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作品:《凤鸣(女尊)

    !!!!是夜,时已至子时,黑暗侵袭大地,唯有挂在漆黑夜空中的一轮残月,自云中漏出点点月光。
    厢房内漆黑一片,夏梓桐与萧湜雪均着一袭黑衣,却是神色清明地躺于床榻外侧,而洛辰呼吸绵长,安静地躺在床榻内侧。
    估摸着时辰已差不多,黑暗中,夏梓桐握上萧湜雪的手掌,随即起身戴上黑巾。萧湜雪会意,亦戴上黑巾,跟上她离开的脚步。
    动作间,二人未发出丁点声音。
    顺利地到达厢房外,夏梓桐转身在门窗上洒好毒药,一切布置妥当后,刚想踏足跃上屋顶,萧湜雪早她一步,单手揽过她的腰身,眨眼间,已带着她腾空飞出数丈远。
    脚下的风景迅速地向后移动。
    夏梓桐侧过脸,视线上方是身边少年被黑巾遮住的面庞,他额际的碎发随着夜风舞动,而暴露在空气中的黑眸注视着前方,眼神中透着谨慎,隐隐还有一丝傲气。
    夏梓桐双眼募得闪过一丝得色,近几年他统领山庄内外上千人东奔西走,一桩桩,一件件,这些无一不在磨练他的意志与魄力。而此刻的他,才是她赏识的萧湜雪——威震武林的拜月山庄的二庄主,却不是白日里在她的身侧谨小慎微,收起骨子里的傲气,只求做她的男人,甚至不在乎是否是唯一的。
    思及此,她心底低叹一声,情不自禁地探手覆上他的手背。不料,背后却传来少年身躯的一丝颤抖,脚步更是一阵踉跄。幸而,脚下的屋顶还算平坦,否则少不得要闹出一个大笑话。
    好一会,萧湜雪才稳住心神,脚步重新稳妥起来。
    夏梓桐早已埋入他的胸膛,一扫心底对现今筹划之事的担忧,身子轻颤,努力地压抑着笑声,丝毫没有罪魁祸首的觉悟。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夏梓桐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我知道你是顾及到我的伤势,才尽可能地不让我在替罗刹驱毒之前损耗真气,不过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脆弱。”
    话虽如此,她的心头却是不可抑制地涌起一股暖意。曾几何时,她也曾被一个男人如珍宝般地护在手心,可到头来,却是如镜花水月一般,而她更在急怒攻心之下,亲手了断两条鲜活的生命……
    “梓桐,我没有忘记你对我说的话,却更加不会忘记我对你的承诺。”萧湜雪不假思索道,语气不带一丝犹疑,脚步亦是不停。
    夏梓桐紧了紧掌心的温暖,却不发一言。直到昨夜,她才了悟,其实他一直都在恪守自己的承诺,执着于自己的信念,纵然他从未说出口。现下,更是如此。而以后,亦会如此……
    一刻钟后,借着微弱的月光,萧湜雪粗略地辩了辩方向,侧身拐进一个小胡同,片刻后跃上一堵高墙,闪身隐入漆黑夜色中。
    “梓桐,是这里吗?”萧湜雪稳住身形,压低声音道。
    闻言,夏梓桐抛开心内纷繁多乱的思绪,转眸四顾。
    此刻,二人正站在一处高枝上,而目中所及,庭院深深。虽视野里光芒甚微,凭借二人的修为,亦可辨别出此处定是益州城的某个高宅大院。
    夏梓桐勾了勾唇角,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对萧湜雪不多作解释,径自打开瓶盖。
    萧湜雪只闻得空气中隐约散布出一股淡香,还未多加思量,树枝上方倏地传来一丝轻微响动。他神色不变,右手却已然握住腰间长剑,不待他出招,但听得夏梓桐低声欢喜道:“湜雪,就是它。”
    萧湜雪松了松心中紧绷的那条弦,而上方的响动愈加清晰,似正奔向她们而来,面上不由得带起一丝紧张。
    夏梓桐脚尖轻触枝桠,借此稳住身形,仿佛感受到萧湜雪的紧张情绪,她轻握他的掌心,随后朝着声源伸出手臂。
    眨眼功夫,一团黑影闯入二人的视野。不过片刻,那团黑影便停在夏梓桐的胳膊上。
    萧湜雪定睛看去,不由得讶异道:“梓桐,这……”
    一只全身乌黑的鹰此刻正用脑袋亲昵地蹭着夏梓桐的肌肤,它的体型较一般的鹰大了一些,嘴上还时不时地发出一道奇怪的声音,听来不似正常的鹰叫声,却更像在讨好某人。
    夏梓桐但笑不答,只是将另一只手凑到鹰的嘴巴下,而掌心里,正躺着几颗米粒大小的白色药丸。
    萧湜雪还未从这番奇异景象中缓过神来,另一番愈发神奇的景象直袭他的大脑。
    黑鹰几乎是在夏梓桐出手的同一时间便停止了亲密举动,只三两下,就将药丸吃个精光。末了,它的嘴巴一张一合,犹如一个小孩砸吧小嘴,现出一副意犹未尽之态。
