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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对牛谈情

    01
    “阿牛哥,明日我们家是大喜事,你可千万记著一大早挑些最精壮的好肉给咱家送来啊。”
    熙熙攘攘的村口集市上,一穿著碎花罗裙的清秀姑娘站在一猪肉摊前,笑著同卖猪肉的汉子吩咐著。
    那卖猪肉的汉子口里应著,手上的活计没停,只见他手起刀落,一块排骨利落又均匀地被剁成了几块,用油纸包妥当了,这才抬起头来递到姑娘的手里,道:“婉翠您就放心吧,张家村谁人不晓我张阿牛家的猪肉是顶顶好的,明日一定准时给徐家送去,不劳烦姑娘再跑一趟。”
    说著,他抬起胳膊擦了擦面颊上的汗,夏天太热,劳作了一天的男人干脆连上衣都没有穿,赤裸著满是肌肉的身子,每寸肌肉都分分明明的,看得出这男人到底有多健壮,身子上还有些汗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性感无比,从什麽角度看都充满了健壮的美感,就连那脸,也是剑眉星目,鼻梁挺直,俊朗的很。
    哪家姑娘不爱长的好的汉子?这张阿牛,无父无母,若不是带著个七岁有余的儿子,又是个卖猪肉的而非什麽大富大贵之人,恐怕说亲的媒婆都要踏扁了他张家的门槛。
    婉翠丫头美目在张阿牛脸上流转著,接过排骨,却并没有走,而是稍稍红了脸颊,道:“我当然是信阿牛哥的……”
    “糟了!”张阿牛看了眼夕阳,一拍脑袋,大叫了一声,神色都不好了起来。
    “阿牛哥,怎麽突然如此慌张?”
    “你看我,忙著做生意,都没留意到时间,我得去接我儿子放学了,再晚,我儿子得饿肚子!”
    他果断利落地把摊子一收,所幸今日生意不错,猪肉都卖得七七八八的,他把猪肉摊运回家,便能去接他的宝贝儿子张大宝了。
    要说张阿牛,这辈子别的本事没有,最骄傲得意的,便是他已故的娘子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小子性子活泼,人又聪明,看相的先生一看就说此子非池中之物,印堂如此饱满,将来可是要做官的呀。
    张阿牛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也是有儿子的人了,将来他儿子做官,他便能当个老爷享福。
    谁知他的娘子福薄,生完了大宝几两年,便故去了,张阿牛伤心了几日,给他娘子办了丧事,又痛定思痛,决定无论如何,他总得把儿子抚养长大。
    张阿牛家里有几块薄田,自己的爹又曾经是村里有名的养猪户,自己从小师从爹爹,学了一手养猪杀猪的好手艺。爹娘故去後,张阿牛就把田地给出租了出去,自己则干回了这老营生。
    他思忖著,儿子还小,可以在村里的私塾先生那先识些字,等儿子再大些,他这些年存的钱,许是够让他们父子进城里,到时再给儿子寻个名师,也好正正经经的做做学问,考个功名。
    如今,张大宝已经在私塾先生那儿学了两年了,虽不说出口成章,但也算比自己这没文化的爹要好上许多,真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颇让张阿牛骄傲。
    张阿牛回家用从水缸里舀起些凉水冲了自己一把,去去那劳作一日後的汗臭之味,套上了一件还看得过去的衣裳,想来要去接儿子,得斯文正经些,私塾先生不让光著膀子的糙汉子进门。
    张阿牛疾步往村尾私塾的住家赶去,才走到一半,就看著前方有个小身影,跌跌撞撞地朝著他的方向跑来,定睛一看,不是自己那宝贝儿子又是谁?
    “大宝,怎麽不等爹爹,自己回了家,爹不是说会去接你的麽?”张阿牛拦住儿子,只见他早晨还整整齐齐的衣裳已然破了个大口子,肮脏污秽不堪,把他小脸蛋抬起来一看,儿子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眼睛又红又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爹……呜呜呜……”张大宝见是自家的爹,哭得更凶了,呜呜咽咽的喘不上气来,用手背捻眼睛,张阿牛眼睛一尖,看到他的手上竟然有红红的戒尺印子。
    张阿牛如何还忍得住?把他手拉过来,从头到尾仔细地瞧了瞧,顿时怒火冲天道:“反了反了,连我张阿牛的儿子也敢打!儿子你告诉爹,是谁欺负了你,爹帮你报仇去!”
    “呜呜爹……原来的张先生他病了……他城里来的远房外甥来看他,便代了先生的课……是新来的……新来的先生打的……”张大宝有人疼,越发地觉得自己委屈,擦擦自己的眼泪,添油加醋道:“我今日,只是见树上有个鸟窝,便让吴小虎去掏了去,鸟蛋还可以拿回家来自己孵著玩,然後被新来的萧先生看见了,罚我和小虎跪了一个时辰,还用戒尺打我的手,刚让我回家呢……大宝肚子好饿,手手好疼……呜呜爹爹……”
    这简直是太过分了!哪里来的先生,竟然如此不懂规矩,果真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心疼,大宝不就是掏个鸟窝麽?至於用如此严厉残忍的方式体罚幼子麽?”
    “走!爹爹这就给你讨公道去!敢揍我儿子,看我不把他也教训一顿,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张阿牛气急败坏地把儿子抱起来,往私塾先生家的方向走去心中想著如何把那所谓的新先生大卸八块为自己的儿子报一箭之仇才是最最痛快的。
    村里唯一的秀才张老先生家来了个远亲,张阿牛是知道的。当时他刚来的时候,村长和村里的几个长老还特地去村口迎接他,说这位爷的来头可不小,听说家里人都是京城做官的,能纡尊降贵来他们这破村子临幸,实在是让村子蓬筚生辉。
    张阿牛当时没跟著凑热闹,他要养猪,要养儿子,最要紧的是,家里有人京城做官有什麽大不了的?他儿子将来也是做大官的料,那他便是大官的爹,比什麽有亲戚是做官的城里少爷身份大得多。
    只是他没想到,这少爷来看看张先生也便罢了,竟然代了这私塾先生的位置,还把他儿子给揍了,这让他如何忍得了,抱著儿子啪啪啪地敲门,粗大的嗓门吼道:“开门开门,我是张大宝他爹!”
    作家的话:
    床下憨厚忠犬床上鬼畜猥琐屠夫攻和一个傲娇美人私塾先生人妻受的文要叫什麽好!
    还有熊孩子出没!!
    先生是双性,也会有包子哦
    02
    “大晚上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是个身著墨色衣裳,体态修长的青年,长得倒是顶顶俊俏,只见他柳叶眉毛,细长的眼睛凌厉有神,嘴儿又薄又粉粉的好看,五官无一不精致,和他们这些乡村野夫完全不是一路子的,甚至比他以前在城里看到的少爷小姐还漂亮。张阿牛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麽好看的男人,当下连为儿子讨公道都忘了,愣愣地望著他,失神了。
    “是张大宝的爹吧?”男子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并不这麽客气:“有什麽事进来说,山野莽夫果然是没个教养,在人家门口就大喊大叫,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张阿牛没怎麽读过书,但什麽话是夸人的,什麽话是骂人的倒还分辨得清楚。听这长得虽姣好,但张口闭口就是农村人没教养,张阿牛便不高兴了。跟他进屋,把大宝放下後,张大牛气沈丹田,插著腰问道:“你就是新来的私塾先生吧?看著斯斯文文的怎麽说打人就打人?我家大宝如此乖巧懂事听话,把我家大宝打坏了你赔得起麽?我这爹爹虽是个乡下野夫,却也见不得儿子受委屈,你有文化,倒是跟我说说,为何打我家大宝?”
    “呵。”男子轻笑了一下,嘴角微扬的角度让张阿牛差一点再次失神,如果不是他接下来的话要多难听便有多难听:“乖巧懂事听话?大宝他爹,这太阳才刚下山呢您便开始做梦了?做梦也便罢了,偏偏您的梦还如此离谱。你儿子乖巧懂事听话?不要太好笑了,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我今日不过对他小惩大诫,你倒是问问他,先生为何要打他?”
