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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对牛谈情

    11
    最隐私的足部毫无反抗地被人看到了……萧凌远嗓子有些渴,人软软的,满肚子的话想用来骂他,聚集了全身的力气想把这人踢走,然後把脚藏起来不给他看,可是不说他的手正钳制著自己的双脚,光是双足浸到微烫的热水里,就觉得那些骂人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说不出来。
    这就仿佛让他光著身子一般骂人,即使跋扈如萧凌远,还得努力克服自己的羞意,又怎麽可能有能力对著看光他的人撒泼呢?
    可张阿牛却还不管不顾地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嘴里不干不净地叨念著:“就是嘛,洗洗脚多好,先生脚长得真好,那麽小,我一只手便能握住呢。”莹白的有如贝壳一般的玉足在热水里一下子就变成了粉嫩的颜色,小腿处连一点碍眼的腿毛都没有,张阿牛眼睛都要看直了,若是只看这脚,他都不会以为是男人的脚,干净好看成这样,就连手感也……
    刚才他握住先生脚的时候,并没有猥亵他的意思,只是想把先生伺候得舒服了,让他能好好睡个觉了。现在回想来,那不盈一握的大小,柔柔软软的手感,十根分分明明的脚趾头可爱得不得了,就算在水里,乖乖地缩著,竟让人生出一些想要去把玩它们,欺负它们的冲动。
    一双玉足在水里便成了两人目光的焦点所在。张阿牛死死地盯著,咽了口口水,还在纳闷,自己以前从来不觉得别人的脚好看,虽说他看过的也只有他过世的娘子和他儿子的,可村里的妇人,如何能和先生柔嫩的双脚作比……
    而萧凌远,隐私的双脚被人这麽直勾勾地看著,整个人和脚的颜色变成粉红不说,浸在水里的双脚像是被人用目光从头到尾舔了一遍,连指缝都未曾放过似的,酥痒得不得了。
    为什麽……为什麽连脚都那麽敏感了?以前家里的丫鬟帮自己洗脚,根本不会有这种感觉呀!
    这两人一个坐著,一个蹲著,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安静得不得了,只有萧凌远在水中的双足,以及张阿牛轻轻按著他双脚的大手。
    劳作惯了的黝黑大手和被精心护养,有如大家闺秀一般娇嫩白皙的双足形成了分分明明的对比,在清澈的,带著氤氲的热水中透著丝丝的热意。
    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张阿牛目不转睛地痴痴望著,直到水里的粉红足尖难耐地动了一下,有如一只被禁锢住不敢动弹的兔子惊慌失措下本能地动了动白嫩的耳尖,张阿牛的心像是被一根细若牛毛的小银针扎了一下。
    “我……”萧凌远都快被这沈默而暧昧的气氛弄疯了,不得不说些什麽缓和这样的尴尬,而张阿牛比他更快地反应了过来,他抬起头来看了局促的萧凌远一眼,迅速摇晃了下脑袋冷静了一下道:“嘿,你瞧我这活儿干的,再不洗水都凉了。”
    拿著萧凌远的脚在水里细细地揉搓了一会,心里叨念著眼观鼻,鼻观心,就当这脚是张大宝的,可不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这脚洗的,跟被折磨了一样,萧凌远咬著嘴唇忍受著这人粗糙的手掌在自己的嫩足上乱揉,就这样还不够,连每根白嫩的趾头都不曾放过,非得一根一根的掰开仔仔细细洗了干净才作罢,殊不知自己的脚已经麻痒到不像自己的,难受得他差点哭出来。
    当然不可以因为洗个脚就哭出来……更不可以在这个混蛋面前哭出来……见他弄不够似的还在自己脚上乱做花样,萧凌远忍不住终於开口道:“够了……不洗了……”
    语带哭腔,弱得连自己都听不下去,心里更愤恨了。
    “哦?哦……”张阿牛这才发现不知不觉水都凉了,忙一惊,拿放在一边的巾帕连脚带脚趾头缝都给擦干了,好好地放在床上,再把薄被盖在萧凌远的身上,道:“洗完了,先生该乖乖睡觉了。”
    他优哉游哉地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被褥,把从家里拿来的枕头摆上,一口气吹掉桌上的蜡烛,倒地就睡上了。
    萧凌远还沈浸在刚才那奇妙感觉的余韵里,即使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起来然後当球一样踢出门外,可黑灯瞎火的,他什麽都看不见了,又不愿意去碰这个男人,气得满口银牙都咬碎了,想想算了,两个男人嘛,看个脚有什麽,随便他如何好了,自己就眼睛一闭当他不存在了!於是把自己包在被子里,背对著张阿牛,也闭上眼睛睡觉。
    这萧凌远还是太过天真,他以为自己什麽都不想就能睡著,事实是他确实快要睡著了,可迷迷糊糊的,就听到了几声震天响。
    打雷了?这天色看著不像会下雨啊……
    他睁开眼睛,凝神听,一下子额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这哪里是打雷,是张阿牛这混蛋打呼噜了!呼噜呼噜,一声比一声响,堪比那夏夜打雷的轰鸣声,这种声响之下,自己睡得著才有鬼吧!
    翻来覆去,耳边全是他的呼噜声,萧凌远都快疯了,坐起身子来,拿起枕头便往张阿牛的方向砸去。
    农村人用的枕头都是用草编的,虽说不重,但也不是富贵人家用的软绵绵的软枕,还是有些分量的。
    萧凌远不知道自己砸中了张阿牛哪里,可是听这声响肯定是砸到了,呼噜声果然消停了下来,他躺下想,虽然没有了枕头,但总算能睡著了,刚要闭上眼睛,呼噜声又卷土重来,此起彼伏。
    萧凌远在被子里狠狠地掐著自己的手掌心,这王八蛋!还说是守著自己爬自己出事,睡得如此沈连枕头都砸不醒,能守著谁?周公麽?
    他这次再也忍不住了,摸著黑,光著脚踩在地上往张阿牛的方向摸去,借著月光,也只能看到个大概,依稀判断哪儿是头哪儿是脚,走近他後,抬起腿来就狠狠一踢。
    可这张阿牛也不知是练了什麽奇功,呼噜打著,美梦做著,竟然能精准地发现有危险逼近,大手一捞,把美人踢过来的玉足给牢牢地握在了手里。光握著不算,还用手抚摸了好几下,嘴里喃喃:“好嫩的小脚儿……”然後……然後竟然把他的脚丫子凑到嘴边吧唧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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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凌远哪里知道,此刻张阿牛正做著美梦呢,刚才给先生洗脚,给了他很深的刺激,当时不敢细想,梦里却是肆无忌惮地意yín了起来,恰巧萧凌远又拿著自己的足送羊入虎口,他也搞不清楚梦境还是真实,随意便轻薄了一下,还嫌不够,吧唧了一下嘴,又轻轻呢喃了些什麽,翻个身继续做梦继续呼噜。
    而被人就这麽亲了脚丫子的萧凌远整个人都沸腾了,好不容易站定了没倒在张阿牛身上,被粗糙的大手握著的脚丫子一阵阵发烫发痒,那麽私密的地方被人用手肆无忌惮地摸著亲著,还是在睡梦中摸著给了他极大的刺激,几乎傻愣了片刻才把脚抽回来,这回像是被猫用舌头舔过全身的老鼠,再也不敢想著去踢他打他,飞也似的逃回了床上,捂著自己发烫的耳朵,把被轻薄了的脚相互交叉著,任那张阿牛的呼噜声依旧震天响,心脏砰砰跳著也不觉得烦躁了,反正自己的心跳声,好像比他的呼噜声还要响。
    就这麽不知所谓地睡了一觉,萧凌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时辰睡著的,醒来的时候却已经日上三竿了。
    屋里没有人,张阿牛不在……
    莫名其妙地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奇怪,他空落落个什麽劲,那个杀猪的,白天里总要去杀猪卖猪,总不能天天在他身边陪著吧?
