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劫(终章)

作品:《狂欢

    面对一个“死人”,独自狂欢到深夜——这是冯彪还算丰富的做爱经验中最富有罪恶感的一次——一种与周围环境与对象身份无关的真正的罪恶感,连他自己也深感无耻下流罪不可赦的是:她明明已经处于睡眠的状态,他还在那儿不断地折腾她,在其身上发泄着自己的兽欲,并且无休无止,连他都在纳闷:自己的身体里怎么竟有着这么大的一股子邪劲啊?这份罪恶感反倒助长了他的疯狂……
    因宣淫泻欲而滞留,在不断折腾对方来满足自己兽欲的间歇中,他不是没有想起过老郑的忠告——但他却一相情愿地将老郑的话想得过于实在了——具体指向了某件事,他想老郑一定是因为知道了最近满城又在搞“严打”,以其贯用的这种“神秘文化”的方式(更多只是为了炫耀他这个“半仙”的“料事如神”),对他这个“老嫖”(老郑知道他有此嗜好)发出一个警告,才弄得神神鬼鬼的——既是如此,他待在自己家里总是最安全的吧?再说床上的这个女人,她又不是“鸡”!
    大体上想通了,可心里头总归是有点不踏实。当体内的欲火燃尽,浑身上下都已瘫软,他便倒头睡去了。两点方才睡下,四点便已醒来,突然醒来时,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以最快速度离开这里的准主意(也许是梦出来的):其实,他压根儿就不必去管床上这个不大对劲的女人,只管拎起箱子抬腿走人出门打车去赶自个儿的飞机便是,她爱在这儿住就让她在这儿住吧,大不了住到洪涛来……
    这么一想他便一下子清醒了也振作了,在黑暗之中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她仍在熟睡,发出母猪一般的鼾声,一点都不美好的声音……他从裤兜里摸出了几张百元钞票放在了床头柜上,还想着是不是要给她留张字条道声再见,又觉得她现在已经不像是个正常人,也就算了……
    摸黑走出卧室,去卫生间小解并且洗漱完毕之后,他来到了客厅,只开了一盏壁灯,将新买的手提电脑放入到那只大皮箱中便准备出发了,他想:这下他就可以坐上早晨7点半钟起飞的头班飞机飞到北京去了,今天已是30号,是一个更加合适的到达时间,考虑到这么早,出去之后打车会比较困难,他又点上一支烟,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直到抽完,将烟头在烟灰碟中掐灭,猛然起身,一把拎起皮箱就朝门口走去……
    令他忽然受惊的是:他正准备开门出去时,门上却响起了“嘣嘣嘣”的敲门声。敲得有点粗暴,并且十分急切。
    这么早,会是谁呢?肯定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吧?他几乎是怀着一种很大的好奇心,想也没有多想问更没有多问地就将门打开了——如此之快的开门,甚至将门外之人吓得朝后退了一小步,恐有什么不利似的,借着楼道里的灯光,冯彪也一下子看清了:是一胖一瘦的两个陌生男人,胖子四十来岁,瘦子二十来岁,令他瞅着很不舒服的是:这两人都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皮衣……
    “你……你是冯彪?”胖子问。
    “是,你们是……”冯彪说。
    “我们是派出所的,来调查一件事,能不能进屋谈?”胖子说。
    瞧这胖子一脸诚恳的表情,冯彪便放两人进来了,他还怀着一腔的好奇想知道派出所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早跑来找他?问他什么事?在一瞬间里,他甚至想到了会不会是因为余自立被杀的案子……
    进屋之后,瘦子问他:“就你一人住?”
    冯彪回答:“是。”
    他请这两人在长沙发上就坐,给每人递上一支烟,然后问道:“我说……师傅,这么一大早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胖子没有直接回答,用夹着香烟的两根焦黄的手指点了点被提到过道中的皮箱问:“看样子你正要出门?”
    冯彪说:“是,我正要去机场赶早班飞机……”
    “冯彪,你恐怕是……走不了。”胖子说,“知道为啥吧?”
    “不知道……”冯彪开始感觉不妙,但却实在想不出是因为何事。
    “好好想想,最近都干过啥为法乱纪的事情?”
    “……没……没有呀!我没干过什么呀!我能干什么?”
    “冯彪,你不老实!我们一大早就跑来找你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就直说了吧:嫖娼的事你干没干过?”