    “我家大宝已经和我说了!他不过一片孝心,想要掏个鸟蛋来讨我这个做爹的开心,至於把他的小手打成这样麽?什麽人才能黑得了心肠惩罚那麽小的孩子?”说到这个张阿牛就生气,这先生简直是蛮不讲理了,什麽做白日梦,什麽养不教父之过,他儿子有多乖,难道他这个当爹的还不清楚麽?
    “掏鸟蛋?”先生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眼睛一横,细长的丹凤眼更显得凌厉非常,他望著缩在张阿牛身後哆哆嗦嗦的张大宝,语气十分的严肃:“你是嫌被先生我打的还不够麽?还敢对自己爹爹撒谎?”
    “哇……”张大宝不负所望地哭了出来,这先生真是太凶太凶了……就算爹爹再旁边,他还是好怕啊……
    “你为何还要吓他!”张阿牛心疼万分,把儿子护在身後,此刻他真是觉得这教书先生简直就算白白生了个好看的脸,心眼竟是如此险恶,一点为人师表的慈爱都没有。
    “呵,我道是他小小年纪,怎麽就敢做坏事,还拼命撒谎,想来是有你这麽个做爹的只会溺爱无度。他不同你说实话,那我便告诉你,你的好儿子,今日让吴家小虎上树,骗小虎那上边是个鸟窝,实则却是一个马蜂窝,小虎被盯得满头满脸的包,幸好这马蜂无毒,不然小虎这条命算是送在你的好儿子手上了。大宝爹,你还觉得本先生对他的惩罚罚重了麽?”
    “有这样的事?”张阿牛把张大宝扯到身前来,神色也严肃起来:“儿子,先生是不是冤枉了你?你跟爹说,爹不会不分青红皂白诬赖了你。”
    “呜呜呜……爹……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那是马蜂窝……”张大宝那小脸又哭成了个花猫,他看到那麽多马蜂飞下来的时候,自己也很害怕啊,他真的不是故意害小虎的嘛,谁知道鸟巢的旁边就是个马蜂窝呢!
    “先生,你看……”张阿牛约莫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挠挠头觉著有些不好意思,但儿子不是故意的,他就算没文化,也知道什麽叫不知者无罪,又看这先生口气那麽差,为人想必也差劲,便仍然强硬道:“我儿子捅了马蜂窝又不是存心的,你这样小题大做,把他的手都打红了,便是你不对,你必须同大宝道歉。”
    “道歉?”萧凌远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他出身高贵,来到这麽个穷乡僻壤,已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在村里做私塾先生教小孩子识字也便罢了,这乡村野夫一看便是个没文化的,满身的汗臭,放在平时,他定是连近身都不会让他近的,竟然还敢颐指气使地让自己跟一个犯了错的熊孩子道歉?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
    “我告诉你,本先生爱如何教训孩子便如何教训孩子,但凡他是我学生一日,只要犯错,我必不留情。你不愿意,大可把孩子送去别的地方上学,亦或是跟著你这个粗人种田放羊,想本先生道歉?您还是做梦去吧!忠叔,请他们出去,若他们还来闹事,放旺财!”
    “啊不要,爹爹我怕狗,我们快回家吧!”知道先生家养了条大狼狗,平日里都圈著,素来怕狗的张大宝忙拉著他爹的袖子要逃。
    张阿牛狠狠地瞪了萧凌远嫌弃他们嫌弃得不得了的背影,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呸你个城里人,老子还就不信了!
    03
    一父一子被人嫌弃了个彻底,啥便宜没讨著,耷拉个脑袋,如同丧家之犬,一路往家走著。
    “爹爹……大宝饿……”
    “爹爹给你做你爱吃的腊肉!本来还想给你先生送块去,如今想来,不必了!”
    “好耶,那家里的腊肉就都是大宝的了!”
    张阿牛想了想,虽说这先生态度著实太差,但今日自家儿子也确实犯了错,可怜了那吴家的小虎,便说:“不过大宝,你害得小虎受了伤,回头爹爹还是要拎著点好肉,去吴家给他赔个不是。”
    “哦……”张大宝乖乖点头,今日被先生罚成了这幅熊模样,他也是知道错了,不敢再顶嘴了。
    当天夜里,伺候好大胃王儿子吃完饭,上床就寝,张阿牛躺在床上睡不著了。
    在张家村,人人都知道他张阿牛疼爱儿子,如何说他都可以,但他的宝贝儿子是说不得也动不得,如果谁寻了他这个晦气,那张阿牛可是会拿著杀猪刀砍人的。
    今天自己的儿子被那城里来的教书先生这般编排,不仅仅是儿子,他还直言不讳地把自己都给骂上了,这口气张阿牛想来想去,都咽不下来。
    什麽叫养不教父之过?什麽叫他溺爱无度?他自己辛辛苦苦又当爹来又当妈,拉拔带大的儿子他放手心里疼难道还不对了?就他这幅端著城里人高贵的嘴脸颐指气使的态度,真是让人怎麽看怎麽生气。
    他们是乡下人没错,可是乡下人也是有尊严的,哪有被他这般辱骂的道理!他知道的教书先生,都温文有礼,文质彬彬,哪里像他那般眉毛一竖,张嘴便骂人的?这种人怎麽好意思还当教书育人的先生,他都替他觉得寒碜!
    “唔……腊肉好好吃哦……”张大宝胖胖的小身子在床上翻了一圈,张阿牛看著儿子睡梦中还流著口水的可爱模样,心里软了软,可恨自己这村里只有他这麽一个教书先生,再如何严格凶残,他也不能耽误了他家大宝的学习。
    叹了口气,明日还是把大宝送去吧,大不了……大不了他另想办法,总有治得了那高傲得跟孔雀似的先生!
    不过话说回来,孔雀先生长得也和孔雀一般,张阿牛学问少,不会用华美的词形容,但他能确定,那萧先生比他见过的人长得都要好看许多。人都说蛇蝎美人,看来那萧先生也好不到哪里去,人长得那麽好看偏偏脾气差,性子又凶悍,哪家闺女敢嫁给这样的人?还是自己那麽憨厚老实的好,会疼媳妇儿,又会疼儿子,比那城里人好多了!
    张阿牛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一大一小呼噜震天响,等到公**打鸣了,他鲤鱼打滚坐了起来,摇晃著张大宝:“儿子起床了,得去上学了。”
    “啊?……先生好凶……大宝不要去上学……”
    “大宝乖啊,你可是要考状元的人,学问不可落下。乖乖去上学,回家爹给你做好吃的。”张阿牛也心疼儿子,可是他知道如果大宝真被放羊了不做学问,那以後也最多跟他一样是个屠夫,白白耽误了这根天资聪颖的好苗子。
    “那先生再用戒尺打我如何是好?”
    “若是在打你,你便跟先生说,他打你哪儿,爹爹我就打他哪儿,这种弱不禁风的城里人,肯定便怕了!”
    这是张大宝昨晚想了许久想出来的法子。论唇枪舌剑,他一定不是那个听说身上有功名的萧先生的对手,但他有力气啊!他就是一个粗人,肌肉壮,身子结实,虽说对先生粗俗无礼是十分不应该的,但护犊子总是没错的。就如此威胁那先生,若他再敢打大宝,他便也把他的裤子狠狠扒了打他屁股去。他知道这些酸臭文人最好面子了,若是被自己这麽一个糙汉子给揍了,必然觉得丢尽了脸面,从此便怕他张大牛了。
    张阿牛没睡好,这萧凌远也没睡好。从小到大,他可以说是被人捧著长大的,从来便是说风是风,要雨得雨,如今到了这麽个鬼地方,连个粗鄙村夫都敢羞辱自己,一晚上翻来覆去的,心气郁结的很,十分的不快。
    这一没睡好,第二天看张大宝便更加不顺眼了起来。
    这张大宝其实今日已经夹起了尾巴做人,奈何先生看他的眼神怎麽看怎麽凶,他怕怕的,好想回去找爹爹,又怕挨先生的揍,只好低著头读书,尽量把自己缩得小一些再小一些,好不那麽惹先生注目。
    教室里朗朗一片读书声,萧凌远摇晃著脑袋拍著扇子听了一遍,问:“读书千遍其义自现,你们可都明白这篇《礼记檀弓》的意思了?”
