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既知如此
    ——二怒之下的鲁莽
    ——对男人和女人有无数正确认知和体悟的前辈说：爱情它就是个鬼，听说的人多，相信的人多，可是没有人能活着见得到。
    红烧肉出炉了,按照道理说，以夏南风满心的幽怨和哀伤的气息，做出来的菜应该很难吃才对，或者吃了容易生病，可惜周明灿没有，至少目前没发作。
    周明灿并没有被夏南风闷闷的心情波及，一路吃得很有胃口，偶尔还聊几句，虽然夏南风答得心不在焉。自结婚以来，这个男人一直也没有理会和揣摩他老婆情绪的习惯。他只会卖力吃着葱蘸酱，看到这葱，又是这葱，夏南风一阵恶心。
    婚姻生活不比爱情生活。在爱情里，女人如果还不处于优势的话，那么这个女人有够衰的。可是在婚姻里，男人如果还不能强势一辈子的话，这个男人有够难得的。
    而在婚姻里，林黛玉或者说曹雪芹的话是至理名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对夫妻二人同样适用。夏南风在他面前就是习惯性的弱者。但愿习惯可以一朝改变。
    三年的婚姻生活里他对她熟悉的身体，早没有了激情，他们的性生活也少得很，因为单方面总是在别处进补，所有没有需求嘛。夏南风开始只把这归结到他太累了，是啊，累坏了。
    对男人而言，没有性就更没有抚摸了，就更谈不上拥抱了，就更加远离温暖了。
    就在他们和好之后，例行的性生活之外，夏南风渴望在夜晚被周明灿搂着，或者说被一个男人搂着抚摸着。可惜还是没有，所以看来这次的叛变和革命，胜利者不会是“软弱”的女人夏南风。
    今晚，默默地做完一切睡前准备，两人到了卧房。夏南风当然没什么情绪，还好他们夫妻步调一致，于是各自朝着一边睡了，或者说酝酿着睡意。
    忽然周明灿在黑暗中问：“明天不用早起了吧？”
    “啊？什么？”夏南风一愣，什么意思，□的信号？如果她细细分辨的话，这会儿她心里是有些期待的，也许还可能一扫今日的郁闷。因为在男人看来□是性，在女人看来这也是爱的一部分。谁不渴望最多最多的爱呢？
    “本来明天你是早班站岗，可是齐队要我提醒你明早八点找他报到，不知道是什么事。”他又在黑暗中静静地说。
    哦，是这么回事，夏南风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本就没有对明日的期待，此时对被爱的期待也成空，她也不需要为了尊严地拒绝他的求爱信号还是先拒绝再迎合他而犯愁了。她只懒懒地答道：“我也不知道，无所谓，睡吧。”
    可是能睡着的就不是女人了。
    当然，此时睡不着的还另有人在，不是周明灿，他鼾声已起。是齐汉森，作为嗅觉灵敏的队长，作为跟夏、唐、周三人相交多年的教官，他早就洞悉他们三人的罗圈关系了。他也了解他们仨的为人，受害者只能是夏南风，虽然她平素并不懦弱。
    南风，他心里念道，那个当年有点小醉后迷迷糊糊说她喜欢他的女人，现在——该什么心情，迁就还是会愤怒。他见识过她的愤怒，也许是唯一的一个人呢，他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
    当年他的初恋女友只留了背影给自己，他是难过的，可后来那难过渐渐淡了，飘了，散了，他的目光不再追寻女人。可是夏南风的那次告白，还有他的拒绝，清清楚楚，至今还在耳边在心里。
    是的，自己是拒绝她了，可谁知到命运就是这样设计他们的人生：被告白了也拒绝了，可之后他承认，他的目光有时会带着探寻和疑惑投向那个温和的傻女人——她长得还算美，有点娃娃面——而没有多久他竟然可以最快在一众穿着训练服的学生中找到她，辨别她的情绪，端详她的笑脸。可真正相遇了，他却拙劣地躲着她。
    终于她愤怒了，找了单独的机会大骂了他，想起那天，他又笑了，她是头一次这么口若悬河地捍卫自己的尊严呢。
