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5
作品:《(高干)重生之糜途深陷》 81小鬼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她不仅拥有国际化大都市的文明与先进,更难得的是还同时兼容了大自然的清新与神奇。你可以在高耸入云的天空塔顶俯瞰众生,也可以在绿茵如毯的独树山上做一回快乐的牧羊人,你可以携伴在灯火辉煌的海湾港边徘徊不去,也可以相约在繁星满天的萤火虫洞里见证传奇……这里被誉为“风帆之都”,一百多公里的漫长海岸线上岛屿林立,每年一月的怀特玛塔港码头千帆并济,共襄盛举。上苍对居住在这里的人们是宠爱的,不仅给予他们安定舒适的生活,并且赋予了他们维持这种生活的必要能力。
12月的奥克兰,刚刚迈进凉爽缤纷的夏季,每天的平均气温大约在23℃左右,最炎热的时候也不会超过30℃,比起B市,这里的气候实在是要好上太多。大概每一个在这里小憩过的人都会有定居此地的想法,不管是一时兴起还是深思熟虑。
清晨七点,柔和而明亮的晨曦就像是爱人多情的呢喃,试图唤醒那幽若芙蕖的静雅睡颜。水床上的人儿侧身而卧,薄薄的丝被稍稍下滑,露出玉般圆润的肩头,在晨光中散发着诱人的光芒,纤白的右手随意的搁在颊边,略显透明的指尖同带着浅淡红晕的小脸交辉相应,衬得闭目安睡的人儿好不酣甜。
“咔嚓”一声轻响,纯白的雕花木门稀开一条细缝儿,一个圆圆的小脑袋悄悄地探了进来。
“妈妈——”小家伙软软糯糯的童音很小声的传来,像只刚出生的小仓鼠,叽叽吱吱,充满了活力。
“妈妈——”门缝儿越来越大,最终露出了小家伙的整个身子。圆圆胖胖的五短身材掩在海蓝色的米奇睡衣下,毛茸茸的浅栗色卷发凌乱的打着圈儿,再配上一对琥珀般大大的猫眼儿,让小家伙看上去就跟隔壁Ade夫人家的小泰迪犬Gill一模一样。
只见小家伙光着白嫩嫩的小脚丫子轻轻的朝着床边走去,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儿上扬着大大的笑,将窗外最灿烂的阳光也比了下去。
约六十公分高的床沿对于一个差不多有一米高的小孩儿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阻碍,小家伙手脚并用,登登攀攀,像只树懒似的很快就爬了上去。
“妈妈——”小脑袋凑到他母亲的耳边,肉肉的小嘴儿不停的张张合合,不厌其烦的重复呢喃着这个他最偏爱的词语。
“嘟嘟,陪妈妈再睡一会儿。”蓝烟一个伸手,将小家伙搂在怀里,连眼睛都没舍得睁开。为了赶毕业设计,她昨晚凌晨两点才睡,现下实在困得慌。
小家伙乖乖的任母亲搂着,一双胖胖的小手柔柔的贴在母亲泛着红晕的脸颊上,“妈妈昨晚又熬夜了?”责备中夹杂着心疼的语气,由一个刚刚三岁的小娃娃说出来有些令人忍俊不禁。
蓝烟费力的撑开眼皮,嘴角一抹醉人的微笑,“妈妈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妈妈不可以骗嘟嘟喔!”小家伙顶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上去,啵啵两口亲在蓝烟的脸上。
“好,妈妈说到做到,不骗你。”蓝烟回亲了两下怀里的小东西,伸手在儿子嫩豆腐般的小脸上摸了摸,“宝贝儿,幸好有你。”
小家伙不是第一次听见自己的母亲这样说了,他明白,每当妈妈这样子感叹的时候,就说明她想家了。妈妈说他是不一样的,他很聪明,比别的小孩儿都要聪明。他从六个月起就开始记事了,一岁左右便能比较流利的进行日常会话,两岁已经能说出大量的长句了,到现在,他的理解能力跟七岁大小的孩童无异。也因此,以前的那些事,蓝烟会有选择性的透露一些给小家伙,小家伙的疑问她也会适当的予以解答,用孩子能理解的语言来进行阐述。
“妈妈,嘟嘟会一直陪着你的。”小家伙轻轻的跟母亲额头相抵,粉嫩嫩的小嘴里带出甜甜淡淡的奶香气。
“真乖。”蓝烟同儿子相互蹭了蹭,“闭眼,睡觉。”
“好。”小家伙乖乖的闭上眼睛,紧紧的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母子俩的这场回笼觉并没有睡太久,差不多九点的时候蓝烟再次睁开了眼睛。温柔的将小家伙唤醒,然后抱着儿子到浴室进行洗漱。
“妈妈,Taylor昨天掉了颗门牙,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我以后也会这样吗?”小家伙将小嘴里的漱口水吐掉,对着镜子龇牙咧嘴起来。
蓝烟有些好笑的拿起毛巾轻轻的擦了擦小家伙的嘴角,她不知道别家三岁左右的小孩儿都在想些什么,但很明显,她家小孩儿的思维还是很发散的。“那是换牙,是一种很正常的生理现象,每个人小孩儿到了六七岁的时候都会像Taylor这样,从门牙开始一颗一颗的脱落,然后过段时间又会在缺牙的地方长出新的,比以前更加坚固和有力的牙齿,直到所有旧的牙齿全都被新牙所替代,整个换牙的过程会持续好几年,大约要到十三岁才能全部完成。”
小家伙一听要那么久的时间立马便着急了,想到Taylor那副口齿不清、有碍瞻观的傻缺模样,再联想到自己以后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并且还要持续好几年,我们小小的豆丁顿时忧郁了。“不能不换吗?我觉得我的牙齿挺好用的,一点儿也不需被要淘汰。”
“嘟嘟是怕痛吗?换牙不痛的。”蓝烟摸着小家伙毛茸茸的小脑袋,柔声劝慰。
“嘟嘟是男子汉,不怕痛。”小家伙摇了摇头,在蓝烟疑惑的目光下皱起了小眉头,纠结了半天,终于吐出了两个字,“很丑——”
“噗——”蓝烟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臭小子,你一个男孩子长那么好看做什么?”儿子的性子一点儿也不像她这个母亲,一些小细节上更倾向于他那个妖孽般的父亲,特别是这臭美的个性,不但完全继承了下来甚至还有将它发扬光大的迹象。
“长得好看妈妈才会喜欢。”小家伙吧唧一口亲在蓝烟的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爸爸也会喜欢。”
“嘟嘟想爸爸了?”蓝烟抱起儿子往外走,语带愧疚。小孩儿很懂事,几个月前头一次开口向她询问了关于他父亲的事,蓝烟并没有隐瞒太多,拣着一些紧要的事实告诉了他,并且将家人的相册拿了出来,一一指给小孩儿进行辨认。对于父亲,小孩儿是向往与崇拜的,特别是在相片上见过一身戎装,英姿挺拔的俊美男人后,小孩儿的心里更是充满了好奇,对于其真人的期待也是与日俱增。
“嘟嘟想看看爸爸。”小家伙很聪明的多加了两个字。好吧,在他最爱的母亲面前,一切人和事物都得靠边站。说想念还谈不上,毕竟从没有见过,对小孩儿而言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未知事物的兴奋与兴趣。
“别急,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蓝烟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嘴里喃声回应。快四年了,最多再等一个月,她就能跟家人团聚了。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她,他们还能不能接受?
