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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宝贝

    宝贝:第六章
    当小宝驾著他的小马车来到药馆的时候,药馆的掌柜──小宝的师傅龚袭山一看到他就惊呼出声:“小宝?出什麽事了?”
    老板娘龚婶子在药堂里听到动静擦著手跑了出来,在看到小宝明显是哭肿了的双眼以及苍白的脸後,一把把他拉入怀中担心地上下摸摸,直问:“小宝子,怎麽了?怎麽眼睛肿成这样?”
    心里难过的小宝本来都忍住了,可是师娘这麽一问,他又忍不住哭了。他一哭,龚师傅和龚师娘都吓坏了。小宝子虽然腿脚不便,脸上又有疤,来了也不过七八天,可是又聪明又乖巧又懂礼,惹人疼得很,药馆里所有人都喜欢他。
    龚师傅和龚师娘只有一个儿子,前年考中了进士,现在另一个镇子做县太爷。儿子不在身边,龚师傅和龚师娘一见到小宝就很喜欢他,恨不得把他收为干儿子。也因此看到小宝这麽伤心,他们都心疼死了。
    每天都是高高兴兴来的小宝子今天居然哭著来了,龚师傅和龚师娘忙吩咐店里的夥计把小贝先带下去。见小宝没有拎著他的食篮,龚师娘又让人去厨房拿吃的。
    “小宝子,告诉师娘,怎麽了这是?”把小宝拉到凳子处坐下,龚师娘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问。
    小宝哭著摇头,他不能说。
    “不哭不哭,小宝子不哭,你这麽一哭师娘也想哭了。”龚师娘朝丈夫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倒杯水,龚师傅很快拿了杯水过来。
    龚师娘一手轻拍小宝,一手端著杯子喂他喝水。小宝双手接过,哭著说了声谢谢,然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喝完水,小宝埋在师娘的怀里哭了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时候,夥计把早饭拿来了,龚师娘领著小宝到桌边坐下,说:“小宝子,你先把早饭吃了,吃完了告诉师娘怎麽了。”
    “谢谢,师娘。”站起来恭恭敬敬行个礼,小宝坐下,拿起勺子。可一看到粥,他就想到鬼哥哥在刑房里没有吃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小宝子,不哭,来,先把粥喝了,有什麽伤心事你就告诉师傅和师娘。”龚师娘在另一边坐下,一直给小宝擦泪。
    哭了一会儿,暂时平静下来的小宝慢慢地吃了粥,龚师娘又把包子掰开让他吃。小宝努力不去想鬼哥哥,安静地吃饭,一想到鬼哥哥他就想哭。小贝捧著一个包子乖乖地坐在凳子上吃,精神看上去也很不好。
    好不容易吃完了,小宝眼睫带泪地对担心的师娘勉强地笑笑,说:“昨晚,梦到娘,了。师傅,师娘,对不起。”说完,他站起来规规矩矩地朝师傅师娘躬身道歉。
    龚师娘这下子心都要碎了,她把小宝拉到怀里,擦著小宝的泪说:“怎麽跟师傅师娘如此见外?小宝子想娘想哭了这有什麽错?不哭不哭,从今天起师娘就是你的娘,小宝子想娘了就来找师娘。”
    “师娘……”小宝紧紧抱住师娘,忍下泪水,轻轻地说,“喜欢,小宝喜欢,师娘,喜欢,师傅。师娘,师傅,好。”
    龚师娘忍下心酸,笑著摸摸小宝的头,说:“好了好了,小宝子不哭了。昨晚一夜没睡吧,去师娘的屋里睡会儿。”
    小宝摇摇头,从师娘怀里出来:“书还,没有看完。”他要多看书,多跟著师傅学医,他要救鬼哥哥。
    龚师娘的心更是要碎了,龚师傅这时候说:“小宝,看书不急於这一天。你把书带回去看,今天师傅放你一天的假,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来了师傅要检查你背书。”
    小宝心下一动,转身,满是惊讶地仰头看著师傅,他可以回去?
    龚师傅严肃地说:“你现在这个样子怎麽能学好呢?师傅放你一天的假并不是让你回去玩儿,该背的书还是要背,明天背得不对,师傅是会罚你的。”
    “谢谢,师傅!”小宝笑了,“会背完,会。”
    龚师傅脸上带了微笑:“去吧,拿上书回去睡觉。”
    “是!”恭恭敬敬行礼,小宝转身跑进了内堂。
    龚师娘这时候叹了口气,埋怨地说:“为何不把小宝子留在这里?瞧他哭成这个样子,肯定不单单是想娘这麽简单。”
    龚师傅低声说:“小宝是个有苦也不会说的孩子,汝信不让我们打听小宝的身世,以免给小宝带来麻烦,还让我们不要留小宝过夜,必须让他每天回去,想想也该猜到小宝在家里的日子不好过。你就不要多问了,做好咱们自己该做的。”
    龚师傅并不知道,南汝信让小宝每天回去的原因是林盛之在小宝离家前的这两年仍要做个表面上还算仁慈的爹,不想让人家说他把还幼小的小宝赶出了府,连家也不让回。
    龚师娘吐了口闷气,怒道:“真不知小宝是谁家的,要我知道他爹是谁,我绝对要去骂他个狗血淋头。”
    “别说了,一会儿小宝出来了。”
    龚师傅的话刚落,内堂就传来小宝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门帘掀开,小宝抱著书出来了,龚师傅惊讶:“小宝,你怎麽拿这麽多书?”
    抱著厚厚的一摞书,小宝红肿的双眼直接笑成了一条缝:“我,可以,看完。”
    龚师娘说:“小宝,太多了,这些书你看到明天早上也看不完,师傅准你假是让你回去睡觉。”
    小宝摇头,仍是笑著:“会睡,会睡觉。我想看,会看完。”
    心知小宝有多聪明的龚师傅对老婆示意,叫她不要再说了。他摸摸小宝的头,说:“既然你说你能看完,那师傅相信你,有什麽不懂之处你就问师傅。记得,学医半点马虎不得,你一定要仔细。”
    “是,师傅。”抱著书不好行礼,小宝微微低了低头。
    然後,他努力睁大眼睛,求知地问:“师傅,天下最好,的,大夫,是谁?”
    这个问题一下子难道了龚师傅,他看看龚师娘,然後苦笑地说:“天下最好的大夫啊……有很多。但若论医术的话,这天下有一人的医术却是无人能及,不过此人行事怪癖,空有一身的好医术却不愿治病救人,所以不能称之为大夫。”
    小宝的眼睛迅速眨眨:“师傅!是谁?”
    龚师傅笑了:“小宝想超过此人吗?”这也不是不可能。
    “嗯嗯嗯嗯!”小宝连连用力点头,他要去找他!
    龚师傅哈哈笑了,很高兴小宝有如此雄心壮志。他道:“此人究竟叫什麽,师傅不知道。不过凡是江湖人都听过此人的名号,他叫‘药圣凡骨子’,和‘毒圣’叶狄齐名於江湖。可惜啊……”想到几年前的那件事,龚师傅一脸的难过,也没有把话说完。
    小宝不在乎“毒圣”,他不需要毒,他一听这个“药”圣,就好像看到了希望。他又渴求地问:“师傅,骨子,在哪里,呢?”
    “呵呵,”龚师傅笑道,“是‘药圣凡骨子’,你若让他听到你叫他‘骨子’他定会恼火。他啊,住在谁也进不去的‘凡谷’。”见小宝一脸的向往,龚师傅弹了下他的脑门,佯怒:“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快回去睡觉!”