    啊呸!谁稀罕他天天在身边陪著了?嘴又坏,人又蠢,睡觉还不老实,打呼噜就算了,还……
    想到昨晚被睡梦中的男人把脚这般那般揉捏在手里,萧凌远的脸又红了,像天边的霞光,煞是娇俏动人。
    而那张阿牛端著水盆来伺候他洗漱,看到的就是他脸通通红,手紧紧地绞著被子,眼睛里一片水水的可人模样。
    “咳咳。”男人咳嗽了一声,萧凌远见了鬼一样,高声问:“你怎麽还在这儿?”看著男人看他的目光,才发现自己夜里许是太热了,只著了一件白色的中衣,极其贴身,这脸上的温度是更下不来了。
    “老子这不是要伺候你呢吗?哪能只伺候一晚上就走了。今天学堂没课,你正好在家休息。”看著萧凌远把外衣套上,不知为何自己心里有一阵小小的失望,其实只穿著中衣的先生也很好啊,这身姿纤长清瘦,可能那小腰自己一个胳膊都能围过来,男人长这样,肯定没有姑娘肯嫁给他,谁愿意嫁比自己好看身材还比自己还瘦弱的男人?
    水盆里是温度适宜的热水,边上是自己的帕子,萧凌远望了张阿牛一眼,见他真是好好地一脸诚心地伺候自己盥洗,想到昨天被他伺候的情景,他是万分不愿意再来一回的,便迅速地夺过了帕子,把自己收拾了个干净,起床便看见一桌看著便让人食指大动的早餐。
    说东西多名贵,当然不至於,桌上摆放的不过是一碗白粥,糖醋黄瓜,两个大白馒头,还有些酸笋子。可对於在张家村每日都只有馒头当早餐的萧凌远来说,已经算是丰盛得不得了了。没办法,他自己不会做,村里人一般就两个馒头一碗水当早饭了,他入乡随俗,不能麻烦忠叔一大早再给他弄复杂的菜色。
    “你不去出摊没关系吗?万一有人家想吃肉,可不得到镇上才能买上了。”吃著爽口的脆笋,或许是因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萧凌远就算心里还有昨夜的尴尬和别扭,语气也不知不觉的,也柔和上了不少。
    “没事儿,我就等你起来了再去,昨天赶著来看你摊子没顾上收,还是张二爷帮我收的,回头我去他家取了,下午出摊也来得急。”听他那麽关心自己,即使是他儿子害得自己成那样的,萧凌远心口还是微微一热,为了掩饰,只能小口小口埋头喝粥。
    “瞧你细致的,大姑娘都比你吃得多。”张阿牛笑著往他碗里布菜,边道:“你今日若是身体没别的不舒服了,明日就可以见荤腥了。我给你炖**汤,老母**,帮你好好补一补身子,嘿嘿。”
    “我要补什麽,这不是好好的吗?”
    “不行,你太瘦了,张三哥家新娶的小媳妇儿都比你胖,我得把你养得胖些。”
    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自己是他的谁?胖或者瘦跟他又有什麽关系?还和人家的小媳妇儿作比,真是不知所谓无聊透顶!可是听他这麽说,萧凌远却不知道如何反驳,想来他就是照顾自己这几日,为了他儿子尽心尽力赔罪呢,也没有再多说什麽了。
    用完早膳,萧凌远在屋里看书,张阿牛便出摊去了。他今日难得没有光著膀子,穿的衣服虽然是粗粗的料子,可他人长得英气又高大,衣裳好看或者不好看,对他一点都没有影响,怎麽都能衬得他男人味十足。
    “等等。”他转身欲走,萧凌远却叫住了他,走到他面前,青葱手指抬起,把他衣裳上边的一颗漏扣的纽扣扣上,低下头说:“穿衣服就好好穿,有一扣没一扣的,像什麽样子。”
    果然是不知礼数的乡野莽夫,不是光著个膀子四处招摇,就是穿衣裳也跟没穿似的,以为他的身材很好吗?
    萧凌远的身寸比张阿牛矮上大半个头,又低垂著脑袋,从张阿牛的角度看去,只看到他纤长的睫毛扑扇扑扇的,扇得他心一阵一阵痒,仿佛……仿佛这种事情应该发生在别人家相公和娘子之间,相公要出去干活了,娘子叫住了相公,帮他把衣裳扣好,还轻轻地数落他像什麽样子,言语之间尽是自己人才有的亲密。
    这种想象让张阿牛心热腾腾的,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地看著他,张了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麽。
    萧凌远这手最近被张阿牛抓啊抓的都抓习惯了,也不挣开了,横了他一眼,问:“还不走?”
    “哦,那我走了……”
    “嗯……”
    “你别乱跑,等我回来做晚饭。”
    “嗯……”
    “如果身子不舒服了,遣个邻居来找我。”
    “嗯……”
    “还有……”
    “张阿牛你有完没完!”
    这萧先生太难弄了,明明上一刻还脸颊羞红著,很可爱很温柔的样子,下一刻便编排他罗嗦了。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萧先生比那女人看来也好不了多少。
    虽然被嫌弃了,张阿牛心情还是十分地荡漾,外头太阳大好,今天也要早点收摊回来守著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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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张阿牛宽阔的背影走远了,萧凌远才站起身来把门给关上,他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按捺下心中莫名其妙的悸动。
    指尖还微微留著刚才帮男人系衣扣时,不小心触碰到他结实的肌肉而残留的酥麻触感。
    自己怎麽会鬼使神差地帮这麽一个人系扣子,他是光著还是裸著又和自己有什麽关系?萧凌远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十分地不理解自己的行为。忽的又想起了昨夜自己的脚被那混蛋轻薄的画面,整个人跟被炉火熏了一般热了起来。
    他走到桌子边,想给自己续一杯茶,水壶里是张阿牛走前刚烧好的开水,热乎乎的茶水冲泡著一叶叶青嫩的绿芽子,这茶叶名为青芽,是张家村的特产,茶香清淡却回味悠久,可惜每年的产量不高,进贡一些,再拿到市场上换些钱,村子里的普通村民是喝不上的。
    而自己所喝的,还是从京城带过的。
    他的生活和以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时候又再次接触到曾经的锦衣玉食,总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从前,他不会因为不会生活没有饭吃,而对一个给他做饭的男人有那种无以名状的感激,也不会因为水壶里蓄满了热水而觉得心窝子烫烫的,跟被这壶热水暖过似的。
    看著简陋的房间被张阿牛收拾得纤尘不染,萧凌远饮了一口茶,身子里的热意慢慢地缓解下来,他翻开书,让自己沈浸在圣贤书里,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话说那张阿牛,伺候了金贵的先生两天,格外地神清气爽。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麽,看先生吃他做的饭,闻著先生读书人才有的好闻的味道,听著他就算是嘲讽编排自己这不对那不好的话,也仿佛是吃了琼浆玉液一般,傻呵呵地乐著。
    唉,谁让他的宝贝儿子把先生给害了呢?他这个当父亲的承担起责任,给可怜的孤家寡人的先生一些照顾,那是再应当不过的了。他有著儿子做借口,好像一切都变成了理所当然,不用去深思内里的意思,只按照自己动物般的本能,就想在陪著那萧先生,即使每天晚上打地铺都在所不惜。
    “喂,我差不多都好了,你什麽时候回去?”