※
“III型动脉瘤介入治疗的成功率文献报道不一,但一般均在90%以上。血管内支架减少了传统手术的创伤,在一些小样本的临床应用中效果肯定。德国的Brunkwall对文献报告的642例急慢性夹层动脉瘤采用血管内支架的结果进行分析显示,死亡率为6.2%,对于急性夹层手术高危的患者尤其适合应用……”
讲台上的男人睿智沉稳、俊雅不凡,面对台下医学院的两百多名师生从容不迫、侃侃而谈。乌黑的眸子和短发,象牙白的肌肤,虽然立体但却不失精致清隽的五官,再加上简单大方的穿着以及男人周身所萦绕着的淡淡的柔和气息,都让这个看上去仅三十岁左右的东方男人显得无比的诱惑且神秘。
两个多小时的不间断演讲让男人英俊的脸上露出隐隐的疲态,原本性感迷人的嗓音也越加低沉,更是平添几分魅力。回答完最后一位学生的提问,男人礼貌的对着众人挥手告别,优雅的走出了教室。
“嗨,臣!这真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演讲!我就知道请你来准没错的。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优秀。不,是比以前更优秀了。感谢你,我的朋友!”男人刚出教室门口没几步,一个转角便被一位高大帅气的金发男子热情的拥住,一口纯正的中文从金发男子的口中流淌出,让路过的行人惊异不已。
男人轻轻的回抱了一下金发男子,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眼含笑意,“这是我的荣幸,Felix!我很高兴你能邀请我!”
“哈哈,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学校来?我保证给你最好的待遇,研究经费也完全没有问题!”金发男子一手勾住男人的肩膀,略显肥胖的身子轻轻撞了撞男人的腰身,笑得一脸的促狭。
“这话你每年都说,就不嫌烦吗?”男人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眼里的笑意加深,嘴里说出的却是毫不犹豫的回绝。
“哎,我这不是不死心吗?不说我就不痛快!”金发男子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宽阔的额头紧紧皱起,“你们东方人真是奇怪,对自己的国家有一种近乎变态的执着……你是这样,青也是这样。为什么我最看好的人都不能留下来呢?”
“青?是你的学生?”
“是啊,他跟你一样都是东方人,不过他是F国华裔。”金发男子摊了摊手,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失落,“青算得上是我所有学生里面最具潜力的了,他的才能甚至不下于当年的你,到现在,我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还能够教给他的了,我想方设法的挽留过他,不过他坚持要走,这将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大的遗憾!老伙计,我想我需要你的安慰!”
“既然是你的学生,那么按辈分也算是我的师侄了。Felix,我还要在奥克兰逗留一周左右,找个机会把他介绍给我吧。”男子拍了拍老友的肩膀,提议道。对于能让Felix如此称赞的人,他很想亲自见上一面。
“这我还真不能应下来。臣,青跟别的人不大一样,他的脾气……很古怪……自从他进校以来没一个人能够勉强他做不喜欢的事情,很沉默,几乎不怎么说话,别人问一句他也不一定能答上一句,就连我也不例外。我只能试试,并不能保证青会答应同你见面。”
“Felix,你越是这样说我越觉得有趣了。”男人莞尔一笑,眼里透出一丝兴味,“我想,他会同意的,因为我们有共同的话题,不是吗?”
“我也是这样想的,臣。”金发男子爽朗一笑,表情却带着些揶揄,“但愿青跟我们的想法相同。走吧,老伙计,现在是午餐时间,我们应该找个合适的地方去饱餐一顿。吃中餐还是西餐?如果是中餐的话我刚好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
“那就中餐吧,你推荐的地方一定错不了,我很期待。”
两人边说着边往外停车场走去,好几年没见了,这对关系不错的老友似有说不完的话题。
在克莫尔大道中段有一家并不起眼的小型中餐馆,店名是用中文行楷书写的,叫做“知味轩”。小店面积不到一百平米,布局颇具东方色彩,色调以水墨为主,墙上几幅素净丹青,给人的感觉分外雅致清新。
“店主是东方人吧?”戴着眼镜的黑发男人似乎对这家小店很是满意,修长的手指松了松领口,嘴角一抹淡笑,神情慵懒而舒适,视线停留在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副枯荷听雨图上。
“嗯,今年五月份才移民过来的,是对夫妻。”金发男子礼貌的对着侍者笑笑,拿起菜单准备点菜,“臣,想吃些什么?”
“有红酒**翅吗?”男人端起桌上的红瓷茶杯浅啜了一口,红亮陈香、醇厚回甘,正是正宗的优质普洱。
“有的。”一旁的侍者回道。
“红酒**翅和紫苏炖鱼,我就点这两样吧,剩下的你来决定。”男人放下茶杯,嘴角的那抹浅笑瞬间变得苦涩。他的母亲是水城人,几乎顿顿吃饭都离不开海蟹鱼虾,他和父亲也多多少少的受了些影响,但对于**翅、**爪这类的食物,他却是不喜的,几乎从来不碰。只是如今,这道艳色无双的红酒**翅却成为了他每次点菜的必备品。只因为,有个人很喜欢。
一转眼就四年了,那丫头刚走那会儿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他们之间本就不多的交集,他总是设想着,如果当初他没有退缩,没有犹豫,如果他将那丫头紧紧的抓住不放,牢牢的锁在他的视线里,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失去她了……
“臣,你又想起她了?”察觉到好友脸上一闪而过的伤感,金发男子有些担心的出声问道。他跟臣虽然不常见面,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对好友的情况一无所知,正因为他们相隔万里,他反而成为了臣烦恼时的唯一听众。那个如昙花般在臣的生命中瞬间绚烂的女子,他亦是有所耳闻,当初那套精致奢华的限量版画集还是他帮忙给臣找来的。
金发男子伸手在好友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带着安抚与劝慰,“朗费罗说‘生命是真实的,生命是诚挚的,坟墓并不是他的终结点’……臣,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死亡,她只不过比我们早一点儿而已。没有人知道死亡后的世界是怎样的,知道的人也不会告诉我们。或许,她只是在一个我们都不曾知道的世界过着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也说不定。你可以思念她,但不要让她影响到你正常的生活。臣,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快乐。”
“Felix,别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男人收回心思,对着老友歉意的一笑,“都四年了,我早就看开了。”
金发男子只是无奈的耸了下肩膀,明显是不相信男人说的话,如果真的放下了,那为何到现在还不结婚?“小影的身体好些了吗?上次通电话的时候他不是说想要Mandy.Gibson的全套作战模型吗,正好商场里有卖的,我就给他和Neil各拿了一套,你回国的时候记得带回去,就当我提前送给小家伙的圣诞礼物好了。”Mandy.Gibson是上半年纽西兰最受欢迎的动画电影《Redemption》里面的女主角精灵公主的名字,森林般美丽迷人的碧色长卷发,祖母绿的剔透眸子,像天使一样圣洁的微笑,再加上华丽而强悍的作战方式,神秘的精灵公主Mandy.Gibson很受小朋友的欢迎。
听到好友提起儿子,男人的神情顿时变得柔和万分,“好多了,最近这两个月一次都没发作,你推荐的那位D国医生很优秀,小影也很喜欢他。他还给Neil写了封信,再三叮嘱我一定要亲手交到Neil手上。”
“哈哈,Neil一定会乐疯的!他知道小影没法来可是伤心了好一阵子,任我和他妈咪怎么哄都没用,可把我愁坏了!”金发男子哈哈大笑,眉梢眼角均流露出浓浓的宠溺。
话题一旦扯上自家孩子,两个大男人便收不住口了。从刚出生到满月到周岁再到如今,从皱皱巴巴到白白嫩嫩,从依依呀呀到出口成句,小到孩子喜欢的颜色、讨厌的食物,大到孩子以后的出路、人生的规划,两个大男人是不厌其烦、翻来覆去的说道着,生怕自己漏掉了什么。此时此刻的他们不再是医学界里人人称道的尖端人才,而是一名再平凡不过的普通父亲。
正当两人谈到对未来儿媳的诸多幻想时,雕花的双开大门再次被推开,“叮叮当当”,飘来了檐廊上风铃被吹响的悦耳声音。
“我比较喜欢红头发的女孩子,要是以后Neil的女朋友有一头火焰般艳丽的红发就好了,就跟海上的日出一样美丽……”最后几个字的音量越来越小,金发男子察觉到了自己好友的失神,慢慢便住了口。
只见黑发男人直愣愣的望着店门口那对刚刚走进来的一女一少,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女子,一个被抱在怀里的稚龄孩子。
女子一身半袖的藕荷色修身长裙,丝质的面料上绣有朵朵天空蓝的小雏菊,给人的感觉颇为淡雅清新。浅栗色的长卷发妩媚的垂在xiōng前,一双小小的米色细高跟托起女子的整个玲珑与娇翘,每走一步都在不知不觉中的流露出万种风情,被墨镜遮住的容颜更是有让人一窥究竟的冲动。
小孩儿有着跟女子发色相同的小寸卷儿,琥珀色的猫眼儿圆睁,琉璃般的眼珠子澄澈透亮,堪比仲夏夜空的璀璨星辰。上半身一件印有卡通图案的白色短袖T恤,下半身一条蓝色的背带牛仔裤,脚上一双浅棕色的小羊皮凉鞋,露出圆嘟嘟的脚趾头,活像个落入凡间的小精灵。
这无疑是一对很吸引人的漂亮人儿,可是再怎么好看也不足以让黑发男人如此失态,就像活见了鬼一般。
不,也许真的是活见了鬼了。
熟悉的浅栗色头发,同样小巧有致的娇媚身段,同样微微勾起的粉薄樱唇,同样能带给他那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蠢蠢颤栗……
黑发男人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有些失魂落魄的朝着不远处亭亭玉立的女子走去,嘴唇开开合合,断断续续的吐出了那个被列为禁忌的名字,“烟……儿……?”
