意志,又彼此残杀,目的是争做蛊王;而夺舍**将神识灌入他人体内,争主其躯,也是强者存弱者灭,二者无论源流脉络,俱有相通.横家那小娘皮不是省油的灯,她若杀不了耿照,证明那孩子成长之快,已走上『蛊』之一路.究其变化,能加速我等对妖刀的掌握.」
古木鸢静静注视他.
高枝瞇眼迎视,不闪不避,仿佛对他的目光全然无惧.
「这理由我可以接受.」姑射的首脑轻声道.
他们的确需突破.计划启动,再无转圈的余地;很快的,像鬼魅般四出杀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妖刀将不符所需,「姑射」必须更有效、更随心所欲地制造刀主,更能承受如今日之耿照这样的损失.
「横疏影若失败,我将亲自动手.通过这两次考验,我就承认他有被留下来的价值.」
耿照一出挽香斋,就知道消息已经传开了.
沿路的侍女仆役大老远瞧见,立刻让至一旁,有的微微颔首,露出讨好谄媚的神色,但落差实在太大,一下子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才好,目光尴尬地一交会,也只是笑而已;有人索性避了开来,等明日执敬司正式布达,尘埃落定了再说.
七品官到底有多大?耿照毫无概念.他苦着脸回到新拨下的随班院舍,长孙日九已洗浴更衣完毕,倒在床铺上呼呼大睡.
这座小院落离他昨夜还睡着的庚寅房甚远,平常根本不会走到这儿来,床帐、摆设,整齐叠在榻上的换洗衣物、桌.跟我来!」
一推窗格,纵身跃出.
耿照尾随着来到一座荒僻的院落,沿路东绕西转,以他在城中数年,一下子也不确定究竟身在何处.那院中甚是宽敞,铺开一大片平整青砖,月光洒落,映得分外清明,沿墙却是枝枒扶疏,浓荫环绕,不易自外头窥入.
胡彦之从角落里取出两柄连鞘单刀,将其中一柄扔给了他.
耿照抽刀映面,钢刀虽是一般,却折回满目流辉.「这是?」
「你没时间睡大头觉啦,咱们哥俩切磋一路刀法.」
胡彦之懒惫一笑,随手擎出;左鞘右刀,一舞便是两朵拔风劲芒,刮面凛烈,动作却是举重若轻,说不出的好看.耿照心思极快,知他是有意传授武功,但江湖人最重门派师承,非是天门弟子,不得钻研天门武功,否则便是偷拳,势成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胡彦之窥破他的迟疑,耸肩一笑.
「我十六岁便出江湖历练,除了本门武功,起码拜过几十位师傅,学习各种杂学.要不,我师父做掌教之前乃是青帝观剑门一脉的大宗主,我是他唯一还活着的徒弟,哪来的刀法教你?」
耿照想想也是,不觉失笑.
胡彦之拿刀鞘轻敲他脑袋,难得正经起来.「一握兵器,便不能再嘻皮笑脸,这是对武艺的尊重.」手腕一抖,鞘洒斜斜指地,「你来砍我,只消砍中这只刀鞘,便算我输.你试试.」
耿照想起幼年时与木鸡叔叔玩的砍柴游戏,顿觉亲切,笑道:「你别托大,我很会用刀的.」也是一抖手腕,那钢刀未掀起风声,竟已抡扫开来!
他天生速度快绝,这一刀更是有心施展,出手松软已极,无所用心,全凭自身的重量旋扫;刀似离心去后,才以尾劲一拖,当日木鸡叔叔将整把筷子似的柴束横里削断,用的便是这等手法.耿照只看了一回,便即学起.
谁知钢刀扫过,胡彦之手里的环铜木鞘微略一晃,仍好端端地停在原处,鞘尖指地,彷彿耿照未曾出手.耿照不禁一愣:「难不成……老胡的动作比我更快!」胡彦之面无表情,轻哼一声:「就这样?老太太穿针纳鞋底,只怕还比你利索些.」
耿照被激起好胜心,点头道:「那我再快些.注意了!」呼地一声,抡刀回扫!胡彦之手腕微晃,连衣袂都没怎么扬起;钢刀过后,木鞘仍在原处,姿势与先前一般无二.
眼见他游刃有余,忽然扭腰旋肘,猛将钢刀拖回;「笃!」一声细微轻响,刀鞘仍在,只是角度略斜,鞘弧上缺了一小片陈旧彤漆,露出暗沉木色.
耿照兴奋叫道:「我懂了!」
胡彦之点头道:「咱们变个方法玩儿.你拿好刀鞘,不能被我的刀碰着,明不明白?」耿照隐约抓到诀窍,知道躲比攻更困难,连忙打点精神应付.
这游戏一开始便已知道结果.
无论他如何挪开刀鞘,胡彦之有稍稍一动,轻易发刀击之,无比准确.耿照渐渐发现:恰恰便是自己的「动」,引来了老胡之刀,索性闭上眼睛,全凭感应;胡彦之的攻势却未稍止,钢刀刀背如雨点般往鞘上招呼,往往稍一迟疑,刀鞘上便连吃几记,细碎的爆击声密如炒豆,劈啪不绝——
耿照心下放空,耳中越来越听不见声音,闪身的动作反而流畅起来.