    萧凌远已经完全康复了,并且打算明天便恢复上课,这张阿牛却像是在他家里生根了似的,每天收了摊便往他这儿赶,没听他提儿子,也没见他有走的意思。萧凌远便开始琢磨了,虽说吧,有这麽个人在,帮自己做饭洗衣整理家务,可他已经两个夜里没睡好了,听著他震天响的呼噜声,每次想把他踹醒就想到自己的脚落入他手中那令人羞耻不堪的场景,只能逼著自己忍著一整夜的呼噜声,都是差不多到了天亮才睡过去。
    这种日子,一天两天便算了,长此以往,都不知道这张阿牛是来照顾他的还是来坑害他的。
    “不著急,我在这儿不是住得挺好的。”张阿牛明显没感觉到萧凌远这是在赶人了,忙里忙外地帮萧凌远铺著蚊帐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蚊帐子,是他今日抽了小半天去镇上买的,因为先生昨夜没睡好,今早起床气很大。他问为什麽没睡好,先生翻了个身白眼道:“晚上有只大蚊子一直在耳边嗡嗡嗡的,让人怎麽睡?”
    他们村,有庄稼自然有蚊子,又是大夏天的,连张大宝都习惯了,想来先生是从城里来的,城里蚊虫少,被叮咬得难受了,自然睡不著觉。
    心细如尘的铁汉这就去想了办法,用上这能把整个床都罩住的蚊帐,纵使那蚊虫有三头六臂,晚上也飞不进萧先生的床里去。
    “不著急?你在这儿,极大地影响到了我的生活。”
    “你有什麽生活?不就是吃喝拉撒教人上课吗?我怎麽就不能在了?”这话张大牛就听不懂了,他在这儿,伺候萧先生吃,伺候萧先生喝,要不是拉撒他实在管不著,可能他都顺手给管了,都做牛做马了,先生竟然对他不满意?
    “你这人……”什麽吃喝拉撒,这乡野村夫的脑子里估计也就只有这等俗事了。
    不行,再让他在自家祸害,自己的品味格调也会被他降低的。像是做好了赶走他的思想准备,萧凌远把手中的杯盏放下,问:“你不管你儿子了?”
    “那小兔崽子啊,嘿嘿……交给村长了,明日他若是来上先生的课,先生要打就打,爱骂就骂,不用给我面子。”
    儿子跟爹一个模样,都是听不懂人话的!萧凌远翻了个白眼,心想自己才没那闲工夫打骂那冥顽不灵的张大宝呢,看他一点思念儿子的样子都没有,也不跟他兜圈子了,直接道:“我才不管你要不要你儿子,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不用你再照顾了!”
    这般拒绝的说辞,够明显了吧?萧凌远以为张阿牛至少知道自己忌讳的是什麽,没想到那家夥铺完了蚊帐,头一抬,直勾勾地望著他:“你是不是嫌我照顾得你不妥帖?”
    一根筋的汉子挠挠头,皱起了眉,仔细地想他这些日子还有啥做得不到位让先生不满意的地方。明明这人被自己养得气色红润有光泽,细长的凤眼炯炯有神,小嘴唇红红的水润润的,身子虽然还是偏清瘦,但好歹看著不像那天可怜兮兮站都站不住的模样……
    他从头到脚打量著萧凌远,目光好不避讳,萧凌远被赤裸裸的目光看得一阵心慌,脸一热,眼睛一瞪:“看什麽看!”
    嘿,连瞪人都那麽好看。只是先生脾气实在太差,长得好看还有不让人看的道理麽?
    见他不说话,还这般饶有兴味地朝他望著,萧凌远也绷不住了,清了清嗓子,打算跟他好言好语地说说:“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也负责完毕了,你接著杀你的猪,我接著教我的课,你老土匪一般地赖在人家家里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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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里微微有点莫名其妙的遗憾,一晃眼也就这麽过去了,张阿牛道:“那你快睡了,今天有这蚊帐,保管你不会被蚊子闹醒。”
    谁被蚊子闹醒了,还不是被他这个最大的壮蚊子吵醒的!
    萧凌远白了他一眼,看著被白色的蚊帐纱覆盖住的床,心思也松动了一下,道:“好吧,我就同意你今晚再在这睡一觉,明日可不许再过来了。”
    “好!。”
    张阿牛横竖是睡在地上的,把席子一铺,人就能躺上去,吹熄了蜡烛,整个屋子只有一个小窗户透著些月光,再也没有别的刺眼的光芒。
    照理说他应该很累了,他这人平日里也是沾到枕头就能睡著的,可不知是今夜的月光太亮了些,还是别的什麽个原因,张阿牛睡意全无,跟昨天的美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般翻来覆去了一会,还是会不了周公,鲜少失眠过的张阿牛难受了,把睡姿调整到对著萧凌远床铺的方向,小声问道:“萧先生,睡了麽?”
    一开始并没人应他。
    其实萧凌远也没有睡著,他时刻提防著这家夥震天响的呼噜什麽时候响起来,听他根本没睡著,还问自己睡了没,一时不知该答话,还是假装睡著了不去理会他。
    “没睡著就陪我聊聊天嘛,这天气热得人静不下心来呢。”
    他不提还好,一提,萧凌远也觉得热了,甚至比昨夜还热上一些,许是蚊帐子厚厚地围著床铺,不透风的关系。
    “聊什麽?”萧凌远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张阿牛真有本事,做的好事都能给他找麻烦,这麽闷这麽热,今夜可见又睡不好了。
    “嘿嘿,我就知道先生也睡不著。”张阿牛雄厚的男人笑声在夜里听著格外的低沈,仔细听著,其实并不难听,还有些好听……
    “就聊……嗯……就聊聊我们村子里以前的事情吧。”张阿牛根本不知道怎麽跟萧凌远交流,更不知道什麽话题能让这个高傲的跟雪山上的白莲花一般的先生有兴趣,脑子一转,便转到了他童年时的经历,就是那个,和先生有著一样身体的大哥哥……
    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却特别想说给萧凌远听,他见萧凌远不答话,便当他默许了,睁著眼睛望著白纱帐中的人,悠悠道:“我们村里,以前有个特不好的习俗,比如把不守妇道的女子浸猪笼……其实现在也许还有,只是我长大後便没看到了。”
    “哼,乡下地方,村民孤陋寡闻,迷信的习俗自然是少不了的。只是那些妇女无辜,即便是不守妇道了,难道还能她们一个人成好事不成?却不见有那奸夫一起受罚的。”
    “不是那种……是……是双性之人,也被浸过猪笼。”
    “你说什麽?”萧凌远的声音利了起来。
    “唔,我小时候,约莫七八岁的时候吧,见过一次。那大哥人长得和先生一样美,不,先生你脾气太坏了,即便美貌,也让人难以亲近,但大哥人美心善不说,还温温柔柔的,经常请我们这些小娃子吃城里带回来的糖人……”
    萧凌远很想让他少胡说八道,什麽美貌的,可听他性感的声音陷入了回忆之中,带著些糖人般的味道,竟不忍心开口打断他了。
    “我其实和大哥也并不亲近,他是村里首富家的长子,很小便被送去镇上远亲家上学了,後来因为没考上功名便回来了。”
    “唉我多希望他没回来啊,没回来便不用被人不小心发现他的身子竟是那般模样的。也不用……也不用被那些人五花大绑塞进猪笼里喂了河神……”
    “为什麽同样是人,也没见大哥做错什麽事,村子那年的收成听我娘说也是极好,为什麽就都觉得大哥突然之间变成了妖物,非得把他扔进河里不成呢?先生你读书多,你说说,这都是为啥?”