82线索
唐诗《题都城南庄》里有两句是这样写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诗意描写得很浅白,稍稍识字的人都能读懂,但是其中所蕴含的那种物是人非、时过境迁的惆怅意境却是令人百读不厌、千品不倦。
蓝烟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相隔四年,异国他乡处,她最先遇见的故人竟然会跟她初来这个世界时睁眼看到的第一人是同一个人。就像是一种宿命,一个轮回,一番注定。
无奈有之,怅然有之,激动有之,欢欣亦有之。
透过茶色的宽边墨镜,遮住眼里那一抹深邃的恍然,蓝烟仔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显然已经惊慌失措的男人。瘦了些,老了点儿。眼睛里多了些沧桑,神情中带着丝不安。
月臣哥哥,好久不见……
单手取下墨镜,女子温婉而不失娇媚的面容漏了出来,小巧精秀的五官,不是顶顶的漂亮但却万分的耐人寻味,左上角的眉梢处一颗点漆墨痣犹如画龙点睛般,瞬间将女子独特的清魅气息诠释无遗,使人见之忘俗。
“烟儿?是在叫我吗?”略显喑哑的嗓音,像是溪底缓缓的流沙,悄悄滑过你的心间,却又无声无息的毫不留恋。“先生,您大概认错人了。”
墨色的瞳孔在看清楚女子面容的那一刻不着痕迹的闪现一抹失落,梁月臣很快的调整好情绪,视线专注的停留在女子精致的下颚处,“对不起,是我看错了。”女子的脸庞是那种很自然的美丽,丝毫看不出有过动刀子的痕迹,作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大夫,他不觉得自己会判断错误。
不是她……
“没关系。”女子摇摇头,抱着孩子转身朝着另一头靠窗的位置走去。
餐厅里的人不多,只有顾客三两桌,蓝烟和梁月臣分坐一头一尾,各自都在对方的视线范围内,但却是离得最远的位置。
“妈妈,是小臣叔叔?”小家伙一坐到座位上便立刻伸出双手环上蓝烟的脖颈,紧紧的凑到母亲耳边小声的说着悄悄话。不得不说,小家伙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些,只在照片上见过一次便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没有爸爸好看。”点了点小脑袋,小家伙的语气很是一本正经。
“调皮。”蓝烟好笑的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儿,一松手便看到两个浅粉色的手指印,“要装作不认识小臣叔叔,知道吗?”
“嗯嗯,嘟嘟知道。”小家伙忙不迭的应和着,信誓旦旦的做出保证,“妈妈放心,嘟嘟有分寸的。”
“你哟,真是个鬼灵精。”爱怜的亲了亲儿子,蓝烟的眼里溢满宠溺。
这边一对母子相处的和乐融融,那边的梁月臣却是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一次又一次的朝着另一端瞟去,刚才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名年轻的女子身上,从而忽略了女子怀抱里那个可爱的小豆丁,现在细细瞧来,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可又实在抓不住头绪。
他看见小家伙好几次张口对着女子做出了同一个嘴型,那是一个再简单不过也再伟大不过的词语,“妈妈”,即使听不到,但他仍然可以想象这声甜美的呼唤从小孩儿软软的舌尖上溜出来时的温馨情景。他看见女子将脸颊贴在小孩儿的脸蛋上不停的轻蹭,指腹揉弄着小孩儿洋娃娃一般漂亮的卷发,动作再亲昵不过。好一对深情的母子!
如果烟儿也有孩子的话……
明知道不该这样去想,可这样的想法一旦滋生便再也控制不住。梁月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跟烟儿有着相同发色和眸色的孩子,目光灼热,好似一条死胡同又找到了新的出口,一个异想天开的大胆猜测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了轮廓,虽然只是冰山一角,还不甚清晰,但却让他的心底暗涌湍急。
他相信事实,但也相信自己的直觉。四年前,他错过了,这一次,他却只想跟着自己的本心走,即使他知道最后的结果可能会比四年前的那场变故更加的残酷。
“Felix,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助。”梁月臣收回视线,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好友的一切失常,金发男子都静静的看在眼里,他也大概也猜到好友要他做些什么。“好,我们回去再说。”
梁月臣将滞留在奥克兰的时间延长至半个月,自从那天在餐厅里见到蓝烟之后,一回到Felix家里他便请求好友动用手里所能用到的关系将那对母子彻彻底底的调查了一番。
一周后,他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
F国华裔富商的小女儿,名叫谷雨,二十五岁,因在距婚期只有两个月的时候发现怀有别的男人的孩子而在其表哥的帮助下离家出走。说起来,这对兄妹之所以能够顺利的从F国逃到奥克兰来而至今都没有被家里人找到,还多亏了女子当初的那个未婚夫。原来女子的未婚夫是一名同性恋者,身边本已有个相恋多年的恋人,但由于家人不同意,硬是逼着他同门当户对的谷雨订了婚。谷雨发现自己怀孕后便同未婚夫做了一场双赢的交易,她帮助他暂时摆脱婚姻的枷锁,他抹去她在F国的出镜痕迹。就这样,这对年轻的兄妹带着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在奥克兰平平顺顺的度过了近四年。
资料上还附有这对兄妹刚来时的照片,里面的女子跟那天他在餐厅里所见到的除了稍显青涩之外几乎别无二致,而那位身份为谷雨表哥的黑发男子却恰恰是Felix经常挂在嘴边得意门生,名为“青竹”的医学院尖子。
“照片有可能是合成的吗?”梁月臣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照片上女子秀丽的脸庞,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鉴定过的,不是合成的。”Felix伸手拍了下好友的肩膀,他也不想打破好友的幻想,可手里的资料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他们,臣的猜测根本不能成立。
“这个叫青竹的人在进校的时候确定不会一点儿医术?”梁月臣不死心的再次追问。
“臣,不要侮辱一个在医学界从业二十年,手底下教过不下千名学生的知名教授。我以我的人格与荣誉来担保,青没有任何的问题。他的学籍档案里亲人一栏只写了一个人的名字,就是谷雨。我以前只知道他还有个妹妹,但却从来没见过。我跟你说过的,青的脾气很古怪,除了功课,他不会跟我有任何多余的交流。而谷雨,也从不到学校来。资料上不是说她选修的是美联大的网络课程吗?应该是为了方便照顾孩子。”Felix长长的叹了口气,为好友的偏执感到无奈。“臣,谷雨不是那个人,你,还有小影要照顾,别再执迷下去了。”
梁月臣久久的沉默着,脑海里乱成一团。所有的证据和资料都显示着那个名叫谷雨的女孩儿不可能是烟儿,他应该认同的,应该放弃的,可为何他直到现在都还不愿死心?
