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作品:《玫瑰胴体》 回到父母的身边,林雪茵发现自己对他们充满了仇恨。
当她的母亲——那个曾经在照片上辉煌一时的女人,松驰着乳房和大腿走来走去时,林雪茵闻到了一股酸味。
女人被时间击溃之后,成为一种对青春的嘲弄,她们似乎并不在意自己曾经是否有过什么,或者应该拥有什么,她们忘掉了一切,包括未来,虽然她们已经嗅到了泥土的腐味和她们骨头的腐味。
农学家林锋几乎整天都在睡觉,在睡梦中他大概觉得自己还够年青,因此嘴唇翕动着,讲述着他的革命历程。
年龄伤害着女人的自尊,连同自信也被剥夺了。
和父母的相处,使林雪茵悲观绝望起来。最终也变得郁郁不振,嗜睡如猫。
山城的夏天,气温高达37℃,连一般不太出汗的林雪茵也常常觉得皮肤粘糊糊的,仿佛被融化了。
在白天黑夜,像章回校旱那样情节连贯,但睁开眼便没有印象了的梦中,林雪茵到处流浪,从一个陷阱中刚刚脱身,便陷入了另一个圈套!
很少的清醒的时间里,她试图冷静地分析一下她目前的处境,但结果是徒劳的。因为她无法把吴明然和羊革这两个男人放在一起,似乎他们是两个朝代的宰相,永远不会相遇在一起。
但是她知道,她永不休止的梦境里,总是有某种意念在引导她,就像一只手牵着她在跳沙坑。有时这只手是父亲的,有时就是另外一个男人的,这另外一个男人不清晰。他的脸上戴了一张小面罩,只要她伸出手去轻轻一碰,就会知道他是谁了,但她没有这么做!因为她害怕。
她为什么害怕呢?
林雪茵给吴明然打过两次电话,吴明然在电话里的声音很热情,但听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的味道。
他和羊子之间怎样了?林雪茵一想到这问题,心马上沉下去。她有可能又犯了一次错误,如果羊子趁她不在的时候,再度向吴明然递上秋波乃至大腿,他会像发誓说过的那样不动心吗?
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是,年轻时的羊子曾经说过:她不会满足于一个固定的男人。不知道她是否对吴明然感到厌烦了?
在心神不定的折磨里,想起羊革可以让林雪茵安静下来。
从山坡上的邂逅,到小楼里的游戏,再到难舍难分的省城之游,这一切想起来是多么温馨!或许,在吴明然和羊革之间,区别便在于:前者是模糊的,而后者是真实的——因为激情而真实起来。在山城闷热的夜晚,林雪茵躺在床上,脑海中翻腾着羊革的形象,他的浪漫的头脑,他的古朴的肌肤,以及他做爱时的放纵!
相反,对吴明然的牵挂是空虚的,他只是一个象征,一个符号,想起他仅仅代表了一种责任。
这种两难的纠缠使林雪茵在忧伤中度日如年。
她终于鼓起勇气给羊子打电话。
羊子在接电话时似乎在忙着什么,林雪茵很快想到了,她身上有一个男人,或者是她骑在一个男人的身上。那个男人是谁?
羊子毫不掩饰她的处境,电话里清晰地传出她的呻吟和兴奋中的叹息。
林雪茵想挂断电话,但是,如同十年前一样的那种力量让她坚持住了。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是我,……啊!”羊子说。
“我想找羊革。”
羊子听出了林雪茵的声音,她压抑了一下自己的兴奋,但仍能让人听出来她在不停地摇动,林雪茵握着话筒的手发烧起来。
“怎么?你不知道?”羊子惊讶地问。
“知道什么?”林雪茵摒住呼吸。
“……”
羊子大概把话筒放低了,林雪茵听见模糊的喘息声。
“他怎么了?”林雪茵催问道。
“走……啊……了。”
“走了?!”林雪茵失声叫,“去了哪里?”
羊子正在高氵朝的顶峰上飞舞,根本无暇说话。林雪茵只好心情复杂地握着话筒,等羊子平静下来。
“喂”,羊子喊了一声,“你还在吗?”
“快告诉我!”林雪茵双手把住话筒。
“我已经说了,他走了。”
“去哪里?”
“我不知道。”羊子无所谓地说,她似乎想嘲笑林雪茵一番。
“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走了?”
“他说过,他要为了你去努力争取什么。”羊子笑起来,“你真幸福。”
林雪茵说了声谢谢,其实她用不着谢羊子,爱情是和他人无关的一种东西!
“不过,”羊子声音含糊地说,似乎有什么东西挨在了她的唇上,“不过,他会找到你的。”
“什么意思?”
“因为我在帮他!你满意吗?还恨我吗?”
“这是两码事儿。”
“你撒起谎来连自己都不相信,小石榴。”羊子叫出了林雪茵十年前的绰号,这使她在林雪茵的心目中的形象明亮了一些。
“那他不准备回去教书了?”
“教书?哇#蝴肯定对你说他是个绘画老师了,是吗?他对所有人都这么说过,不过没人信他。你们俩说谎的水平都一样,倒是天生的一对!”
“他没有教书吗?”林雪茵惊诧起来,“他为什么要骗我?”
“这是他的一个笑话。他第一次追女孩子的时候,对方问他是干什么的?大概为了使他听起来像是个有正当职业的人,他就跟人家说他是小学教师。以后他就把这当成自己的职业了,
但也就是他自己相信罢了。不过你放心,他会回去的,他有一幢小别墅在那儿。”
“那是他的?”
“不是,他那么称呼它。”
“你替我保密吗?”林雪茵说完马上后悔了,她这是不打自召,承认了她和羊革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不过对于羊子来说,似乎已没有相瞒的必要了。
“对你丈夫?那你怎么报答我?”
林雪茵一时无从答话。羊子是完全可以去告密的,她无论站在哪个角度上,都是林雪茵婚姻的破坏者。而且,林雪茵猛然惊醒,羊子身边不正有个男人吗?他是谁?
羊子在电话里笑起来:
“你放心吧,我会替你保密的。不过,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林雪茵一下子觉得自己很虚弱,一如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女,但羊子仍旧会是她强有力的一个援助者吗?她该怎么重新接纳这个在她的婚姻中扮演了不光彩角色,却又是她爱情路上唯一的知情者呢?
“哎!”羊子叹口气,说:“你还像从前一样,你……算了,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还有,”林雪茵犹豫着说,“我有件事想问你。你和吴明然,谁主动的?”
“你还耿耿于怀吗?我就知道你不爱他,他不是个适合你的男人。还记得当年大家一起在我们家的聚会吗?那时他就在注意你了,但他不适合你,我记得你也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什么印象。”
“是,我的确对以前没有什么印象。”
“你伤害了他。”
“我怎么会伤害了他?”林雪茵对羊子绕着弯子的说法感到费解。
“这就是你的弱点!”羊子肯定地说,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那种对林雪茵的绝对权威的地位。她顿了顿,接着说:“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他是你丈夫,你竟然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看来你比我更了解他了。”林雪茵醋溜溜地说。
“说不上。不过我的感觉是,他和你结婚就是为了向你证明:他是不容忽视的!”
“那又怎么样?”
“你还不明白呀?他的目的达到了,那么你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是唯一一个,也不是第一个介入你和他之间的女人!”
果然是这样!林雪茵放下电话,心中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