    “师傅……”小宝软软地叫,希望师傅能多说些。可是龚师傅却一手抱过他的书,一手把他推到了马车上。
    把书放下,龚师傅严肃道:“快回去睡觉,这麽多书,今晚不许熬夜,明早师傅看到你睡不醒,会打你手掌心。”
    见师傅生气了,小宝不敢再问,而是朝师傅师娘道别後,带著小贝和他的书驾著小马车不甘愿地回去了。
    龚师娘在门口看著小宝离开,问:“你怎麽不告诉小宝子‘凡谷’在哪里?”
    龚师傅说:“瞧他那样子,肯定想去找凡骨子,那可是有去无回的地方,我不能害他。小宝很聪明,只要他用心,今後超过凡骨子也不是不可能。”
    想想也是,龚师娘拉著龚师傅转身进了药馆。
    ※
    驾著马车快速地回到家,小宝先把书搬进屋里,然後去厨房见了各位叔叔婶婶伯伯,告诉他们自己因为昨晚想娘没有睡好,师傅放他一天的假回来休息。一听他这麽说,叔叔婶婶伯伯们心疼死了,给他拿了好些吃的,催促他回屋睡觉。小宝提著重重的食篮高高兴兴地回了房,然後反锁上门。告诉叔叔婶婶伯伯们他要休息,就不怕有人来找他了。叔叔婶婶伯伯们一向都是让他睡到自己醒来呢。
    在竹筒里装满水,关好窗户,放下床上破旧的床帐,装作自己在睡觉,小宝爬到床底,掀开那块秘密的石板,然後在小贝的帮助下,带著竹筒、食篮还有几本书爬进了密道。他不是不困,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是他怎麽可能睡得著呢。不看一看鬼哥哥,他无法安心。
    这一回,小宝没有用油灯也很快爬到了尽头,透过木板看一看,鬼哥哥还被吊著,没有其他人,小宝的泪当即就涌了出来。用力推开木板,小宝看到鬼哥哥的手动了下,他高兴坏了,鬼哥哥知道是他来了吗?
    “哥哥……”软软地叫了一声,小宝先钻出来,然後把昨晚放在密道内的凳子、床单拿出来,再把食蓝抱了出来,小贝已经抱著竹筒跳出来了。
    累了一夜的右腿在爬出密道後酸酸软软的,小宝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他索性不站了。爬到鬼哥哥跟前,小宝抱住鬼哥哥的腿就要把鬼哥哥脚下的针板换成凳子,可鬼哥哥却挣了挣,似乎不让他换。
    “哥哥?”小宝仰头,看到鬼哥哥在张嘴,他急忙强撑著站了起来。
    “哥哥?”小宝忍著右腿的痛,努力踮起脚尖,把耳朵凑到哥哥的嘴边,然後他听到哥哥很微弱地说:“走……有人……会……来……”
    有人会来?!小宝瞬间瞪大了眼睛,扭头朝铁门看去。
    “快……走……”微弱的声音飘入小宝的耳朵内。一想到是不是阎罗王要来了,小宝的头皮发麻,眼泪涌出,身子都抖了。
    这时候,小贝突然跳了起来,指指门,又指指密道,还抱著竹筒钻进了密道,直朝小宝招手。小宝看看鬼哥哥,又看看铁门,一咬牙,轻轻抱了鬼哥哥一下,他抱起食蓝一瘸一拐地快速走到密道口把食蓝放进去,再这回来拿起凳子和床单。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小宝哭著看了鬼哥哥一眼,迅速爬进密道,然後关上了木板。一颗光头停在了铁门上的铁栏外,哢嚓一声,有人打开了铁门。一手捂著自己的嘴,一手捂著小贝的嘴,小宝瞪大眼睛看著来人,耳边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宝贝:第七章
    进来的人一手提著一个脏兮兮的木桶,一手拿著一个脏兮兮的木碗,一看到他小宝在心里“啊”地惊呼一声,更紧地捂住自己的嘴。那人驼著背,比干了的橘子皮还要皱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低著头走到聂政跟前,把桶和木碗放下,并不深的木桶里因为他的动作而溅出了粘稠的汤汁。躲在密道里,小宝盯著那桶里的东西,泪迷了双眼。
    驼背人一次也没有看聂政,他先是到左边摇下聂政身上的铁链,聂政因为双脚站在针板上,身体失去平衡向前倒去,扯动了另一侧身体上的铁链,疼得闷哼了一声。小宝的眼泪一滴滴地滴在泥土里。驼背人根本不理会聂政脚下的针板,不紧不慢地走到右边,再摇下聂政身上另一侧的铁链。做完这些,他走到聂政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很不留情地把他从针板上扯了下来,丢在木桶边。
    “哗啦哗啦……”随著聂政的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地,聂政身上的铁链也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驼背人不管他,从墙角拿过扫帚,又拿起那个木碗到水沟里舀了些水洒在地上,清扫了起来。把聂政前一天留在地上的血水、排出的污物全部扫入水沟里,驼背人再从水沟里舀了一碗水放在聂政的面前,掰开他的嘴喂他吃了一粒药,又灌了他一口脏水,确定聂政吃下了药,便离开了刑房,铁门重新被锁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为了防止聂政受不住折磨而死掉,林盛之会给他吃药,让他受到重创的身体能很快缓过来,以便承受下一次非人的折磨。那药入喉便化了,问不出自己想得到的,林盛之根本不会让聂政轻易死去。那药不仅会让聂政挨得住每一次的折磨,也让聂政没有力气咬舌自尽。林盛之每一步都算得很准,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聂政会忍受五年,不管他怎麽折磨聂政,聂政都不说出聂家刀的下落。
    林盛之也不是没有想过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折磨聂政,只是那药不是神丹,为了防止他用刑过重弄死了聂政,他不得不手下留情。再没有得到聂家刀之前,聂政绝对不能死,他要的就是聂政生不如死。
    聂政右手扯著铁链艰难地在地上摸索,试图摸到那个木桶,里面是他这半个月来的吃食。刑房内传来哭声,聂政的动作停了。伴随著哭声而来的是一轻一重的脚步声,聂政的指头微微动了动,然後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
    “鬼,哥哥……”眼泪滴在了聂政的手上,他的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
    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引来驼背人,小宝一边流眼泪一边小声问:“鬼哥哥,那个人,什麽,时候,回来?”
    聂政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嘶嘶地喘息。小宝一手紧握住鬼哥哥满是血污的手,一手不停地擦眼睛,就在他准备再问一次的时候,鬼哥哥张开了嘴:“很,久……”
    小宝哭著笑了,接著他哭得又大声了些,为鬼哥哥受的折磨。
    放开鬼哥哥的手,小宝站了起来,把那碗混沌的水倒入桶中,再提起那桶喂猪的泔水,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水沟边,“哗”的一声,他把泔水全部倒入了水沟里。他认得那个驼背人,那人是宅子里负责养猪的“哑巴驼”──厨房的叔叔婶婶伯伯们都这麽叫他。小宝很怕这个哑巴驼,每次他来厨房提泔水的时候,小宝就躲在一边不敢出声。
    这个哑巴驼从不搭理任何人,只有提泔水的时候才会出现,平时就和猪住在一起,从不露面。现在小宝知道这个哑巴驼为何从不理人,为何要和猪住在一起了。因为养猪的地方离他住的院子并不远,因为那里很丑,所以平时都不会有人去那里。鬼哥哥被关在自己的屋子下面,那离养猪的地方也不会太远。哑巴驼不是养猪,而是借著养猪来折磨鬼哥哥。这些剩菜剩饭的泔水是喂猪的!怎麽能给鬼哥哥吃!
