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疯狂的码头

作品:《情欲码头

    此后几天,候一桃忙上忙下,跑人才市场,跑公安派出所,跑城管大队,跑福利孤儿院,忙采访写稿,忙得一天吃了几顿饭都不知道了。受一个小女孩的骗的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几天,他头发与胡须都一齐疯长,干干净净的娃娃脸消失了,嘴唇与下巴都让青呼呼的杂草似的胡渣淹没了。马芸芸心疼了,说他该悠着点,不要年轻轻的就累成了老年痴呆。他轻松地笑笑,摸了摸下巴上扎手的胡渣,说:“这几天真他妈的痛快,每天回到家,搁下笔,随便哪里一躺,就睡到大天亮。我爷爷说,瞌睡死的人,会长寿。我是累不垮的。”
    他仍然忙上忙下,在报社里他一溜风来一溜风去。他的办公桌上早让灰尘和废纸堆满了,旧报纸和稿笺纸堆成了山,他也没时间收拾。
    老赵看不惯这满桌的乱七八糟,帮他收拾了一下。他见到了,满脸不快地大叫:“谁把我桌上东西搞乱了?这是我准备写稿子的资料,我找不到了,就找动了我桌上东西的人闹!”弄得老赵挺着啤酒肚,坐在椅子上红了一下午的脸。
    马芸芸问他:“小候,码头的那件事调查得怎样了?”
    他沉默了。那的确是藏在他心内的痛苦的事。轮渡公司死咬着证据不足不放,明显地偏袒肇事者。而证据不足,就是打官司也得输个精光。他自愧不如艳艳的妈妈那么坚强,天天挂着木牌站在码头上等证人。他只能把痛苦压在心底,脸上还得装出副轻松的样子,说:
    “证据快找齐了。到时,我会写一篇痛贬的文章,来呼吁一下轮渡管理改革。”
    马芸芸担心地说:“你可要小心点,听说那里是黑社会扎堆的地方。”
    候一桃哈地一笑,说:“大不了,我拖上他们中的一个跳江去。正义者的嘴巴还能让邪恶的巴掌打哑吗?”
    马芸芸说:“你还是小心点好。”
    这天,他走进报社大门,传达室老头就递来厚厚一封信。老头的眼睛笑得在些邪,捏着信封说:“这么厚的信,还有股香水味。”
    候一桃接过信,没有寄信人的地址。他想可能是一篇熟人的来稿吧,想也没想就扔到乱糟糟的桌子上,同那堆久没拆封的来稿混在一起。
    又过了几天,马芸芸招集几个记者在办公室开会,传达上面的一些精神。马芸芸把文件之类的东西念出了一种韵味,下面的人就把藏在怀中的书和报纸偷偷地拿出来。于是,马芸芸读的与下面人看的都有滋有味。这就是形势,就是过场,就像一天之中有早上、中午和下午,你不想过也得过。那么就混,过得稀里糊涂,也没人反对你。
    候一桃趁机收拾桌上的来稿。拆了封,归了类,放在文件夹里修改选用。他拆了那封厚厚的来信。
    是左莉的来信,字很清秀,看得出是练了帖的。他看了几行,心里便有琴弦颤动起来。他不想再往下看了,马芸芸那种文件腔调,一字一句混在其中,他也没心思往下看了。他把信还原于信封,装进挂包里。
    他的心还在颤,脸有些烧。他担心地四处看看,没人注意他。
    下班后,他便一溜烟回到屋里,插上门,从挂包中摸出了那封信。他躺在床上,对着信纸,似乎看见了左莉那张白净润滑的圆脸,那双装出副羞涩样的眼睛。还有,在他眼前吸吸喝喝响个不停的鼻子。
    候大哥:
    我知道自己伤害了你,不该再写信打挠你了。
    可这么几天来,我心思乱得很,做什么事都无精打采。我心里有话想对你痛痛快快地吐出来,不然,我真的会上高架桥跳进长江中去的。
    尽管我知道,我对你的欺骗,长江水是洗不清的。但我要说,我是个诚实的女孩子。
    从小,父亲就教我要做个诚实的人,他最痛恨的就是弄虚作假。我从小到大没说过慌话,是老师与父母心目中的乖乖女。
    可我一次又一次地编慌话来骗你。我没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没考虑过会伤害别人伤害你,伤害我的父母。现在,我后悔死了,真想有人用皮鞭来狠狠地惩罚我。
    我还是想对你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没有脸面当你说,就在信中说吧。但愿你能相信我,没有圆慌来骗你。
    你是第一个使我感觉到心脏在颤动的男人。那天,你来采访我的父亲,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感觉到了。我进了里屋,耳朵紧帖着门板,听你胸腔内带着颤音的说话声,听你爽快的毫无顾忌的大笑。那一夜,我都没睡,眼前就晃着你的身影,耳旁就响着你的笑声。
    你文章出来后,我读了。你的才气征服了我。我听着父亲对你的夸赞,心里自豪极了。我想接近你,又想不出任何理由。
    我编了那些谎话。我从一本书里读来的,爱的真诚与挚着,会扫尽一切谎言。善良的欺骗是爱,当在爱的海洋内越潜越深时,便会体会出它的滋味。我真的想不到,它会在你的身上划一条带血的伤痕。
    候大哥:我该怎样弥补自己的过错呢?
    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表露她的爱,算不算犯罪呢?
    再,我父亲说,轮渡公司整顿与停开了那艘破烂的“风光号”,并在市政府与执法部门的监督下,处理了肇事者,对被害人家属道了歉赔了款。
    暗暗的祝福你
    一个你可以骂却不要恨的女孩——莉莉
    那一夜,候一桃沉默地对着信纸,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那一夜,码头的汽笛声特别地刺耳。候一桃清晰地听见,簸动的浪花涌进了自己干涸的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