    底下的学生面面相觑,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纷纷学著张大宝把自己缩小,他们可不想被点到名,答得不对,又要被这先生揍。
    说起来,萧凌远一开始来做他们先生的时候,这些撒丫子惯了的孩子还是十分高兴的。先生是城里来的,身上就带著一股子城里人的贵气,他又长得好看,说话声音也清清亮亮的,小孩子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总比那张老先生老态龙锺让人看著高兴。
    可是才过了一日他们便不这麽想了。这萧先生,为人严格不算,教得东西还特别难,虽说他也尽心了跟他们讲书,可农村的孩子本身学习就跟放羊似的,这学的一难,通通苦著个脸,不愿意学也学不进了。
    如果只是如此便也罢了,如果他们犯了错,萧先生还格外的严惩重罚。昨日张家大宝捅了马蜂窝,便被先生罚他跪著,狠狠地用戒尺抽得他哇哇乱哭。
    张大宝有那麽一个护犊子的爹,何曾受过此等委屈?他们还想看著这萧先生今日倒大霉呢,谁知人先生好好的,对他们越发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嫌他们这不会,那也不懂,直把一群本来就把念书当玩儿的农村娃娃给弄得要哭了出来。
    “如何?无人自告奋勇麽?那便张大宝吧,听你爹说,你是顶顶聪明的,跟你的同窗们解读解读这《礼记檀弓》的意思。”
    张大宝缩骨神术使用失败,小脸皱到了一起。就知道先生不会让他好过,如今让他当著众人的面出丑,他一定又要挨先生的打骂了……
    “哭丧个脸做什麽?你的心思全用到了闯祸上了,连好好读书都不会了麽?”
    “先生……你昨日才教……我还没读明白……”张大宝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解释道。
    “糊涂!”萧先生厉声喝了一句,把昨晚自己没睡好的气全撒在这可怜娃身上:“古有莘莘学子寒窗苦读,那是头悬梁,锥刺股的!你们不好好读书,每日便只知道撒丫子在田地里疯玩,不是掏鸟窝就是捅马蜂,将来没个出息考不上功名,子子孙孙便永远都是头朝土背朝天的庄稼人!”
    孩子们被说得纷纷耷拉著脑袋不做声,张大宝却不服气了,只听他朗声道:“先生,我爹爹说了,我将来可是要去考功名做官,光宗耀祖的!”
    “就凭你?”萧凌远冷哼一声:“连个《礼记檀弓》都读不懂,你知道京城那些七岁就做了秀才的一抓一大把麽?果然是跟你爹爹一般的爱做白日梦。”
    萧凌远出够了气,挥挥手道:“都坐下吧,接著读,读到懂了意思为止。”
    04
    孩子们心里都不高兴,其中当属张大宝最不高兴了,他觉得先生是有意针对他的,又想到昨夜父亲说,先生不敢打他了,眼珠子一转,便又想出了个坏主意。
    用完午膳再回学堂的时候,张大宝路过荷叶田,偷偷摸摸地脱了鞋子,往泥泞的藕池踩去,他从小就在这村子里玩遍了,想找些什麽东西自然是易如反掌。把东西藏在袖口里捂著,张大宝高高兴兴地去了学校。
    夏日的日头很毒,萧凌远困得很,身上有责任,又不能把这些个皮孩子放著不管,边用扇子扇风,边听他们一遍又一遍地读书,突然,脖子里一股凉凉的黏腻感,十分地惹人恶心。
    他素来爱干净,哪能容许身上沾染了秽物?忙大叫一声站起,孩子们都来围著他看先生为何如此大惊失色,只有张大宝一人埋头贼笑。
    萧凌远摸了半天,那秽物还是会移动地,总算抓到了,竟然是只绿油油的青蛙,还是个活的!那青蛙在萧凌远手里翻动著四肢挣扎著,萧凌远恶心得不行,忙把青蛙丢到地上,青蛙呱呱呱地跳著走了,学生看先生出了丑,都捧腹大笑起来,其中又由张大宝笑得嘴夸张,简直是前俯後仰。
    “张!大!宝!”萧凌远瞪著他,一字一句地叫著他的名讳,张大宝一激灵,忙说:“不是我干的!”
    萧凌远恶心劲儿还没过,心里气得要死,恨不得打烂这熊孩子的屁股,冷笑一声道:“先生今日就教你个成语,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未曾偷。意思是,先生我还没问是不是你干的,你便否认,这便是不打自招了。”
    萧凌远随手搬来一把长凳,用戒尺在上边指指,道:“裤子脱了,趴著。”
    “不!我爹说了你不能打我,不然他也会打你的!”张大宝觉得大难将近,捂著屁股往後躲。
    小小的孩子终究敌不过大人的力气,萧凌远看似柔弱,却也是个成年男子,追了他半个院子便把人拎小**似的拎了起来,裤子一扒,趴在凳子上,一巴掌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你这不长进的,出息了尊师重道都不懂!还敢放青蛙捉弄先生,看你还敢不敢了!”
    这第一掌下去张大宝就已经哭得稀里哗啦了,老师的手劲并不小,屁股被打得火辣辣的疼,张大宝一边哭一边讨饶嘴:“爹,快来救大宝……呜呜……先生轻一些……我知道错了……不敢了……”
    “昨日刚被罚过,今日还屡教不改,就该数罪并罚!”可惜那萧先生铁石心肠,巴掌落下,记记不留情面。
    孩子们被这麽一杀**儆猴,同情张大宝的同时,倒是真信了这先生是什麽事都做的出的,他们可不能像大宝一般没心眼,捉弄了萧先生,也被扒了屁股当众地打,都打红了呢,大宝真是太可怜了……
    张大宝是由著管家给抱回张阿牛家的,张阿牛收完了摊子,刚要去接人,便看到儿子奄奄一息,哎哎哟哟的模样,吓一跳,以为他出了什麽意外,拉著管家问道:“我家大宝这是怎麽了?”
    “哎,他不学好,又惹萧先生生气,被揍了屁股。可怜的娃,这里是一贴药你晚上给他涂涂屁股,若是明日起不来,先生是准他放假的。”
    说完,管家把药包递给了张阿牛,带上门便走了。
    “儿子,你没事吧?怎麽又被先生打了?爹不是让你告诉他若是他再打你,爹也会以牙还牙的吗?”张阿牛看著儿子的猴子屁股,心疼成一瓣一瓣的了。
    “呜呜先生根本不怕爹,我说了,他还打我。”
    “儿子你先在家里歇著!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麽一个动辄打孩子的先生,不给他些教训,看来他是不长记性的!”张阿牛怒火中烧,脑子里什麽理智都没有了,只有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打得如何凄惨。
    再如何教育孩子都不该隔三差五地动手!他看那教书先生是存心故意找他晦气,打给他看的吧!那他便也不客气了,父报子仇天经地义,看看等他自己挨了这麽一顿揍,还如何能嚣张得起来!
    “阿牛,去接孩子啊?”隔壁家的大婶不知道张大宝已经被送回来了,看张阿牛行色匆匆,面色不善,上前搭话,张阿牛都没听见,只顾向著私塾的方向去,心里已经想好了,见到那高傲的孔雀,自己定是一句话都不说的,扒开了他的屁股就揍,为他家大宝报一箭之仇!
