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我会小心的

作品:《情欲码头

    天快亮了。那“亮”便扔在这浑浊的天幕中,渐渐地融化开来。窗外有了人声汽车声和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渐渐,声音多了起来,在风中搅拌成了混混沌沌的一团。
    早晨就真正的来临了。
    丁铃铃……
    丁铃铃……
    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她懒得去接。电话铃响得很倔强,有不达目的誓不摆休的意思。她拿起电话,真想冲那边大喊大叫。那边却很轻很抒情地叫了一声:“芸芸,是你吗?”
    这么温热的声音,她好久没听到了。眼泪烫烫的,烧着眼心。刘大为,这个每天都让她积满了怨恨的男人,不知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便跳得厉害,身子也僵硬了,握住话筒竟然说不出话来。
    “芸芸,你过得好吗?”
    刘大为声音还是那么磁,像一丝带着暖气的风轻轻地从她的耳边拂过。“这么些天过去了,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见见面吗?”
    她回答得很冷淡:“我没有空。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面。”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什么时候在家?我去你那儿。我还有些东西要拿。”
    她说:“你来拿好了。你有这屋子里的钥匙,与我在不在家没什么关系。”
    他在那边叹了口气,像在懊悔什么事。他说:“芸芸,我很想你的。”
    她想骂,却没骂出口:“去你的,混蛋王八!你找你的母王八去吧!何必来与我套。”
    那边却说:“我最近去了趟荷兰,是去学市场管理的。我一人时,就想你。真的,就想你一个。”
    她烧在心中的火终于喷出来了,对着话筒吐了口痰,说:“王八蛋,还想骗我?没门!”砰地挂了电话。
    电话铃又一串一串地响着,她像没听见似的穿上了外套,关在卫生间里洗漱完毕,又补了些淡妆,把清淡的海丝香水抹了些在手背与脖子上,又去冰箱里取了两个面包,一盒酸奶,挎上包出了门。
    她来到报社时,上班铃还没有敲响。传达室老头正在小火炉上下挂面,满屋子飘散着浓浓的碱味。她办公室的门大开着,候一桃提着帚帕出来,手臂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望着她憨憨地笑着,叫了声:“主任早。”
    她看了眼拖得干干净净的屋子,有故意一沉,说:“小候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讨好人这一套?”
    候一桃一脸青春的笑,鼻子憋得通红,说话有些结巴:“副刊部焦主任说,新来的要得到大家的好感,就得从扫地,打开水,拖地板做起。”
    “好呀,这焦胖子竟把机关里的那一套讨好卖乖的方式,教给纯洁健康的下一代。”
    “不是不是,”候一桃说话更结巴了:“我是想为大家做点事。住在这里太闷了,我就想做事。”
    马芸芸看着候一桃的窘相,快乐极了。她心里突然冒出昨晚的那个梦,脸一烧,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她的笑把候一桃搞晕了,呆在门边不敢走,拖帕上的水把木地板濡湿了一大片。
    上午,编前会讨论这一周的采访。前几日,会议与剪彩新闻又占了好几个版面,晚报都快成为催眠报了。
    肖总双眼红红的,那是让酒烧了,老远就能嗅到股浓重的酒味。报社的人都知道,肖总是心里不痛快才灌酒,那可是火上浇油呀!那几日,只要嗅到刘总办公室里有酒味传出,举手投足都该小心谨慎点,不然,他憋在心里的狂风暴雨就会刮在你的脸上。
    马芸芸知道,肖总是在为这事生气。这几日,晚报大捆大捆抱出去,又大捆大捆抱回来。过了夜,报纸就不如一堆废纸了。
    肖总捏着几张报纸,在马芸芸头顶晃:“知不知道,浪州晨报过几天就要创刊了,我们有了竞争对手了!再这样搞,没点新鲜的东西,搞点新鲜的花样,我们就会垮掉,就会让人家吃了,骨头都不会吐!”