    把木桶和木碗都远远地丢到一边,小宝从密道里拿出床单,铺在墙角,那里干燥些。鬼哥哥身上的铁链很长,小宝把鬼哥哥小心地翻过来,然後双手穿过鬼哥哥的腋窝一点点,慢慢的把鬼哥哥拖到床单上,放平。小宝的腿不方便,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但一瘸一拐,再加上手上没什麽力气,还是有几次弄疼了鬼哥哥,小宝的眼泪带了愧疚。
    顾不上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和肿得成了一条缝的双眼,小宝拿来竹筒和食蓝。给小贝拿了一个肉包子,然後靠墙而坐,让鬼哥哥枕著自己的腿,他打开竹筒,喂鬼哥哥喝水,喂完後,他抽泣地说:“哥哥,你,等我,我一定,把哥哥,救出去。哥哥,等我。”
    聂政的喉结极快地上下浮动,张开嘴,久久吐出两个模糊的字:“谢,谢。”
    眼泪滴在了聂政的脸上,他已经分不清时间也分不清白昼了。他只记得似乎不是太久之前,一直有这样咸涩的水珠滴在他的脸上,滴在他的嘴角。飘著肉香的食物喂到了他的嘴边,他张开嘴,含著包子,他良久才咀嚼了起来,再慢慢咽下。
    “我每天,都会,来。哥哥,要,等我。”
    那软软的儿音透著浓浓的伤心与可怜,聂政没有回应,只是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下包子、吃下早已忘记味道的苹果、吃下似乎是几百年前才吃过的牛肉。
    记得书上写的,小宝没有喂鬼哥哥吃太多。看著鬼哥哥手脚上拴著锁的链子,看著鬼哥哥满身的伤,他一遍遍地擦眼睛。一定,一定要救出鬼哥哥,一定!靠著墙,满脑子都想著如何救鬼哥哥,累坏了的小宝渐渐闭上了眼睛,和鬼哥哥一起睡著了。
    ※
    果然如聂政所说的那样,当小宝醒来的时候他仍是保持著坐姿,被鬼哥哥枕著的右腿早就麻了,但看著鬼哥哥的睡颜,他却笑了。心窝还是阵阵刺痛,小宝轻轻抬起鬼哥哥的头,再搬出右腿。在他动作的时候,他知道鬼哥哥醒了,因为鬼哥哥的手指头动了。这是好事,这说明鬼哥哥的手没有断,还能治!
    待如针刺般难过的酸麻过去後,小宝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凉掉的包子几口吃下。肚子早就发出饥饿的声音了,但想到鬼哥哥,小宝只裹了腹,没有再多吃两个吃到饱。篮子里剩下的一个水果、牛肉、饼子还有包子都要给鬼哥哥留著。小贝嘴馋地在食篮边打转,小宝摸摸它,给它吃了一小块牛肉,然後把食篮的盖子盖好。
    “小贝。”把水桶递给小贝,小宝又摸摸小贝,小贝抱著水桶钻入了密道。小宝不敢随便动鬼哥哥身上的伤,鬼哥哥已经提醒过他了。万一给阎罗王发现有人为鬼哥哥治伤,那鬼哥哥受到的折磨会更大,可是难道他只能给鬼哥哥喂些水和吃食吗?
    小宝上上下下打量鬼哥哥,一直到小贝来了他都没有发现。
    “吱吱吱”,小贝抱著水桶在小宝面前跳跳。回过神来的小宝朝小贝歉意地笑笑,然後拿过竹筒。浸湿了帕子,小宝轻轻地搬动鬼哥哥,让他侧躺著,然後掀开鬼哥哥身下早已成了一条条碎布的裤子。长年累月排出的污物顿时散发出一股恶臭,小贝捂著鼻子跳开了。小宝没有嫌臭,只是眼圈更红了。
    这个地方阎罗王一定不会发现的。小宝摸摸鬼哥哥瞬间绷紧的身体,慢慢地擦拭清理了起来。刑房内,除了水声与轻微的铁链晃动的声音外,又加入了微微的抽泣声。小宝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眼泪,鬼哥哥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会让他忍不住想哭。
    不知提了多少竹筒的水,不知从水沟到鬼哥哥身边跑了多少趟,当右腿累得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时,小宝长长地喘了口气,嘴边的酒窝冒出,弄干净了!
    再小心翼翼地把鬼哥哥翻过来,小宝看看通风口,没有光了。想到叔叔伯伯婶婶们,小宝不安地小声问:“鬼哥哥,不会,有人,来?”
    聂政轻轻点了点头。
    小宝放心了,又喂鬼哥哥喝了点水,说:“我回去,一会儿,就来。”
    聂政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鬼哥哥会回应自己,小宝高兴极了。把食篮等东西全部搬入密道,小宝关上木板,又看了鬼哥哥一会儿,这才带著小贝从密道返回房间。
    爬出来的时候,屋内一片漆黑。小宝钻出床底,顿时累得爬不起来了。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小宝撑著床站起来,拖著酸软无力地右腿来到门边,打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小宝松了口气,看来叔叔伯伯婶婶们没有人来找他。
    一时判断不出现在是什麽时辰了,小宝挪到井边打了一桶水,洗了手脸,又把身上的泥土拍掉,然後带著小贝去厨房。
    一进入厨房的院子,一位正在忙活的大婶看到了小宝,马上招呼著说:“小宝,睡醒了?快来吃晚饭,你起来的可真是时候。”
    “谢谢,婶子。”小宝挪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大婶立马端出一碗面,递给小宝。香喷喷的面,小宝很饿,可是却不想吃。
    大婶又拿出两个肉包子递给小贝,便忙著给老爷夫人们送饭去了。
    厨房里的人都很忙,谁也没有注意小宝神色间的异样,只当他还因为昨晚梦到娘的事而伤心呢。一口一口慢慢吃著面,小宝的鼻子酸酸的。哥哥很久很久没有吃过面了吧,一定是。
    哥哥,小宝怎麽样才能救出你呢?哥哥,你一定要撑下去,小宝,小宝一定会救出哥哥,一定!
    吃了面,洗了碗,满怀心事的小宝告别了叔叔婶婶伯伯们带著小贝回了屋。反锁了房门,小宝把他从药馆带来的所有书装入一个布包里,然後拖著布包又钻入了床底。回来的时候婶婶给了他一个苹果,真是太好了!
    两声闷闷的声音传来,躺在地上一动未动的聂政眼皮轻颤,接著是一人软软的、轻轻的低唤:“哥哥?”
    聂政的左手指头微微动了动,然後他听到了对方喜悦的声音:“哥哥,我回,来了。”孩子身上固有的干净的味道扑面而来,有人扶起了他,他的头枕在了一人软软的腿上。
    “哥哥,苹果。”和刚才一样,小宝咬下一块,然後手拿著喂到鬼哥哥嘴边。在鬼哥哥吃下後,他再咬下一块,手拿著继续喂。舍不得吃难得能吃到的苹果,小宝舔舔咬苹果时残留在牙齿间的果汁,满足的红肿的双眼变成了弯月。
    “吱吱吱……”小贝也要吃苹果。小宝咬下一块递给他,然後专心地喂鬼哥哥吃苹果。直到苹果已经没有什麽地方可咬了,小宝把果核咬碎了,把能吃的咽下去,不能吃的籽丢到食篮里,回去的时候要全部带出去呢,不然会被阎罗王发现。
    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子尿骚味,小宝看著哥哥的腿根处慢慢涌出的一滩黄色的水,他先是一愣,然後懊恼的皱了脸,他忘了自己喂哥哥喝了好多水。摸摸鬼哥哥因为想要忍住而紧绷的身体,小宝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宽慰鬼哥哥的话,他一点都不在乎的!
