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疯狂臆想
作品:《泣血幽瞳》 金天闯回家的路上心情极为沉甸,他感到别人无论事业和生活都远比自己强得多,这令他很是沮丧。过去他只想当一名教师,缘于他在学校念书时世界观尚稚,只片面地见识到教师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一面,而没去深入研究多数无法承受社会与家庭双重压力的教师们的变态心理导致的虐待行为。便报了教育系,学心理学,却没能力抚慰自己心理上的坎坷不平。他所在的高职滥收费现象极其严重,国家按每月撤三个校长的速度加大力度控制和打击教育办的腐败现象,中国教育乱收费十年的总和是2000亿元,可那所学校却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更变本加厉地疯狂敛财。金天闯当然感到忿懑不平,可他在面上决不似其他同学那样怒斥苍天粗口发泄,而是相当顺从地交费,因为他知道自己目前还没这个能力对抗学校,但这并不表示他没能力整蛊学校。有一回他积极地向廖东然请教匿名信的格式,然后不动声色的打印了一篇又一篇的战斗檄文,例如:“我是战斗在烟州XX学院前线的教育工作者,长久以来患着阴部瘙痒白带增多的尴尬症状,气味非常难闻,给同事和学生们留下极为差劲的印象。请问是否有最新科技的特效药?”
或“作为一名哺育祖国未来花朵的辛勤园丁,我的臀部内侧深处患有极其严重的痣疮,每天都流脓不止,疼得我肝肠寸断悲不自胜,在上课时总不由自主地弄出怪异可憎的痉挛表情,台下的学生都以为我精神不正常或道德败坏,为此十分痛苦,曾多次动过轻生的念头,请问究竟该如何解决才好?”
再如“我虽然是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但在自己的家族生活却成了豆腐渣工程。长年的工程压力令我心身皆倍感疲劳,力不从心,总是不能抬起头来做男人。为了挽回即将自破碎边缘滑落无底深渊的失败婚姻,我不惜透支体力,大量服用‘强力’、‘巅峰’、‘搏举’、‘杀死牛’、‘宝刀未老’、‘东方不败’、‘施瓦辛格’、‘珠穆郎玛’、‘种子高达’、‘未来战士’、‘宇宙骑士’……但身体却被挖空,每次娇妻意犹未足,我却腰酸背疼腿抽筋,两眼一抹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署名虽然是些“王老师”“李教授”“孙主任”“张校长”或者很庸俗地落款“一个合格的老共产党员”,但校名却全是同一所大学。本来烟州就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报纸刊物总没新闻可写,一见此类送到家门口的题材,还能不大书特书?又及时进行了艺术化的扩充,开始仅仅是黄色微型校旱连载,到后来成了权威临床实验报告,把阴部如何瘙痒白带如何增多痣疮如何流脓肾虚导致性生活艰难甚至不育夫妻矛盾尖锐最终酿成家庭惨剧等等,描写得淋漓尽致,简直是现场追踪报道。金天闯所在的大专校长十分愤怒,要求本校教师不要再到处宣扬隐私丢人现眼,那段日子总会有学生关切地问他:“校长,您……还疼吗?”而且这种关切无微不至,无处不在,因为学校里到处都是学生。
金天闯离开学校后仍打算报复大肆搜刮他民脂民膏的学校然而今天与刁梓俊接触后,计划才稍稍改变。刁梓俊比自己更有能力报复,而且他受到学校的迫害最为严重,但他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这样的念头。从他粗犷的谈吐方式来看,他非常鄙视这种“夺饽饽之恨”。依他现今的社会地位,已经根本不屑去报复学校了。就像踩死一只曾咬过自己的蚂蚁并不能带来任何快感一样,就让那蝼蚁苟且地活着吧,反正它没有能力对自己的前途造成哪怕最细微的影响。金天闯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混到刁梓俊那样,不,比他还要强才行!可这种壮志豪情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金天闯迅速气馁了,他不知道刁梓俊发迹的秘诀是什么,可人家又怎么可能告诉他呢?