    马芸芸双眼红了,是让泪水刺红的。她从肖总那里出来,就马上招集新闻部的人开编前会,讨论各自的采访计划。
    新闻部的人不多。小谢回家生娃娃,只剩下六个人。老魏是摄影记者,挎个摄影包似听非听地看着窗外。越剑军曾经是有名的侠客,他多次卧底采访,揭出了娱乐城、洗浴楼里的淫秽黑幕,还协助公安端掉了一个伪装成破烂王的盗窃团伙,差点连命都丢了。他想起过去,就嘲笑自己犯傻,大家都知道过舒服日子,自己却提着脑袋当球耍,现在身上的肋骨都耍掉了几根,天阴下雨就隐隐作痛。以后,他再也不玩命了,守着电话机采访约稿,把网上的东西改改写写混日子。
    蔡姐四十多岁,管管资料与书报,写点总结文章都困难。她能留在报社,不过看她是市里某领导的夫人,而浪州晚报正是在这位领导的亲切关怀和支持下创办的。
    看来,新闻采访的重担只好落到年轻力壮,思维敏捷,冲劲十足的候一桃身上了。
    马芸芸翻看了一遍候一桃这几天出外采访的情况汇报,又交给肖总看。肖总一拍稿纸,连说几个好。他激动得脸都红了,很认真地说:“这个黑幕揭出来,肯定会吸引社会上上下下的目光。我们这个码头城市,人们见惯了它晒太阳的一面,可另一面呢?太阳晒不到的阴暗处呢?我们就该挖出来,让它晒晒太阳。小候,大胆去做,有什么事我顶着。你也不该只顾打报不平,当什么侠客。你是个记者,你的任务是如实地采写,争取社会的声援。”
    候一桃点头称是,说:“盈盈的妈妈真的太可怜了。”
    肖总对马芸芸说:“你也该多给他点自由,让他大胆去调查采写,报社里的杂事就不要安排他去做了。我天天早上都见他扫地拖地板打开水,还以为我们报社来了个清洁工呢!”
    马芸芸脸红了,想争辩却又不想开口。候一桃却摇着手说:“不怪马主任。是我自己想干的,瞧瞧,我手臂上的肌肉,不运动运动,就憋得难受。”
    肖总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们自己去干吧。我下个星期从报纸上看你们的行动。我希望由于你们采写的东西,而洛阳纸贵。”
    他又望着赵剑军,笑着说:“剑军,我们报社曾经的大侠,该不会封刀隐居了吧?”
    赵剑军舌头打结了,很难才听清他说的话:“我想采访这座城市里越来越多的纯净水。杂牌军那么多,我才不信都那么的纯净。我要把那些歪的邪的都揭出来,也让喝水的人小心点。”
    肖总激动了,哽一口茶水清清喉咙,说:“大侠就是大侠,想法就是不同一般。与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关乎人的生命利益的东西,读者肯定喜欢。注意,要绝对的真实,材料越多越好,不要惹上官司。”
    编前会结束了。候一桃刚出门,赵剑军叫住了他。赵剑军那张忧郁的脸,患了贫血玻浩的苍白。他叫住候一桃,扶着候一桃的肩膀走出了过道,在楼梯口上叫候一桃站住,说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候一桃说:“赵大哥,你脸色不好。”
    赵剑军苦笑了一下,脸颊上涌上了一丝很深的红。他说:“小候,我觉得你的采访很危险。”
    候一桃轻松地一笑,说:“我会小心的。”
    “那就好,”他拍拍候一桃的肩,说:“你要注意暗处。采访黑社会的人,都要小心暗处。”
    候一桃知道点曾经发生在这位记者大侠身上的那件惨事。他暗访一个地下赌场时,让人误认为是卧底警察,装进一只大麻袋中扔到郊外一个露天垃圾场,差点让处理垃圾的铲车铲进焚烧炉。那以后,他常做恶梦,半夜里翻身爬起来大吼大叫。他妻子受不了,抱着儿子远走高飞了,至今都不知道下落。
    候一桃感激地握祝蝴的手,说:“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