    “教官，齐汉森，别以为我喜欢你，你就摆出这副臭脸来，就算是我不知天高地厚，你也不必这么仓皇躲我！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爱情也要有尊严！麻烦你拿出你教官的款来，拿出男人的气度来，不要见了我就形色失常！我夏南风今后就算眼里有你，心里也没你，你就继续深情哀悼你的初恋吧！再见！”
    就这样他什么也没说上，只听了一顿噼里啪啦，她就跺着脚走了，从此再无偷偷的温柔、痒痒的甜蜜。他的心也再没人知道。
    该怨谁呢？齐汉森想，如果当初——，为什么我的嘴就没有我的行动快呢？
    一份暗恋的结束可能很容易，只要你戳穿它，它就泄气了。女人寻找新的目标也可以很快，反正齐汉森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相爱了，结婚了，也送了红包。从此，夏南风待他更是别无二致，曾经的教官，今日丈夫警队的队长。
    今晚从酒吧回来、在深夜思考并品味着寂寞的齐汉森并不觉得夏南风和周明灿的貌合神离对自己是一个机会，他倒希望她过得踏实幸福，即使在岗上值勤也好，虽然他认为她的业务也不比唐娜差，他只是觉得她该拥有平实的生活。
    但是想到她今天掐着葱的手指，齐汉森觉得，帮帮她，给她一个新天地也许一切都会有转机。
    第二天早上，夏南风夫妇一同来上班，可惜没有雄飞雌从的契合度。夏南风先来到齐汉森的办公室，他在等她，已经抽了一支烟。
    “坐，南风。我直接说了，上头有意思调你过来，你会来吧？”齐汉森想了半天决定这么开头，他不希望她拒绝。
    夏南风一愣，什么？我——随即她想到和他们——明灿和唐娜，还有教官将要一队共事？难道要我盯着他们？还是看着他们亲密？她不知该拒绝吗？可她有拒绝的理由吗？
    齐汉森见她愣着直接说，“我希望你来，生活朝你开了另一扇窗，希望你能放开视野。虽然也会考虑到你的拒绝——除非有不可抗力才许你拒绝！我们目前有个大案子，需要搜集国际走私集团头目黑K的犯罪证据，你的业务能力不错，尤其擅长网络，我们正需要你。”
    我们需要你，可惜教官说的不是我需要你，“……就当帮我吧！”齐汉森总结似的说了这句，夏南风只是看着他的脸，说实在的，这几年他的变化不大，还是自己曾经花痴过的外貌，只是在谈公事有煞风景，印象分打了折，我还是喜欢教官雷厉风行、运筹帷幄、现场指挥和冲锋陷阵的样子，他说教的样子不怎么样，夏南风想，他不会表达，只会行动，看他的手那么硬而厚就知道了。
    齐汉森被她的走神也带得走了神，两个人竟然对望了几秒，忽然夏南风想起自己当年的告白，一瞬间红了脸，神不思蜀地点了头，“哦，好，好吧。”
    齐汉森大概明白了她为什么脸红，心一阵猛跳，她还真像个孩子，本该按打好的腹稿说“谢谢”或是“好好干”“我相信你”之类的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轻柔的“南风——”，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想说什么，不由自主，他们都愣了一下，“哦”，齐汉森站起来说，“那我们去开会吧，我给大家介绍你！”
    会议室里只有这次任务被抽调的几个人，周明灿和唐娜也在。齐汉森在前，夏南风在后走了进来。齐汉森恢复了持重利落的样子，简单介绍后，开始讲解这次的案子。
    夏南风第一次参加这样气氛凝重、摩拳擦掌，仿佛人人都是精英、仿佛人人都横眉立目就等着厮杀一番的会议，说实在的，她只是在香港警匪片、间谍片里看过，哇塞，夏南风发出来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感慨，仿佛自己在看晋江一般，好万能的教官，她感慨道，甚至是唐娜身上都仿佛金光罩着一般了。
    有人在利落地发资料夹，有人哗哗翻开，有人一目十行扫过，有人拿笔钩玄提要，有人庄严地凝视着教官，有人盯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有人刷刷笔录，只有夏南风傻呆呆又羡慕又自豪又兴奋又幻想有一番作为，却什么有用信息都没吸收到。
