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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美人无处不牵魂》 第八维看完茹也的信,最初反应是书生气的,满不在乎的,心想茹也最近读书好有长进,文情笔感如此浓郁、俏皮、流畅!简直是一篇妙文。他看一遍,想一想,又看看,又想想,先分析茹也的调谑、谩骂,同情茹也说亏说惨的诉怨。还有拿叶子幸灾乐祸,多少带一点恶意的令人不快的挑拨离间,这也没什么,可以理解。更多的是威胁利诱,可其中的文辞道义也还算是顺理成章的。当他注意到“有苗不愁长”这句新鲜而又贴切、生动而又深刻的话,心中这才起了背包袱的感觉。几个月来,采取鸵鸟战术,看来还不是个办法。茹也这封信,情感十分复杂,语词充满着戏弄,把冀希佩服关心和鄙视耍弄漫骂揉到一起,文气掩盖不住野气,假恨流露出了真想。可最有份量的一句话:“有苗不愁长!”像钩心的秤,越提越感觉份量坠心。
“谁来的信?”刘后宁起来小解,坐着问道:“这么及时,连湘江部的代号都知道。”
“原三营的茹也来的,她在‘九号’。她爸那天特意看了我们,回到‘九号’还能不告诉她?”第八维不想瞒他,觉得遇到麻烦事,最好有个朋友知道。那年茹也和第八维一起调来部队以后,刘后宁就知道他们两人关系不一般,第八在轮船上和茹也的事差点受处分,他也知道一些。
“那得赶紧给她回信。信追人,像追魂儿,肯定有事儿。”
第八维把信塞进裤子口袋,摇头笑笑,有意让刘后宁看出一点蹊跷。
第八维再次入睡不久,就被一阵呼啸而来的狂风惊醒。这风来得好猛。紧接着第二个风头扑来,帐篷摇都来不及摇一下,就噗的一下倒了。只听得章队长大声喊道:“风暴!快起来,拉住帐篷!”
仆倒的帐篷先把大家捂住,大家刚刚反应过来,篷布又被风往上一掀,将篷裙彻底从沙土里抖起来,帐篷便像狂浪似的起伏颠扑。第八维这边是上风头,五个人连人带行军床都被闪在外面,下风头的几个人却被帐篷扑打的呜哇直叫。拉帐篷的绳子桩子倒都很牢,是中心立柱柱头批叉折断了。第八维扑上去拉回这边的篷裙,又被一阵风连篷带人打了回去。章队长喊道:“再拉,拉回去!大家使劲,里面的人把立柱撑起来!”话音刚落,那边女将们发出了一阵尖声惊叫。原来她们的帐篷断了一根拉绳,接着拔起了两个铁桩,整个帐篷被掀的翻了个个儿,被下风的拉绳拉住。女将们全都“露宿”了。几个女子连日来旅途劳顿,比男的感到更累,到了目的地,也是想彻底放松放松,认认真真睡上一觉。封桂提出:“姐儿们,卸甲呀!脱她个百花齐放,羞云怯雨啊#涵闹独立性,明天咱们不让她去孔雀河洗澡。”除了“干枝梅”郭梅实在不习惯,那五个图舒展,真的都脱了个“一丝不苟”。
她们发觉帐篷好像被掀翻,一时都惊呆了,连忙用毯子床单裹了身子蒙了头。这边听到女子们惊叫,发现她们的帐篷翻了个个儿,正在风暴中扑打。章队长大声叫喊:“快救女将去!”
工人也都出动了。第八维注意到工人住的三号帐篷篷顶开着天窗,窗帘在风中“啪啪”作响。他豁然有悟,一面去抓二号帐篷的篷裙,一面对章队长大喊:“章队长,开天窗,快打开天窗!”
章队长一下被点醒,叫刘后宁:“快把篷顶天窗的绳子割断!”
刘后宁会意,连忙摸出水果刀,钻进帐篷,跳起来一把抓住天窗口沿,任凭帐篷颠扑,将他甩去甩来,他一手抓住篷顶不放,一手用小刀割断天窗绳子。天窗开了,一号帐篷立刻像降落伞着陆,鼓不住风,被绳子拽着,瘪了下去,蔫蔫地在风中扑打。
刘后宁从天窗钻出,又冲向二号帐篷,瞅准一个茬口就往里钻,去开天窗。第八维一面和大家拉帐篷,一面喊:“别钻了,帐篷翻过来了……”
刘后宁动作麻利,没听见,已经钻进去了。第八维急的松手就往颠扑的帐篷中心窜去。这时又一阵狂风打来,二号帐篷的拉绳连根拔起,帐篷猛地一飞、一卷,将第八维、刘后宁和一位牢牢挽住帐篷绳子的工人卷在帐篷里,连滚带飞,消失在风魔肆虐的大戈壁大沙漠的黑夜之中……
“帐篷卷跑了——”
“有人被卷进去了!”
“章队长,第八维、刘后宁被卷走了……”
“陈小根也被卷走了……”
封桂、丁沛、林玉琳听见有人连帐篷一起卷走了,非常吃惊,封桂掀开毯子就喊:“快起来,大伙儿快起来……”急的都忘记了自己“一丝不苟”。
封桂堵住章队长就问:“谁被卷走了……”
章队长见了她那模样,吃了一惊,吼道:“洗澡堂子还没盖呐!想要祭孔雀魔王吗?”
封桂和其他女将都被吼醒了,连忙去穿衣服。可是衣服呢?大家都在风中慌乱地找。塞在行军床档子里的都还在,随手放在箱子上、提包上的全都被风刮走了,她们只好翻箱倒包,抓到什么穿什么。
风暴和溃堤的洪水一样,锋头阻力大,便形成“锋面”,排山倒海而来,势不可挡。后续的被前锋开了道,顺畅了,势头也就相对弱了下来。
救人要紧!章队长叫封桂把女将集中到一号帐篷,指挥汽车司机打开车灯,发动汽车,叫卫生员带足水和急救药品,同时组织人马救人。他命令干部工人各留两人守营,由卓振威负责,照顾卫工程师和女同志,其余都上汽车。他指挥两辆卡车,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错开来,大开车灯,直向下风头追去。
第八维和刘后宁被狂风卷在帐篷里层,就像太极图的双鱼,头对脚,脚对头,中间隔了一层篷布。刘后宁并不知道第八维被卷进来了;第八维估计刘后宁也被卷在里面,但是不知道陪他们的还有一个陈小根。陈小根被裹在表层,狂风将帐篷卷在地面乱窜乱滚,陈小根被重重地摔了几下,昏过去了。当帐篷被刮起几米高,在悬空乱抖的时候,陈小根被抖落沙丘,栽在沙丘的坡窝里,他被摔醒了。劈头盖脸的沙子向他捂过来,他最难受的不是摔伤,而是窒息和烧喉呛肺的沙尘。狂沙在掩埋着他,他像在烟熏火烤的焖炉中。他下意识地打个滚,可是只滚动了半身,再也滚不动了。他挣扎着摆了摆头,头和肩背好像凉得好受了些。但是,很快就感觉到流沙在把他渐渐掩埋。“不能死……”他咬紧了一个拼搏求生的意念,又拼死挣扎,抽出那只没被摔伤的左手,叉开五指,高高举起。无情的流沙不停地向他袭来,窒息中他感到一声爆炸,他的喉咙好像燃沙的火球,一半爆成火沙,四散飞去,一半栽进心脏,死沉沉地堵他,他把最后的力气憋到举起叉开的五指上,终于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