    “……”
    “好啊,你现在可以不说,跟我们去了派出所再说,把自己的问题说清楚。”
    “师傅师傅,我……我是嫖……嫖过那么一两回,我认罚,我认罚,请别……带我去派出所……”
    “认罚?你这态度倒不错,可现在还不到你认罚的时候呢!咱们先去派出所把问题说清楚。”
    “师傅师傅,我求求你俩了,我就在这儿把罚金交给你俩得了,你们说,罚多少,多罚点儿也无所谓,我还要赶早班飞机去北京呢!那边还有挺急的事儿等着我呢!”
    “冯彪,你还想走?看来你是还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呀!走!咱先到派出所去!去了之后先把事情交代清楚,该咋办咋办,你就是想交这个罚金也得到所里去不是?咱按正常的手续办,你别想让我俩犯错误,走!楼下还有车等着你呢!”
    看来不去一下是不行了,冯彪只好站了起来,跟着两名死心眼的警察同志朝着门口去,都走到过道上了,这套房子里却发生了节外生枝的一幕:在三人背后,卧室的门在一声响动中开了,赤裸裸的“风筝”披着一件薄毛毯,走了出来,睡眼惺忪一脸茫然的她冲着门口叫了一声:“冯……”
    走在最后的瘦子警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猴儿一般警觉地跳转过身,马步蹲裆,面朝“风筝”。
    “她是谁?”胖子立刻问冯彪,“你不是说你一个人住吗?怎么不说实话?#糊是谁?是不是你老婆?!”
    这是一个顺乎其答就会一带而过的问题,冯彪的脑子却偏偏会在这时进水——选择了一个给他惹出更多麻烦的“错误”答法:“不是……”
    “那她是谁?咋在你这儿?”胖子继续追问。
    “……是我……女朋友。”冯彪吞吞吐吐地回答。
    “叫啥名字?”
    “叫……叫……风筝……”
    “啥?疯子?!”
    “不,是风筝……”
    “风筝?天上飞的那风筝?这是名字么?你别蒙我了……”
    冯彪确实不知道“风筝”的名字叫什么,四年之中一前一后的总共三次见面,他都从未向她问起过。他为什么不问呢?因为骨子还是觉得女人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男人之意不在名吧。胖子警察一定是感到情况不对,他叫瘦子站过来看住冯彪,自己走到衣不蔽体的“风筝”面前说:“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风筝”返身回到卧室去拿她的身份证——很明显,这只是一个脑子很不清楚的习惯性的举动罢了,因为她洗澡时换下来的脏衣服尚在卫生间里,浴后就再没有穿过什么,而她的旅行包就扔在客厅的角落里,胖子疾步跟了进去,结果是没有拿到他想要的身份证,却看到了床上的几滩污秽和床头柜上的几百块钱——在他看来,这才是最大的证据,胖子问“风筝”:“这钱是谁的?得是他给你的?”“风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在这时的沉默被对方理解成了回答——到此,胖子警察已经心中有数了,什么也不再多问,命令“风筝”马上穿好衣服,和他们仨一起走……
    冯彪和“风筝”被这一胖一瘦的两名警察带到了楼下的一辆警车上,车上还等着两人:一个是开车的警察,中排还坐着一个女的,车内很黑,看不清楚她的脸,首先被推到车上的冯彪坐在了那个女的旁边,刚一坐下,只听那个女的小声说道:“……冯……冯哥……我……对不起你!”忽然一惊,侧过脸来,他才看清楚她是谁,是几天前自己惟一一次带回家来的那只“鸡”呀#葫有的问题就出在这里!
    车子启动了,坐在中排正中位置的冯彪,一左一右一摇一晃地坐着两个女人——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真有点儿哭笑不得!感慨万千!“冯哥,对不起!是他们逼我说的,他们打我,还用电棍戳我的……”右边的“鸡”压低声音还在解释,还是被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瘦子听见了,换来的是一阵高声斥责和劈头盖脸的两耳光……
    在那只“鸡”的低低的啜泣声中,在黎明前空荡荡的马路上,车子朝前飞驰……冯彪强制自己冷静镇定下来,既然麻烦已经找上门来了,想躲已是躲不掉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尽快脱身:这些个片儿警不就是到了年底找钱用嘛#蝴的身上还有几千块钱现金,就算他们胃口大填不饱的话,自己身上还有好几个卡,再丢给他们一个一万元的卡总是够了吧?还能怎么样?!这时候,他不会想到,从天而降的厄运——他命运之中的一个大劫,其实并不在车子前方的黑暗之中,而就在他的身边,在他左侧一言不发一脸木然的“风筝”身上:这是一个在两年前的一场车祸中因为痛失了丈夫和儿子而突然发疯的女人,是一个自山东潍坊的精神病院中逃跑出来的正在治疗中的病人——和这样的女人发生肉体关系,哪怕她是自愿的,在法律的定义上就等于是强奸!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