    私塾已经放课了,萧凌远昨日没睡好,正想著傍晚时分补个午觉,突然便听得门口有人大吵大闹,管家阻挡的声音十分清楚,他整了整衣衫坐起身来,想去看看发生了什麽,就看张阿牛冲进了他的寝室。
    “无礼村夫!谁许你进我的屋子的,给我出去!”萧凌远神色一凛,他十分忌讳别人不经过他允许闯入他私人的地界,在家里,即便是他的大哥小弟也是不可以的,如今被这麽个村夫硬生生闯进来,他都想著要去寻些艾草叶子仔仔细细消一消毒。
    05
    张阿牛进了他的房间,把管家推出门外,落了锁,向他走来,面色yīn沈道:“萧先生,听说你今日揍了我儿的屁股,他可是跟先生说过的,你揍他哪儿,他老爹我便揍先生哪儿,先生可是不信?”
    “你是不是有病,无耻小人,你敢碰我一个毫毛我让你吃不了兜著走!”萧凌远怕了,这土包子不是真的要揍他吧?这如何可以……他跌坐在床上,不住地往床後退……
    面前的张阿牛光著上身, 全是结实的肌肉,一看便是个力大无穷的汉子,男人劳作一天的汗水味,浓郁的雄性味道把萧凌远熏得又著急又害怕,嘴里叨念著滚开,却被张阿牛一把抓住,坐在他的榻上,强制著他像小孩子一般趴坐在自己的腿上,刷拉一下地便扯坏了他的裤子。
    “你滚开!不要看啊滚开!”萧凌远又惊又怒,害怕的泪水在他眼中打转,他身体最大的秘密,一个除了他的家里人,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就要被这麽个乡下人知道了。如今他屁股还光著,被迫趴在他的身上,那人只要稍微留神便能发现,他和一般男子,是不一样的……
    “有什麽不能看的,你能看得我儿子的屁股我就看不得你的屁股?”乖乖,这屁股真白真嫩,比娘们的看著都嫩,张阿牛有点舍不得打了,而是用手在上面揉了一揉,手感真他妈太好了,一个男人长著这样的屁股,也不怕被人当二椅子玩了去?
    “不要不要!我会杀了你的,一定会杀了你!”萧凌远平素里再跋扈,光著屁股也只是色厉内荏了,他用力地挣扎著,屁股一扭,张阿牛就发觉到不对了。这男人的屁股上,只有一个出恭的洞眼,上面便是那根子孙根,可这萧先生翘起屁股的角度,他怎麽看著怪怪的,他的屁股洞前面,好像还有个小洞,跟女人的那个洞是一样的?
    张阿牛没见过这样的男人,心生好奇,探出手去摸一摸,萧凌远那地方别说被人碰了,就连被外人看都是没看过的,脸也不知气红的还是羞红的,大腿合得紧紧的,腰却酥软了一下,难受得紧。
    他从没受到过这样的羞辱,眼泪刷地涌出了眼眶:“你够了没有?要羞辱我到什麽程度,放开我啊混蛋!”
    张阿牛这才知道自己是闯祸了,若是一般男人,被打了屁股,也最多是面子上过不去,可他似乎是yīn差阳错,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张阿牛的心也是砰砰直跳,这就跟路过小河无意中看到了人家未出阁的大姑娘洗澡似的,张阿牛气势就弱了下来,尴尴尬尬的,忙把萧凌远扶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要看你的……”
    萧凌远忙起身把裤子穿得好好的,眼泪还在眼眶打转,离这莽汉三米远,指著门口叫道:“你给我滚出去!但凡我跟别人提起今日所见,我必让你身首异处!”
    “你说那麽狠的话做啥……我看都看到了……”哎哟妈呀,这萧先生眼眶红红脸也红彤彤的样子真是煞是好看,真不知他这眼泪掉下来的模样还得如何动人呢,男人长成这样还真是妖媚狐狸投胎转世,投错了男胎。
    张阿牛看著他那张娇美的脸,虽然表情是严肃狠戾了些,终究是难掩著貌美姿色。张阿牛福至心灵,突然想到了村里以前也出现过像萧先生这样的人。
    那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看著一个美貌的大哥被村里人浸了猪笼。年幼的张阿牛不解,这猪笼,不都是给不守妇道的女人浸的麽?如何连男人都可以被浸猪笼了?他母亲摸著他的头,一脸嫌弃道:“那人啊,是个不男不女的怪胎,村里才决定投河喂了河神,希望保佑咱村子风调雨顺呢。”
    大哥那麽好看,却是个双性人,还要被送给河神。那是张阿牛第一次对双性人有了概念,之後便再也没遇到过。他也没有想到,这个貌美却凶悍的萧先生,竟然也是那大哥同样的人,怪不得他长得如此好看。
    “你是要我挖了你的眼珠子再割了你的舌头麽?”萧凌远神色一狠,想到这东西可能真会把他的秘密到处乱说,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匕首,朝张阿牛冲来,一字一顿道:“你若是不能忘记你今天看见了什麽,我倒是可以帮帮你。”
    “你玩真的呀?别别,有话好好说,我不说出去便是了!”张阿牛抱头鼠窜,这萧先生当真得罪不起,他也没想到会看到他的秘密的,怎麽一张嘴就是割舌头挖眼睛呀!”
    “你这种小人的承诺我才不会信!”萧凌远怒红了眼,一个劲地追著张阿牛,张阿牛看他架势不对,这匕首可能当真是要往自己身上来,忙也不跑了,反守为攻,一手挡住萧先生的手臂,另一手把匕首抢来,往地上一扔,吼道:“我看你是斯文人,怎麽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老子是个男人,说话也是一言九鼎的,答应你不说出去便不会说出去,别跟个泼妇似的不依不饶!”
    泼妇?这混蛋竟然敢说他是泼妇?萧凌远一直熊熊燃烧的怒火一瞬间被加了柴火,脚狠狠地踹到张阿牛的膝盖,谁知这张阿牛当真是铜皮铁骨,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把他手向後一掰,萧凌远顿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动弹不得。
    “行了,今日是我冒犯你了,我有不对的地方,可是起因也是因为你揍了我家大宝的屁股。如今就当是咱俩扯平了,你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的,若我说出去,大不了罚我儿子一辈子都考不上功名当不上大官,这你总信了吧?”
    其实,就算萧凌远不这样大的反应,张阿牛也不会到处对人乱说。他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又不是爱嚼舌根的娘们?再说了,他可不想看到幼年的悲剧再在这萧先生身上重演一遍,虽说他对自己的儿子凶了点,可好歹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村里这浸猪笼的恶习张阿牛是百般不愿意再见到的。
    “你还要发誓,若你对人说了出去,你自己也会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萧凌远被他这麽架住,挣脱不得,心里恨得要死,咬著牙便是什麽恶毒的话都说得出来。
    “好了好了都依你,老子不守信的话,便会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你乖乖别闹了,我便放了你。”
    见萧凌远不说话也不挣扎了,虽说还一副不甘愿的模样,但气焰终究是低下去许多了,他这才放开了萧凌远,萧凌远揉著自己被他弄红弄痛的手腕,狠狠瞪了他一眼,一看边上有个扫帚,拿起来便往张阿牛身上赶去,像赶什麽晦气的东西,嘴里还道:“还杵在我这做什麽?滚出去啊!”
    哼,当他这儿是多金贵的地方他还要赖著不成?要不是为了他儿子,求他来,他还不稀得来呢!张阿牛摔门而出,心里想著,就当是好男不跟女斗,他一大老爷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06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张阿牛已经背後中箭几十次,早就体无完肤,阎罗王那儿报道了。
    把张阿牛赶出去後,萧凌远又羞又气。这是第一次,他身子的秘密被家人以外的人知道了。萧凌远没法不害怕,从小他便知道,坊间有传闻,双性之体是会给家人带来不幸,几乎都会被家族遗弃,或者生下来便掐死,不让这样的孩子活在世上。可是他同时也知道,这不知是何人流传的无稽之谈,事实上,双性人非但不会给别人造成什麽厄运,反而都会有某方面的才能,至少在他们家,是这样的。
    他的大哥萧凌孤是堂堂当朝太傅,学富五车不说,治理国家的才能,那便是一等一的,连当朝太子都要尊称他一声老师,可见他的大哥德高望重。
    他的二哥,战功赫赫的精武大将军,驻守边关十余载,奋勇杀敌,收服故土,为大耽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是国家的肱骨之臣。
    可谁都不知道,他的大哥二哥,包括他们家剩余的几个孩子,都是双性之体。他们的存在也很好地证明了双性人带来厄运之说的荒谬,如果那个谣言可以当真,他们家族如果成为大耽王朝最显赫的家族?
