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话 隐士的赠物
作品:《泣血幽瞳》 我凭着记忆和灵魂的双重指引，来到他说的地方，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那里是一片非常古老的矮楼，楼房的墙壁像老人焦黄脆弱的皮肤，随时都会剥落。当我来到那个脏兮兮的房间门口，看到满地的瓜子、桔子皮和方便面食品袋，可以推断得出，这是一个多么好逸恶劳好吃懒做的家伙。
我无论怎样摁门铃，都没有任何反应。我就试着摁邻居家的门。对门是个横着长个儿的大婶，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面膜，瓮声瓮气地问：“你干吗？”
我一时不知所措，只是指了指身后的门。
大婶突然发怒了：“你找他？他死了！”接着就要关门，好在我及时而准确地预见了她的发展趋势，一把顶住门，坚持说：“您听我说，我不是他的亲戚或者朋友，我只想知道这个房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那女人这才顿了顿，歪着脖子眼朝上像是在想，但我中计了——她只是为了让我懈怠，“砰”一声再度将门关上。
我上了一当，修养再好也认不住要说她，但是她总算良心未泯，极模糊地喊：“他白天在家睡觉，晚上出去，要很晚才回来！！！！”
我只好在门口坐着，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刚放学的小孩玩耍，以此打发时间。
一个大一些的孩子一把抢过另一个瘦弱男孩的树枝，说：“这个给我了。”那瘦男孩大哭大闹地抓着他不放。大孩子一把推开瘦子，又在他的脸上抓了一下，问：“你是几年级的？”
那孩子怯生生地回答：“我二年级。”我看他的样子最多一年级，这样说也是为了壮胆。那大个子很得意地笑：“那你完了！我四年级。”
对这很普通的生活一隅，在女儿还在的时候，我决不会这样细致入微地观察，而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了好多空闲的时间，因此常常陷入莫名奇妙毫无意义的思考中，看到这一幕，我相当地震惊。程科曾经跟我说，人类最幸运的事，是他们一生中最具暴力倾向的时期，是牙牙学语的婴孩时期，造物主无所不在的神奇安排，使得他们在发起脾气来的时候无力伤害到别人，但是……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大约到了凌晨一点多钟左右，我的睡意已经战胜了寒冷，在风里东倒西歪。就在这时候，一首本来很好听的歌被一个很难听的嗓子唱出来：“无怨无悔——我走我路——！走——不——尽那个天涯路啊，在风云之中——你追我逐，恩怨由谁来——结束！！！！！！！！！”唱到最后，调太高拔不上去，他居然死命地往上唱，最终变成了凄厉的狼叫，周围邻居家的灯都亮了，四下里回荡着咒骂声，还有人往下泼水。
我感到有些好笑，大隐隐于市，他越是这样招摇，越不容易被怀疑到其特殊身份，而且那首尽人皆知的经典歌曲，到了他的嘴里，有了一种更加神秘而深刻的含义，让我觉得字字珠玑，充满奥妙玄理。
因为我已经知道是谁了，那个诡异的恩人一路吹着小曲，他身边是一辆装满今日收获自行车，他并没有用手去推，但我很清楚地看到，他两手插进裤兜里，走一步，那自行车便着了魔般跟上一步，配合的纤毫不爽，整齐地无可指摘，仿佛那是个活物。
我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几个亲眼所见却不敢相信的幸运儿。等他走近了，我上前说：“丁戈先生。”
那人愣了一下，我这才看见他的样貌，不错，就是他，还那么爱笑。转瞬之间，我惊了一身冷汗，他跟九年前竟一模一样，丝毫没有变化，按说他应该快三十岁了啊……也许，他的外表根本只是个假像，这对他也并不重要。
他仔细端详我半晌，这才笑起来：“哦，想起来了，随便编个名字，你居然也信，你真可爱啊。”
换成我发楞了：“你……你不是叫这个名字吗？”
“丁戈，不就是‘我’字拆开么？逗你玩的，笨蛋。”
“原来是这样……哎？不对，‘我’字拆开不是‘于戈’么？”
“是吗？……这么说我才是笨蛋咯？……要你多管闲事！丁戈比于戈好听多了！”
他毫不客气地做了个要我帮他搬东西的手势，我忙过去将自行车上的那包很重的物品扛到肩上，通过模糊的视觉和触感，我猜到那是些淫秽、恐怖光盘和同样内容的校旱，不由脸上一红。
他嘻嘻笑着：“怎么？里面有你主演的么？”我知道他向来口无遮拦，喜欢胡说八道，不过都不是出于恶意，况且我还有求于他，也就不以为忤。
进屋以后，我还是被家里的凌乱摆设吃了一惊，相形之下，门口反而显得整洁干净了。确定已经关好门了，才郑重地说：“丁先生，您救过我女儿的命，我不跟您兜圈子。我女儿最信任您，她说交给您一样东西，很重要……”
丁戈一伸手，说：“少说废话，我来说。”
我明白他怪异的处事风格，知趣而及时地缄默。
丁戈转过身去床底乱翻，这时里面突然钻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形状，一袭拖地白衣，上面布满洗不净、已经变黑发霉的血斑，赤着脚，面孔藏在乱发下，隐隐泛着惨绿。我吓得大叫一声，坐到地上。
丁戈钻出来，手里居然拿着两瓶酒，原来他根本没帮我找女儿的遗物。见我这副德性，问：“你干什么？”
我颤抖着指着他身旁名副其实的女鬼，他回头看了看女鬼，若无其事地说：“去给我做俩菜，饿。”那女鬼回过身，很轻地向厨房的方向滑过去。
我看得死去活来，战栗着问：“那……那是什么？”
丁戈找了个起子开酒瓶，边开边说：“我的保姆，负责做饭的，不过目前她正在暗恋我，并且渐渐按耐不住自己如同火山般喷发的兽性了。的确，凭着咱这副长相，这人品，这个世界上的雌性动物，哪个不想糟踏我？哈哈哈哈！”
我几乎承受不了他怪异之极的语言，只得说：“是的，你的确很帅……我……我女儿的事……”
他打断说：“咱边吃边谈啊。”很快，那女鬼形象的人端着一个大盘子来到桌前，取下一盘炸鱼，一盘猪头肉，一盘鸡块，还有一盘馒头和一碟花生。
他打开电视，将一张光盘放了进去。
我有些焦躁：“先不看电视可以吗？”
他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你女儿的遗物。”
这是由DV拍的，画面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