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直言不讳
作品:《锦瑟年华——一个女孩在香港的生活》 周六一个大早就起来，本以为窗外是个艳阳天，却不料云层压得很低。阴天多少有点让人扫兴。
走到客厅里，姑母已经在吃早点。见了我，她指了指厨房，“今天你姑父有个朋友要过来吃午饭，我把要买的菜都写在记事贴上了，吃过早饭你就去买菜。我呆会儿去做个头发。还有你帮我把我放在床边的那件衣服烫一烫——”
“今天我们公司有个活动，有很多高层会参加，所以我吃过早饭就要出去。”我一边向厕所走一边说。
“什么活动？回来吃晚饭吗？”
“说是出海垂钓，我也不清楚，估计下午会回来吧。”姑母最近异常节俭，一支牙膏已经用到山穷水尽，她却坚决不换新的，说是折叠起来还能再用。我挤到手发抖，总算它似肺痨病人一般吐了最后一口。
“出海垂钓？私人游艇吗？”姑母来了兴趣。
“不清楚。”我匆匆忙忙洗漱完毕，连早餐也没有吃就出门了。关上门的刹那，姑母的话追将出来“早点回来！”
到湾仔码头的时候，已经有些人在岸边等了。小满穿一身雪纺绸的衣裙，风把她的裙子吹得像一面噗啦啦作响的旗帜。
“又不是T台表演，穿这样的裙子出来，海风一吹，不怕走光吗？”我靠近小满，戏谑她。
“又不是打跆拳道，有必要穿得像个运动员吗？”她也毫不示弱。
因为怕下雨，所以特意捡了件家常服穿出来。虽说不是买不起好衣服，可是，把好衣服穿出来给天气糟踏，我还是舍不得。
“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上自己的爱人，所以，随时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行。”这是小满的座右铭。
而我，从来就是以貌取人，却不许他人以貌取我。小满对我的这种偏执，也无计可施。
“快看！Linda居然穿低胸装！”小满低低地喊出来，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她都已经三十三了！”
“那又怎么样？”我有趣地看着小满，“你不会妒忌她胸前波涛汹涌吧！”
“她一直在追求董事长，据说她曾经结过婚，和一个美国人。后来又离婚了。听人说，是因为那个美国人花钱很小气的缘故。你能想象吗？他连一双玻璃丝袜都不肯替她买呢。”小满窃笑。
“国外的人，都是AA制的观念。婚前还要做财产公证呢。不过，倒是奇怪，她当初干嘛要嫁给那个美国人呢？”我不解地望向远处问。
在我视线前方，金融部副主管Linda穿着一件黑色低胸无袖系颈露背上装，下配一条黑色骨裤，正在笑容妩媚地和一些高层打招呼。她的墨镜像飞行员一样神气地架在头顶，把她高耸的波浪烫发压缺了一块。
“谁知道，多半是看走眼了呗，以为对方有钱便是宝，哪知道他不给你花呢？”小满悻悻地耸耸肩。
岸边等候的人渐渐多起来。Wilson的到来，小满的心便分过去了。我只好无聊地四处看。
今天来得人不少。金融部，企划部，投资部，市场部，加上财会部，约有二十来个人。
正想着怎么没有Lee时，只听得人群中一阵骚动，小满突然飞到我身边来，“董事长来了，你那天见到的是不是他？”
Lee满脸微笑地向岸边走来，今天他一身休闲打扮，上身黑色Lacoste短袖T恤，下着米色Puma中裤，头戴一顶polo帽。
我不得不承认，人是要靠衣服来衬托的。我对小满说，“今天的他，看起来亲民多了。”
“咦，Diana怎么没有来？”小满自言自语。
Lee一到，各部门经理副经理就如娱记一般将他围个水泄不通，Linda更是占据有利地势，和Tina两人一左一右将他夹住。
好不容易大家才挤挤挨挨地上了船。这是一艘私人的三层游艇。所有者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我心中直叹，不知道姑父的生意要做到什么地步才有如此的成就。
因为和其他部门的人都没有天可以聊，所以，客套过后，我便和Celina来到下层船舱甲板上吹风，那里人少。
“听说你是人事部刘经理介绍进来的？”Celina靠着船舷扶手，随意地问。
“对。”我听见上层甲板上传来Linda夸张的笑声，Lee的说话声夹杂在风中，时有时无。
“你们是亲戚？”她瞥了瞥头，以便让海风吹得更加舒爽些。
“不是，他和我姑父认识。”
“说实话，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亲戚关系进来的，所以，我对你——”Celina停顿了一下，“对于那些靠关系进公司的人，我一向挺反感的。不过，在陈锦业的事情上，我很佩服你，你的勇气当然还有你的聪明。”
“陈锦业的事情是董事局调查出来的，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吧。”Celina的爽直倒让我吃了一惊。
以前，我们的谈话根本只是限于天气和见面时的招呼而已。
“你是唯一可以置身事外的人。”Celina接口道，“虽然Willi最终也没有查到财会部挪用备用资金的证据，但是董事局还是做了处理。我相信，应该是你让Willi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也是你暗示他底层的无奈，才使得财会部职员没有被遣退。”
我不得不佩服Celina的聪明。
“凡是财会部的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Celina突然语调恨恨地，“别看那么一家大公司，也不过是三年五载就各自散去了，谁还能陪它到老死。你还年轻，做个几年，长点经验，如果可能，还是另谋出路吧。”
“那么你呢，有什么打算吗？”我问她。
“我可能会明年走。”她缓缓说道，“我的未婚夫在加拿大，明年我就去那边结婚了。”
“真的？恭喜你了！”我真心祝贺她。
“其实，在职场呆久了，人就会厌倦。是真的。我二十岁进这家公司，到今天，八年了。”她叹口气，“你别看表面风光，暗地里都在你死我活地斗。董事长这个位置，怕也长不了。”她的眼光向上层船舱瞟了瞟，一脸不屑的神色。
“怎么，难道这个公司不是董事长的？”
“当然不是啦，你怎么会认为是董事长的？”她诧异的表情里，我觉出了自己的幼稚，赶紧闭嘴。
“董事长不过是董事局任命的一个职位而已。不过，公司是不是他的，实也无关紧要。他不过是好强，想证明自己的才能而已。他的老爸拥有香港数一数二的实业公司，将来子承父业的还不是他？只可惜那些人不懂。”她望向上层甲板去。“将来他走了，自然心心念念的是另一番天地，哪里还会顾得上旧人？她们对他，实在是表错了情。”
Celina的话过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上层此刻正是主宾欢笑，一派喧哗。
“嗯——我当初刚进来的时候，以为你和陈锦业——”既然她那么坦白，我也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哦。那个——”她不在乎地笑笑。“你以为我会那么傻，去当人家金丝雀吗？再说，他的钱还不至于多到让我心甘情愿被他包养的地步。”
“哎呀，你们在这里密聊啊，找了半天也不见人。”Tina笑吟吟地冲我们走过来。“董事长要讲话了，请全体职员都上去。”
“Celina，你今天好靓啊，这衣服是哪家店的？……”Tina挽着Celina的胳膊，一边说笑着，一边走上悬梯去。我慢慢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