他每走一步,都在不断地盘算,刁梓俊不可能是凭真实本领赚钱的——他自己也承认了,那他靠什么?盗窃肯定不成,杜鑫达偷辆面包都给抓了,他偷辆宝马怎么还能跟没事儿似的?况且他也说过,偷东西是最丢人的事,这人从小到大的自尊心——也就是虚荣心特强,自然决不会偷。抢劫呢?这够光明正大了吧?抢劫银行是要杀头的,他还有头,说明没抢过银行,抢劫过路人或者的哥又抢不了多少,要是抢劫又杀人就又另当别论了,这倒不杀头,但是得枪毙。绑架?这总对了罢?刁梓俊生性胆大包天,绑了人家大老板的妻儿,或者直接绑大老板本人。相对来讲,非常有钱的人就算不怕死也不会吝啬钱,想来想去还是交钱划算,他们未必会报警。可若真要是那样,刁梓俊早带着钱高飞远举了,又怎么敢还呆在烟州成天遛宝马?
此刻谁如果揪住金天闯的脑门上的头发一拉,金天闯的脑袋就爆炸了。他突然福至心灵。想到最近看的一部反腐题材的电视剧,讲的是一个无业青年偶尔捡到一部女式红色波导手机,里面有些短信竟是某二奶与某厅级干部调情的内容,还有一段很养眼的录像,于是拿去讹诈那干部,干部不敢声张更别说报警,先送他十万,一共三次,愈送愈多。那小青年不过初中文凭,却开起了私轿。他不由眼前一亮,觉得前途一片平坦,一片光明,而没有留心电视剧结局的某种必然。敲诈勒索腐败官员,不正是标准的发财之路吗?刁梓俊这小子肯定是这样干的!至于具体敲诈的对象是谁,这就不好说了。反正任何一个城市,都不可能只有一个腐败分子,金天闯就不信,长期观察就找不到线索#蝴下定决心,要让自己过上最豪奢最浮糜的生活。
首先当然要选定目标了,太小的官即使腐败也没钱付给他封口费,而大官腐败一般都隐慝得很好,即使想跟踪都非常困难。他妈的自己怎么也不捡部手机?想到这里金天闯下意识地脚跺跺草坪,踢几块石子,盼望出现奇迹。可这不是他的独创,出于各种目的却未必有他这般崇高理想的广大市民也有不少人想白捡个手机,因此人多机少,就更捡不着了。在这之前得先去买个望远镜。这望远镜有窥探隐私功能,实用价值极大,是以决不能去玩具店买便宜货,最好是带红外线扫描仪,安到狙击枪上就能打死人的那种。因此他选中了一件项饰模样的望远镜,外形如同一弯新月,平时可以戴在脖子上混充个不吃猪肉的,没事儿拿起来在眼前晃晃,足够偷窥到老天爷的阴部。
当他在市政府大门口徘徊不走时,见到了考上国家公务员而且目前已经混到副科级的老同学谭敬奇,正从一辆老式捷达上下来。岳书记只要有一天不换掉那辆都市春天,市政府的官员们的级别就别指望提上来,加上谭敬奇是岳衷怀的得意门生,又恁能不尊师重道从我做起?谭敬奇虽然上班坐捷达,家里却开着大奔,如果不是家境富裕,又怎么能年纪轻轻就在政府混成这样呢?这种人也只为了过过当官僚的狗瘾,就凭他老爹职业杀手般的巨额收入,他也根本犯不着贪污受贿。若非这样,即使他是金天闯的兄弟,金天闯也会毫不犹豫地揭发他,这时往往正义与利益刚好重合。
还不如刁梓俊,谭敬奇根本连看他一眼都懒得,金天闯本想抬起头打招呼的手也迅速改了方向伸进脸中央朝天的鼻孔。金天闯心中很是忿怒,但也不便发作,更无处发作。后来他又转念一想,狗日的,政府官员要腐败,哪有在政府大门口腐败的?你在这儿永远只能看到他们光芒万丈的一面。他们能去哪儿呢?既然腐败多半就有二奶,这个二奶档次低的就是瓦舍窑子里能传染禽流感的鸡,高级点儿的便是秘书或明星。反正不管是什么档次的,总不可能在家当着自己老婆孩子干那事儿吧?还得另寻去处。金天闯推理到最后,算定是在宾馆内。宾馆也是有级别的,五星级的烟州没有,四星级的只有一个,贪官没理由冒这个险,三星级有可能。多数三星级在城郊,这也符合贪官的心理,他们也不愿把二奶包在市中心商业区。金天闯不惜花下血本打了个的,来到城市边缘的一家永盛居,进门时极为心虚,探头探脑一副贼相,好在这个庸俗年代的人们只注意自己不注意别人,才没怀疑他的身份。
宾馆门口的服务员小姐迎面鞠躬问道:“先生几位?”
