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杀戮理由

作品:《泣血幽瞳

    刑坤晃着肥硕的脑袋,大口大口地舔着刚买来的雪糕。刁梓俊和另一头马胡功相互望了一眼,又重新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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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坤吃光之后,又来回舔了舔手指,这才抬起头,问刁梓俊:“你在烟州有朋友吗?“刁梓俊一愣:“什么?”随即回头看自己的司机兼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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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坤不耐烦地重复:“什么什么?问你在烟州有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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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刁梓俊想了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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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还想半天干嘛?想数么?”刑坤继续问,“数出几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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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八个。”刁梓俊补充道,“我们都是同学,从小玩到大。这次校庆……同学聚会,在一起……吃了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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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倒无所谓,只是别忘了公司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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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刁梓浚亨然说,“我不会跟他们说公司的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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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你的朋友嘛,想要电脑的话就一人送一台,或者干脆来专卖店挑也行。”刑坤很宽厚地拍拍他的肩,转而对胡功说:“胡大哥,你干得不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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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功忙低下头,战战兢地解释:“刑总,我的手当时……突然不听使,方向盘自己转出去了……我也是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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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没办法。”刑坤硬生生地打断他,“你知不知道多撞那俩人是干什么的?那个教师就算了,另一个是海关的职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现在随地扔颗炸弹就能炸死百来号干部,干部多,职工更多,我知道!可人家就算是条狗,那也是海关的狗!我们得罪的是整个海关!我现在刚跟叶关长攀上交情,你这么一弄,以后不管你有多大能耐,他这一关就别想过了!”他一脚把胡功踢了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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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看见吧?”刑坤蹲下来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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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敢说。”胡功答得很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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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哥,你要真是你妈养的就把这话再说一遍,我敢肯定,你这是放屁不是说话。我让你戴上宽点儿大点儿的太阳镜,你不听,非说老土。然后事儿没办成不赶快跑,还瞪眼瞅人家。你瞅什么?”刑坤越说越怒,“有人能看见就肯定能有人说漏嘴。你让我怎么办?把你这双勾魂摄魂的风骚眼抠下来?嗯?抠下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你什么时候都没长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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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坤站起,挺直了身子又问:“那辆车,处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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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让人把车牌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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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你车处理了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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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理了,我把有血的地方洗了好几遍,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然后扔在华阳街大院的停车场里了,那里有的是面包,光昌河出的就好几辆。”胡功又有些不甘地说,“要不是他给人送医院了,我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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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把能力和运气混为一谈。你那点儿能耐中国人都知道。”刑坤搓着手,“你看他能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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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功的眼球转了半天,吱唔着说:“大概……应该还没死。但那条胳膊算是完全废了。刑总,反正咱们已经教训他了,用不着非杀他不可,省得我还要往南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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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杀他不可。”刑坤阴恻恻地逼视着胡功,“我真的不愿意杀人,真的。没办法顾学庆这个人最讨厌的特点就是不怕威胁,越挫越犟,他想告我,想致我于死地。我非杀他不可!没命的死人拿什么资本跟我犟?有头睡觉没头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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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梓俊一凛,提醒道:“可他在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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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坤不以为然:“在医院里?那更好。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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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梓俊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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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功等他离开,才悄悄地凑上去说:“刑总你真的要在医院里把顾学庆‘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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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那个’?那个?嗯你说什么呢?听不懂。”刑坤扬扬手说,“你没杀人也得离开,去财务科领十万,三年以后回来。”他抬眼睥睨着胡功:“你还不走?我让人也开车送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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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用!”胡功忙不迭地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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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两天,金天闯总沉浸在连续不断地梦魇中,几乎要疯掉了。