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金殿点状元

作品:《妖颜惑君心(原名绝色孤颜)

    !!!!太国舅李准基深夜被召入御书房,不知何事,厉衡阳开门见山地说:“舅舅,此次殿试的人选,你选的如何了?”
    “哦,臣已经选好了。就等明天由国子监呈给陛下。”
    “用不着等明天了,今晚就给朕看看吧。”
    “是,陛下请看。”李准基的怀里倒是随身带着试卷,他当即呈给了厉衡阳。
    厉衡阳展开一看,心里叹息不迭:这种文采也拿出来丢人,难道认为朕是一个目不识丁的莽夫吗?
    其实,厉衡阳虽少小练武,对外夸耀武功,但是对于文采风流,也是颇有倾慕之情,只不过很少在朝臣面前表现出来。致使很多朝臣都认为,厉衡阳并不如何谙风雅。
    “舅舅,这就是你为朕选出来的状元人选?”厉衡阳和颜悦色地问道。
    “是,臣认为此三人的诗作皆是佳作,策论也是独树一帜,堪为朝廷重用。”
    “哦?”厉衡阳的尾音稍稍上扬了一下,从御案上拿出萧迦傲的卷子:“那舅舅以为这人的五言诗如何?”
    李准基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不是我丢在废纸篓里面的卷子吗,怎么到了陛下的手里?刘贤这个老奸巨滑的东西,看老夫以后怎么收拾他。
    “陛下,这十二韵的考题是古来有之,此人竟然擅自改成四韵。纵使有点小才,有怎么堪重用呢?望陛下明察!”
    小才?
    厉衡阳在心中冷笑道:这样是小才?如你所奏的才是大才?
    “舅舅,你也知道,此次考题是朕钦点的。不知舅舅认为此题如何,可还有水准吗?”
    “自然,陛下出的题,那自然是……”
    李准基马屁拍到一半,被厉衡阳截住话头:“既然舅舅也认为不错,就现场给朕做一首四韵古言吧。”
    “这个……”李准基从小就荒废读书,只是靠着太后的裙带关系在朝中混着,哪有这个本事?
    别说是四韵,一韵都做不出来。
    “舅舅的文采,朕是从小就知道的,绝不输人。”厉衡阳反着说场面话,李准基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怎么了,在朕的面前,舅舅反而没有诗兴了?”
    李准基是何等机灵之人,连忙伏在地上说:“陛下英明,陛下所提之人文采高出臣推举的人的百倍,应为殿试人选。”
    厉衡阳收敛起笑容,线条分明的嘴边划起一个冷冷的微笑:“舅父,朕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才委你以重任。没想到,你如此让朕失望。你是不是把选卷子的功夫都放在数银票上了?”
    “臣有罪,臣有罪……请陛下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上,饶臣这一次。”李准基连连叩头。
    “将所有的卷子都送到刘贤那去,让他重新审一遍。至于你嘛,朕就看在母后的面子上,饶你这次,下不为例吧。”厉衡阳的眼光如寒冰一般的冷冽,但是话语却显出出乎意料地宽宏大量。
    “谢陛下厚恩,谢陛下厚恩。”一听说厉衡阳网开一面,李准基在心里松了一口大气,如他此时抬头,看见厉衡阳锐利如剑的眼神,定不会如此乐观。
    三日之后,朝廷张榜,陈关河高中一甲进士头名,十日之后金殿面圣。
    当宣榜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进悦来客栈的时候,萧迦傲正在客房内安静地读书。
    陈关河在楼下啃着包子,当听到“恭喜陈关河陈老爷,高中一甲头名”的时候,顿时咳嗽一声,一口肉馅噎在了胸口。
    中了!贤弟真的中了!那可是一甲头名呀,贤弟祖坟简直能冒轻烟了。
    那边官差还在叫唤:“陈关河陈老爷是哪位?还不快来接榜?”
    “贤弟!贤弟!”陈关河飞也似地跑上楼上的客房:“贤弟,你中了!一甲头名!”
    萧迦傲抬起头来,冲陈关河调皮地眨眨眼睛:“兄长莫急,我已经听到了。”
    陈关河顿时欲哭无泪:贤弟,那可是一甲头名呀,全国三万个举人只有三人能入一甲,真真正正的万中选一,为啥你就能如此淡定呢?想当年愚兄中个举人,可是乐得差点晕过去。
    “贤弟,那你还不快下去接榜。对了,到时记得给官差赏钱。”
    萧迦傲转回头来继续读书道:“急什么,掌柜会告诉官差我在这里的。到时候官差自然会寻上来。”
    话音未落,送榜的官差由客栈掌柜引路,喜容满面地上来了,手里拿着中榜的榜单:“哪位是陈关河陈老爷?”