    夏梓桐抬手轻抚黑鹰,而黑鹰更是歪着脑袋,闭上了双眼,仿佛极为享受这种待遇。
    她侧过身子,对身旁满眼震惊萧湜雪低声解惑道:“它是我所饲养的一群黑鹰中的其中之一,它们自一出生,便以我手上这种药丸为食。当然,它们主要还是靠自己捕食猎物,只不过我手中的药丸令它们的反应愈加迅捷,到现在,还从未有一只黑鹰落入他人之手。它们食粮惊人,所以体型也比普通的鹰庞大一些,方才的香味只不过是为了让它现身。而在姚国的其他城镇也散乱分布了同样的黑鹰,是在我不便时,专门用于同你哥哥传递消息。”
    所谓的不便之时,自是她要以现在的身份留在拜月山庄,或是出庄办事,难以□。
    萧湜雪自然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缓缓地收起心中的疑虑,而投向夏梓桐的目光,复杂难明。她隐瞒了十年,又潜心布置了十年,定是有她自己的顾虑。可为何要在如今千钧一发之际,向他坦白?
    夏梓桐同黑鹰亲昵半晌,随后取出衣襟内的小竹筒,仔细地用黑线绑在黑鹰的脚爪上,拍拍黑鹰的脑袋,低喃道:“要速速将纸条交给湜雨,不能出了任何纰漏,知道吗?”
    黑鹰似乎能明白她的意思,张开翅膀扑腾几下,又轻啄一下夏梓桐的手背,方恋恋不舍地展翅飞离二人,一团黑影直冲向天际。
    夏梓桐目送着黑鹰离开,直到再也听不到黑鹰扑闪翅膀的声音,似了却了一桩心事,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闻得她的叹气声,萧湜雪以为她内伤发作,慌忙揽过她的身子,急道:“梓桐,怎么了?是不是内伤发作了?”
    夏梓桐面上是一派还未收起的笑意,听出他话语中的担忧,嘴角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柔声道:“湜雪,我没事,别总是担心我。我只是在想,湜雨最快几日能到。”
    她将手中的小瓶塞入他的手心,连同自怀中取出的一包药丸,“你拿着这些,只要照着我刚才的法子做,若有什么话要对湜雨说,就让我的黑鹰帮你传信。因为湜雨身份特殊,你们兄弟俩长年也见不着几次面。”
    “梓桐,这样不妥。”萧湜雪鼻尖忽而泛酸,而手中的东西突然重如千斤。这些东西于影楼来说,定是机密要事,江湖上业无人知晓,而她竟毫不犹豫地将这些交予了自己。她对他透露如此之多,却只因他对哥哥的思念吗?
    “没事。”夏梓桐轻松道,“我跟湜雨身上都种了黑鹰才能辨别的气味,所以它们才能找到我和湜雨。等到哪天得空,我便在你的身上也种上一些,再另外饲养一些黑鹰,好让湜雨也能寄些书函给你。”
    萧湜雪紧咬住双唇,不让自己的呜咽声自口中溢出,更枉论说出话来。她说得轻巧,可他却不会如此天真。她历经十年,也才不过培育出这些黑鹰,更不消说不能干扰她同哥哥的大事。这定然又要损耗她的一番心神,去研制另外的药丸以及香味。
    夏梓桐轻轻地拥住他的身子,察觉到他身体的一丝颤抖,心下感慨不已。她只不过是随手为之,竟能令他感动如斯。
    她将下巴抵在他的肩头,轻叹道:“我是你的妻子,让你感到幸福,是我的分内事。爹爹,我,你,辰儿,还有你的哥哥,我们是一家人……”
    萧湜雪倏地收紧手臂,怀中少女柔软的身躯正散发着灼人的温暖。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呜咽声,重复地喃喃道:“梓桐……梓桐……”
    滚烫的泪珠滑入她的脖颈,夏梓桐没来由得心底一阵慌乱。她从来不知有一个人能唤她如此……如此的心酸,却又如此的满足。只是简简单单的二个字,竟比任何甜言蜜语来得真切,更是甜上万分。
    夏梓桐手足无措,只得胡乱地用双手轻拍他的背脊,安抚道:“好了……好了……湜雪,你不必如此。我说过,我们是一家人……”
    她声音一顿,双眼忽而盛满笑意。一家人……家人,那是她渴望了多久的?不再是她同她的爹爹面对一室的清冷,如今终于又多了一人,还有辰儿……
    “嗯。”萧湜雪低泣着点头相应,右手却已紧握住腰间的长剑。
    夏梓桐仰起脸,视线穿过凋零的枝桠,看向漆黑的天空。
    无边的夜空中,只零星地散布着几颗星星,点缀这块漆黑的幕布。
    “……我们都会好好的。”沉默半晌,夏梓桐突然低声道。她的目光定格在那轮残月,似说与萧湜雪听,却更似在自言自语。
    蓦地,夏梓桐用力地环住他的纤腰,埋首在他的胸膛,咬牙道:“我不会让你们出事!再也不会……”
    再也不会妇人之仁!