    即使深知流言荒谬,萧凌远也知道,以他们一家的力量是撼动不了愚民根深蒂固的认知。他从小便被告知,千万不能在任何人面前宽衣解带,暴露自己的身子。他一直战战兢兢地维护自己的秘密,如今竟然被一个乡村野夫二话不说便脱了他的裤子,给他造成了极大的羞辱。
    萧凌远恨得要死,那一瞬间,他真的想把张阿牛给杀了一了百了,只有死人是不会乱说话的。可那该杀千刀的竟然力气那麽大,自己一介书生,不像二哥武艺高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白白窥见了秘密,连最私隐的地方都被他看去了,萧凌远想到那人盯著自己的屁股目不转睛,手还碰到了自己的臀部,臀部仿佛有记忆一般,还残留这粗糙得不得了的掌心的温度和触感,萧凌远脸就红得一塌糊涂,端了盆水用软布不断擦拭著,边骂道:他最好仔细了自己的嘴不要乱说话,若是为他惹了什麽麻烦,自己是断然不会放过他的!
    张阿牛回到家中,看到他那宝贝儿子正光著屁股趴在床上,显然一副好疼好疼的模样,也顾不上想萧先生的白屁股了,坐在床边摸著儿子的脑袋说:“还疼啊?一会儿爹给你涂药,涂了药便不疼了。”
    儿子的屁股红红肿肿的,他连看著都心疼,他萧先生是怎麽下得了手的?想来那萧先生真是最毒……最毒那什麽心……
    “爹爹,你真的揍了先生的屁股为大宝报仇了麽?”张大宝睁著大眼睛望著他威武雄壮的爹爹,看爹爹那副模样,倒是不像报了这仇,不然爹爹如何一脸若有所思?若是他真的得了逞,必然屁颠屁颠的才是……
    “咳咳……”张阿牛挠挠头,看著儿子期待的目光,让他如何说他把萧先生裤子都扒下来了却没有动手?这自然是不能说的,但如若他承认自己铩羽而归,又十足地没有面子。
    想了会,张阿牛干脆脖子一耿道:“那自然!你老子出手,还能制不了那手无缚**之力的读书人?儿子你便放心吧,等你屁股好了,再去上课,你先生是再也不敢打你的了!”
    他当然是在说大白话,事实上,他连一根汗毛都没动先生的。他怎麽敢?先生虽说凶悍无比,很是欠揍,可他长得也太娇太嫩了些,不说那屁股滑不溜丢白白嫩嫩,自己无意中撞破他竟然有女性的器官,当下便下不了手了,总觉得若是轻薄了先生,跟欺负了弱女子没啥两样……男人便是出去顶天立地,而不是欺负弱者的。
    他心里这般想著,可不能在儿子面前落下面子,於是便信口雌黄了一番,直把儿子哄得对他闪著大眼睛,一脸看英雄的模样,殊不知他这番死要面子,将来可让他丢了大发的面子。
    这是後话,暂且表过不提。
    话说这张大宝的屁股这回受了大罪,足足在床上趴了三日才见好转,第四日,张阿牛见他能下床,还能蹦能跳的,便不许他再偷懒,遣他上学去了。
    张大宝自然是百般不情愿的。小孩子也是讲究面子的,特别是在孩子之间,他被先生当众扒了裤子打屁股,躺了三日才见痊愈,对先生都有了心理yīn影,如何能欢天喜地地重回学堂。
    张阿牛却不管他,把他书包整好,衣衫穿戴完毕,又取出了个食盒递到张大宝手上,道:“你把这盒肉丸子给你先生送去,就跟他说……嗯跟他说这是给他赔个不是,让他别把以前的事放在心上了……”
    张阿牛给儿子肉丸子的时候,其实脸几不可见地红了一下,只是他皮肤黝黑,旁人却是看不出一二的。这几天,他也仔细琢磨了萧先生的事,也问了别的孩子自己家这儿子究竟是犯了什麽错才被先生罚了。得知原来是他把青蛙丢进了先生的衣裳里才让先生勃然大怒,张阿牛就羞愧不已了。
    他是没文化,可这并不代表他不讲道理,这事儿谁对谁错,他还是分辨得一清二楚的。而自己当时却被怒火占据了头脑,不管不顾地去扒了先生裤子,虽说最後没打下去,可这不是把先生的秘密给看去了,让先生羞红了脸,都快被他欺负得哭出来了麽?
    这些天,张阿牛总挥之不去先生的白屁股,除了白屁股,还有他羞中带怒,脸通红,眼里明明委屈得都含了泪水,却还是倔强地怒瞪著他的可人模样,这当真是要多好看便有多好看,比村里最美的姑娘都不知要好看上多少倍,张阿牛寻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总是不断地想,想著想著便更愧疚了。
    自己的熊儿子做错了事,自己这个做爹的不分青红皂白又得罪了先生,去跟先生赔个不是是最应该不过的了。不过他自己却是不太敢去见先生,怕他余怒未消,见他便用扫帚赶他,於是便想出了这麽一个主意,让儿子送些肉丸子给先生去。
    这些肉丸子是他四更不到便爬起床来做的,他的肉丸子素来便是一绝,做的又酥又嫩又好吃,先生那麽瘦,多吃点肉补补是应该的,吃了好了,心情自然舒畅,这心情一舒畅,想来就不会那麽记恨他把他的屁股看去了的事了吧?
    “哦……”张大宝再淘气,爹爹的话,他还是听的,於是手捧著香喷喷的肉丸子,一步一回头地去上学了。
    “记得跟先生说话时候态度好点儿啊?儿子!”张阿牛不放心地在後面嘱咐著,要不是自己实在有点怂包不怎麽好意思见先生,真想自己去把这差事干了。
    “知道啦爹。”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张大宝对要给欺负了他的先生送肉丸子一事,其实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先生如此凶,爹爹竟然还给他送肉丸子?这可是肉丸子耶!他最爱吃的,若不是逢年过节,自己都吃不了几颗,现在都要送去给先生,凭什麽呀?
    张大宝心里不高兴,走得越发的慢了,路过吴小虎家,见小虎的姐姐吴小妞正在前院晒被子,张大宝灵机一动,跑去献殷勤道:“妞妞姐,三日不见,你越发漂亮了,小虎出门了吗?”
    “是大宝啊,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吴小妞捏了捏他的脸,喜笑颜开道:“没呢,正要准备出门,你同他一块儿去吧。”
    07
    作为村子里的孩童一霸,张大宝虽称不上一呼百应,但还是有几个誓死效忠的小犬马,那吴小虎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当张大宝让吴小虎去寻些巴豆粉来的时候,吴小虎虽知道张大宝肯定是用来捉弄人的,迫於他的yín威,还是乖乖地找来了一些。见张大宝贼兮兮地把一小些巴豆粉洒在食盒里,吴小虎大睁著眼睛叫道:“大宝哥,巴豆粉是给畜生吃的,你洒在肉丸子上可不是浪费了肉丸子麽!”
    “你懂个屁,今日的事,谁都不许说,听明白没?”张大宝把食盒一关,狠狠威胁了一下一直以他马首是瞻的吴小虎,把食盒包好,道:“快收拾,上学堂去了。”
    “大宝走了啊?今天可要乖些,不能再被先生罚了。”见弟弟和张大宝一前一後地出来,吴小妞扬扬手,取笑了一下张大宝,让张大宝脸一红,看来他被当众打屁股的丢人事已经传遍张家村了,这下肯定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哼,都怪那个先生!
