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5-2
作品:《美人无处不牵魂》 茹也还真有一点“野”。正当第八维在铜城为“茹也问题”将功补过埋头苦干准备先遣的时候,茹也在北京实在呆不下去。正好她父亲茹仁山参与指挥两弹一星基地建设,负责建筑施工力量的组织调配工作,又是茹也单位的老领导。她父亲当然要调用当年由他一手组建训练的那些能征惯战的野外施工力量。那三个工程团为抢建共和国几大空军基地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也在实行军衔制时当了将军。在这个毛主席亲自点将划圈的伟大工程上马的节骨眼上,他怎能忘记他那些虽然转业地方却仍然承担国防建设任务的老部下?原一团就在眼皮底下,一道命令不到十天,先遣队就开拔了。再半月,后续的施工大队就跟上去了。茹将军本想把茹也留在北京,也好母女相伴。但茹也坚决要求和单位一起调动。这是进步表现啊!单位还不高兴吗?这便来到了大西北黑河滩“九号”基地。
茹也一到黑河滩大戈壁,就遇到不适应的气候。她还真坚强。或者说,受过一次打击以后,心中立下的重建幸福生活的坚定目的,使他能够忍受更多的困苦。自从意识到怀上了第八维的“小老虎”,她就理所当然地、毫不客气地要和叶子争夺第八维。真是天赐良机,为什么就有一个国防工程,非得要我们走到一起呢?幸亏孕娠反应不严重,连父母亲都叫你给糊弄过去了,很顺利地就争取到这里来了。只是想吃酸的,见酒就馋,这里条件太差,不容易满足。人说“酸儿辣女”,是只“小老虎”必定无疑了。为什么喜欢酒香,闻着酒就想喝,喝上一口却又心慌?她甚觉奇怪。躲开北京那反了右派又反右倾的可怕运动氛围,当然是她要来大西北大戈壁的又一层心思。现在来了,另一层更深的心思便浮出心海。不怕你第八维不给我回信,不怕你多么爱恋叶子,只要你我在戈壁滩上相见,只要你见了我这个模样,呵呵!想到你的“贵种”,我就不相信你的心是铁打的。
戈壁滩上干燥的气候,把鼻腔熏的发裂,一不小心就流鼻血。驻地向北数里是未来的“航天城”指挥中心。他们的帐篷搭在生活福利区基建工地。昨天她看平面布置图,她的睡铺处是将来大礼堂的舞台。前面一条滔滔的黑河,河水清泠,长流不断。红柳、胡杨、檉柳、芦苇、白草、骆驼刺,也还显得生意盎然,颇有戈壁绿洲的诗情画意。把第八维拴在这里,只要拴他一年,等“小老虎”降临人间,茁壮成长,不怕他不改弦易辙,落入我的荷包。只是第八维去的是“八号”,不知“八号”在哪里,离这“九号”有多远。父亲也真能“保密”,套得出来,却问不出来。只怪自己心急,那次问的鲁了一点,父亲说:“芳芳,你还嫌知道的少吗?你还不了解爸爸的脾气?要知道那么多干啥?”她再也不好打探了。
直觉能够引导人,有时却也硬捣人。她这次凭直觉可挨了捣。“八号”和“九号”不是挨得很近的两个自然数吗?照理应该就在附近,骑上自行车几分钟不就到了?两个曾是兄弟工程团的单位,如今配属一个工程兵部队,还是兄弟单位,靠得很近不也是很自然的吗?可她哪里能想到,“八号”和“九号”远隔千里,两个兄弟单位分别配属了两个“弹”。“八号”是核弹实验基地,在新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边缘;“九号”是导弹实验基地,在内蒙古巴丹吉林大沙漠的边缘。华夏文明中两个旷古未闻的“弹”,将分别诞生在华夏两个旷古荒凉的大沙漠,这是一种前无古人的伟大豪迈事业,多少境内外各种复杂势力的望远镜显微镜摄像镜镜头在作扫描式的搜寻啊!那保密制度是异常严密的。茹也一到工地,不为气候干燥犯愁,先为不像机关那样搞反右倾反右派而轻松愉快。不为远离北京感到遗憾,先为要和第八维在一起工作感到心上开花。可是这会儿却茫然了:父亲负责“八号”和“九号”的建筑施工工作,这次去“八号”,怎么好像听警卫员说路程很远,要坐直升飞机?