下一个瞬间,在「刀来了」的念头萌生以前,他忽把木鞘一横,一抹锐风贴肘滑过,胡彦之的钢刀首度落空!还来不及思考,又把刀鞘往怀里一抱,反掠而回的刀刃只差分许便要削中他的鼻尖,耿照闭目止听,以毫厘之差闪过了第二刀!
刀风越强,耿照却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奇妙境界,舍弃异於常人的灵敏五感,忘记自己发达优越的肢体,没想过何时歇止,只是让身体的动作与「刀」维持平衡,进退趋避、如影随形……
白天与阿傻交手时的情形,忽然变得理路分明:当时,耿照只觉眼前一红,身体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那是别人的功夫,来得莫名奇妙、走时又无所依凭,此际却是扎扎实实地开了心窍,身使臂、臂使刀,越来越圆转如意.在他的感知里,刀的轨迹就像是一座具体而微的浑天仪,一刀划过便留下轨迹,绝不消失;慢慢的,刀的来势去向清楚起来,毋须透过眼、耳、肤触便能掌握,甚至加以预测——
他大着胆子将鞘口往「轨道」上一送,「铿!」猛然睁眼,只见老胡侧举钢刀,近乎两尺的刀刃恰恰搠入刀鞘中,毫厘不差,端妙无方,彷彿两人已为此练过了千百次,方能于快刀缠斗间灵犀一现,应声得手.
胡彦之脱口道:「接得好!」眉目一动,意兴遄飞.
耿照满头大汗,却难掩兴奋,胸中热血沸腾:「原来……刀是这样使的!刀,竟也能使到这等境地!」幼年时与木鸡叔叔砍柴的情境涌上心头,忽觉其中妙着纷呈,大有茅塞顿开之感,每一思索都能有不同的体会.
而胡彦之的惊讶只怕更在耿照之上.
他这门武功别出心裁,刻意打破武学套路中「招」、「式」的概念,练的是手路直觉,与其记忆招式,不如去透彻运使兵器的细微变化,使之成为本能,临敌时刀便会自己去找对手攻势里可堪施展的空隙,就像是水往下流、火能化冰一样,不假思索,再也自然不过.
这理说来容易,但武功造诣越高,反而越难舍下已知,如动物般全心依赖本能;耿照无此包袱,犹如一张白纸,学来自是事半功倍.胡彦之心想:「总以为这门武功除我之外,世上再无其他人能练到如此境界,看来是我敝帚自珍,想得太满了.小耿天生奇才,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徒弟争气,可比自己当年悟通时更令老胡欣喜,但眼下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胡彦之定了定神,淡淡一笑:「刚才只是热身,现在才要玩真的.你暂且休息下,待会儿咱们玩个新花样:我用刀攻击你的鞘,你也用刀攻击我的鞘,既要攻也要躲,刀鞘被砍中的就算是输.」
耿照似有所悟,还刀入鞘,稍事歇息,举袖揩抹额汗.
「老胡,这路刀法就这样砍着玩儿么?也没套路什么的.」
「是没有.你若练到了家,动起手来活像一团旋风,对手还来不及眨眼就被砍成了一颗烂红石榴,包管你威震江湖,谁看了都恶心.」胡彦之耸了耸肩,「更要紧的是:这路刀法乍看之下,与你那便宜师父的『皇图圣断刀』颇有些相类,都是运使如风,直如行云流水一般.此后你跟人动手便使之这一路刀法,招牌晶晶亮亮,决计不会砸锅.」
耿照对「刀皇传人」的话题兴致缺缺,扛着刀往树下一坐,抖抖湿透的衣襟散热纳凉.
「这刀法总有个名目罢?哪儿学来的?」
「呃,这个嘛……是我跟西山道一个猎户学的,他有个外号叫『猎王』,我的追踪术便是猎王的正宗嫡传,除了追踪术缩地法,我还跟他学了这路刀法,叫……叫这个……是了,就叫『无双快斩』.」
「哇,是谁取这么俗的名字?」
「啧,你个小毛孩懂什么?这是庶民风格嘛!你不知道,西山道的熊可历害了,站起来足足有两人多高,弓箭陷阱若一时不能取命,就换猎人倒大楣啦.于是猎王创制了这套『无双快斩』,万一遇上熊罴,弓箭射尽、标枪投完,拔出双刀上去一阵乱砍,那是连熊也怕你啊!」
「……真是这样么?」
「哎呀,这不重要.总之你好好地练,这门武功虽然难学,所幸你的资质甚佳,又遇上我这个百年难得的名师,这几天辛苦一些,勉强也能凑合.」
耿照笑道:「老胡这话不对.我虽没练过上乘武学,也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没有几年,乃至几十年的功夫,练什么都不会有成就.再说又何必急在这几天?我年纪轻轻,来日方长……」话未说完,语声忽落.
只见胡彦之双手抱胸,举目望远,罕见地敛去了笑容,神情十分凝肃.
「没时间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否则将有性命之忧,更会为他人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他回过头来,被夜色映蓝的面孔青得有些怕人,明明轮廓还是那个开朗豪迈的大胡子老胡,阴沈的神色却判若两人.
「三天之内,你定要离开白日流影城,逃得越远越好!」
20683.html
**index.html
**20685.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