    萧迦傲合起手中的书,负手站了起来:“在下就是。”
    官差上下打量着萧迦傲,诧异的眼神在她清俊的面容上转了好几圈,好似没有料想到高中一甲进士的是那么一个潇洒风流的美少年。
    “陈老爷,恭喜你了,高中一甲进士。”
    萧迦傲双手接过榜单,随手送上一个红包:“有劳官爷。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官差用手一掂那个红包,沉甸甸的足足有五两之多,不由地笑容满面:“好说,好说,陈老爷青年才俊,将来前途无可限量。十日之后,金殿面圣,定可以一举夺魁。”
    “承你吉言了。”萧迦傲拱手道,不过态度随意,好似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事后,陈关河道:“贤弟,金殿面圣可是大事。这十日你可要好好用功呀。”
    “用功什么?这两天等榜可把我闷坏了。来,贤兄,陪小弟出去逛逛。”
    十日之后,金殿面圣之日,萧迦傲来到了皇城玄墨宫。
    苍澜国举国崇黑,所以咸阳城的玄墨宫皆以乌黑的青木与碧黑的琉璃瓦砌成,就算在晴空万里之下,都显得肃穆非常。不过,皇宫四周都遍植着枫树,深秋一到,红枫竟然比美女脸颊上胭脂还要浓艳几分,不由地为气派的玄墨宫添了几分妩媚。
    萧迦傲与随行的一甲另两名进士宁远非、穆玄德一起金殿,参加最后的殿试。她一身青衣,朴素随意,依然身如杨柳,挺拔风流,一踏入崇元殿的大门,就引起了众朝臣的窃窃私语。
    “这人不是范大人吗……”
    “是呀,范大人不是到缙云国去了,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相似之人?”
    窃窃私语传到了萧迦傲的耳中,她只是不动声色。
    “陛下驾到”随着御前太监的一声宣道,厉衡阳一身墨黑的冕旒,出现在金殿之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朝上众人皆下跪三呼万岁,只有萧迦傲依然抬头,反而细细打量起厉衡阳来。
    玄色冕旒之下,厉衡阳的身躯如山岳般伟岸巍然,英挺的面容好似斧凿刀销似的,每一条曲线皆是清晰而深刻,那双墨色的眼眸如鹰隼一般,锐利而不失威严,线条分明的薄唇微微抿着,自带着一种君临天下的尊贵神情。
    萧迦傲细细打量了一下厉衡阳,暗暗赞道:“好眼神!”微微一笑,才跪了下去。
    那一微笑,如冬日暖阳,似梨树开花,冰晶玉洁,清幽舒雅,满朝文武都伏在地上,看不清楚面容,只有那一笑是如此耀眼,如金色的阳光办顿时射入了厉衡阳的内心。
    “廷方?”厉衡阳收住脚步,顿时停了下来:“怎么,他竟回来了?”
    “陛下,您怎么了?”御前太监小林子问道。
    厉衡阳并未回答,只是上前坐到御座之上,道:“众爱卿平身。”
    满朝文武都站了起来,厉衡阳眼见萧迦傲站在崇元殿的最后面,一身布衣,依旧朗朗清姿,冰雪玉颜,这不是廷方,又会是谁?
    翰林编修刘贤率先站出来说:“启奏陛下,一甲进士俱已在金殿之上,请陛下亲自甄选,选出此次科举金科状元。”
    “哦……”厉衡阳点点头:“新科进士且上前来。”
    宁远非、穆玄德和萧迦傲俱站到大殿中央,此时萧迦傲屏息闭目,低垂这眼脸,不再抬头。
    “此次殿试,朕新谱一词,让新科进士品评,到底是优是劣。”
    厉衡阳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在金殿底下摇头:陛下,您谱的词,谁人敢说不好?这……这哪考的出才能高低?
    厉衡阳并未理会,只是让御前太监将新词传了下去,然后笑眯眯地问一甲第三名的宁远非:“你说,朕的词写的好不好。”
    宁远非看了一看,连忙伏地说:“陛下的词,冠绝古今,小人自叹弗如。”
    厉衡阳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再问一甲第二名穆玄德:“你说呢?”
    穆玄德道:“陛下的词,体物细腻,风流标雅,小人叹为观止。”
    厉衡阳听后半晌没有说话,然后缓缓将目光移到萧迦傲的身上,问道:“那么,你的意见如何?”
    萧迦傲睁眼一看,厉衡阳作的原来是一首咏杨花的《水龙吟》: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柳花飘坠。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闲趁游丝,静临深院,日长门闭。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沾琼缀。绣床渐满,香毬无数,才圆却碎。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
    此词体物细腻,风流宛转,倒也算是难得。只是……太拘于咏物本身,算不得上乘之作,便说:“此作曲近杨花妙处,声韵谐婉,也可勉强算是佳作,只是句句不离杨花本身形态,太拘于形貌,未免显得呆板,并非上乘之作。”
    萧迦傲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尽皆震惊:皇帝陛下做的词,竟然被一介新科进士评说非上乘之作,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了。
    厉衡阳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并非自恃才高八斗,不过此词的确是他的自诩得意之作,如此在朝堂之上当众被批,难免有些不快。
    廷方,是你吗?朕自知才不如你,如果是你这么说,也就罢了,如果是别人的话,哼哼……
    厉衡阳盯着萧迦傲的白玉无瑕的清丽面容,想要找出一些端倪,可惜萧迦傲萧迦傲的脸平静无波,镇定若恒,没有丝毫露怯的地方。
    “好,朕今日就听听新科进士的高论,也让朕领教领教什么叫才高八斗。你说,什么样的词作才算是上乘之作?”