蓝烟跟青竹两人为了应付梁月臣的调查下了不少功夫,那天在餐厅里虽然梁月臣并没有跟她有过多的交集,但那道几乎已经具现化的灼热视线她是很清晰的接收到了的,她可不敢寄希望于梁月臣的侥幸放过,她必须做好万全的保护措施,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梁月臣手里拿到的那份资料是蓝烟愿意让他知道的,蓝烟不愿意透露的,那些人也根本调查不到。青竹现今的计算机水平已经领先了这个世界至少五年以上,那几张经过处理的照片除了青竹自己外,没有人能发现异样。
蓝烟以为凭着这些资料已经足以让梁月臣死心了,但她没料到,梁月臣对她的执着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Felix,最后一个请求。这件事之后,如果结果还是相同,那么我就彻底的放弃。”梁月臣放下手里的资料,眼帘微阖,薄唇紧抿。
“你说。”
“找个时间,务必将谷雨和青竹一同约到你家里来。”
“你想做什么?”
“拿一样东西,很重要的东西。”低沉的嗓音有些飘忽,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三天后,蓝烟和青竹手里同时收到了一张来自于Felix.Kredeblo教授的平安夜家宴邀请函,只有教授的直属弟子及其家人才能参加,青竹想顺利毕业,这场晚宴不得不参加。
“不过是一场晚宴而已,我去。”蓝烟将鎏金的请柬放在一边,低头亲了亲儿子,“宝贝儿,后天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儿子笑笑,回吻了蓝烟,“好,我帮妈妈剥虾。”
“真乖!”蓝烟起身抱着儿子进了卧室。
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场看似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的聚餐晚宴,一根她无意中掉落的半截发丝,却让梁月臣陷入了怎样的穷途困境。
83抽丝
“咚——咚——咚——”
浑厚悠扬的钟声笼罩在奥克兰璀璨的夜空之中,凌晨整点,本该早就歇息的人们此时却是个个盛装打扮、神采飞扬。在这个万分隆重的传统宗教节日里,亲朋好友们相互拥抱亲吻、翩然起舞,给予彼此最真挚的祝福。
持续了数个小时的狂欢过去,当天边隐隐闪现一缕湛蓝的时候,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却正悄悄开始小憩,疲倦的人们一一惜别,细细品味这平安夜里残留的欢庆余韵。
位于威特马塔港附近的一幢别墅里,Felix.Kredeblo教授一家三口已经入睡,而二楼的某间客房内却仍有朦胧的灯光透出。
梁月臣右手拇指与食指之间捻着一个透明的医用灭菌袋,明亮的灯光下,那半截浅栗色发丝静静的躺在其中,仍然保持着俏皮的弧度。脑海中,那张明明陌生的脸却跟记忆深处的那张面孔渐渐重合,甚至没有一丝的突兀。梁月臣的目光有些涣散,伸出空着的左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这些天他思考了很多,他觉得自己离真相已经不远了,但越是想得深入,他的内心就越加的恐慌。关于孩子的父亲,那个在整个事件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的男人,他至今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男孩儿那张可爱的小脸再次浮现在梁月臣的眼前,那种一晃而过的熟悉感又朝他袭来,令他焦虑不堪。他认识孩子的父亲?或者说他至少应该是见过对方的?
他坐在床边想了一夜,将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的排除,最终却是一无所获。一轮旭日从海平线上壮丽的升起,被映红的朝霞慢慢浸染着还在沉睡中的威特马塔港,梁月臣动了动僵硬的四肢,转身去收拾他回国的行礼。
十七个小时的飞行时间,梁月臣从奥克兰回到B市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回到父母的家里去看望儿子,而是独自回到自己的公寓里,一进家门,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便直冲进书房里,抽出了搁在书柜最顶层的那四本相集。
从六点半到八点,一本又一本厚厚的相集被梁月臣仔仔细细的翻过,每一张照片他都认真的审视,不放过任何细节。最终,在一张他六岁生日宴的合照里,他找到了答案。
二十几年前的旧照片,即使保存得再好也还是有了些许的损伤,照片微微泛黄,透着岁月的古朴痕迹,莫名的就添了些伤感。照片上的人只有两个,带着寿星帽的他自己,以及扯着张笑脸跟他搭着肩膀的蓝潜。
竟然是他……
摊在手里的相集“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梁月臣的眼里透着震惊。
三岁的蓝潜,跟现在已经三十岁的陆军上校几乎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包括长相。在梁月臣的记忆中,蓝潜一直都是邪肆俊美的,英挺的身姿,麦色的肌肤,深邃的五官,还有那常年不变的军人标志性板寸头,他早就已经忘记了小时候的蓝潜究竟是何摸样了。圆滚滚的五短身材,略带着些卷曲的黑色碎发,白嫩嫩的包子脸,还有那一对乌溜溜的猫眼儿。
很可爱,跟那个孩子一样的可爱……
梁月臣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呜呜的闷响,低垂的头颅伏趴在双膝间,孤独而脆弱,三十多岁的大男人此时就像个无助的小孩子。
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梁月臣抬起头,眼角发红。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指尖在发抖,但却仍然坚持着打开了电话簿。
“喂,我回来了。有事情要跟你说……明天不行,就现在……‘夜魅’四楼,七号包间……很重要……跟烟儿有关……嗯,你快点儿过来……”
挂断电话,梁月臣静静的将散乱的相集整理好,放回原位。他的脸上除了疲累之外看不出任何的异常。走到卧室里,打开床头柜,梁月臣拿出了一个黑色的金属盒子,里面装得是十三枚大容量的电脑U盘。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夜魅”四楼的七号包间里,梁月臣一个人安安静静的靠坐在沙发上,专注的视线始终不离对面三米远那六十英寸的电视屏幕。
包间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俊逸而张扬的军装男子。
“你来了?坐!”梁月臣侧头看了眼来人,一如记忆中的桀骜张狂,只是那略微蹙起的眉头以及眼里的焦急泄露了他紧张不安的情绪。
“你想跟我说什么?烟儿她……”
“小潜,先坐下来。”梁月臣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口渴吗?我只点了酒。”说完便倒了杯伏特加递给蓝潜。
“我没心情喝。”蓝潜松开军装外套的扣子,没去接梁月臣手里的酒杯,“月臣哥,我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从部队急冲冲的赶过来不是为了喝这杯酒的。明早八点还有个讨论会要开,待会儿我还要赶回去。”
“小潜,你相信烟儿死了吗?”梁月臣抬起头,同蓝潜四目相对,眼里风平浪静。
蓝潜稍微怔愣了一下之后,便苦涩的扯了下嘴角,“我不知道……”
“是吗?”梁月臣也勾了下嘴角,却是带着自嘲,“你来之前,我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看见电视里的画面了吗?”梁月臣拿起遥控器,指了指电视屏幕。
“什么意思?”蓝潜不解的看着静止的电视屏幕,一间空无一人的健身室而已。
“这是协和医院的高级复建室。”梁月臣按下播放键,画面开始流畅的播放,“四年前的四月十五日,烟儿的第一次复健记录。我扶着她一小步一小步的从病房走出来,二十米的距离,她花了五分钟才走完。”画面里的蓝烟此时正一头虚汗的靠着梁月臣轻喘,鬓角微湿,狼狈而可怜。
“她身体很差,怕疼还有些懒,每次复健的时候我都要想方设法的哄她多做一些。”梁月臣的眼里闪过柔情与宠溺,唇边的笑意晕染开来,陷入回忆中的他此刻看上去是那么的幸福甜蜜。“她就像个小考拉,每次完成任务后都会赖在我背上不下来。每天每天,我扶着她进去,再背着她出来。现在想来,那段在医院里的日子竟然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满足的时光。”
“你把烟儿在医院里的所有视频都收集起来了?”蓝潜夺过梁月臣手里的遥控器,“啪”的一下关掉了电源,屏幕顿时一片黑暗,“你今天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
“这些视频,只有我这里有。你想要吗?”梁月臣端起方才给蓝潜倒上的那杯伏特加,咕噜一声,猛地灌了一口。紧握的拳头,yīn鸷的眼神,还有眉间深藏的那抹狠戾……蓝潜的一切表现都在说明着现在的他正处于愤怒的边缘。蓝潜,原来你也会吃醋吗?