就在第八维他们先遣队在河西走廊长途驱车疲惫不堪,到达肃州7268部队招待所休整的那天,茹将军坐直升机去“八号”视察一过,又坐吉普车从“八号”星夜赶到了肃州,在招待所看望老部下。章云给他汇报了先遣队人员组成,素质提高的新特点,茹将军好不高兴,大多数骨干他都认识。听说茹将军特来看望,大家一窝蜂就拥上来了。他挨个儿叙旧,不愿漏掉一人。见小伙子就是照肩窝一拳头,见姑娘就拍拍头揪揪发辫,有时想起什么故事,眼圈儿还热潮热潮的,点得出姓名的,都有往事情深的美好回忆:
“巴山雨,又发表了什么诗作呀?这回可有你写的,只看你的灵感了!”
“‘黑管刘’,黑管也带来了?好嘛,多吹点豪壮的,大戈壁沙漠可不太欣赏缠绵罗!”
“卓振威,还是‘政委’吗?我叫你改名字你不改,你就老当‘政委’吧!”
“封桂,你这次是女兵司令了。还没相上个女婿?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眼光不能太高啊!”
“哦!这两个姑娘都是四川建筑工程学院毕业分来的?怕不怕叫风沙卷走呀?辫子再留长一点,有好处。”
“啊,巧木匠陈小根、杨八斤?这回你们可以好好露一手了,什么奇形怪状的模型都需要,越怪越好。”
“卫工程师,老将出马啊!你比我还大一岁呢!”
最后才和第八维握握手:“‘金刚钻’,又变成‘万能胶’了,听说你连汽车都会修,地图都会背,好啊!老先遣队员了,硬仗软仗都有你的。”
茹将军给大家宣布,给你们一人发一件羊皮军大衣和一堆罐头食品,交待了配属关系。从明天起,你们就是“7268部队湘江部”的先遣队了;通讯地址是“金城18支局358信箱”。宣布了保密纪律:你们的行踪、任务,什么“八号”、“九号”,金弹、银弹,沙漠、戈壁,边塞、荒凉,统统要烂在肚子里,就是亲娘热老子,枕头热被子,也不能吐露半个字儿;丑话说在前头,寄出基地的书信,都要接受检查。姑娘小伙子写恋爱信最爱吹牛,个人的能耐优越性多吹一点,卿卿我我的情深意厚多表一点,诗歌校旱上的话多套一点,星星月亮白云蓝天多写一点,报纸广播有关金城的见闻多编抄一点,这里的地上所见,工作所干,总之,涉及保密的事,半个字也不许吐露。给你们发的保密费保健费不低,多买点糖呀水果的吃吃,这是毛主席和周总理在一起说的。周总理说,有人说给你们的补助太高了,毛主席说,什么高呀?我说是劳苦功高;发一点补贴,叫他们多买点糖呀水果的吃吃,吃水果是抗戈壁沙漠的,糖是又消尘又粘嘴的嘛!老百姓给灶王爷供的都是甜的,就是厨房里的烟尘多秘密多,糖可以消尘,还可以粘嘴保密嘛!你们可要多吃点甜的,第一是防消沙尘,第二是粘嘴保密罗!