    张阿牛的声音从甜美的童年回忆,慢慢地变得沈痛起来。他低声,缓缓地问著萧凌远,萧凌远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只觉得心间烫烫的,氤氲著一团湿意,又因为听到别的受到酷刑的双性体而产生了些许唏嘘,无处排解。
    这个问题,从萧凌远知道自己的身子和一般男子不一样的时,也反复地问过自己。小时候他的大哥便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能把身子露给别人看,再大一点,大哥便告诉他,世人觉得像他们这样的双性之体都怀有偏见,觉得他们是会给他人带来不幸的。
    他当然知道这些都是无稽之谈,大哥告诉他不能暴露自己的秘密,却没有告诉他为什麽不能,也许连大哥也不知道为什麽,只能为了保护自己而牢牢地守护住自己的秘密,即使萧家权倾朝野,也无法改变世人对他们的看法。
    只有伪装著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才可以,大哥甚至因此接受了皇帝的指亲,即使从来没和那所谓的大嫂同床共枕过一次,在外人看来,他便和那些真正的男子没有什麽不同。
    “萧先生?你睡著了吗?”
    “张阿牛,你……别人都觉得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妖物,你为何……为何不怕?”萧凌远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想了想,犹犹豫豫地问道。
    “嘿,我读书读得少,听书却没少听。那妖物不是山里狐狸变的,就是什麽奇奇怪怪的精怪变的,为的是吃人肉吸阳气供他们修炼。你们……莫非也能吸阳气不成?”
    这张阿牛真真是自作聪明。他想用反诘来告诉先生,他们都是正正常常的,吃不了人肉,也吸不了阳气。可这话听在萧凌远耳朵里便不是这麽回事了。那些神怪里,狐狸精吸阳气,不都要跟男人做那样的事情,张阿牛这般问,不是嘲讽他也会和男人交媾吸男人阳气麽?
    於是刚才良好的氛围立马烟消云散了,只听萧凌远厉声说:“闭上你的狗嘴,再想写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便撕了你的嘴!”
    这怎麽聊得好好的突然说翻脸便翻脸?
    张阿牛忙关心道:“怎麽了这是?我又没说你会吸男人的阳气……”
    “闭嘴!睡觉!”萧凌远把薄被往头上一盖,背对著他,坚决坚定地一字都不答了!
    张阿牛又问了几句,见他真是铁了心不搭理自己,摸摸鼻子,讪讪地也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麽,没动静了。
    15
    张阿牛倾诉完毕,也不顾萧凌远被他气得又睡不著了,很快便进入梦乡,震天雷打得萧凌远的心像被擂鼓锤著一般。
    他其实知道,张阿牛说这话,并没有羞辱自己的意思,可是自己的这种身子,对别人,特别是男人的调笑话语,总是十分敏感。他们虽然在人前装著一副寻常男子的模样,但实际上,他们很难对女子产生那样的感情……这麽说还是保守了,就他所知,他们家族的男子大部分都是和别的男子生活在一起的,夜里会做些什麽,即使不知道得十分清楚,光用想的,也能猜到一二。
    他没想过自己以後会不会也和一个男子在一起,做那样的事,这样的身子,娶妻生子自然是不可能了,可被人说什麽吸阳气,怎麽都觉得很难听,好像他们双性体同那些不知羞耻的狐狸精一般上赶著要跟男人欢好。
    可这个讨人厌的张阿牛!哪有这麽不会说人话的!明明自己之前还为了他难得的,和那些愚民不一样,对他们双性体没有偏见而有些感动呢……
    好吧,这乡野村夫,会说人话倒是不正常了,自己一个堂堂读书人,和他一般见识个什麽劲?
    萧凌远这般想著,听著他均匀有致的呼噜声,也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便是上课的日子了。张阿牛一如既往地给他准备好了早餐,自己呼噜呼噜吃完,一抹嘴道:“说好的,今天我就不来了。先生不会做饭没事,这一日三餐我都给先生做好了送来,只是家里别的活,我人不在这儿,也不方便做了……”
    “你不用……”
    “我可见不得村里唯一一个先生活活饿死。”张阿牛难得有本事瞪他,别说,他虎目一瞪的模样,看得人心里慌慌的,不自觉就红著脸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在怕他些什麽。
    就这麽说好了,张阿牛去做他一天的活计,而萧凌远看看日头,学生也该陆陆续续地来上课了。
    张大宝已经两天两夜没见到他的爹爹了,足足两天两夜!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爹爹那麽长的时间。
    这熊孩子在村长家里,尝试了三次溜出去,都被村长家的儿子跟拎小**似的拎了回来五花大绑。比他大七岁,高他两个头的少年双手环抱xiōng口,似笑非笑道:“逃出去有什麽用?你爹爹不要你,把你送给我们家了。”
    “呸!你爹才不要你了呢!张佳琪你快放了我!”张大宝手脚被束缚,跟个小王八似的无法动弹,只能企图用唾沫星子淹死这个村里最人模人样,最出息,最受大人喜爱的村长儿子。
    别人不知道,他张大宝还不知道吗?这王八羔子面上斯斯文文的,实际就是一个斯文败类,偏偏还生著张无辜的脸,三句两句就把村长伯伯哄得把自己交给了他看管。
    这几天,溜出去被逮回来就不说了,晚上他要睡觉,为了防止自己趁他睡觉偷跑,竟然……竟然把自己的底裤都给剥光了,说这样他就没脸出门了,他活了七个年头都没见过这麽坏心眼的大人,更何况张佳琪还不能算大人呢,最多是个半大的小子!
    “啧啧,我看就是阿牛舅太宠你了把你宠得无法无天,一点都不尊敬我这表哥。来,叫声表哥听听,我便不绑你让你舒服些。”
    “呸!才不要叫你表哥!你个混蛋王八蛋!就会欺负小孩子!”
    “张大宝你吵死了,小时候明明很可爱的呀,三岁的时候还抱著我的大腿,表哥表哥的叫著,我不陪你玩你还哭鼻子呢,怎麽我从城里回来,你变成这麽个猫嫌狗不待见的小霸王了?”少年人正是变嗓音的时期,声音开始脱离了清亮稚嫩,有一些成年男子的深沈了。
    他不解地看著这个好些年没见过的表弟,见他咬牙切齿瞪著自己,可爱的苹果脸红彤彤的的,忽的就笑了,道:“好了好了,你不爱叫表哥我也不逼你。天色晚了你别闹,横竖明日你就可以上学了,到时我也管不了你去找你爹。”
    “真的?”张大宝眼睛一亮,想起被他欺负得有口难言的这两天,又狐疑地问道。
    “自然是真的,表哥什麽时候骗过你?”少年扯起嘴角一笑,帮他把绳子解开了,道:“不过今晚你可不许再逃出去了,我爹娘都睡了,你动静那麽大把他们吵醒,回头他们告诉你爹你在这儿也不乖,你爹可真的不要你了。”
    张大宝任由他帮自己松绑,一时没说话,情绪低落了下来。
    他的小苹果脸有点垮垮的,松动了下被绑得难受的手腕,抬起头来,不确定地问:“那个……你说……我爹还会要我吗?”
    调皮捣蛋的小霸王露出那麽脆弱的神情,稚嫩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张佳琪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下,觉得他又恢复到了童年时候抱著自己大腿的那个张大宝,吧唧亲了他额头一下,道:“你爹不要你,表哥要你。”
    “哼!”张大宝扭过身子,爬上了床铺,不再理那个坏表哥。
    明天又要去上学堂了呢……爹爹晚上会来接自己吧?如果不来的话怎麽办?呜呜他不想做被爹爹抛弃的孩子更不想跟表哥过日子呀!