    情不自禁地,像娘曾常常对自己做过的那样,在鬼哥哥满是血污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低低说了声:“不忍,著。”小宝跪著擦了地板,又给鬼哥哥擦干净,然後又说了遍:“不忍,著。”
    聂政的指头动了动,眼皮动了动,却是抿紧了嘴。
    小宝把鬼哥哥几乎一半都白了的头发拨开,软软的、欢喜地喊了声:“鬼哥哥……哥哥……”
    聂政的喉结浮动了几下,终究仍是没有说什麽。
    小宝不在乎,只要鬼哥哥还活著,其他的他都不在乎。再次让鬼哥哥枕在自己的腿上休息,小宝一本本地看起来自己带来的书。从现在开始,他要多看书,多学本事,这样才能尽快救出鬼哥哥。嗯!首要的是先制定出一个计划,然後一步步按照计划来进行。小宝暗暗握紧了拳,不再等那两年了,他要带著鬼哥哥远远的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阎罗王。
    宝贝:第八章
    小宝在刑房里看了一夜的书,陪了一夜的鬼哥哥。虽然鬼哥哥说不会有人来,但小宝不放心,临走之前还是把木桶和木碗摆在了一开始的地方,再把他带来的所有东西收进密道。喂鬼哥哥喝了水,吃了篮子里的食物,小宝含著泪水不舍地丢下鬼哥哥,提著快空了的竹篮,返回了房间。
    洗干净手脸,刷了牙,又换了衣裳,小宝把脏衣服泡进盆里,从箱子里摸出他藏的银子。取了二两装在身上,再把剩下的银子藏好。喝了满满一肚子的水充饥,小宝带著小贝去药馆。看了一夜书的眼睛涨涨的,又因为哭的时间太久,小宝的眼睛很疼,可是没有他的心疼。今天是四月十四,明天就是十五了,一到十五他就会全身痛,那样他就不能陪鬼哥哥了。
    想到这里,小宝更难过了。鬼哥哥现在很虚弱,身上又拴著链子,链子上还有锁,他还没有想到怎麽把鬼哥哥救出来。而且当务之急是怎麽能阻止阎罗王不伤害鬼哥哥呢?想到那晚的那一幕,小宝心疼的脸更白了。他不明白,阎罗王一定不缺好刀,为什麽非要鬼哥哥的什麽聂家刀呢?那个聂家刀究竟有多好?他不懂,他虽然是武林盟主的儿子,但是他不懂。
    怀著满腹的忧思,马车抵达了药馆。前一天他哭著来,一早龚师娘就在门口等著了。看到小宝一脸的愁苦,龚师娘担心地走了过去。
    “小宝子,昨晚你好好睡觉了吗?眼睛还是这麽肿,走,师娘给你敷敷眼睛去。”
    “师娘。”
    软软的唤了声,小宝在师娘的帮助下下了马车,难过地抱住了师娘。师娘的身上有娘的味道,令他忍不住依赖。
    龚师娘在小宝抱住她的一瞬间,心顿时软成了面糊糊。她抱住小宝,心酸地说:“还没吃饭吧,以後不要带吃的来了,就在师娘这里吃。”
    “谢谢,师娘。”
    “你都喊我一声师娘了,还说什麽谢?”
    抹抹眼角,龚师娘露出笑容,把小宝带到了後院。
    先给小宝拿来早饭让他吃了,然後龚师娘给小宝敷了眼睛,又给小宝洗了个头。她也不知道小宝住在怎样的地方,头上都是泥土。洗得干干净净,在头发干了之後,龚师娘给小宝梳了两个漂亮的羊角髻。小宝因为身有残疾,个头本来就比同龄的孩子要低一些。虽说脸上有块黑斑,可仍然掩不住小宝的可爱与漂亮。干干净净的巴掌大的小脸,配上那两个羊角髻,还有小宝嘴角的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哪里像十三岁的少年,根本就是个应该还在娘亲的怀里撒娇要糖吃的娃娃嘛。龚师娘忍不住拉过小宝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换来小宝更深的酒窝。
    “小宝,书看完了吗?”
    龚师傅从房里出来,小宝立刻规规矩矩地躬身说:“读完,了。”
    龚师傅和龚师娘目露惊讶,那麽多书都看完了?!
    龚师傅咳了两声,保持严肃地说:“今天你跟著师傅学习鉴别草药。配药不能马虎大意,你要仔细学,认真记。”
    “是!师傅。”为了鬼哥哥,他一定会仔细学!
    龚师傅满意地点点头,带著小宝去了药堂。站在帘子後看著小宝认认真真听著夫君讲解每一种草药,龚师娘擦擦眼角。这麽乖的孩子,小宝的爹不疼他,日後一定会後悔!
    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可小宝却是一身使不完的劲。今天师傅教了他十种草药,小宝把这十种草药的药性、样子全部都记了下来。小宝不敢向师傅求救,怕给师傅师娘带来麻烦。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小宝看著盘子里的肉,眼圈瞬间红了。马上低头大口吃饭,不敢让师傅师娘发现他的异样,小宝把对鬼哥哥的心疼用力压下。
    “小宝子,不著急,慢慢吃。吃完了把碗放到厨房就行了,师娘去喂**。”
    “好。”小宝还低著头。
    先吃完的龚师娘给小宝夹了几块肉,便起身离开了。龚师傅习惯午饭後小睡一会儿,也放下碗起身离开了。另外两名龚师傅的徒弟因为都比小宝大,其中一人说:“小宝,碗放著,一会儿我回来洗。”
    眼泪回去的小宝抬起头,甜甜一笑:“好。”
    吃完的两人也起身离开去药堂招呼客人去了。
    小宝给了小贝一块肉,吃饱的小贝吱吱叫著跳上院子里的树晒太阳去了。小宝看看桌上的饭菜,吃饭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剩下的饭菜并不多了,但也足够小宝吃了。坐在那里盯著好吃的菜许久,小宝起身进了厨房。没花太久的时间,小宝在厨房的角落找到一个落满灰尘带著盖子的小木盆,他高兴地笑了。
    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洗干净木盆,小宝返回饭桌前,把自己剩下的那半碗饭倒进去,然後把剩菜一样一样地拨到木盆里,留下菜汤。白色的米饭、绿色红色的菜、还有冒著油光的肉,好看地摆在木盆里。小宝嘴角的酒窝从未这麽深过。盖上盖子,小宝招来小贝,叮嘱:“拿到,车上。小贝乖,不要,偷吃。”
    “吱吱吱吱。”小贝似乎在说我才不会偷吃,然後抱著木盆跑了。
    小宝脸上的笑没有停留太久,他又犯愁了。那些根本不够鬼哥哥吃……白天他不能陪鬼哥哥,鬼哥哥就吃不到饭。眼睛又红了,小宝不敢再想鬼哥哥,怕自己会忍不住跑回去。他把桌上的碗盘全部收到厨房,洗干净摆好,再擦了桌子,小宝这才去了前面的药堂。
    喂完**的龚师娘一进厨房就看到了洗得干干净净的碗,碗并没有放进碗柜里,龚师娘长长吐了口气。不用猜,一定是小宝洗的。若是其他人洗的会放进碗柜,小宝个头低,够不到,只能摆在灶台上。把摆得整整齐齐的碗放进碗柜,龚师娘沈默了片刻,弯身从碗柜下方拿出两个**蛋。
    下午一边跟著师兄帮师傅抓药,小宝一心二用地一边听著师傅给病人看诊。在这样的忙碌中,天渐渐暗了下来,小宝该回家了。道别了师傅,小宝带著小贝上了车。打开木盆的盖子,饭菜都在,小宝摸摸小贝的头,夸赞它。今天又跟师傅拿了四本医书,晚上要看完。
    “小宝,等等。”
    龚师娘大步走了出来。
    小宝回头,正要叫师娘,手心里就被塞了两个热乎乎的**蛋,然後他听到师娘说:“小宝子,这两个**蛋晚上拿回去吃,你现在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可不能饿著。以後师娘每天都给你煮两个**蛋,你可不要都给小贝吃了,啊。”
    “师娘……”那两颗暖暖的**蛋从小宝的手一路暖到了他的心里。
    擦擦小宝湿了的眼睛,龚师娘忍不住抱了他一下,哑声说:“小宝子,不难过,以後有师傅和师娘疼你。”
    “师娘……”
    再抱一会儿小宝肯定要哭出来了,龚师娘赶紧放手,笑著摸摸小宝的脸:“快回去吧。”
    “嗯。谢谢,师娘。”
    不舍地放开师娘的温暖,小宝一手握著那两颗**蛋,一手扬起马鞭。马车缓缓驶离了药馆,小宝回头跟师娘挥手道别。
    直到小宝的马车转过街角不见了,龚师娘才眼圈泛红地转身回去了。
    ※
    小宝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到另一条街上买了一小袋米,买了一个砂锅,买了两个苹果,买了一小把青菜。驾著马车赶回家,小宝没有立刻去找鬼哥哥,而是先把买的东西拿回房藏好,然後去了厨房。厨房的大婶早已准备好了他的晚饭,明天是十五,大婶特别加了一颗荷包蛋。中午几乎没怎麽吃的小宝吃了一半,给了小贝一半,然後把碗里的面条吃得干干净净。厨房的叔叔婶婶伯伯们多,他不好剩下带回去。
    吃完了饭正要回去的小宝在路上被南汝信喊住了,南汝信给了他一瓶药,说:“小宝,你的病南伯伯治不了,这是给你配的养身的药。明天是十五,天黑之前你吃一粒,等後天早上醒了你再吃一粒。说不定等你的身子壮实了之後就不会那麽疼了。”
    南汝信说著捏了捏小宝的下巴,他怎麽觉得几天没见小宝好像瘦了。
    不清楚南伯伯心思的小宝感激地抱住南伯伯,哽咽地说:“谢谢,伯伯。”他是高兴的想哭。
    南汝信叹息地摸摸小宝,说:“快回去吧,晚上早点睡。”
    “好。”
    放开南伯伯,小宝带著小贝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回到他的小院子,小宝把木盆放到院子角落里简易的火炉边,平时要洗身的时候他就在这里烧热水。刚要进屋,又一人来了。
    “小宝,在药馆还好吗?”是黄良玉。
    “好。”想到师傅和师娘,小宝的笑甜极了,“师傅,师娘,好。”
    “那就好。”黄良玉手上拿著三本书,他进了屋直接放在桌上,说,“明天是十五,你师傅有没有说後天准你一天假?”