“条件。”蓝潜调整了下呼吸,yīn沉沉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陪我喝酒。”清亮的酒液在玻璃杯里微微荡漾,蓝潜利落的接过杯子,一口饮尽。
“十三枚U盘,一杯酒一枚。”梁月臣揭开装U盘的盒子盖儿,“嗤啦”一下,将盒子里的U盘全都倒在了茶几上。
“好。我喝。”蓝潜二话不说,敞开嗓子喝了起来。
整整十三杯伏特加,蓝潜每喝完一杯梁月臣就放一枚U盘在他的面前,不到半个小时,十三枚U盘被蓝潜尽数收到怀里。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打了个酒嗝,蓝潜有些摇摇晃晃的起身准备离开。只是,他才刚站起身,还没走上两步便被一股大力扑到了地上。
雨点般的拳头密密麻麻的落下来,在酒精的作用下,蓝潜的脑袋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梁月臣,你疯了——”蓝潜挣扎着去推梁月臣,毕竟是部队上出来的,即使行动稍有迟缓但也不妨碍他出手还击。
梁月臣吃痛,闷哼一声,却并不答话,只是迅速墨斋网 的又扑了上去,再次同蓝潜扭打在一起。
“梁月臣,你他妈属猫的,敢揪老子头发——”
“梁月臣,把话说清楚,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梁月臣,你他妈发疯别扯上老子——”
“够了——”蓝潜一个反手擒拿将梁月臣死死的压制在身下,“到底要怎样,你把话说清楚。”
梁月臣喘息着大笑起来,脸颊紧贴着地面,面容扭曲而狰狞。
“蓝潜,我嫉妒你——”
“你嫉妒我什么?”
梁月臣再次沉默,闭上眼睛默默地流泪。
蓝潜吃惊于梁月臣的失态,抽出纸巾给他擦了擦眼角,“你究竟遇到什么事了?值当你这样?”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你这样我能走?”蓝潜放开梁月臣,将他拉了起来。
“放心吧,我没事了。我只是心里赌了口气,想发泄一下而已。”
“所以你就找到了我?”蓝潜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屈,“你把我当出气筒?”
“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梁月臣轻轻的碰了碰有些肿痛的左边肩膀,声音很低,有些像自言自语。
“肩膀受伤了?需要去医院吗?”他记得第一拳就是打在了梁月臣的左肩上,他自己倒是觉得没怎么用力,但对于梁月臣而言,恐怕是不好受的。
“不严重。”梁月臣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知道了……”拍了拍梁月臣没有受伤的右肩,蓝潜穿上外套,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有些无奈的离去。
包间里又恢复了平静,梁月臣蜷缩着侧躺在沙发上,晕黄的灯光下,他的右手摊开来,手心里赫然几根粗硬的黑色短发。
84归来
一月一日是一个好日子。汉语里称之为“元旦”。“元”有开始之意,“旦”即天明,“元旦”,便是指一年开始的第一天,是年岁之初,也是每一年最为重要的日子之一。
因为其寓意喜庆,再加上又是国家的法定节假日,因此许多人都会将一些重大的宴会、仪式特意选在这一天举行。比如,引起了媒体广泛关注的“枫味”酒店集团的大小姐胡琳琳的超豪华婚礼便选在了今日进行。
清一色的红色婚车队伍张扬而醒目的从大街上悠然而过,漫天的玫瑰花雨沿路飘洒,间或夹杂着阵阵自车内传出的欢声笑语,欢乐而浪漫的气氛感染着路过的每一个行人。
同向并行的车内,蓝烟微阖着眼,侧目而视那些贴着红双喜,扎着红绫纱的名车豪驾。说起来,今天这场婚礼的男女主角都是她认识的人。新郎娄源,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她当年在Q大的同学。那副卖了六千元的肖像画,她可是至今都还有印象。至于新娘胡琳琳,蓝烟之所以会记住她还多亏了成天跟蓝潜混在一起的韩余。胡琳琳是韩余的表妹,她曾经想通过韩余进一步的跟蓝烟结交,只是那段时间蓝烟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蓝正君身上,哪有多以的精力去过问胡琳琳的想法,再加上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不多,蓝烟又是个冷情的,所以她跟胡琳琳的交情一直都只停留在表面而已。
而胡琳琳跟娄源的事,蓝烟以前在Q大的时候也知道一些。那女孩儿实在太璀璨张扬,根本不畏惧旁人的目光。其实仔细算起来,在追男人这件事上,蓝烟跟胡琳琳两人倒有异曲同工之处。并且,两人最终都取得了成功。
窗外有阳光晴好,蓝烟扬起了一个祝福的微笑。虽然她不能亲自到婚礼现场去,但她的儿子却是可以的。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家伙,只见小家伙滴溜着一双猫眼儿好奇的盯着道路两旁银装点缀的一排排玉兰,很是专注。
跟奥克兰温和的海洋气候不同,B市的气候更为刚烈干燥。四季分明、酷暑寒冬。夏季最热的时候可以超过40℃,冬天最冷的时候能够达到零下20℃.现在是一月份,B市刚进入冬季不久,路面很干净,两旁的行道树上零星的挂着些昨夜尚未融化的积雪。
“妈妈,那就是雪吗?”小家伙好奇的趴在半开的车窗上,胖胖的小手指了指路旁银装点缀的几株玉兰。
“嗯,过段日子等天气再冷一些,树枝上的雪会积得更厚。”蓝烟伸手将儿子抱回到腿上坐好,纤巧的手掌包裹住小家伙翘起的食指,“不能把手伸出窗外,不安全。”
小家伙讨好的亲了亲母亲的脸颊,“对不起,妈妈。我只是太兴奋了。奥克兰都不下雪的。”
“嘟嘟喜欢这里吗?”奥克兰的确没有雪。她在那里生活了四年,似乎已经习惯了四季的颠倒,习惯了潮湿与温热。可当她再次穿上厚重的冬衣,踩过残雪覆盖的枯草地,再次看到B市有些灰蓝的天,感受到久违的寒风猎猎时,她的心里却有种尘埃落定的安稳与平静。
“妈妈在这里,嘟嘟就在这里。”他虽然人小,可也明确的认识到这座城市不管哪方面都比不上他们原来生活的地方,只是,妈妈说,这里才是他们真正的家。
“不只妈妈,你爸爸他们,还有你爷爷、太爷爷,都在这里。”蓝烟摸了摸儿子毛毛的小脑袋,舒适柔软的手感让她愉悦的翘起了嘴角,“嘟嘟还记得妈妈交给你的任务吗?”
“记得。”小家伙用力的点了点头,神气的向前挺了挺小xiōng脯,“放心吧,妈妈。嘟嘟会很乖,不会惹事的。”嘴里虽这样保证着,可那对琥珀般的眼珠子却是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儿。
“别太过分。”蓝烟当然没有看漏小家伙那贼亮亮的小眼神,孩子虽然调皮,但好在懂得拿捏分寸,蓝烟很是放心。父子间多一些亲子互动,很好,不是吗?