白天上课要么魂不守舍,要么精力过于集中,把新来的女老师给瞪哭了。逢到吃饭时手就大幅度颤抖,拿着筷子拼命地敲盘子,让整个食堂的人全都向他这边瞧,最终客观上使本就心虚的伙房改善了伙食。上厕所时更疯狂,看也不看解开裤带就小便,将很多蹲坑的同学都尿感冒了。可不论在哪儿,他总能听到关于车祸的对话,像一个晃来晃去的阴魂怨影,久久难以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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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令他震惊的是学校对面那所医院发生的事。令他庆幸自己没一时冲动跑去探望伤者并索要帮助费。有一个在那里工作的老同学偷偷告诉他,被车撞残的病人昨晚已经死了。好像是镇静剂剂量太大,那护士已经被抓起来了,但她坚持说不是自己干的。金天闯仿佛被雷击了,他强烈地预感,下一个死的有可能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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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辆六米多长的迈巴赫62缓缓地靠在烟州最豪华的五星级宾馆扶摇大酒店前。刑坤一个人懒散地从里面钻出来,门卫见到这种气派,不敢怠慢,连忙上前问:“先生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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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坤没看他,只是兀自上楼,嘴里问:“在我前面有没有姓叶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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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务毕恭毕敬地说:“有,在意大利厅。我带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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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坤晃晃手:“不用,你干你的罢。”他缓步走上楼,找到意大利标志的雅间,默默地开门,再默默地关门,然后才热情地笑起来:“哎呀,叶关长,肯拨冗一见真是太给面子了。久等了吧?吃点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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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是个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只是淡淡地说:“吃什么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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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能是无所谓呢?”刑坤打开门对服务生说:“来两份提米拉苏,大的那种,两份煎牛排七分熟,再来一盘波伦亚饺子,一盘英式扣肉,一瓶法国波尔多红酒……行了,先点这些,开门的时候先打声招呼。”接着才乐呵呵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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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吧,我喜欢开门见山。”叶关长很不自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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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坤仍然满脸堆笑:“又要给您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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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啊?”叶关长很不高兴地说,“上次运送的装电脑零件的箱子里,怎么会有轿车的发动机?你想干什么?我们市委常委在海边开会,没事就去码头视察海关的工作。平时你的那些箱子可以免检,可这时候怎么做样子?好在人家领导上也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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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能说什么?”刑坤揶揄地笑着,“您不觉得奇怪吗?叶关长,我可以明确地向您保证,在这个城市,所有的高层,没有一个能真正无愧于心大义凛然地指责我,没有一个,做生意嘛,高风险会有高回报。记住,这里是烟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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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关长略吃了一惊,想到当时看到走私车部件时各领导虽然脸色难看,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应有的愤怒,而且当日新闻报道的会议也只是口头报道,明明有记者在一旁摄像,可最终却没发挥一点儿用处。刑坤在烟州之所以能横行无忌这么多年,的确是有着极大的能量。他就像植物露出地表的部分,而给他撑腰的后台,却是埋藏在地下深处纵横交错的老树根,可以蔓延至整个烟州,动摇了它,就等于动摇了烟州市的地基,这是谁都不能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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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么说,你得向我保证不再出现类似的状况。市里的领导就算能网开一面,省里来了人,中央来了人怎么办?人家可不吃这一套。你必须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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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这可保证不了啊。”刑坤嘿嘿地笑着:“我一直都很规矩,这次实在迫不得已,您应该理解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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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解?你理解我吗?我们海关的那位姓沈的员工平时口碑很好,这一出事全都炸了祸,大家都义愤填膺,纷纷要求抓肇事司机,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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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实在是没办法。”刑坤神情庄肃地打手势止祝蝴,“您的那位口碑很好的员工不是我的目标。你说地球这么大烟州也不小可他偏偏就走在顾学庆的前面!您是知道的,顾学庆是烟州出了名的检举大王,浑身上下除了证据什么都没有,穷得只剩命,他的证据可也少不了您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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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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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叫要挟?那你也要挟要挟我呀。”刑坤笑眯眯地说,“您这可太言重了。叶关长,您是海关的一把手,从上到下都得听您指挥,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敢有异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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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一个老共产党员,辛辛苦苦为革命奔波了几十年,生产救灾那年吃的是草根树皮,文革期间又被打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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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关长,刑坤打断他,看了他半晌才接着说,“文革时我才出生。您的那些英雄事迹我都没亲眼见过。我亲眼见过的就是,您和我之间多次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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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坤!”叶关长剧烈地颤抖,戟指着他:“你居然敢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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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样对你了?我对你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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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务生推开门,刚要端菜进来,却又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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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吧叶关长,人家小姑娘以为你要唱两嗓子呢。”刑坤起身对服务员小姐说:“我记得我曾经叫你开门前先说一声,聋了?”那服务员吓得直摇头:“先生……”刑坤挥挥手:“出去吧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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