    当天夜里,张大宝梦到自己和爹爹手牵手出去玩耍,走到半路上,爹爹突然不见了,他急到哭出来,大喊著要找爹爹,张佳琪却不知为何从天而降,见到他便把他紧紧地勒住,他都快不能呼吸了,只能挥舞著手大叫:“放开放开我……”
    “终於醒了,醒了便不要赖床了,公**都打鸣了。”张大宝睁开眼,果然张佳琪在少年郎里称的上俊美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一只手还捏著自己的鼻子,怪不得会喘不上气来!这家夥真是一天比一天更讨人厌!
    16
    总算吃过了早饭,夺过小书包往学校跑去,想著今天起就能回家脱离这个恶魔了,到了学校才发现自己被张佳琪塞这个塞那个,先生已经开始上课了。
    他低著脑袋,想不引人注意,可萧先生一见他进门,便止住了读书的声音,也不知眼里有什麽深意,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他虽然调皮,也是知道羞的。自己那天害得先生连课都没法上下去,自己的爹还因此把自己给丢村长家了,现在再看到先生,只觉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可以不承受先生指责的目光。
    就这般红著脸傻乎乎地站在门口,突然就听吴小虎叫道:“大宝哥,这儿坐。”
    硬著头皮坐了下来,学堂里一片肃静,短短一炷香的功夫,张大宝觉得像过了一辈子这麽长。好不容易,萧先生轻轻咳嗽了一声,接著领他们读起了书,张大宝把自己的存在感深埋在众人的朗朗读书声,一点都不想被注目道。
    “大宝哥,你还好吗?你爹有没有打你……”吴小虎也被自己出卖张大宝的内疚感折磨了许久。他觉得自己背叛了他和张大宝的友谊,说话不算话下辈子可是会变成小狗的。
    他爹愿意打他倒好了。张大宝苦著一张脸,摇摇头,抬头看先生正望向自己和吴小虎的方向,忙心头一紧,把买到埋在书本里,死也不肯抬起来了。
    童声朗朗中,太阳满满爬上了屋顶,暖暖地直晒著屋子。
    中午了,大家该回自己家用午饭了呢……
    张大宝不知道他爹爹是不是在家里等著自己,更怕他回家了会被爹爹再赶出去,磨磨蹭蹭的,同窗都走光了,这才站起身,看到先生还坐在主位上没走,咬著小嘴唇,慢吞吞走过去,扑通一跪,道:“先生……求你帮大宝跟我爹求求情吧……”
    萧凌远今天一上午都把这熊孩子的忐忑劲儿看在眼里。一开始他对张大宝过分的行为当真是十分生气的,可他毕竟是个七岁的孩子,被自己爹爹威胁要扔掉,又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了这些天,该受的责罚怕是也受得差不多了。
    再看他屁股跟长了钉子似的,坐立不安的劲头,萧凌远叹了口气,道:“你知道自己错哪儿了麽?”
    “我知道知道!”张大宝见先生肯跟自己说话了,点头如捣蒜:“我不该在先生的肉丸子里下巴豆,害先生吃那般苦。先生你就原谅我吧,以後都不敢了……”
    “你是不是生气先生罚你?”
    “不不,不气。我做错了便是该罚的。先生就行行好,帮我跟我爹说说好话吧……呜呜……”张大宝说著说著当真哭出来了,挪啊挪啊挪到萧凌远腿边,抱著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他身上蹭。
    萧凌远哪里遇上过这样的架势,又不能把他推开,看他哭得这般可怜巴巴小脸都皱了起来,无奈道:“好了好你,你别哭,男儿有泪不轻弹。”
    “呜呜,不要当男儿,要爹爹……”
    “……”真是个没出息的孩子,果然和他的熊爹爹一对是父子。
    萧凌远擦擦汗,把他扶起来,从袖口掏出张阿牛洗得干干净净的帕子,在他小脸上温柔地擦了擦,道:“以後再不做坏事了?”
    张大宝拨浪鼓似的摇头。
    “你爹爹对你期望很大,希望你成为个栋梁之才。你这般让他失望,也怪不得他如此生气了。”
    这萧凌远难得用如此温柔的口吻和人说话,话语里又尽是对他的惋惜之情,张大宝看著先生漂亮姣好的脸,温柔的微笑,哭都忘了,想著自己怎麽如此不懂事,先生明明对他那麽好,他还……
    “以後跟著先生好好读书,你是个聪明孩子,把心思放在圣贤书上,将来考取了功名,你爹爹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嗯,大宝一定听先生的。”张大宝的声音还有些嗡嗡的,先生真的好温柔哦……那块帕子香香的,软软的,擦在他脸上,比爹爹给他擦脸还要舒服……而且先生的身上也有若有似无的香味,比他的村长媳妇儿姑姑身上的味道还好闻呢……
    “走了,先生带你去找你爹爹。”
    他刚要起身,便看见门口有个大个子挠著脑袋,讪笑著出现了,道:“嘿嘿,这个……来接儿子的……”
    这张大牛,算准了时辰,除了来接儿子,还为了看看萧先生上课,是不是真的没有了大碍,顺便来给先生和儿子送饭,就算闹著别扭,也不能饿坏这一大一小,现在两个人可都是他的责任呢。
    中午收了摊,他便赶到了学堂,正好看到儿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伏在先生膝边听先生的教诲。而萧先生也对他谆谆教导,又温柔无比……
    张阿牛在门口当时就动不了了,仿佛萧先生身後闪烁出了五彩斑斓的圣光一般,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这萧先生也不是总那麽凶的嘛,他对自己儿子好起来,让自己这个当爹的都乱了心思,心想著怎麽不见他对自己这般好言好语,又高兴他和儿子冰释前嫌,反正心思复杂的很,他自己都讲不清楚……
    “你来得正好。”萧凌远一见到张阿牛,脸上温柔好看的微笑一下子不见了,他把张大宝推到面前,道:“你爹来接你了,去吧。”
    怎麽好端端的又板起了脸,那笑容张阿牛还没看够呢。他又不能让先生笑一个给他看看,摸了摸还怯怯的儿子的脑袋,道:“先生,这是你的午餐,你慢用哈,我带儿子先回家了。”
    一大一小手牵手,欢欢乐乐地走了,萧凌远看著他们的背影,突然就觉得有些寂寞。
    有个儿子其实也挺好的,就算小孩子年纪小不听话,只要好好调教,便会是贴心的好孩子,毕竟人心本善……他以前嫌孩子烦,又被张大宝这般恶整了几下,甚至想过自己这辈子宁愿断子绝孙也不要这样的熊孩子当孩子。可是有个孩子,有血缘的联系,断了骨头还连著筋的亲密感,是他这辈子都没机会体会到的了。
    哼,那个张阿牛也有比他强的地方。把他给自己拿来的饭盒打开,里面清清爽爽的凉拌豆腐,酒糟毛豆,梅菜扣肉,红绿白地铺陈在白白的大米上,颜色煞是好看。
    哎,吃饭吧,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什麽,他来张家村也不是为了和一对熊父子纠缠的……他愿意给自己送饭就让他来送好了,大不了走的时候给他一笔银两,当他伺候自己的报酬了。
    17
    张阿牛和张大宝重新过上了一父一子其乐融融的日子。张大宝在对爹爹仔仔细细检讨过自己的错误,保证不会再犯後,张阿牛也没道理为难自己的宝贝儿子,只说先生金贵,自己连手指头都不敢碰,儿子你可千万别再欺负先生了。
    张大宝嘟著小嘴点点头,他哪里还敢啊,别说他再来一回爹爹真不要自己了,在被先生的温柔征服後,他也不会再有那样的心思了。
    先生的香味和温柔,感觉很像娘呢……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告诉别人的,连爹爹也不会告诉。
    日子过回了从前的模样,白天杀猪卖猪,养活自己和儿子,张先生和忠叔回来了,送饭的活自己也不用再干了,儿子乖乖地去上学准备来年去城里考个秀才的功名,看似和从前一样,张阿牛却直到有些东西悄悄地发生了改变,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改变。