“(*^__^*)嘻嘻……”重重的一口“吧唧”在蓝烟的脸上,儿子咧开小嘴笑得得意洋洋,“最喜欢妈妈!”
在母亲看不到地方,小家伙微微皱起了小脸儿,有些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哎……他的老爸真可怜,妈妈第一个想见的人都不是他……还好有他这个儿子去安慰安慰老爸受伤的心灵,不然的话,他得多难过啊……
对于自家儿子心里的这番计较,蓝烟当然是不知情的。其实,就算她知道了,恐怕最多也就感叹一番小家伙的早熟,而不会因此改变自己计划。
她想他,很想,很想。所以,她第一个要见的人只能是他。
二十分钟后,车子在“枫味”酒店前停下。车门打开,蓝烟抱着儿子下了车,将怀里的小宝贝交给刚从驾驶座上下来的青竹手上,“看着他点儿,别让他跑丢了。”
青竹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微笑,“好。”
四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已经渐渐拥有少许情绪的青竹,比如较以往更加深沉的蓝烟。四年的时间同样有些东西依然不变。比如她对家人的思念,比如她在蓝潜和蓝正君之间的一些偏袒。
亲了亲儿子那同蓝潜有些相似的眉眼,蓝烟的眼里难得的滑过一抹亏欠。安静的目送着两人进入酒店,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影,蓝烟才转过身,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利落的调头,往军区南苑基地驶去。
这条路一直都人烟稀少,即使在上下班的高峰期,也始终保持着畅通无阻。蓝烟对这条路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算上这一次,她也不过是第四次行驶在这条国家要道上。
车子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刚好是正午,日头高挂在中天,明亮而温暖,在B市,人们最喜爱便是像今日这般的好天气。站岗的小战士拦住了蓝烟前行的步伐,军事重地,防守森严。
蓝烟递上自己的通行证,这还是她第一次使用。以前她来的时候身边不是陪着蓝正君就是伴着蓝潜,根被没人敢拦她。通行证的级别很高,是军级首长的直系亲属才能拥有的,站岗的小战士在确认了通行证的真伪后立即便恭敬的行了个军礼,顺利放行。
有个词语叫做“近乡情怯”,是用来形容远离家乡多年的人在回乡时离家越近便越不平静的复杂心情的。蓝烟以前并没有这样的体会,即使在两个小时前,她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她的心情也依然是平静的。她以为她可以冷静的处理好一切,包括同蓝正君的见面,但耳边声声作响,那连她自己都能清晰听到的“怦怦”却好似在狂妄的嘲笑。原来她也会害怕。只是,她“怯”的倒不是“乡”,她“怯”的是“人”。
四年不见,不代表她就不关心他,不了解他身上所发生的事情。五次全军实战演习,B军区连续三次取得胜利,其中,有两次都是蓝正君任总指挥。去年的联俄军演,Z人以少胜多,智胜俄方三军,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全军士气高涨,彻底走出了前年惨败的yīn影。而那一次的总指挥,恰恰也是蓝正君。
现在的蓝正君军衔已至中将,是B军区的副司令员,和同级别的人相比,他无疑是年轻有为的。不满四十岁英俊且单身的高级军官将领,即便他的性子再冷淡,哪怕他就是个有缺陷的,蓝烟相信想嫁给他的漂亮女人也会多如过江之鲫。
还是那条熟悉的水泥路,路旁两排高大整齐的梧桐树,还是那栋有些陈旧的办公楼,楼前几株凌寒争艳的红梅花。
蓝烟静静的伫立,抬头向四楼的某个房间看去。原本随着职位的变化,蓝正君的办公室早就不该是这一间了,但从军区内联网得来的资料却告诉蓝烟这里的主人依然没变。
在那间屋子里,他们曾有过最亲密的交流,蓝正君怎舍得搬离,何况是在失去蓝烟的踪迹之后?
蓝烟无声的叹了口气,些许欢欣,些许担忧。你的坚持,我都懂,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你是不是还能一如既往的坚持下去?
脚步轻移,拾阶而上。楼道里很安静,很空旷,只听得见鞋跟轻碰地面的“哒哒”声,转眼间便已至四楼。
楼梯转角处,蓝烟顿了顿脚步,面色似有踌躇。平复下稍稍紊乱的呼吸,又轻轻的拢了拢头发,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门是开着的,大概是节假日的缘故,外间并没有人,从门口看去,并不能窥见里间的全貌,只能瞧见木质办公桌的一角,以及那群书罗列的半扇书柜。
放缓步子,小心翼翼,蓝烟慢慢的往里间办公室走去,越走近便越是能听见那“叩叩叩”断断续续敲击键盘的声音。
蓝正君端正的坐在办公椅上,视线不离满目文字的电脑屏幕,一身绿色戎装,领口的风纪扣子却是敞开着,跟平日里那个威严正经的冷面将军有些差别,特别是他的左手指尖还夹着一支尚未燃尽的香烟。
似乎是对各部门的汇报总结稍有不满,蓝正君微微蹙了蹙眉头,将烟嘴放到唇边浅浅的吸上一口,并不好受,但四年来,他却已习惯,并且有些离不了。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修改着一些自己觉得不足的地方。
今天他本该休息的。升到这个位置,他已经不用事事亲为、事必躬亲,只需他一句话,便会有人为他打点好一切。他这么努力,想要的也不过是可以多空出些时间来陪伴那人而已。只是,现在他有时间了,但那人又在哪里呢?
敲击键盘的速度渐渐加快,蓝正君开始心烦气躁起来。一篇又一篇报告被他重新修改编辑,这些本该由他秘书完成的工作现在却成为了他打发时间的无聊手段。以前他总想赶紧结束任务,尽量的早些回到那人身边。而现在,他却总是想法设法的多为自己寻找些事情做,不然,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他又该怎么度过?