    小宝眨眨眼睛,摇摇头。
    黄良玉马上说:“那黄伯伯一会儿去跟你南伯伯说说,叫他跟你师傅提个醒。这几本书是故事书,後天你身子最虚,不要看那些费脑子的书了,看看故事,养养精神。”
    小宝缓缓走过去,一把抱住黄良玉,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谢谢,伯伯。”他是叔叔婶婶伯伯还有师傅师娘宠著的宝贝,他很幸福!
    黄良玉微微一笑,看著小宝干净的头发,和头上那两个漂亮的羊角髻,他对小宝的师傅和师娘放心了。
    送走了黄伯伯,小宝又见到了刘婶,刘婶给他送了一身新做好的里衣。明天是十五,小宝会出一身的汗。抱著刘婶,感受了一会儿刘婶身上和师娘一样暖暖的味道,小宝送走了他今天的最後一位客人。
    给竹筒加满水,在饭菜温热了之後,小宝让小贝抱著竹筒,他抱著木盆,口袋里装了一个苹果还有南伯伯给他的那瓶药丸,钻进了床下的密道。
    透过木板看看,鬼哥哥仍是他离开时的姿势,一动未动过。那个木桶和木碗还在原处摆著,刑房里的东西也没有被动过的迹象,看来哑巴驼果真要很久才会来。可是具体是多久呢?小宝很不安。
    推开木板,清楚地看到鬼哥哥的手指头动了,小宝深深的笑了:“鬼哥哥……”
    这道独有的声音传来,聂政的眼皮动了动,两只手的手指都动了动。
    来到鬼哥哥身边,看到鬼哥哥的下身又有了一滩水,小宝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晚了……”在鬼哥哥身边跪下,小宝的鼻子动了动,探身过去,才发现鬼哥哥不只是尿了。想到自己就这样让鬼哥哥躺了一天,小宝的泪又出来了。
    先喂鬼哥哥喝了点热乎的水,再喂鬼哥哥吃了几口干饼子垫垫胃,小宝快速地给鬼哥哥清理了起来。小贝早就躲开了,钻进铁门上的铁栏处向外看。小宝费了点工夫才给鬼哥哥清理干净,若不是会被阎罗王发现,他很想把鬼哥哥身上的衣服都换成干净的。
    用竹筒里的水洗干净手,小宝让小贝回去打水。小水缸里有盛好的热水,小贝只要舀起来就成了。给鬼哥哥稍稍挪了个地方,在鬼哥哥身下塞上床单,小宝这才捧著木盆在鬼哥哥的头边坐下,让鬼哥哥照旧枕在自己的腿上,小宝打开木盆的盖子,饭菜仍冒著轻微的热气,小宝暗呼幸好。鬼哥哥受了那麽大的难,要吃热的才成。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让你饿了一天。小宝舀起一勺饭菜,喂到鬼哥哥的嘴边。
    聂政的喉结动了动,鼻尖是饭菜的香气,他的肚子不受控地发出了响声,然後他听到一人愧疚的“对不起”。聂政张开嘴,温温的食物进了他的嘴里,含著他带著肉汤香气的饭菜,聂政的喉结又动了动。
    “吃,鬼哥哥,吃。”小宝轻轻地摸摸鬼哥哥的脸,眼泪险些又掉下来。
    聂政合上嘴,极慢极慢地咀嚼。小宝没有催促,在鬼哥哥吃下之後,他再喂下第二勺。
    寂静的刑房里又响起了一人的低泣声,这顿饭小宝喂了很久,聂政吃了很久。随後,他又吃到了香甜爽口的苹果,也知道喂他的这个孩子一口都没有吃。
    ※
    小手放在鬼哥哥的头发上,小宝一手拿著医术仔细地看。但是他的心思还是有一半在鬼哥哥身上。又看完一页後,小宝放下书,轻唤:“哥哥?”
    聂政的指头动了下,小宝这才稍稍放大声音问:“解手?”
    聂政吞咽了两下,微微点点头。
    小宝轻轻抬起鬼哥哥的头,抽出右腿。他刚才返回房间找了一个旧竹筒,给鬼哥哥解手用。小宝映著火把光亮的大眼中是心疼、是纯真、是守护。毫不嫌脏地帮鬼哥哥解了手,倒了尿,清理了旧竹筒,小宝又问:“还要,吗?”