    这要从他的每个夜里讲起。
    作为一个壮年男人,孩子他娘早就故去了,要说身子没有那些见不得人的欲望,这是不可能的。可是张大牛是个老实人,他虽说自身条件算得上不错,也有媒婆来跟他说亲问他要不要续弦,甚至村里有些俏寡妇明里暗里地暗示他要不要同她好,张阿牛都不为所动。
    说不上为什麽,他娘子走了後,他一门心思就是在自己儿子身上。也会想女人,可并没有强烈到非得再娶个婆娘或者和寡妇苟且什麽的,那可是会被浸猪笼的,他不能害了人家女子。如果欲望实在起来了,他在被褥里随便摸几下,释放一下,也便罢了。
    可是近些夜里,他开始做乱七八糟的梦了。梦里没有女子,甚至没有大宝死去的娘亲,都是……都是那个萧先生……
    梦到萧先生本来也没什麽,可怪就怪萧先生长得太好看了,他面若桃花,眼眸含水,用那天对著张大宝微笑的小脸儿对著他,忽而含情脉脉地什麽都不说,忽而小嘴轻启,叫他阿牛哥,这梦里的声音又软又甜,这小嘴儿红红润润的,让人恨不得含上去,好好地咬上一咬,让他发不出好听的声音。
    除了梦到先生的脸,更可恶的是……他还经常梦到先生的脚。
    先生的脚有多白多嫩,他是十分清楚的。虽然他只为先生洗过一次脚丫子,可当时的手感,眼睛看到的东西,便在他心中生了根,如何都挥洒不走。
    萧凌远的玉足对张阿牛造成极大的冲击,这并不怪萧凌远。他是个糙老爷们,他们村里的男人也跟他一样,穿著个草鞋就能四处蹦躂,长年累月下来,就连张大宝这般年岁的孩子,那双脚早就爬树踩庄家地弄得长了老茧。
    男人这样,女人的稍微好些,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都是要干农活的,张阿牛虽说只见过自己故去娘子的脚,但那也只是比他们老爷们好上一点,哪里比得上萧先生的这般……这般握在手里跟握著软嫩的豆腐一般,放在热水里还会红红的,好看得不得了。
    张阿牛嘴笨不会形容,他当时觉得好看,握在手里不肯放,直到水冷了才帮先生擦干了脚,以为这也没什麽,只不过看了一个男人的脚还摸了几下,谁知接下来总梦到那双脚。
    在他的梦里,做主的可就不是萧先生了。他捧著先生的嫩足,又亲又舔,每根莹白的贝壳一般的脚趾都被自己尝嘬了个干干净净不说,他还无耻地做出了……做出了让先生帮他足yín,把他柔嫩的脚搁在自己的裤裆那块肉上做这样那样的事。
    梦里的花招千奇百怪,先生虽说脸颊带粉,眼睛水汪汪的,羞得不得了,还是用他的脚让自己一遍又一边得到了满足。
    半夜起来,被子湿哒哒的,自己这是在梦里泄了身子,这样的事情,自己长大後再也没有出现,可做这种梦,竟然丢脸地破功了。
    张阿牛当然不敢把这种罪证保留著让别人知道,半夜跟个贼似的,偷偷地把被褥和自己的亵裤给洗了,一边洗一边抽自己的耳光,怎麽能意yín人家先生呢?真是太大逆不道了,他肯定是缺了女人缺太久了……看来,帮大宝找个後娘的事,不能再拖了,不然每天夜里都梦到先生可太让人受不了了……
    洗了十几次被褥和亵裤後,张阿牛终於下定决心,和村里的媒婆打了个招呼,说他想趁著大宝还小,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帮著他一起照顾著,家里总没个女人也不是办法。
    花媒婆听到他有意思找续弦,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以前,她有意无意地和张阿牛提过好几次,他都兴趣缺缺,自己也没办法。这张阿牛不知道,他长得这般俊朗,高大威武,家底在村里也算得上殷实,对他芳心暗许,想嫁他的姑娘绝对不在少数。有些甚至托她说媒,不惜做他的续弦,连说媒礼都比一般人给的多。
    现在这张阿牛想明白了,终於同意娶媳妇儿了,花媒婆用手绢捂著嘴花痴乱颤地笑著:“阿牛你就放心吧,给大宝找娘的事,就包在你花姨身上了,包你找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儿,来年再给你生个大胖儿子!”
    “嗯嗯,只要人贤惠,对大宝好就成了……”
    “得!,花姨我给你找个好的!”
    村子就那麽大,从来没什麽秘密可言。张阿牛想找媳妇儿的事,才半天功夫,基本就传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了。
    人人都在八卦,哪家的姑娘会嫁给张阿牛?虽说这张阿牛人品算得上不错,也是个疼媳妇儿的人,可他家那张大宝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自然,大夥儿知道的消息,萧凌远也听说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凌远的心像被个小锤子捶打了一下,发出闷闷的声响,许是外边日头太大,人一下子有些恍惚。
    “嘿,大宝那小子要有娘了,好事好事。”忠叔劈著柴,边跟站在一边和他闲聊的萧凌远说著。
    18
    要……要娶媳妇儿了么……萧凌远镇定了下来,摇摇脑袋,忽而就有一些生气。
    这人粗鲁,没文化,不知礼义廉耻,空有力气没有脑子,再加上张大宝这样的熊儿子,若是哪家好姑娘跟了他,可不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萧凌远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张阿牛的缺点,那两天张阿牛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场景又反复地出现在脑海里,他肯定也会不经过人家姑娘同意一定要给人家姑娘洗脚,半夜里还会打着让人不能睡觉的呼噜害得姑娘家夜里都休息不好。
    就算做饭好吃,人算得上体贴,会照顾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一头大蛮牛?大蛮牛!
    “萧先生,你怎么和这花儿过不去,多好的芍药啊……”
    萧凌远这才发现,自己闲来无事拿在手中把玩的芍药花都被自己摧残得凋零不堪了。
    他当下一阵脸热,自己竟也做出这辣手摧花的事。都怪那张阿牛,谁若是嫁给了他,可不就跟这朵芍药花儿似的,生生地被他摧残了!他为人师表,知书达理,哪能眼睁睁看着这种悲剧发生?没错,一定要阻止他去摧残良家妇女!
    话说这萧凌远卯足了劲,做了充足的准备,第二天便开始施展他的拯救良家妇女大计了。
    首先要争取的对象,当然是弃恶从善,孺子可教的张大宝。
    学生们已经乖乖地坐在他们的位子上等着先生今天的讲课了。萧凌远风度翩翩地站了起来,把书本往几案上稍稍放下,微微一笑,朗声道:“在上课前,先生要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听到有故事可听,那些熊孩子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也是,谁都愿意听不是,而不是那些文绉绉的不好理解的古文。
    “孔圣人,有一个高徒,名字叫闵子骞。这闵子骞少年丧母,他父亲想着,孩子太小,家中没有个女子Cāo持家务照顾孩子总是不太好,于是便为了闵子骞有人照料而续了弦。”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后母对闵子骞也算得不错,直到后母又生了两个儿子。你们知道,十月怀胎,为人母的,总是更心疼自己的孩子一些。于是这后母,便开始偷偷地对自己生的儿子好。一开始鉴于芦花絮的衣服的父亲疼爱长子,还不敢明目张胆。后来闵子骞的父亲外出,他便肆无忌惮的虐待这个长子。比如,天气寒冷的时候,这恶毒妇人给自己的儿子做衣裳,里边加着厚厚的棉絮以保暖,而给那闵子骞的,则塞着芦花絮……”
    “先生,何为芦花絮?”