当最后一篇报告修改完的时候,窗外正日挂高头。蓝正君微微抬头,正想走到窗边看一看院子里那簇开得正艳的红梅花。仿若一个世纪,从沧海到桑田,从海角到天边,他就那么直愣愣的瞧着不知是何时出现在门口的那一道倩影,失了言语。
不是没有想过跟她重逢的情景,千万次,在梦里,同她相见。不同的场合,不同的时间,他设想了无数次,但却没有一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在他工作的地方,就在别人都休假的今天,就在他方才抬头的一瞬间……
一头浅栗色的妩媚长卷发柔柔的披在xiōng前,精巧而清秀的五官跟记忆中的相去甚远,只有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隐约还有几分以前的模样,草碧色嵌狐毛的羊绒外套凸显了女子青春而张扬的个性,及膝的白色小羊皮高跟靴更是将女子完美的腿型衬托得恰到好处,这是一个精致而美丽的女人,虽然她的样子令他感到陌生,但那一眼万年的思念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了,是她……
良久的静默似乎让空气都变得沉重不堪,直到有些突兀的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碰撞声,蓝正君不受控制的站起身,身体带动椅子与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手臂碰到水杯同烟灰缸产生激烈的撞击,清水染湿文件,碎片在桌面上飞溅,蓝正君对此置若罔闻,他早已自动屏蔽掉了一切与那人无关的东西,就像孩童蹒跚学步一般,他慢慢的向那人走去。
“烟……烟儿……”
久违了的一句呼唤,在喉咙里打着转儿,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那种铭刻在骨子里的震颤。是不可置信?以为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思念过切的臆想幻境。是惊喜欲狂?因为他终是守来了结局。
五米、三米、两米、一米……直到两人之间再无距离……
蓝正君伸出手缓缓的抚上那张完全陌生的容颜,指尖轻颤,“烟儿……”
蓝烟不说话,只是仰着头痴痴的望着面前这个神情仍然恍惚的男人。他比四年前更加俊美年轻了一些,蓝烟明白那是服用温莎果后的功效。但也比四年前更显消瘦憔悴了些,那双被雾气笼罩的眼眸里,几缕血丝清晰可见。下巴上一圈淡淡的青色胡茬,浅绯色的薄唇微微颤抖,传来几声压抑的呜咽。这个如钢铁一般坚强的男人,竟然在无声的哭泣。
蓝烟就这么看着那两颗晶莹透亮的泪珠倏地自眼角滚落,仿佛眨眼之间,又仿佛亘古久远。她不知道的是在蓝正君落泪的同时,她的眼睛也同时湿润,两行清泪蜿蜒而下,精致的小脸上水痕晕染。
当你真正面对的时候你才发现之前的所有设想不过是自我宽慰的手段。她想漂漂亮亮的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眼含微笑,面带从容。她想风风光光的将全新的自己展现在他的眼前,赢得他一个拥抱,或者是一个亲吻。她有想过也许她会哭,在他温暖而宽厚的xiōng膛里,肆意挥泪,尽情发泄。但她从未料到,这个快四十岁的戎装男人,在经历过无数血雨腥风,见证过许多生离死别之后,竟然会在她的面前泪流满面。
“小叔,不哭……”蓝烟举起手臂,一点点,将他脸上的泪水拭去。
“烟儿?”沙哑的语气里满是惊慌和不确定,微垂首,两臂还在轻轻颤抖。
“是我。”主动伸出双臂恨不得将这个略显瘦弱的男人嵌入身体里,“怎么就这么瘦……”
蓝正君不说话,静静的将头颅埋在蓝眼泪的脖颈里,是热的,现在的他脑海中就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小叔,你抱抱我啊……”蓝烟将手臂收紧再收紧,却始终没有得到蓝正君的回应,“小叔,我是烟儿啊,你抱抱烟儿,烟儿很想你……”
蓝正君没有动,蓝烟纤细的身体微微颤动,嘶鸣般的哭泣从她的喉咙里断断续续的发出,感觉到脖子里越来越多的水汽,蓝烟终于忍不住的放声大哭。
“小叔——小叔——你是不是在怪我?是不是不肯原谅我?你不要烟儿了吗?不要了吗——”一声声哭诉质问泄露了她内心的胆怯与惶恐,当年她不告而别,现在又骤然出现,是不是他已经厌烦了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毫无芥蒂的接受她?
“小叔,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说话呀!蓝正君——蓝正君——你说过不会不要我的啊——”
“是你不要我……”
“什么?”哭声戛然而止,蓝烟哆嗦着嘴唇,仍在抽泣。蓝正君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让人听不见,但却又平静到令蓝烟觉得毛骨悚然。
“是你先不要我的。”
陈述的语气,很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蓝烟慌乱的赶紧摇头,蓝正君从没有对她这样说过话。“不是的,我没有不要你。小叔,我知道我做得不对,我可以接受你给我的任何惩罚,除了不理我。小叔,小叔……别不理我……”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我脸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动了刀子,两个月前才完全康复,学校一放假,我就回来了……”蓝烟将自己在奥克兰的所有经历都毫无保留的详详细细的说给蓝正君听,她和青竹,她和嘟嘟,她的每一次手术,她的每一点欢乐,每一丝痛楚。
“有后遗症吗?”他知道她很任性,但却没想到她能任性到如此地步,孤注一掷的策划了自己的死亡,远离家人,远离朋友,藏在国外躲避了四年之久。
“没有,青竹的医术很好,而且我使用了空间里的一些药材,现在就算是世界上最权威的整形专家都看不出我是动过刀子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梁月臣的脸在蓝烟的脑海中一晃而过,她有些担心,但想想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
“在离开之前就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是个自私的坏孩子,他很早就知道。从选择跟她在一起的那刻起,就意味着他将承受一切属于她的好与不好。孩子,一直是他心里的遗憾。伤心?有!难过?也有!嫉妒?也许吧……毕竟,那是她的孩子,只是父亲却不会是他。
“嗯……我想要个孩子,能在国外陪我生活的孩子……”在蓝正君的xiōng口蹭了蹭,蓝烟的心情放松了很多,“嘟嘟很乖……”
蓝正君只是笑,却没答话。
“小叔,你原谅我了?”蓝烟仰起头,问得小心翼翼。
“还走吗?”
“不走。”
“四年前,我可以当你还小,不懂事。如果以后你再这样的话……我就真的不要你了……”与其时时刻刻都在担心着她的离去,不如退回到原位,再无交集。
“……”蓝烟怔怔的看着蓝正君,似乎不敢相信这样决绝的话是从蓝正君的口中说出。他宠溺她,包容她,甚至放纵她,那是因为她没有踩到他的底线。原来不论多么的在乎一个人,都会有一条不能越过的边界。
“好。我答应你。”蓝烟点头,莞唇一笑。蓝正君最不能忍受的并不是同她的分离,而是她在不辞而别后的杳无音讯。
“烟儿,欢迎回家。”那双强而有力的手终是环在了她的腰上。
85父子
“枫味”酒店二楼的宴客大厅里,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抱着一个年仅两三岁的小豆丁闲庭信步的穿梭在众位宾客之中!一大一小,俱是顶顶漂亮的人儿。男人五官出奇的精致,发如深墨,眸如点漆,一身浅灰色的羊绒风衣外套,微带点儿褶皱的深棕色绒布裤子,脚蹬一双时下最流行的黑色小牛皮军靴,衬得整个人清冷俊逸。小男孩儿则有着比较典型的混血特征,发色浅栗,带着小卷儿,圆溜溜的眼睛呈琥珀色,澄澈灵动,煞是惹人喜爱。再加上一套嫩黄色兔毛镶边的连体童装,更是让人恨不得立马将他抢到怀里好好的揉弄一番。
两人从出现在大厅之后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热情的同他人寒暄交际,而是安静的在人群中缓缓移动,借机打量着大厅里的每个人。大的不动声色,小的倒是表情丰富。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一大一小似乎是专门过来寻人的。
这时,一个身穿粉紫色礼服,披着毛皮坎肩的年轻女子面带笑容的走了过来。“你好,这位先生。我是庄静然,今天的伴娘之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在找人?”
语气温婉有礼,举止也是大方得体,这个叫“庄静然”的女子虽然没有顶尖的样貌。可长得也并不算差,甚至可以说是颇有姿色。只是,这份容姿对于眼前的一大一小而言,却着实是浪费了。
男子闻声后只是淡淡的看了庄静然一眼,并没有错过女子瞟过被抱在怀里的小家伙时那份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厌恶之感。平静无波的开口,但话里的内容却是让对方暴跳如雷。“下颚骨整形失败,磨除过度,面部轮廓模糊。鼻翼与鼻头比例失调,建议进行二次手术。眼袋切割不完整,左眼留下微小疤痕,预计会在三个月内复发……”
清越悠扬的嗓音,像支优美的古曲,撇去其说话的内容,众人不得不承认聆听男人的话语将会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可惜,此时此刻,此间此地,以男人、小孩和女人为中心,方圆两米的范围里,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
探究的、乐呵的、同情的、嘲讽的……各种各样的眼神不断向着那个几乎全身都红得发烫的女子涌去。
在如今的社会里,整容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了,特别是在有钱有势的上流圈子里,整容跟美容几乎是同一个概念,只是,如此光明正大、光天化日的将整容拿来说道,特别是还在今天这样一个隆重而喜庆的正式场合,大概没有哪个蠢人会做吧。
那么青竹是蠢人吗?咳咳,这个问题的确值得探讨,也许在某一方面,他的确是有那么一些与众不同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庄静然作为一个先天条件并不太优秀的,再加上家里又有些剩余资产的年轻女子,在脸上动动小手术,改善修饰一下脸型,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漂亮美丽,本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若换做他人,必不会像青竹这样不留脸面的揭她的短,其实平日里青竹也不会这样做。只是,庄静然千不该万不该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凑上去,装优雅,装文静,企图博得众人的好感,却又刻意忽略了嘟嘟的存在,甚至在最开始时还露出恶意。
今天之前,庄静然当然没见过嘟嘟,也不清楚他是哪家的小孩儿,之所以会有那样的眼神,只是出于一种条件反射。嘟嘟那一头浅栗色的漂亮小卷儿以及那对琥珀色的透亮眸子,几年前她也曾在一个如今已死去的女人身上见过,那个可以说是迄今为止她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她深深的嫉妒并且厌恶。
“我想我家里并不缺医生,不需要这位先生多此一举。这位先生,今天是‘枫味’集团继承人的大喜之日,还请你能放尊重一些。”庄静然深呼吸几口气,强装镇定的打断了青竹“学术性”的话语,不是她不想发火,只是为了不破坏胡琳琳的婚礼她不能发火。她还想继续留在胡琳琳身边,以最佳闺蜜的身份,找机会多接近娄源,因此她决不能惹得胡琳琳反感。“作为琳琳的伴娘,作为新娘的娘家人,这位先生,如果是我无意中得罪了你,那么我在这里向你道声歉,是我招待不周了。可是如果你是来无理取闹,企图破坏今天的婚礼的话,我庄静然头一个不答应!”