    萧凌远收到食盒的时候,一点都没当回事。
    只见他用细长的美目瞥了一眼食盒,听著张大宝说:“先生这是我爹让我带来向您赔不是的,您就收下吧。”冷哼了一声,道:“你们父子两还不算朽木不可雕,知道做错事要赔不是。”
    接过食盒,放在一边,看著这好几日未见的淘气学生,心里叹了一口气:他那麽大一个人了,和一个熊孩子有什麽好计较的?於是口气软下问:“身子恢复利索了麽?”
    “回先生,恢复利索了。以後都不惹先生生气了。”
    没想到那个无知无礼的莽夫回家当真好好教了教儿子,萧凌远虽心里还生他轻薄了自己的气,好歹也是个有气量的人,点了点头道:“那你可要说到做到了,坐回你的位子去吧。”
    那一天,张大宝当真是没有再惹事,这些村子里的孩子虽说资质一般,和城里的孩子没法比,但为人都比较单纯,知道不听先生的话,先生是真的会打人的,不像张老先生那般,最多吹胡子瞪眼警告著下次再这样便罚了,却是一次都没有真的罚过。
    於是一个个都不敢调皮捣蛋,乖乖地读著书,让萧凌远总算松了口气。
    中午时分,孩子们都回家去吃饭睡午觉了。管家忠叔今早刚带著张老先生去城里看大夫,偌大的学堂里只剩下他一个,平时有学生在叽叽喳喳的,倒是不觉得冷清,现在学生一走,萧凌远便有些无所适从了。
    给自己弄些吃的吧,萧凌远想著,走进了厨房,一进去,便傻了眼。
    他在大富大贵的家里长大,从小便是锦衣玉食,吃饭穿衣都有佣人伺候,在这麽个穷酸破落的地方,虽说已经对生活没有那麽高的要求,但让他这麽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做饭,还是为难了她一些。
    炉灶下摆放著忠叔为了他准备的够用好几天的柴火,炉子上一大锅子白粥,因为没有生火保温,打开盖子,已然全部凉掉了。
    虽说正直盛夏,喝冰凉的粥还是让人不怎麽舒服。萧凌远决定自己点火热粥,可试了好几次,火折子楞是打不著火,柴自然是无法升起来。这麽一来一回,他耐心便告罄了,把手上的生火工具一丢,干脆就著锅子里的凉粥咕噜下肚,饮了一半,嘴里觉得甚是无味,他不习惯农村人自己腌的酱菜,突然想到那张阿牛不是给自己做了一盒子肉丸子赔不是麽?自己怎麽把这给忘了。
    肉丸子对萧凌远来说当然不是什麽了不起的山珍海味,但他也不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会问何不食肉糜的昏庸之人。张阿牛虽说是个杀猪的,但肉这东西在农村精贵,不到逢年过节谁家都舍不得吃。他这麽一送便是一大盒,想来肯定是天还没亮就起身做了,再怎麽不屑,那粗人的心意自己还是感受得到的。
    就尝尝这肉丸子的味道如何好了,如果他做的好,自己不妨给他些钱,让他以後给自己当夥夫,也不用天天喝这凉白粥了。
    萧凌远打开食盒,见那十二个圆滚滚的肉丸子整齐地摆著,下面垫了一层绿油油的荷叶,炸得金黄金黄的丸子在荷叶的衬托之下也显得没有那麽腻味了。
    这家夥心倒是还挺细,知道大夏天的,人对油炸之物不一定有胃口,还知道用荷叶来解腻。
    萧凌远用筷子夹起一颗送嘴里,果然香得很,除了肉香,丸子里还有些别的香味,让萧凌远素了几个月的口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仔细一品,原来这肉丸子里还包裹著些细细碎碎的香菇末,十分地合他的胃口。
    就这麽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一碗粥见了底,这一盒子肉丸子也尽数下到胃里,吃饱喝足的萧凌远觉得那张阿牛似乎也不是那麽讨厌了,至少做菜好吃这个优点还是不错的。
    这心满意足的好心情在下午学生陆续来上课时,便不出意外地消失殆尽了。
    一开始只是普通的腹痛,萧凌远没多想,上了趟茅厕,回来还能接著讲学。可接下来去茅厕的频率越来越高,到了第五次,萧凌远腿软得站都站不住了,在太阳下冷汗直冒,人虚脱著,娇美的脸惨白惨白的。
    这课是上不下去了,萧凌远让学生们提早放课,自己跌跌撞撞地,脚步虚浮地回到了屋子里,往床上一趟,便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集市卖肉的张阿牛自然不知道自家的熊儿子又干了啥坏事,切著肉,这光著膀子的糙汉子还不时的得意洋洋:那萧先生估计该吃了自己做的肉丸子吧?会不会喜欢呢?他们城里人的口味他也摸不太准,不过好吃的东西是个人都会喜欢的吧?如果先生真喜欢,那他以後便多做给先生吃,这样他就能对自己儿子好一点,也对自己好一点,不要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都横眉冷对,出口的言语都是冷冰冰的。
    那麽好看的人,如果温柔些,说话轻声细气些,自己一定十分乐意和他去攀谈亲近。
    张阿牛心思简单,根本没想自己怎麽就指望人家先生对他温柔,只是下意识地就想对萧凌远好,还拿自己的儿子做借口,丝毫没发现他一个大男人老觉得别的男人好看,老想著人家不怎麽正常。
    08
    今天的肉也卖得很快,最近村里有不少人家在办喜事,都是早早地在他这儿定了精壮的肉,他正打算早收摊,一抬头,看到那吴小虎躲在一棵大树後边探头探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小虎啊,怎麽了?来你阿牛叔这儿。”张阿牛对吴小虎招招手,见吴小虎挪著小碎步走了过来,扭扭捏捏的,脸红扑扑的,低著头不敢看他,十分为难的样子。
    “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大宝又欺负你了?你跟阿牛叔说。”张阿牛蹲下来,摸了摸吴小虎的脑袋,对他笑了笑。
    扭捏半天,吴小虎看来总算克服了心理障碍,抬起头来对张阿牛道:“阿牛叔……我……我不是要背叛大宝哥……”
    什麽事那麽严重,屁大点儿的小屁孩还被背叛来背叛去的,真是好玩。张阿牛笑笑道:“你们又闹矛盾了?”
    吴小虎的脸瘪了下来,摇摇他圆滚滚的脑袋,欲语还休道:“不是……是大宝哥……大宝他给先生吃了巴豆……我怕先生泻坏身子……又不敢告诉别人……所以才……”
    “什麽?”张阿牛脸色变了,蓦然想起今早让自己儿子给萧凌远送的那盒肉丸子,嗓门都变粗了问道:“大宝怎麽会给先生吃了巴豆的?我分明交代他给先生送的是肉丸子!”
    “就是那肉丸子呢……大宝哥在上面洒了巴豆,先生肯定是吃了,一下午都不停地去茅厕,脸色看著可不好了……让我们早放课……我怕极了……才来……”
    “小兔崽子!”张阿牛听都来不及听完,脸色大变,猪肉摊子都来不及收拾了,拔腿便往私塾跑。
    这巴豆可是有毒的!在他们农村,有时会给些畜生用,人是不能轻易用的!到底是谁教坏了张大宝,小小年纪都敢用巴豆去害人了?那萧先生一看便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肯定不行,也不知道那小兔崽子给下了多少,万一出了人命自己是几个脑袋都赔不起的。
    於是脚下生风,不消片刻便赶到了学堂,看学堂连大门都没关上,一鼓作气地往萧凌远的卧房跑,嘴里还大声喊著:“萧先生,你还好吧?还有气就应一声!”
    萧凌远正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呢,听到张阿牛的粗嗓门和嚷出来的没礼貌的话,差点没一口气又背过去。
    什麽叫有气就应一声?他不应,难道还证明他已经没气了不成?
    下一刻男人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光著膀子,只穿著粗麻长裤,英俊的脸上湿漉漉的,满脑袋的汗。
    他气喘吁吁地看著他,还没缓过气,便把他一把扶起,关切至极地问:“萧先生,萧先生,你别吓我!”
    萧凌远真想一口唾沫往他脸上吐,这到底是谁吓谁?