    “这芦花絮啊,状似棉絮,只是一遇到风,便会被吹走。所以闵子骞大冬天的,就形同穿着一件单衣,每日都冻得手脚冰凉。”
    “这后母真坏。”
    “怪不得我奶奶说后妈没一个好东西呢……”
    “后来呢?闵子骞的父亲为他做主了吗?”
    听着小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那歹毒后母,萧凌远心情大好,轻咳一声示意他们安静,接着说:
    “闵子骞的父亲,直到有一次让闵子骞驾马,闵子骞丢失了马的辔头,他父亲碰到他的手,发现儿子手冷衣裳又单薄,这才发现不对劲。待他回家后,又发现后母所出的儿子们各个穿得十分暖和,才明白了原来自己的亲子正在被妻子虐待。”
    “他那么爱儿子,娶后母的原因便是为了照顾闵子骞,岂料反而让闵子骞受了苦,当时便打算把后妻给休了。但闵子骞是个孝顺的孩子,他看自己几个弟弟还年幼,害怕他们失去了母亲如自己一般可怜无依,劝解他的父亲打消休后母的念头。”
    “闵子骞真是个为他人着想的好孩子。”
    “只是命运不济,没了亲娘,才被后娘这般欺负……”
    “我娘虽然平时老打我骂我,但从没不让我吃饱穿暖呢……”
    萧凌远听着孩子们的一言一语,状似无意地瞟了瞟坐在后座左侧的张大宝,见他难得没有嬉皮笑脸,面色沉重地垂着脑袋,心想自己想要的效果这是达到了,便语气轻快地总结道:“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闵子骞对自己的后母尚且孝顺宽容,他的高尚品格便是你们需要好好学习的。”
    当然也不能让自己爹爹轻易地便找了后母哦,不然虐待的可就是你呢张大宝!
    张大宝就算不是村里最聪明的孩子,也是第二聪明的孩子。萧凌远这故事一说,他立刻便领会了故事的深意。虽说那闵子骞很孝顺值得学习,可张大宝的重点全部被闵子骞被后母虐待的桥段吸引了过去。他这些天也陆陆续续地听说了父亲打算为他再找一个娘……就连吴小虎都小小声怯生生地问他:“大宝哥,你是不是要有后娘啦?”他都呸的一声说:“老子才不要后娘呢!”
    没有小孩子会喜欢另外一个女人当自己的妈妈,以前也只是听说后娘对孩子都不好,可毕竟没有人告诉过他究竟是怎么个不好。今天听到古人的故事,张大宝那颗小心脏沉啊沉啊沉到底了。
    原来会在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的衣裳里加被风一吹就吹走的棉絮吗?那是不是也会在碗里加米糠冒充是米……会不会在肉丸子里掺着面粉冒充肉丸子,把真正的肉留给自己的儿子吃?
    如果父亲真的娶了后娘,那一定会再生娃娃的吧?到时候就会有一个讨人厌的弟弟,吃的比自己好,穿的比自己暖,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爹爹会更疼他而冷落自己……
    张大宝越想越郁闷,他深刻地觉得,后娘这种东西真是万万不可,不然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谁要女人照顾了!谁要新妈妈了!拼尽了全力也不能让陌生的女人和莫名其妙的弟弟占据了他在家里独一无二小霸王的地位!
    19
    下课後,张大宝连鸟蛋都顾不上掏了,直冲冲地回了家,刚想高声叫爹,就听到门里有女人在说话。
    “阿牛,你花姨给说的对象准错不了!小翠是我看著长大的,难得这麽个心灵手巧的贤惠姑娘还没许了人家,倒是便宜你这个小子了。”那花媒婆用手绢捂著嘴发出招牌式的笑声,又道:“不过花姨也有一句说一句,她家呢,这几年收成都不好,去年她哥哥成亲又花了不少银子,嫁妆她可是备不出来的,你条件殷实,想来也不在乎这些,更何况小翠这麽个青葱的闺女,肯嫁给你当大宝的後妈,你还有什麽挑的?”
    “是,花姨您说的不错,小翠我也见过,确实是个好姑娘……”
    张大宝的拳头捏紧了。什麽好姑娘!再好的姑娘他也不要她们来当他後妈!
    “哦呵呵呵我就说嘛,那麽好的姑娘你哪里会不喜欢。你既然觉得好,那花姨便跟她们家去说道说道,给你们挑个好日子,把这喜事给办了。”
    “我不同意!”都已经要挑日子办喜事了,张大宝再不出声,第二天或许弟弟都出来了,他把门重重推开,高声叫嚷著自己不同意,把张阿牛和花媒婆都吓了一跳。
    “儿子你今个儿怎麽那麽早回来了?”张阿牛还没想好这事儿该怎麽跟儿子说呢,看他小脸气得红扑扑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还一脸倔强的看著他,无奈地挠了挠头。
    儿子长大了,不好搞定了啊……
    “我不管!不要後妈不要後妈!你滚出去!不许给我爹说亲!”他边激烈地叫著,边推搡著花媒婆,把花媒婆推得哎哎叫唤,心想一个那麽小的孩子哪里来的大力气,不得已被推到了门外,门一关,只能跺脚骂熊孩子。
    张阿牛突如其来地要给儿子找後妈,也没跟儿子商量过,被儿子撞破了实情本来就有些心虚,现在看儿子恶狠狠地瞪著自己,一时都不敢去帮花媒婆了。只是对张大宝招招手道:“大宝过来。”
    张大宝扭过头,不肯过去。
    “大宝,爹给你找後母,也是为了照顾你嘛。一个家里没个女人哪里成……”
    “我不要!”
    “爹找人的唯一条件便是要对你好,对你视如己出,多一个人疼你,你会喜欢的……”
    “骗人的!”
    “而且你不想再有个弟弟妹妹陪你一起玩吗?有了後娘,後娘还会给你生小弟弟小妹妹啊……”
    “滚犊子!”
    “张大宝!”张阿牛耐心用罄,看儿子态度那麽差,小小年纪还满嘴的粗话,脸也虎了下来:“你跟爹说,为什麽不肯要後娘?後娘到底哪里不好了?”
    他声音一凶,张大宝便更是委屈了。刚才强撑著的怒气泄了去,小小的心肝被爹爹吼得一颤一颤的,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吸吸小鼻子,呜啊呜啊地哭了出来。
    “哎你哭什麽……爹不是好好同你说话吗……”儿子一哭,张阿牛就横不起来了……
    “呜呜……你才没有和我好好说话……你要娶後娘……要生弟弟……你不要大宝了……”
    “谁告诉你的!爹怎麽可能不要你啊!”蹲到儿子的身前,帮儿子擦擦眼泪,张阿牛自己也心疼得一塌糊涂。
    “呜……先生……萧先生说的……”
    听到这名字,张阿牛心头一颤,忙问:“萧先生说什麽了?”
    “呜呜……他说……他说後娘都会虐待孩子……”
    “胡说八道!”
    “先生才没有胡说八道!我知道的……呜呜……你就是想要新媳妇儿不想要大宝……呜呜我不要後娘嘛,也不要弟弟……”张大宝抑扬顿挫地哭著,眼泪鼻涕全往张阿牛衣裳上抹。
    “好,那你说说,没有娘,谁来照顾你的生活?”
    “爹你不是照顾得我挺好的吗……”
    “咳咳,那,那你爹我是个大老粗,也不会给你讲道理。没有娘,谁会温温柔柔地跟你讲道理,教你做个好孩子?”