    聂政的下颚紧绷,摇了摇头。
    小宝微微一笑,返回他喜欢坐著的地方,让鬼哥哥重新枕上自己的右腿。这回,他没有拿起书,而是掏出那瓶很宝贝、他一直犹豫要不要跟师傅讨的药。取出一颗,他喂到鬼哥哥嘴边:“药,对身子,好。”吃了饭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可以吃药了。
    聂政没有一丝犹豫地就张开了嘴,微苦的药丸被人很轻地放进了嘴里。头被抬高,水喂进。然後头又枕上了那条细弱的腿,接著他听到这孩子说:“鬼哥哥,睡,睡吧。”
    聂政的呼吸有略微的停顿,他的眼皮动了几下,然後便没了动静。小宝这才重新拿起书,认真看了起来。
    小宝的记忆力惊人,这一点整个林宅除了林盛之和几位夫人外,恐怕谁都知道。看过一遍的书,小宝都能完整地背下来。虽然他生来带著残疾,但老天似乎也不忍心给这个孩子太多的痛苦,他给了小宝一颗聪明的脑袋瓜。
    很快,四本书看完了,小宝低头,鬼哥哥正在熟睡。犹豫著要不要弄醒鬼哥哥,小宝又不舍。鬼哥哥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心疼地摸摸鬼哥哥灰白的头发,小宝想了想,还是小心地搬起鬼哥哥的头,抽出了腿。
    鬼哥哥没有动,应该没有被弄醒吧。小宝放了一颗心。小贝也在睡觉,不过在小宝有动作的时候它就醒了。摸摸睡在他身边的小贝让他继续睡,小宝拖著发麻的右腿一点点爬到了密道口,钻了进去,没忘了关上木板。
    熟睡中的聂政眼皮动了动。
    (15鲜币)宝贝:第九章
    宝贝免费章节的字数够了,从今天开始入V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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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屋子里,小宝点亮油灯。月亮已经下去了,众人都在沈睡中。揉揉眼睛,打了两个哈欠,小宝拖著疲惫的身子拿出他今天买的锅、米和菜。开门到了院子,打了井水洗了锅,淘了米又洗了菜。把砂锅放在火上,加了水,加了米,小宝坐在小炉子边脑袋一点一点,打盹。
    心里有牵挂,小宝没有睡死。当他打著哈欠睁开眼睛时,粥的香气已经飘来了。用勺子搅和搅和,把今天师娘给他的两个**蛋剥了壳,放进锅里,用筷子弄碎了,再加入用手掰碎的青菜。闻著那香气,小宝的肚子叫了。揉揉肚子,小宝用筷子沾了一点,尝尝,唔,没有味道,不知道鬼哥哥爱不爱吃呢。啊!有了!
    用布包著砂锅的把手,把锅拿到一边,吹吹被烫到的手,小宝一瘸一拐地赶紧跑回房。桌子下有一罐大婶专门给他腌的咸菜。打开咸菜的罐子,小宝笑了,好香呢,没有坏!大婶很疼他,等这罐咸菜吃完了,他再跟大婶要一点儿。
    腿脚不便,锅又很烫。小宝就在炉子边一口气一口气地吹,直到锅没那麽烫手了,小宝盖上盖子,用自己的旧衣服把砂锅包起来,然後提紧衣服的四个角,小心翼翼地回了屋,关上门。
    努力保持平衡,不让砂锅倒了,小宝艰难地在狭小的密道内爬行。等小宝爬到密道口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出了一身的汗了。推开木板,看到哥哥的指头动了,小宝嘴角的酒窝出现,鬼哥哥每次都知道是他呢。
    太累了,小宝走不快,慢慢挪到鬼哥哥跟前,把砂锅轻轻放下,小宝坐回原位。这个时候外头已经渐亮了,再过半个时辰小宝就该去药馆了。让哥哥枕回自己的腿上,小宝拉开衣服,掀开砂锅的盖子。锅子里,绿的、白的、深褐色的,煞是好看。小贝瞬间就醒了,吱吱吱直叫。小宝摸摸它,让它不要跟鬼哥哥抢,小贝一脸的委屈。小宝从锅子里舀出一块大点的**蛋,吹凉了,用手拿给小贝,小贝吃了後不叫了。
    安抚完了小贝,小宝摸摸鬼哥哥的头发:“哥哥,醒了?”
    聂政的手指动了动,他闻到了**蛋的味道,多麽久远的味道啊。
    小宝一手抬起鬼哥哥的头,小声说:“我白天,要去,药馆。哥哥,喝粥,不然白天,会饿。”
    聂政的喉结动了动,抿了抿嘴。
    小宝舀起一勺粥,确定不烫了,才喂到鬼哥哥的嘴边,然後他愣了。鬼哥哥竟然偏过了头!小宝慌了,鬼哥哥不爱喝粥吗?然後他看到鬼哥哥的指头在地上写字。当他意识到鬼哥哥写的是什麽後,小宝的鼻子酸了。
    你吃──听到小宝肚子叫的聂政抿紧了嘴。
    小宝忍著不让眼泪掉下来,哽咽地说:“哥哥,吃。药馆里,师傅师娘,有吃的。”
    聂政还是偏过头,不吃。
    小宝的嘴角出现了酒窝,他吃下那勺粥,故意发出明显的吞咽声,然後快速舀起一勺,吹凉了喂到鬼哥哥嘴边:“一起吃。”
    聂政张嘴了。
    小宝的眼泪差一点滴在勺子里。发出一个吞咽的声音,让鬼哥哥以为自己吃了,小宝开心地喂鬼哥哥喝粥、喂鬼哥哥吃**蛋。鬼哥哥,也很疼他呢。
    喂完粥,把东西都收起来,小宝又照顾鬼哥哥喝了水、吃了药、解了手,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今晚他不能陪鬼哥哥了,天老爷,你一定不要让阎罗王或是哑巴驼来欺负鬼哥哥。心里一遍遍祈祷著,小宝带著小贝离开了刑房。
    在他走後,聂政的头动了动,眉心微微的蹙起,又很快平展。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这个莫名出现的孩子。聂家刀,他绝对不会交给林盛之,绝对不会!
    林盛之的书房内,一人斜斜地躺在林盛之专属的软榻上,口吻慵懒地说:“聂家刀的事是真还是假?”
    林盛之拧眉道:“还没有消息传回。昆山派只说听到消息,是否是有心人故意为之还很难说。聂家刀事关重大,此事我需要与几位武林泰斗商议。”
    “哈,”那人翻个身,看著屋顶说,“林盛之,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装君子了。聂家的事我不想知道你在其中是何角色,我开门见山地说吧,我要与你合作。”
    林盛之完美地掩饰住眼里的杀气,不悦地说:“你这话是什麽意思?潘灵雀!”
    雀庄庄主潘灵讥笑道:“林盛之,当初聂家被灭门的时候,是你第一个到的,也是你说凶手是叶狄,什麽都是由你嘴而出,你以为我会相信?”
    林盛之不回击,等著潘灵雀说出他的目的,此人是他最头疼的敌人,但这几年武林中他能用之人,却也只有此人。就如豺狼身上的那只狈,林盛之是狼,潘灵雀就是狈。这个模样俊美,名字如女人,却心狠手辣的家夥与林盛之在某种程度上可谓是天作之合。
    果然,潘灵雀坐了起来,双目透出毫不掩饰的欲望,说:“你要聂家刀,而我,要蓝无月。”
    林盛之冷哼:“蓝无月已经死了。”
    “当真死了?”潘灵雀笑了几声,“林盛之,你骗那些蠢材也就罢了,你怎麽会以为能骗过我呢?那把大火烧死了聂政,却绝对没有烧死蓝无月。哈,‘醉生梦死’根本就不可能毒死蓝无月,他可是叶狄的兄弟。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叶狄从开始炼毒後唯一的嗜好便是给他那两个兄弟喂毒,聂政和蓝无月的血都可以当解药了。聂政怎麽死的我不关心,我要的只有蓝无月。”
    “就算蓝无月仍活著,你觉得你能得到他吗?”林盛之撤去了脸上的虚伪,露出本性的yīn鸷,“江湖上称他为‘月公子’可不单单是因为他的绝世容貌,更是因为他的性子。我怕你还没碰到他,就被他一剑穿心了。敢对蓝无月无礼的人可没有活下来的。”
    潘灵雀又笑了:“我敢要他,自然有法子得到他。”
    林盛之冷道:“若蓝无月没有死,那这五年他为何从未出现过?叶狄一直没有找到,蓝无月若还活著就是上天入地也会找叶狄报仇,他的性子绝不会容许他躲起来。”
    潘灵雀脸上的笑不见了,yīn狠地说:“蓝无月是聂家三兄弟中心机最重的,这五年没有他的消息,不表示他就未曾出现过。林盛之,我不与你争辩,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帮你拿到聂家刀,你帮我得到蓝无月,而且,我还可以帮你找出叶狄,并除掉他。”
    林盛之没有立刻回复,而是紧盯著潘灵雀。潘灵雀没有躲避他yīn鸷的目光,任他打量。许久之後,林盛之举起桌上的茶盅:“成交。”
    “痛快!”