    这时有人灭了灯，打开了投影，这让夏南风心念回转，才想起自己参与了大案啦！？幻灯片一张张闪过，按键的声音格外清晰，夏南风觉得黑暗中自己的呼吸好重啊，目光中看到唐娜才让她挺了挺xiōng膛，加油，加油！我一定要重塑自我，就先从业务上赶超你！我要笨鸟先飞，一日千里！
    幻灯片又歘地带来一个男人的照片，满满地在大屏幕上显示，直逼每一个人。
    哇塞，这么帅，哦不，是这么美的一个男人，还这么满屏幕的，太有杀伤力了，“他叫唐格非，是黑K组织里的一个异类，负责他们的所有网络和技术问题。”
    夏南风不禁细看这照片，美得无法逼视，只是身上的气息看起来不是那么“黑”，不像黑道上的，无害，温和无害，夏南风竟然想起了这么个形容。
    齐汉森继续解说着，“表面上看起来唐格非只是个技术顾问，也许黑K也这么认为，可事实上他并不简单”，他手指一动，另一组唐格非的照片出来了，他在打拳，看那姿势绝对专业，还有那眼里的精光，仿佛不经意间能射进人心里。
    “他也许是另一个不良组织的，或者他是一个人干。我们觉得突破黑K集团很难，而这可能是个缝隙可以钻。唐格非，他爱泡吧，且独爱‘逍遥游’酒吧；他看来很喜欢一种女人”，齐汉森在说这话的时候顿了一下，“他偏执地喜欢——女调酒师。”
    在座的女人只有夏南风和唐娜，她们两个凭借着警员的直觉，不禁都身体前倾。夏南风知道，唐娜酒量很好，不过自己也不错，那时混在警校不喝酒是不可能的。
    “根据我们昨天的调查，我们的方案之一，长期隐埋，再一举攻破黑K集团。目前需要找一个女警去卧底，接近唐格非”，齐汉森的目光逡视了一圈，“我们可以在警局范围内物色。”
    夏南风听到这里，哦，原来昨天教官和唐娜去现场取证了啊？可——难道吸收我来，不是要我去做卧底，竟然还要大范围物色？
    夏南风眼光盯着唐娜，唐娜已经站起来了，“队长，培训我做调酒师吧！我保证最快学好！”说完似乎有意扫过夏南风一眼，这一眼激怒了夏南风，挑衅，绝对是挑衅。男人我已经输给了你，这个我不能输！夏南风有点虎里虎气地想道。
    齐汉森似乎在犹豫，“那么你还需要恶补网络技术？”
    是个疑问句，夏南风好像在灰暗之中也看到了唐娜眼里的灰暗，不禁热血上了头，一口气没顶住就站了起来，“教官，不，队长，我擅长网络，对酒也很在行！”
    这倒不是吹牛，在公安局她做过一年的网络安全维护，后来耐不住对实战型女警的向往调了外勤，虽然只是站岗和骑摩托，可是偶尔还是会解决点突发小事件，给她一些成就感。而酒也是她外公的最爱，在家里她常常陪了末座，对白酒算是比很多女人懂。可是西洋酒她得学起来。
    两个女人的较劲终于如期上演，齐汉森此时不知是喜是忧，南风会不会有危险，如果那样，我可就万劫不复了，虽然根据自己手头还未公布的资料，这个系数较小。
    齐汉森有意识地看了一下周明灿，这个男人什么反应也没有。这算什么，两个都是他的女人！其实周明灿有想法，他没有上升到南风是否会有危险的高度，却认为对南风来讲，这是个好机会，也许对自己也很好。
    夏南风此时没想过他老公的意见，见齐汉森没说话就加重了语气说，“队长，我希望对这个案子负责，也希望对自己负责！”
    齐汉森看到她眼里闪着光芒，站起来的姿势还有些大无畏的样子，心里闪过一丝无奈，她到底为了谁这么有勇气！“好吧，既然如此”，齐汉森站起来，“你就先秘密接受培训。”
    夏南风瞬间觉得自己是个英雄，得意地瞄了一圈，状似无意掠过唐娜，掠过明灿时顿了一下，然后对齐汉森说，“队长，放心。”
    齐汉森点点头。说起这个团队，他是放心的，可是南风是否能行——不，必须行，齐汉森想，我要全力助她，况且多年的直觉告诉我，唐格非不是黑K一类的人马，他会是个暗扣，解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