    “萧先生啊……有萧先生给我讲道理就够了嘛……萧先生可温柔可温柔了……”
    又是萧先生……这萧先生能给儿子讲道理,难道还能代替他娘的角色,和自己睡觉麽!
    根本不可能和先生睡觉啊……如果先生愿意跟他睡觉,他还续什麽弦,找什麽後妈?!
    啊呸!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什麽和先生睡觉!先生是个男人!即使他有女子的那个部位,也是个男人,他是被什麽东西抽坏了脑子竟然想和先生睡觉?
    只是这萧先生也太过分了!他这般努力地安耐住这种不可以对外人说的情欲,为此还特地托媒婆给自己说亲,目的不就是不再夜夜春梦梦到他嘛?他却如此拖自己的後腿,和自己儿子讲乱七八糟後母的事,这不摆明著在他找媳妇儿的道路上设立种种艰难险阻麽?真不知他到底安的是什麽心!
    张大宝还在抽抽搭搭地哭,张阿牛越想越气,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张阿牛说:“你等著,爹去找萧先生理论去,让他明日告诉你,後妈也不是全是坏的!”
    找了这麽个连自己都能说服的借口,张阿牛攒著忐忑的心情,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一路上,他告诉自己自己这是跟他理论,要问问究竟为了什麽要故意这般影响他儿子?他明明知道,现在儿子对他言听计从,他若说後母不好,张大宝是死都不会同意他再娶媳妇儿的。为人师表,竟跟小孩子宣扬後妈对人不好的话,真真是成何体统!
    20
    第二次夜闯先生的卧室,上一次也怀著一腔怒气,为的是他当众打了张大宝。这回的怒气有增无减,可怒气里却掺杂著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感觉,好像萧先生对他要相亲娶媳妇儿的事有反应,让他愤怒里还有一丝甜滋滋的高兴似的
    萧凌远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张阿牛会来找他。他今天借著个古人的故事,把张大宝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想来,那张阿牛找新媳妇儿的事儿就算不泡汤,也是困难重重,想象张阿牛为了劝服儿子接受後妈抓耳挠腮的样子,萧凌远心情就特别好。
    用过晚膳,他坐在桌边,迎凑著烛光打算看会儿书,就听门砰砰的响,张阿牛招牌式的大嗓门叫道:“萧凌远你给我开门!”
    萧凌远刚用过晚膳,坐定了打算看会儿书就就寝,听到张阿牛的声音,头皮一跳。竟然那麽快就找上门兴师问罪了?他有点心虚,可立刻便镇定了下来。奇怪,他心虚什麽,他又没做错什麽事……
    於是佯装了镇静,起身开门瞪他:“叫什麽叫,每次都大呼小叫的!”
    张阿牛顺势进了他的门,回头把门一关,气鼓鼓地问:“你什麽意思?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不是活得好好的麽?谁不让你活了?”萧凌远凤眼一挑,对张阿牛一脸不屑。
    “你为什麽要和大宝说後妈的坏话?他回来跟我一个劲儿的哭,还把媒婆赶走了,你没教他他怎麽会这样?!”
    “呵,你真会开玩笑。你要娶媳妇儿关我什麽事?我用得著特意去教你儿子不让你娶媳妇儿?”萧凌远冷笑一声,看著面前这个脸红脖子粗的男人,故意沈住气,不想在他面前失了气势:“不过我倒是真同情那个女子,嫁给了你这麽个大老粗能有什麽好日子过。你祸害人家好姑娘,也不怕遭了天谴。”
    这话就太过分了,张阿牛是个老实本分的好男人,多少好姑娘巴望著嫁给他,也就萧凌远这张薄薄的小嘴里能说出这般恶毒的话,分明都是在无中生有,恶意构陷。
    死死地盯著他那张粉粉的嘴儿一张一合,面上高傲的,瞧不起他的神情,张阿牛气得半死,恨不得用自己的嘴去堵住了他的,好让他知道漂亮的小嘴该派上什麽用场。
    身体里乱窜的不知道是火气还是欲望,膨胀著发酵著,他死死地攥住拳头,咬著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他才是有道理的那一个,萧凌远不该这般埋汰他。
    於是口气也带著几分冲劲:“先生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大老粗。不过大老粗也能娶到好媳妇儿,也会好好地把媳妇儿放在心尖上疼。我相信我对人家闺女好,她自然也会善待我儿子,日子就是这般越过越好的,你这样武断影响我儿子,就是你不对!”
    萧凌远微张著嘴,一时竟然找不到反驳他的方法。
    这个混蛋当真是要去娶个好媳妇儿,想要好好地照顾人家。就像当时他在自己家里照顾自己一般,一日三餐伺候得好好的不说,夜里有蚊子他就起个大早去镇上买蚊帐,夜里搂著他的媳妇儿睡觉,把人放在心上疼。
    这样的想象让萧凌远xiōng膛一股气闷,跟有块大石头堵著一般不顺畅,又听张阿牛接著道:“我知道,我以前对你有诸多得罪,你心里看不上我,有事没事就爱寻我的晦气。我也不跟你计较。你在这儿孤家寡人的没人陪,觉得寂寞不愿意看到我办喜事……”
    萧凌远这回真是被他气笑了,敢情在他张阿牛眼里,自己就是个有小心眼记仇的,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报复他以前对自己的不敬。
    这个蠢货究竟要粗线条到什麽程度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冷笑一声,一点都不客气抢白道:“闭上你的嘴。你以为你是什麽东西本先生会和你斤斤计较?还有,我孤家寡人没人陪?张阿牛你搞错了吧!难道你张阿牛能找到女人成亲,我萧凌远还有比你差的道理?我明日便去找媒婆,也请她给我找个好姑娘,我倒是要看看,那些姑娘到底是愿意嫁你张阿牛这麽个不学无术的大老粗还是愿意嫁给我!”
    张阿牛的话无疑极大地刺激到了他,一股要和张阿牛一较高下,不愿意被他比下去的心思在作祟,一冲动,便口不择言了。
    先生气得脸微微泛红,睁大著眼睛瞪著他,模样娇俏得不得了,张阿牛一眨不眨望著他,听他不自量力地说他也要找个姑娘成亲,从心底开始乐了起来,道:“你也要娶媳妇儿?用你那不男不女的身子?嘿,你倒是说说你打算怎麽跟人家姑娘洞房?你们两个谁生孩子?她生还是你生?”
    如果说萧凌远一开始还只是有一点点生气,那张阿牛此番语带羞辱的话,生生的把他的肺气得炸开来,一阵一阵的泛著疼。
    身体的缺陷被他用作羞辱他的工具,完全不假思索地攻击著他。
    是的,他是不男不女,因为不愿意让别人发现他身子的秘密,他此生都没有打算找一个女子过。自然,男人也一样,他宁愿自己一个人,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就像张阿牛说的,孤独终老,无人陪伴和照顾。
    这是他心底最深层的悲哀和恐惧,被张阿牛如此轻描淡写,又声声刻薄地说出来,萧凌远哆嗦著嘴唇想把满腔的怒意都发泄出来,可声音似乎到了喉头就再也发不出了,他如鲠在喉,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怎麽反驳?张阿牛是够可恶的,可他说的是真的,自己那也要娶媳妇儿的话简直是自取其辱!
    张阿牛头一次觉得和萧凌远吵架自己占了上风,一开始还有些沾沾自喜,可他看著萧凌远哆嗦著嘴唇一直没出言和他骂他,脸颊比方才的更红上几分,大大的眼睛望著他,里面水汪汪的一片,似有千言万语,满满的怨怼和难受,心一凉,直觉这事情不太对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