义正言辞的语气,态度诚恳而真挚,被众人瞩目的女人虽然一副单薄的模样,可却仍然故作坚强。莹莹双目水光潋滟,绯色樱唇微微颤动,这副柔中带刚的模样引得不少人或同情,或欣赏。
如果蓝烟在这里的话一定会有所感叹。比起几年前,这个叫庄静然的女人成长了太多。这不,三言两语就将话题上升到同“枫味”集团作对的地步了。
“阿姨,你把我说糊涂了。舅舅说的是你,没说新娘子啊,关新娘子什么事?”
正当众人顺着庄静然的思路走,就要yīn谋论的时候,一个软糯的童声适时的插了进来。
好嘛,这下子庄静然更是恨死那个讨人厌的小鬼了!看着周围人纷纷鄙视轻蔑的眼神,庄静然欲哭无泪。
“是我失态了,诸位,我先上去看看琳琳准备好了没有,失陪一下。”说完这句话后庄静然略带狼狈的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是众人喧闹的谈论声。
“舅舅,我们走吧,爸爸不在这里。哎,今天的好心情都没了。”小家伙皱了皱小脸,很是不愉。
青竹“嗯”了一声,抱着小家伙退出大厅,往楼上走去。“要教训她吗?”
“算了,我是男子汉,不同小女子一般见识。先找到爸爸再说。”小家伙很有范儿的摆摆手,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丝毫没觉得以他现在的幼小年龄摆出这副成人化的表情有何不妥。
青竹紧了紧手臂,眼里不再冰冷。
※
以“枫味”集团的名义,要请动蓝家人前来赴宴还差些火候。更何况为官的人一般都比较避讳这些,尤其是在公开场合,他们更是小心,绝不会让有心人抓住把柄。只是,鉴于蓝潜同韩余的交情匪浅,而韩余同胡琳琳这个表妹的关系又比较瓷实,因此,蓝潜今天是毫无推脱的应邀到场。
“枫味”酒店六楼的宴客大厅是专门为某些人准备的。在环境布置上,这里同下面的几个宴会厅并无多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进到这里的人有些特殊。
并不是每位客人都能在这里入座,能来的,他们的请柬上都有明确的注明。这些人,均是身有要职或者家族背景雄厚的天之骄子。而蓝潜,则是这群骄子中的骄子。
人不多,男女都有,十来个,最小的还在读大学,最大的也不超过四十。有个别是第一次见面,更多的都是些老熟人。
蓝潜同韩余、陈潮几人坐在一起,每人指间一支香烟,面前一杯香槟,几碟子零食、点心。多数时候是韩余他们在说话,要么交流些□消息,要么讨论下各自的生活状况,蓝潜很少搭腔,只是安静的看着、听着,偶尔做一两句总结性的发言。
“上次联俄军演蒋家那小子大出风头,下个月的干部提升名单里好像就有他。据说是上尉,正连级。”
“他今年才二十五岁吧?这年龄坐到正连级算是很不错了。说起来,最近这两年蒋家的发展势头很劲呐,颇有些卷土重来的意味。”
“二十五岁的上尉而已,跟蓝少当年二十六岁的中校比起来可是差远了!”
“这能比吗?蓝潜是非人类好不好!”敢这样说的,除了韩余还能有谁?
“那真是委屈韩少这些年了!我这个‘非人类’深感愧疚!”蓝潜吐了口烟圈,盯着韩余似笑非笑。
韩余倒是一点儿不怵,伸手搭上了蓝潜的肩膀,有些讨好的笑笑,“我这是夸你呢!你也太打击人了,现在都升上校了,我看明年的大校你也跑不了!我家老爷子每次都拿你当正面教材,训得我狗血淋头的。我也不差啊,‘韩氏珠宝’到现在的年产值已经超过170个亿了,业界翘楚啊,谁见了我不是夸赞不断的,就老爷子忒不待见我,对我从商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老爷子那是怕你自负过头,敲打你呢。”蓝潜淡淡的一哂,他可不认为韩老爷子是真的不待见韩余,实际上恰恰相反,老爷子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这关心的方式也太让人难受了些。”韩余小声的抱怨,有些委屈。“还有,最近他老拿我女朋友说事,想让我娶乔家丫头。”
“你女朋友的身份是低了些,老爷子不接受也是人之常情。”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蓝潜嗤之以鼻。对于韩余的现任女友,蓝潜是一点儿也不看好。珠宝店的营业员?玩玩儿还可以。至于结婚?韩家人是绝不会同意的。
“营业员怎么了?总比刑文瑞找个戏子强吧……”韩余撇了撇嘴,颇不以为然。
“刑文瑞?戏子?”蓝潜挑了挑眉,似乎有些兴趣。“说具体点儿。”自从蓝烟同刑家解除婚约后,他们两家几乎是断了交情,蓝烟离开后更是到了不闻不问的地步。
“嘿嘿,我就知道你肯定感兴趣。”韩余端起香槟喝了一口,想起当天的情景仍觉得讽刺。“上周公司有一款新设计的翡翠首饰需要找明星代言,试镜的时候‘宏声’传媒也来人了,还是刑文瑞亲自带来的。很漂亮的一小姑娘,大学还没毕业呢。据说刑文瑞为了要娶她都快跟家里闹翻了。”
“是吗?那可真是件大喜事。”蓝潜不咸不淡的答道。
“你要是见过那个女的之后就不会还这么淡定了。”韩余的眼里划过一抹嘲讽,“那女的……蓝潜,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又不关我的事,我生哪门子的气。”蓝潜觉得莫名其妙。
“那女的跟你妹妹有五六分相似。”
“……”
蓝潜“嘣”的一声点燃打火机,又烧上了一支烟,缓缓的吸上两口,眼神晦暗不明。“我不想见到那女的出现在电视或者报纸杂志上。还有,刑文瑞太闲了,你们抽时间给他找些事情做。”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韩余毫不意外蓝潜的反应,就算蓝潜不说,他也会这么办的,其他几人也点头附和。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蓝潜不吭声,大家也不再像先前那样胡闹,一个个都本本分分的。直到厅门再次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顶着泰迪犬般的小卷毛,嘟着肉肉的小红嘴,眨巴着水水的大眼睛,瞬间萌翻所有人的小家伙,“爸爸——”
惊喜中不掩急切的高分贝童声在大厅里不断回响,众人都在猜测这个漂亮得像天使一样的小男孩儿是谁家的宝贝。只见小家伙像个小炮弹似的,迈着一双小短腿儿哼哼哧哧的向前跑去,目标直击一脸怔愣的蓝潜。
居然是蓝少的儿子?!
私生子!!!
这是所有人此时心里共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