    “呼,幸好没事,你还有腹泻麽?如果不泻了应该没事,料想那小兔崽子也没敢给你多下。不过你脸色还是不好,都怪我教子无方,害先生受苦了!”他一个人絮絮叨叨的,突然伸出手来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萧凌远被他自己抽自己一声重重的耳光声震了一下,看他一脸懊悔的神色,还不知道他这自责个什麽劲,一著急,拉住他还要自抽的手,有气无力地问:“我中午喝了凉粥,吃坏了肚子,关你什麽事?”
    张阿牛也楞了,想来这萧先生人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复杂,甚至可以用单纯来形容。被他的熊儿子整成了这副模样,还以为自己只是吃坏了肚子。张阿牛更是羞愧到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了。
    他反手握著萧凌远柔软白皙的手,想也不想,一脸真诚地就把自家熊儿子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见萧凌远脸色越来越白,忙手忙脚乱地下忏悔:“萧先生你尽管打我骂我吧,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我皮糙肉厚,随便你怎麽出气都行!”
    萧凌远知道自己是被张大宝下了巴豆,气得嘴唇都哆嗦,原本还略显苍白的脸色因为愤怒而稍稍红润了起来,有如夕阳西下後天边的红霞,让张阿牛不自觉地嗓子一阵发紧,狠狠地吞了口口水。
    只是他都虚弱成这样了,哪里还有打他骂他的力气。心中再气,也只能怪这个张阿牛和自己八字不合,每次见面不是吵架就是羞辱自己,要不就是因缘际会把自己给害了,反正从来就没有好事。
    萧凌远咬著一口整齐的白牙,平时再牙尖嘴利,现在这阵势,就算张阿牛跪在他身前让他骂他都骂不出来,想抬手赶他出去,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一直被这混蛋王八蛋紧紧地握著,拼著一口气抽回了手,只指著门口,意思不言而喻:滚!
    “哎呦先生你别气得咬嘴唇啊,都咬破了,那麽嫩的嘴唇,出血了如何是好。”张阿牛却对他的肢体动作充耳不闻,他一颗心思全在萧凌远的脸上,目不转睛地痴痴盯著他望,见他脸色绯红,贝齿咬著自己红唇,心疼得一抽一抽的,手先於大脑便探了出去在他柔嫩的唇上抚了一抚。
    干惯了粗活的大麽指在水润的红唇上这麽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怎麽看都像是十成十的调戏。
    “你……”萧凌远被他轻抚了下唇,整个人都不对了,等他反应过来,本来还只是有些红的脸一下子绯红到了极致,耳根子烫烫的,浑身的血液都羞得燃烧起来了。都这个时候了,这混蛋还想著占自己的便宜!自己当初就应该一刀子结果了他!
    他又羞又怒,即使难受得嗓子还沙哑著,仍旧大声道:“张阿牛你给我滚出去!别让我见到你!”
    张阿牛其实也就摸了他这麽一下,看他气成了这样,马上收回了手,放在自己後脑勺上挠啊挠,自己也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了,怎麽就乘人之危摸了先生的唇?那麽私密的地方,只有夫妻间亲近才可以摸来摸去,亲来亲去。现在自己一个没注意就摸上了,虽然不是故意的,先生气成那样,倒也怪不得他。
    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妥,无奈实在嘴笨不知道怎麽和先生道歉。难道说我心疼你咬坏了才帮你摸摸的?哪会有男人对别的男人说这样的话?
    又听先生气急败坏地赶他走,他顿时没了主意,脚跟生根似的舍不得走,笨手笨脚地解释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气了……”
    萧凌远只是一双美目充满气势地瞪著他,瞪得他心也抖肝也颤,又怕他真被自己气炸了,急急巴巴道:“好好好,我滚……我这就滚……”
    09
    张阿牛被萧凌远生生地瞪了出来,可他不敢走远,怕萧凌远还有什麽头疼脑热不舒服的地方。关上门便一个转身,趴在萧凌远的窗户边上,用手指头沾著口水戳破一个洞,使劲往里头瞧。
    这萧凌远从小到大受的所有屈辱全是在这张阿牛面前受的。他心中郁闷之极,直觉和这父子两八字不合,小的欺负他,大的也欺负他!
    他越想越郁闷,把人往被子里一裹,半宿没出来。这可把在门外一直观察著屋里动静的张大牛看著急了,那麽热的天,就算生气,也不能闷被子啊,万一没被他气坏,却闷出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他抓耳挠腮的,也不敢进去,只能在窗边干著急著。
    天色已经黄昏,渐渐黑了下来,乌压压的,再黑下去,就看不清里面的动静了!正在张阿牛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屋里终於有了动静。只见萧凌远掀开被子起了身,虚弱至极地走到了桌边点起了蜡烛,屋里有了烛光,总算不至於黑暗一片,可萧凌远的脸色却怎麽看都不好,甚至比刚才还要不好。
    他拖著身子打开门,看著是要出去的样子,张阿牛快速往边上一躲,免得被他发现。
    都已经这样了,不在屋里好好休息,这是要去哪儿?怀揣著疑问和担忧,张阿牛亦步亦趋小心谨慎地跟在他的後面。
    其实萧凌远也没有去什麽地方,他只是肚子里空无一物,现在这是用晚膳的时辰了,他就算气饱了,肚子还是会饿,还是会想吃东西的。
    米缸里还有些米,除此之外,便只有些辛辣的酱菜,就算生活技能无限接近於零的萧凌远都知道,他现在的身子吃辛辣之物那便是自寻死路。
    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再次尝试著生火做饭。可是怎麽把生米变成熟饭?从来没做过也没看人做过的萧凌远对著米缸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只能先弯下腰从米缸里舀出了一斗米,放进大锅里,放在灶台上,继续挑战白日里挑战失败的火折子。
    他根本不会点火,白天失败的,晚上自然也成功不了。试了十几下,把火折子一丢,竟然蹲在地上手捂著脸,小小声地抽泣起来。
    这可把一直在外边看的张阿牛难受坏了,心脏一紧,这辈子就没那麽酸溜溜,酥麻麻地难受过,五味杂陈,跟生病似的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当场就装不住了,冲进了厨房,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只是手脚麻利地捡起被萧凌远扔掉的火折子,一下子就升起了火。
    他也不管火就这麽烧著,端起了灶台上的锅子,在水缸那舀了两碗水,再放回灶台,盖上锅盖,看著一脸愣神相盯著他目不转睛的萧凌远,见萧凌远不说话,实在是被这气氛弄得不上不下,干脆恶声恶气地说:“好米都是被你这种不会做饭的糟蹋的!以後干脆老子负责你的一日三餐了,你给我躺床上休息去!”也不理会萧凌远看疯子的眼神看著他,狠下心来把他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把他扔回床上,道:“好好躺著!我回家弄些菜过来,一会就有晚饭吃了!”
    走到门口,还回头又叮嘱了一句:“我再回来的时候要是看你又胡乱下地,我还要打你屁股!”
    萧凌远真是被这疯子弄得六神无主了。他方才暗自感叹自己命运不济,在这种地方被这些乡野村夫欺负就算了,连生个火给自己做顿饭都做不到,真真的百无一用是书生。想著想著,情绪失控,便哭泣了起来,谁知道张阿牛这混蛋一直没走,猥琐不堪地偷窥著自己,还看到了自己最脆弱最软弱的一面。
    明明应该狠狠骂一顿这个混蛋的,见他一言不发把火给升上饭给做上了,自己竟然一下子不知道怎麽开口去骂他。
    光是做饭也就算了,这坏人还……还那样的抱自己,可是在他怀里为什麽一点讨厌的感觉都没有?身子还一直发软,脸也滚烫滚烫的,若不是这天色那麽黑,一定会被张阿牛发现的!