    中饭过後,龚师娘就催著小宝回去,龚师傅准了小宝两天的假。他们已经知道小宝逢初一和十五就身子痛,龚师傅给小宝诊脉之後也查不出原因。听了南汝信的话後,他特地给小宝配了一剂药,还做成了药丸方便小宝吃。
    拿著师娘给他煮的两个**蛋、从师傅那里借来的书、还有师傅给他的药,小宝告别了师傅和师娘驾著马车离开了。仍是拐到另一条街上买了一条腊肉、买了一小把青菜,小宝心急地朝家赶。不知道鬼哥哥饿了没有。
    虽然龚师傅让小宝回去好好休息,但小宝还是磨著师傅借给了他好几本书。回去首先去厨房跟叔叔伯伯神们打了招呼,再带著叔叔伯伯婶婶们给的吃的返回屋子。关了门假装睡觉,小宝迫不及待地钻入密道。
    如前一天一样,给鬼哥哥清理了,让鬼哥哥枕著自己的腿喂鬼哥哥吃了自己中午省下来的饭,又喂鬼哥哥吃了一个苹果和一颗药,小宝捧著黄伯伯给他的故事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看完了这几本故事书,他就可以趁著还书的机会跟黄伯伯借书看了。他现在还没有想好该怎麽救出鬼哥哥,目前他能做的就是让鬼哥哥多吃些,把身子养好。
    看到一半,小宝犹豫地低头看了鬼哥哥一眼,然後继续看,翻过一页,他又犹豫地低头看了鬼哥哥一眼,然後小小声地唤道:“鬼哥哥……?”
    聂政的眼皮动了动。
    小宝很愧疚地开口:“我今天,晚上……不能,来……”
    聂政微微地摇了摇头,表示没什麽。
    “唔……我,初一,十五的,晚上……都,不能来……”小宝很难过,鬼哥哥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刑房里了。
    聂政仍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没什麽。
    “明早,明早就,来。”
    这回是微微点点头。
    摸摸鬼哥哥的脸,小宝又一次忍不住在鬼哥哥的脸上亲了一口。小宝有很多人疼,可鬼哥哥只有他一个人疼。
    得到鬼哥哥的原谅,小宝捧起书又看了起来,翻过几页之後,小宝的身子明显一震,双眼大睁地瞪著书上的几行字,心扑通扑通直跳。
    ──王坤挣开绳子,趁著!山打瞌睡,从柜子後头的密道逃出生天。
    密道,密道,密道……小宝的心要跳出来了。
    (20鲜币)宝贝:第十章
    克制住心里的紧张(激动),小宝抬头看一眼通风口,几乎没有什麽光透进来了。大口大口地喘气,让自己冷静,小宝先把书放到一边,然後抬起鬼哥哥的头,抽出依然被枕麻了的腿,未作停歇地向密道口爬去。他得去厨房,不然叔叔伯伯婶婶们会来给他送饭,还有鬼哥哥也该吃饭了。只有小宝自己知道他有多想爬回去把那本书看完,但是不行,今晚他不能照顾鬼哥哥,他必须忍住。
    尽管一条腿麻了,但小宝却比平时快了许多地爬回了房间。刚爬了出来,还没有把地砖搬回去,就传来了敲门声。
    “小宝,醒了吗?”
    啊!是南伯伯!
    小宝快速把出床底,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边喊:“起,起来了。”惊慌地看看有没有什麽地方没有掩饰好,小宝摸摸xiōng口,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南伯伯。”
    南汝信的手上端著一碗饭,香气飘入小宝的肚子,小宝的肚子咕咕直叫。南汝信蹙眉上下打量小宝,小宝很是紧张,眼睛都比平日大了一些。
    南汝信走进屋,道:“小宝,你身上的衣裳太脏了,脱下来伯伯带回去给你洗洗。还有啊,明天你到伯伯那儿去,伯伯给你洗洗。”
    自己很脏吗?小宝低头看看,啊,裤子的膝盖处有没有拍掉的土。他并不知道他的脸上也有土,羊角髻上也沾著土。密道太狭小,他每天爬进爬出的不知道要蹭到多少,就是拍也拍不干净。
    南汝信已经把碗放到桌上了,盯著小宝问:“跟师傅学医累吗?怎麽一身的土?”
    小宝的心怦怦怦直跳,他从未对伯伯们说过谎,他只是隐瞒了鬼哥哥的事。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看出他的紧张,南汝信上前摸摸他的头,顺便排掉一些土,和蔼地说:“南伯伯不是怪你,只是怕你在那里辛苦。”
    小宝马上摇头:“不苦,不苦,师傅师娘,好,很好,疼我。”
    南汝信与龚师傅相识多年,自然知道那二人的为人,不过听小宝这麽一说,他更是放心了许多。然後他捏捏小宝的下巴,又蹙眉道:“怎麽瘦了?脸色也不好,晚上是不是又和小贝玩到半夜才睡的?”
    小宝摇头,甜甜一笑,仰头说:“师傅有,好多好多,书。我看书,忘了时间。”
    南汝信假装板起脸:“这怎麽行?南伯伯要跟你师傅说说,不要让他给你带书回来。”
    “不要不要。”小宝急了,拉住南伯伯的手,“我睡觉,睡觉,要看书。”
    南汝信马上笑了,小宝喜欢看书是好事,他疼爱地说:“书要看,觉也要睡。南伯伯给你的药你每天都要吃。”
    “嗯!”小宝用力点头,心里是对南伯伯的愧疚,他把药给鬼哥哥吃了,鬼哥哥比他更需要。
    看看时辰不早了,南汝信也不多留,叮嘱小宝把饭吃了,他便离开了。南汝信一走,小宝就赶快关上了门。大碗里是肉汤煮出来的面条,还有两颗荷包蛋,十几片卤牛肉,还有绿油油的青菜。筷子上放了两个大包子,是给小贝的。小宝把包子拿给小贝,又夹了一颗荷包蛋,吹凉了拿给小贝。小宝吃了几口面条,垫垫肚子,然後把面条全部倒入砂锅里,用衣服包起来,他又重新钻进了密道。
    “小贝,你在屋里,有人来,你要去,叫我。”生怕别人会来看他,小宝叮嘱小贝,让它守门。小贝明白地点点头,窝在凳子上吃它的晚饭。
    天快黑了,小宝没有时间给鬼哥哥煮粥,而且粥也吃不饱。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每天都会饿肚子,小宝奋力往密道的尽头爬。他要救鬼哥哥,要救鬼哥哥,鬼哥哥,你等著小宝。满怀坚定的信念,小宝推开木板,对著只是微微动了动指头的鬼哥哥深深一笑。就在刚刚,他,想到法子了。
    爬到鬼哥哥身边,小宝和以往那样喂鬼哥哥吃饭。荷包蛋里香香的蛋汁缓缓流入鬼哥哥的嘴里,小宝的酒窝深深。
    “鬼哥哥,养好身子,咱们,就走。”
    聂政的身子猛地一震,然後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擦去他嘴角沾到的蛋汁,然後他听到那软软的儿音又一次带著欢喜的响起:“哥哥再等等,一定会带,哥哥走。”然後,美味的荷包蛋进入他的嘴里。
    “咬。”
    聂政失神地咬合,还在为他刚刚听到的话而震动。
    小宝很高兴,好像在一片黑暗的迷雾中看到了亮光,而亮光越来越清晰,他看到了通往光亮的路。现在最要紧的不是鬼哥哥身上的铁链,而是密道。密道太窄了,根本容不下鬼哥哥,而且鬼哥哥不能动,他还要想办法把鬼哥哥弄出密道。有许多许多的事要去考虑。至於鬼哥哥身上的铁链,小宝的眼睛里有了泪水。
    第一天见到鬼哥哥後,他就仔细看过鬼哥哥身上的链子了。穿过锁骨的是两个带著链子的钩子,到时候只要把钩子拉出来就成了。脚踝上绑著两个铁球的链子是被锁在脚踝上的,需要打开锁。而四肢上的链子其实是两条链子合在一起的。穿过四肢的是一头尖、另一头拴著链子的有指头那麽粗的铁棍,就好比粗了很多很多被的绣花针。“针”的尖头部有一个孔,另一条链子穿过这个孔,两条链子合二为一。链子太粗太钝,不能直接穿过四肢,阎罗王就是用这个法子把鬼哥哥的四肢穿上链子,折磨鬼哥哥。
    小宝的眼泪掉了下来,一手轻轻摸上了鬼哥哥腿上的那根粗铁柱。时间太久了,铁柱的尖头部分都被血污给包起来了。然後,他擦擦眼泪,眼睛微微弯起,正是因为另一头是套在尖头上的孔里的,所以那个锁扣是活的,只要把锁扣撬开,就能取下那条链子,然後拔出铁柱……想到那时候鬼哥哥会受的罪,小宝的眼泪止不住了。
    “嘶……”聂政的喉咙里发出了声音,小宝赶快擦干眼睛看了过去。就见鬼哥哥张开了嘴,小宝急忙问:“鬼哥哥?解手?”