听说毛主席周总理都关心咱们,说得这么体贴风趣,先遣队员们个个都高兴得雀跃起来。
茹将军从“八号”回到“九号”,茹也去看爸爸,一个警卫员正在给她父亲按摩腰背。茹仁山第一句话就是:“芳芳呀芳芳!爸爸这次累坏了!”茹也问:“不是‘八号’吗?能有多远?”茹将军笑道:“能有多远?前天早晨汽车从‘八号’出发,小吉普像发疯似的往肃州赶,赶到肃州招待所,就已经半夜了。以后来去还是得坐飞机。”茹也一听,倒抽一口凉气,琢磨道:“我的妈呀!这么说,‘八号’不是在新疆腹地吗?”得到父亲的证实,她就禁不住眼泪汪汪背过身去直往肚子里咽,心里暗暗叫苦:“我咋这么倒霉啊!”
茹也缓过心劲来,一面给父亲作点可口的吃的,一面和父亲聊着,“八号”到了多少基建施工力量?哪些单位来了?还要来哪些单位?打听个没完。茹将军今后的担子不轻,得经常奔波于“八号”、“九号”和北京之间,也不得不给茹也说些情况。他说,进驻罗布泊的部队将达到十万之众。从三月底中央军委的第一号调令开始,罗布泊就陆续开进部队了。目前已经开进去了工程兵的八个团,两个师,两个汽车团,陆续进驻的,将还有铁道兵、通讯兵、空军建筑兵、步兵,还有勘察队、机修厂、加工厂、樱孩厂、农牧场和医院等等,试验设施、器械设备、原材料和后勤供应,铺开的战场,就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战役的架势。看来比“九号”这边还要壮观,够你老爹忙的了。
“那咱们原来的三团去了没有?”茹也迫不及待地问。她忽然产生一个更大的愁心:第八维是不是肯定参加了先遣队?
“他们不去还行?那是我指名硬要来的。估计明后天就到达罗布泊了。”
“那先遣队的,还是章科长、第八维他们那一帮吧?”
“那当然!我既然点了章云的将,章云当然要点第八维他们罗!老部下懂得你眉眼说话,老先遣走天下一个顶仨!我已经在肃州招待所见到他们了。”
父亲提起他的老部下就有一种自豪感,可女儿一确定第八维也去了“八号”,蔫着的心花总算洒上了清水,虽然隔的那么远,还没救上花根,也算救了花芯吧!
茹也在煤油炉子上烙了一张硬面饼,打了一个榨菜蛋花汤,端给父亲。警卫员剥了两根大葱,茹将军高兴地说:“嗬!配套了。哪来的大葱?”警卫员说:“在河边沙地里试种了一块,成功了。”茹也嘱咐警卫员把帐篷窗帘的带子系紧些,说今夜有大风,要降温。
辞别了父亲,茹也一路走,一路想,第八虽然离我远,可离那个叶子更远了,现在归我父亲管,这个关系一定要利用好。回到自己住地帐篷,见伙伴金芝兰睡了,便也摸着去睡。躺下了,可睡不着。用手捂捂小腹丹田,就有一种连心的热感,心头更加放不下阿维。阿维既然出发了,肯定又没给我回信。他出发前要是给我回了信,今天也就应该收到了。“金刚钻”是钻了叶子的牛角尖,转不过弯来。好嘛!反正是有苗不愁长,你的“贵种”在偷偷地长哩!“西出阳关无故人”。你就不感到苍凉寂寞?叶子这一下更远了,我这里“八号”“九号”之间虽然也嫌远一点,可是天天有人跑器材跑通讯。远水难救近火,远亲不如近邻。我叫你人到我的信也到,我给你来一个地毯式情书轰炸,三天两头一封信,我就不信你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人是贱物,经常敬酒不吃吃罚酒。“无情不成世界,无气反被人欺”,你也太无情了,别以为我无权生气,今天我就给你一个下马威,去一封信把你臭骂一通,我看你理不理……想着想着,真的气就上来了,气鼓鼓地打着手电,趴在枕头上便给第八维写了一封很有内容很有份量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