    若有人挡了她的路,她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去找罗刹!”
    “好!”萧湜雪得令,眼神恢复一片波澜不惊,揽着她的身子轻松地跃过高墙,朝着城郊方向疾奔。
    他没有问她,为何语气中无缘无故充满煞人的杀意。他只需记得,她视他为家人。
    只这一句,便已足了。
    ※
    赤翟山庄
    赤翟棠辗转难眠,对着一室的月光眉头紧锁,心绪起伏难平。
    月光似正透出一股寒意,她只觉全身难以抑制地颤抖开来,连身上厚实的锦被都给不了她一丝暖意。
    相思散……
    她不知何谓相思,而恰恰是这份不知,才令她生出无限的恐惧。
    赤翟棠抬手覆上眼睑,命令自己不得再去回忆许多,可昨日白间唐凝的眼神仍是在她的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
    她叹息一声,起身寻来一件外衫随意地披上,随即离开床榻,脚步沉重地在内室里来回踱步。
    其实根本不用唐凝提醒,她便已知晓。早在十多年前,她就该料到自己有今日的下场。
    后悔吗?
    赤翟棠苦笑不已,这十多年来,她已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
    自他魂断悬崖,自他离去,这个问题几乎夜夜纠缠着她。
    可是,悔又有何用?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这后悔之人,老天更不会赐予她们以后悔药。
    藏宝图,真的管用吗?
    “谁?!”赤翟棠忽然脚步一顿,低喝道。
    房内,黑影一现,自一个漆黑角落里传来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赤翟棠——”
    赤翟棠身形几不可见地一震,这世间敢直言她的名讳的人只有她——那个可怕的女人,以及眼前这个不知男女的黑衣人。她紧了紧身上的外衫,深吸一口气,微微躬身道:“是。不知使者深夜驾临,有何吩咐?”
    角落里再次传出声音,语气森冷,“主人要我问你,凤主一事查得如何?”
    赤翟棠眼中浮起一丝慌乱,声音却不慌不忙,“还没有什么眉目,请主人再给棠一些时日。”
    角落里的声音语调没有一丝起伏,“谅你也不敢怠慢主人的大事。”
    赤翟棠却弯下腰,垂着脑袋,诚惶诚恐道:“棠不敢!”
    “那藏宝图一事究竟如何?”
    赤翟棠姿态愈发恭敬,颤声道:“原本一切顺利,但是因为水月宫与影楼的介入,生出一些麻烦。”
    “嗯。你只需负责找寻藏宝图和水月宫,影楼一事你无须插手,主人自有主张。”
    赤翟棠心头突地升腾起一丝疑惑,那个女人竟毫不意外!?更不细家盘问?!
    记起屋内尚有一人!赤翟棠猛地一惊,连忙应道:“是!棠明白!”
    等了片刻,房内却无一丝声响,赤翟棠悄悄地抬起眼,哪里还有半个黑影。
    黑影竟在她不知不觉之中出了房屋!
    赤翟棠脚下一软,使者比之十多年前的造诣更深,端得是来去无踪!
    此次,那个女人派遣使者亲自跑益州一趟,足以证实那个女人对藏宝图和有关凤主传言的在意。
    赤翟棠握紧双手,嘴角无端地浮起一丝讥诮。
    凤主?仅仅是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言,但偏偏又是这两个字眼,就足够令那个女人自乱阵脚!恐怕她也同自己一样,每日里寝食难安吧?
    不知想到什么,赤翟棠的心情恢复不少,竟然觉得今晚的月色还算不错,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她双眸微眯,一道杀机转瞬即逝。
    京城的觉远师太啊……她的预言,还从未失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