    从来没有人用那麽凶狠的语气对自己下过命令,还是这麽一个自己完全不可能看上眼的人,可他就是傻愣愣的被他粗声粗气的命令震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张阿牛已经带著个篮子和一个小包再次出现,把新煮上的饭用两个雪白的瓷碗盛上,菜篮子里都是些清清淡淡的小菜,一点油星子都没有。
    “不是不让你吃好的,你今日伤了肠胃,必须吃清淡的调理几天。这青菜只过了过水,萝卜丝拌木耳是开胃的,芹菜香干,还有西红柿蛋汤……”他絮絮叨叨地说著菜,见萧凌远还不动,扭过头来看他,道:“要我来抱你下床吗?”
    如果换做平时,这话怎麽听都像是在嘲讽,可萧凌远楞是没在张阿牛的话语里听出哪怕一星半点的嘲讽的意思。他知道张阿牛说的是真的,当然不愿意再让他抱了,连忙手忙脚乱地起身,在桌子边坐定,像个等待开饭的乖孩子似的。
    “先生吃吧。”看到萧凌远目不转睛盯著自己做的菜,张阿牛心里极度满足,也拿起了筷子,给萧凌远夹了一口木耳。
    一碗大米饭,三个小菜,一个清汤,萧凌远一开始还有些别扭,可耐不住他真的饿了,而且这张阿牛真没说谎……简简单单的菜色,却是萧凌远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甚至比以前在皇宫里吃的御膳还要美味。
    完蛋了……他一定是在穷村子里待久了连什麽是好什麽是坏都分不清了……
    等一碗饭见了底,男人咧著嘴看自己,笑得要多欠扁就有多欠扁,萧凌远才意识到自己这是丢了大脸,竟然毫无反抗地就把他做的饭全吃了,还吃得那麽心满意足……
    “好了,你身子还在恢复,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张阿牛起身整理碗筷,便絮叨著,好像他欲求不满,还要吃似的。
    “谁吃太多了,你以为你做的很好吃麽?若不是忠叔不在,也不至於轮得到你来伺候我……”萧凌远恢复了力气,嘴又开始不饶人了。
    “嗯嗯,那你就让我这些日子好好地伺候你吧。”张阿牛已经对他的伶牙俐齿有了防御,完全不会放在心上,还觉得萧先生终於恢复了力气和他斗嘴,那说明他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可喜可贺啊!
    10
    看著男人收拾好了碗筷,轻哼著歌谣一脸得意地去刷碗,萧凌远恨恨地瞪了他赤裸的背影,脸又不能抑制地悄悄红了。
    张阿牛方才回家去的短短时间里,除了给萧凌远做菜,还顺便把他的熊儿子给解决了。话都没说,把人拎小**一样拎到了村长家,对张大宝说:“你做了坏事,爹爹不要你了,你就跟著村长伯伯过吧。”
    一向无法无天地宠自己的爹爹第一次对自己说不要自己了,这对一个还只是七岁的孩子而言是多大的恐慌,张大宝哇地大哭出来,抱著张阿牛的腿不让他走。村长儿媳妇儿把他抱走,张阿牛才拜托村长照顾儿子几天,过些日子再来把他接回去。
    如果说以前张阿牛都觉得张大宝只是淘气了些,自己看他那麽小就没了娘可怜,还能找到对他溺爱的理由,现在知道他做了那麽过分的事,害得萧先生差点没命,那他是怎麽都不会再袒护自己的儿子了。
    张阿牛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不知道应该怎麽教儿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吓唬他,让他知道若是再犯错,自己可是会不要他的。正好他也对萧凌远心存愧疚,想著自己应该去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几日,直到他病好了自己的良心才会安定下来,於是想出了这麽一招,当真把张大宝吓唬得从此老老实实,当然,这是後话,表过不提。
    看萧凌远像只矜持又贪吃的小猫一般吃完了自己亲手做的小菜,还伪装得一脸嫌弃不愿意被人发现他十分喜欢的小模样,张阿牛别提心里多美了,这种美以前的自己从来没体验过,做饭就是做饭,不过是为了吃进肚子里糊口,如今在这行为中找到了如此美妙的感觉,他特别愿意以後没一顿都做给萧凌远吃,只要他不嫌弃自己。
    嘿嘿,他嫌弃自己也没用,忠叔不在,他却是个连火折子都不会打的人。还有功名呢?那有啥用?圣贤书里可不教人生米放锅里能煮出饭来,这还不得加水呢麽?这叫啥?叫劳动人民的智慧!
    好像找到了自己比萧凌远还要厉害的地方,张阿牛得意极了,洗著碗唱了好几首山歌,哥哥妹妹不绝於耳,声音传到萧凌远的耳朵里,把人的耳朵都弄红了,愤愤咬牙:什麽哥哥妹妹,简直俗不可耐!
    以为他洗完了碗便该回家了吧,谁知这张阿牛竟然大喇喇地把他随身带来的包袱打开,把里面的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摆放好,道:“我今晚就睡这儿了。”
    萧凌远嘴角一抽搐,问:“你有病吧?”
    他吃了晚饭,肚子稍微舒服了些,纵然称不上中气十足,身子还是有些软,但骂人的力气,好坏是有了。
    “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你要好好养病。”张阿牛憨厚地笑著,道:“你放心,我就睡地上,好守著你,万一你还有什麽身子不舒服,也不会找不著人啊。”
    “我不要你守著!我已经没事了!”萧凌远头开始疼起来,他怎麽可以和自己共处一室还要睡在他的家里?土匪都没有他这般不讲道理吧……
    “不行,我信不过你。反正我说过忠叔回来前我都要照顾你,你眼睛一闭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那张阿牛根本没把萧凌远有如锅底一般黑的脸色,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放在眼里,他看天色已晚,心里琢磨著还少伺候了些什麽,看萧凌远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望著他,灵光一闪,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看我笨的,如何忘了先生睡前是要盥洗的。看你这模样肯定是自己没法洗脸洗脚的,幸好这有我呢!”
    他屁颠屁颠,积极无比地去厨房取来了晚上做饭时就热著开水的水壶,又找来个木盆和一方巾帕,细致地兑了些凉水进去,感觉不那麽烫热了,才把巾帕放进去浸润,绞干了,展开放在自己的大手掌上,走到萧凌远床边,道:“萧先生,来擦脸了。”
    如果萧凌远有力气,他一定会把整壶的热水往他脸上浇,浇醒他个听不懂人话的。可是他身子还虚著,看著男人一步一步地逼近自己,他努力地往後退去,直到退到床头,连腿都放到了床上,被张阿牛一把拉近了身子,嘴里嘟囔著:“怎麽萧先生那麽大一个人了,跟我儿子似的不喜欢擦脸,那可不行”,边往萧凌远脸上拭去。
    “谁准许你……唔……”
    这个大混蛋不知道是吃什麽长大的,力大无穷到了极点,就被他这麽轻轻一拉,萧凌远整个身子都不得不往前倾去,热巾帕覆在脸上,湿漉漉地一点一点擦拭著他幼嫩的肌肤。
    萧凌远的话说到一半就被热巾帕覆住了嘴,堵了回去。
    简直是太过分了!
    张阿牛离自己这般的近,近到只要一呼吸就是他浑厚的男性气味。他的手跟伺候过自己的丫鬟完全天差地别,托著巾帕在自己脸上擦拉擦去也就算了,用的力道还这麽大,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蹭红了,不然怎麽可能这麽热,热得他骂人的力气都不见了。
    这张阿牛丝毫不知道萧凌远的尴尬和愤怒,仔仔细细,像给儿子擦脸似的,擦完了後还叨叨:“你脸怎麽那麽红?是不是我手脚太重了……哎不说我说啊,先生你也太娇嫩了点,我家大宝擦脸都不会红呢。”
    说完,转身去探了探盆里尚且温热的水,觉得有些凉了,便又加了些热的。
    这回有了满意的水温,他便端了盆来到萧凌远的面前,完全看不见萧凌远已经成为了一只熟透的河虾,还是一只不断喘气,心脏像刚被捞上岸一般活蹦乱跳的小河虾。
    然後特别自然地蹲下身子,把他的脚提起来,脱去黑色的布鞋,又脱掉袜子,撩高他的裤管,二话不说,把白皙如玉的脚放进了烫热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