    聂政微微摇了摇头,用力发出声音:“谁……”太多年没有说过话了,聂政喘了几喘,再次张嘴:“你……是……谁……”
    声音很微弱,还伴随著粗喘的沙哑,但是小宝听到了,嘴边的酒窝不自禁地深陷。
    “小宝。我叫,小宝。”眼泪扑扑地往下掉,小宝却一脸的高兴,鬼哥哥不是哑巴!不是哑巴!鬼哥哥会说话!会说话!
    “小……宝……”这一声聂政没有发出来,只是动了动嘴。可是第一次被鬼哥哥叫出自己的名字的小宝却是喜极而泣。
    “鬼哥哥,我叫,小宝,小宝。”
    聂政的手动了又动,小宝一手握住他的手,紧紧的。他不敢告诉鬼哥哥自己是阎罗王的儿子,不敢让鬼哥哥知道自己姓什麽。他怕鬼哥哥知道了会恨他,会不理他。
    “鬼哥哥,我叫,小宝……小宝……一定带,鬼哥哥,走……”小宝哭得停不下来,因为激动,因为愧疚,因为对鬼哥哥的心疼。
    聂政的指头微微用力,感受著小宝手掌的温暖,眼皮动了动,他张张嘴,却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声音,再说出任何的话。
    身子一个哆嗦,小宝涌出的眼泪停了。他咬咬嘴,放开鬼哥哥的手,赶紧拿起筷子,另一手扶起鬼哥哥的头喂鬼哥哥吃饭。他怎麽忘了他今天会疼了?
    “吃,鬼哥哥,吃。”小宝把面条卷在筷子上,然後喂到鬼哥哥的嘴里。
    聂政没有拒绝,张开嘴一口一口吃下小宝喂进来的面条。小宝刚才的话给了他希望,以至於他没有发现小宝越来越紧绷的双腿。
    之後小宝没有再说话,汗水顺著他的眉滴在他浓密的睫毛上,然後落下。小宝死死咬著嘴不让自己叫出来。眼前一片迷茫,疼得呼吸都不稳的他终於喂完了最後一口面条。顾不上收拾,把空了的砂锅推到一边,他下意识中仍记得把鬼哥哥的头小心地抬起来,然後慢慢抽出腿。
    身子越来越疼了,小宝屏住呼吸爬了起来,缓慢而痛苦地往密道爬,不能让鬼哥哥知道自己有病。鬼哥哥现在唯一希望就是他,如果鬼哥哥知道了他的身体不好,会失望吧。而且,鬼哥哥也会担心他吧。
    心里乱乱的,小宝憋著一口气爬到了密道里,然後关上木板。
    “唔……”再也忍不住地低吟出声,小宝疼得眼泪掉了下来。娘……娘……鬼哥哥……哥哥……小宝艰难地一点点往前爬,眼泪和汗水滴落在密道里,与泥土混在一起,又沾到了小宝的衣服上。
    “呜……娘……哥哥……”小宝疼,小宝好疼……
    刑房里传出微微的铁链声音,爬不动的小宝窝在密道里低声哭。密道很狭窄,小宝只能弓著腿,半蜷缩起身子,捂著嘴低低哭。
    “吱吱吱!”小贝跑进了密道,一看小宝躺在那里浑身抽搐,它大叫地跑了过去,扑到小宝的身上,抱住了他。
    “不……叫……”疼得发抖地抬起手,捂住小贝的嘴,小宝和眼泪和小贝的同时涌出。
    “叽叽叽叽……”小贝拽住小宝的手想把他拖出去,可是它的力气太小了,根本无法挪动小宝。小宝越来越疼,很快,整个密道里都是小宝的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小宝听到了铁链的声音。那一刻,小宝从疼痛中清醒,难道是阎罗王来了?!再也顾不上自己的疼,小宝哆哆嗦嗦地向後退著爬,眼泪又一路往回滴。好不容易脚碰到了木板,小宝咬住嘴,困难地转过身子,张大被泪迷住的双眼,小宝透过木板的缝隙。下一刻,他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他奋力推开木板,哭著喊:“哥哥……呜……”
    在地上缓慢地摸来摸去的聂政动作瞬间停下,他已不在他原来躺著的那个墙根处了,而是爬到了密道这边。但是他看不见,尽管他听到了小宝的哭声,却找不到密道的入口。聂政狼狈地爬在地上,四肢被铁链穿过的伤口因为他的挪动而涌出了血水。小宝从密道口跌了下来,距离聂政有只有五步之遥,可是这一刻,小宝却觉得他离哥哥好远,好远。
    “呜……哥哥……”浑身疼的小宝,虚弱的小宝,被病痛折磨的小宝这个时候只是一个需要人疼的孩子。他哭著朝哥哥爬去,聂政则咬紧牙朝小宝发出哭声的地方爬。血水顺著聂政的锁骨和四肢不断的涌出,他却好无所觉。当哭声越来越近,当他碰到小宝冰凉的指尖时,他努力张开嘴:“小……宝……”
    “哥哥……”小宝往前挪了挪,握住了哥哥的手,再也忍不住地哭道,“疼……哥哥……呜……小宝……疼……”最後的力气用尽,小宝再也爬不动了。沾满泥土的手和满是血污的手却紧紧地握在一起。
    “哗啦,哗啦……”脸碰到了小宝的头,肩膀挨到了小宝的肩膀,聂政咬紧牙继续爬。当他的整个身体都碰到小宝时,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湿衣服的他努力地让自己贴著小宝。
    “呜……”小宝出於本能地抱住了聂政,下意识地避开他胳膊和锁骨的伤,低低地喊:“哥哥……疼……”
    聂政的眼皮和喉结不停地动作,他用长满胡须的下巴轻蹭小宝的头,喉咙里嘶嘶作响。眼角有水珠混著血污流了下来,聂政张开嘴,用力发出声音:“小……宝……宝……宝……”
    微微地蜷缩起身子,生怕碰到哥哥的伤口,小宝仰起头让自己能更紧地贴住哥哥的脸。眼泪落在了哥哥的身上,自从娘离开後,小宝又一次感受到了和娘相似的疼爱与温暖。
    “宝……”
    “哥哥……”
    受尽折磨的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这一刻,小宝发现身上的疼似乎没有以往那麽厉害了;这一刻,聂政毫不迟疑地选择了相信,相信这个他只知道名叫小宝,年龄未知、模样未知、走路并不利索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