    面对厉衡阳略带挑衅的询问,萧迦傲并不惊慌,只是侃侃而谈:“咏物词的妙处在于不离不即,不离则有迹可求,不即则神思飞跃,不滞于物,方能称为一流。
    厉衡阳似笑非笑地说:“照你这么说,朕写的词就是二流的庸品喽?”
    萧迦傲沉默了一会,然后字字清晰地说:“庸品倒不至于,只不过与一流的作品相比,还差上那么半截。
    “那照你说,古人之中,谁的咏物能达到你说的这种境界?”厉衡阳饶有兴趣地问道。
    “如前朝诗人的《晚春》: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诗圣的《曲江》: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都是不离不即神品。陛下的词,全是咏物,却无情思,稍逊于此。”
    厉衡阳点点头:“很好。今日殿试之题,就是依韵和朕这首水龙吟。诸位才子可大展才华,以博功名。”
    说到这里,厉衡阳似有深意地看着萧迦傲:“特别是你,朕可是想看看你的词是如何不离不即的。”
    太监上前,在青铜镶金的炉内,点了一支梦甜香,一顿饭的功夫之后,三人尽皆完成。
    御前太监将三人的卷子恭恭敬敬地呈了上来,厉衡阳先看了宁远非的,眼角微微一挑:写的还不如朕的。
    接着又看了穆玄德的:稍好一点,但还是不如朕。
    最后,厉衡阳拿出了萧迦傲的卷子,只见上面写道:“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妖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厉衡阳拍案叫绝:“好词,真是绝妙好词,幽怨缠绵,直是言情,倒比朕的更像是原作。”
    赞完之后,复而又道:“这‘春色三分’一句,好似是点化前人之作吧?”
    迦傲点点头道:“陛下说的不错,唐人徐凝曾道: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今人叶清臣也曾云: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在下正是化用了前人之句。”
    厉衡阳赞道:“化用前人而有新意,实为不易。就此作而言,朕的确是自愧不如。”
    此时,礼部尚书却排众而出道:“陛下,这新词只不过是坊间巷尾或是烟花之地谱来唱曲的,实非登大雅之堂,老臣以为,还是应以策论及古诗为上。”
    萧迦傲反驳道:“《诗经》也是上古民谣,照这位大人的意思,也是不登大雅之堂吗?如此墨守陈规,未免太迂腐了吧?”
    萧迦傲此话是笑着说的,但是语意却重,礼部尚书是堂堂二品大员,三朝老臣,如今却让一个初出茅庐的进士在金殿之上抢白一番,顿时气得脸通红,花白的胡子一吹一拂的:“你……好放肆……你……陛下……”
    “好了,陈爱卿。自然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新科才子只是发表一下见解,陈爱卿何必动怒呢?”
    “是,陛下,是老臣失态了。”礼部尚书陈奎表面上收敛起怒容,心中却想:此人容貌俊美,又与范大人生的十分类似,也不知是何来历?看来,应该禀告一下太后娘娘。
    此时,厉衡阳却直盯着萧迦傲清丽秀逸之极的容颜:此人若不是廷方,如何能容貌才思尽皆酷似;如若他是,又何必在朕面前遮遮掩掩,难道还是怕母后加害于他?有朕在,他又何必如此小心?不过不管是不是,此人才高八斗,心思敏锐,朕绝不能放手。
    厉衡阳转身回到了御座之上:“新科进士听封。”
    三人尽皆跪了下来:“在。”
    “此次殿试,宁远非为探花,穆玄德为榜眼,陈关河文才出众,思理明晰,堪为重用,特钦赐金科状元,钦此。”
    “谢陛下!”
    虽然被钦点为金科状元,萧迦傲的脸上也无甚狂喜之色,依然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旁边人前来祝贺,也只是淡淡回礼,毫无倨傲之情。
    是夜,厉衡阳在御书房中,回想着白日金殿之上萧迦傲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那如空谷幽竹般的身影在厉衡阳的脑中挥之不去。
    “小林子……”
    “小的在。”
    “你说,朕钦点的新科状元,可是范大人?”
    小林子吓了一跳:如此有难度的问题,小的怎么敢随便答?
    “这个,隔得实在太远,小林子没看清楚。只是觉得新科状元容貌俊美,像雪堆出来似的,生的和范大人极像。”
    “朕也觉得他像极了范廷方,只是……他的眼神……廷方看朕的眼神,从来不会如此平静淡漠,就好似朕是一个陌生人似的。”
    小林子用袖子擦擦额头的汗:“陛下,天下间生的相似的人原也多,也许只是巧合呢?”
    厉衡阳略一思索:“小林子,传朕的旨意,过几日曲江游宴,朕也一同参加。朕倒要看看,这个新科状元,到底是李逵还是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