金天闯先竭力挺了挺胸,终因底气不足而忽然弯下腰,贴过去悄声问:“那个,小姐,啊不是不是,服务员小姐,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市政府的干部住在这里?”
那服务生甜甜一笑,摇头说:“对不起,没有。”
金天闯当然不信,因为人类笑着说话时说的多半是假话,于是忙说:“请把你们的登记薄拿给我看一下。”
那服务生仍笑着:“对不起。我们不可以随意透露客人的房间号码。如果您是要查房的话,请出示相应的证件。”
金天闯很不高兴:“宾馆哪有不许找人的规定?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这样吧,您要找的是谁,我们帮你查。”
金天闯一下子给呛出血了,自己要查的这个人,慢说叫什么,连年龄长相都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尚未被揪出的贪官,但总不能这样对人家说吧?只得扭头离开了。
路上他想道: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贪官保密工作倒是做得很有水准,不在这里开房,能去哪里呢?对对对,二奶一般是住在郊区花园的豪华别墅里,这别墅通常是很高级很现代化的住宅,单在门口就有各种各样的狗和保安,楼外面有电眼控制的铁门,楼内有摄像机与探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别人的监视。万一那贪官起了黑心,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郊外杀了自己,抛尸荒野,也不是没可能,到时自己不就大大地蚀本了吗?这贪官真可恶,竟然把我杀了!金天闯始终沉浸在自己毫无根据的狂热病态想象里,又想道:贪官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玩二奶,也得干点儿别的吧?人家吃燕鲍翅参也都在宾馆深处,望远镜无法透视得到。吃完饭干什么?泡桑拿?金天闯猛然欣喜若狂,以往电视上桑拿浴池里到处是肥头大耳的直立猪,那不是贪官还能是干什么的?
他来到市商业街北的娇娇洗浴中心,从店面上看档次应该不低,一问价,便宜的十几块钱,一级贵宾票得一百二十元。贪官是来享受的,洗十几块钱根本不可能,洗五十块也有点儿悬。他一狠心,将整个星期的零用钱全填了进去。一位相貌妩媚的小姐穿着原始社会的兽皮制成的薄纱,领他去了更衣室。
金天闯刚一进木头房子就感到热气蒸腾,十分压抑,心想这帮贪官世傻×,怎么肯花钱来受这份罪。他的眼前尽是赤条条的肉体,没有电视剧中那样都肥得夸张,而是参差不齐,形态各异。他学着人家浇了一瓢水在烧得通红的石头上,然后四下里瞟着周围可疑的人物。然而贵宾票令他最终不得不离开这里,向深处的单间下走去。他在木栅板上坐定,汗如雨下,却没功夫享受,而是趴在墙旁听人家说什么,但也不知是人家没说什么还是他没听见,反正什么结果没得到。金天闯一脸沮丧,蔫头搭脑的回家。
“该死的贪官!”金天闯怒不可遏地想道,“你们又不去宾馆开房间,又不回别墅玩二奶,又不大吃海喝,又不蒸桑拿,你们让我怎么发财?!难怪老百姓这样痛恨腐败,这些腐败分子真是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