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作品:《玫瑰胴体

    林雪茵惊恐起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地折磨着她。
    她从羊革那里走回来,短短的一段路突然间变得如此漫长,仿佛她从生命的一开始,就在这条路上徘徊,但迄今为止,她仍旧无法作出决定。
    她不敢回过头去,不敢再去他那里。
    你可以和一个男人终生厮守,但不会爱他;
    而另一个男人,和你只是在偶然中,在命运女神的一次心血来潮的安排中,与你不期而遇,这时,你会发现,他竟是如此之重要,以至于让你平淡无奇的一生突然间耀眼地亮起来了!
    对于女人来说,当她恍然间从生活的浩繁中猛然苏醒了,她就必须面对痛苦!因为她没有被麻醉,这种真实直至她的灵魂。灵魂在这里无路可逃。
    林雪茵徒劳地试图让吴明然的形象在心中活起来,但他却一动不动,仿佛阳萎者的yīn茎,毫无生气,软耷耷的。
    也许,这婚姻本身就是一次宿命,但她是否要最终承认它?
    决斗吧!让灵魂面对着这真与美的生活,来一次大决斗!
    即使没有羊子,没有那刺伤她的事件,这一切就会维持吗?她会和千千万万个妇女那样,在自欺欺人中安于命运的安排吗?
    那太累了!这婚姻脆弱得如同一个营养不良的婴儿,维持它只是一种欺骗。在一生中,为了它,她必须每时每刻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触及了它,它是用虚幻的东西拼凑而成的,经不起任何的打击。
    现在,它在萎缩,变得很小很小,就要被完全抹掉了。她想让它扩大起来,乞求它扩大起来。一个女人能承受多少次打击呢?
    在心里面,她为吴明然限定了时间,从现在开始,他和他们的婚姻开始进入读秒阶段。
    她矛盾着,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时间走快些,还是走慢些?
    羊革为她作的肖像画,画上是一个惊恐的小女孩,仿佛永远也不会长大,仿佛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是另外一种状态。与这个时代,与人世完全隔绝了,在那里面有幸福吗?有安宁吗?
    理智像一个饱经沧桑的家长,在向她发出告诫:你要慎重!
    但是她无法摆脱被突然启开的情感的狂澜,它是那么热烈,却也因此而危险重重。诱惑与抗拒,哪一个是真实的?她应该把手中的砝码放在哪一边?
    从来没有被如此纠缠不清的思绪烦扰过,经过一个辗转不眠的夜,林雪茵悲哀地发现,她苍老了,蓬勃的生命力从她的唇间、眼眸中消失了。
    不#糊不能妥协!与其坐在这里静等命运的裁判,倒不如勇敢地去面对它,让一切都明朗起来罢!
    林雪茵草草收拾了一下屋子,梳一梳头,化一点妆,带着一种决斗般的信念上路了。
    在车上,一个年轻的妇女抱着她的咿呀学语的孩子,坐在林雪茵身边。
    孩子那天真无邪的脸幸福地笑着,在母亲的怀抱里,他是多么安全啊!而那个年轻的母亲,脸上洋溢着的母爱深深打动了林雪茵。
    是的,这就是生活。有时候,它看起来那么平淡无奇,但在这平淡无奇中,却无时无刻不在闪烁着生命的可爱和温情。
    一路上,年轻的母亲的呵爱,婴孩的娇稚的叫声,把林雪茵刚刚坚硬起来的决心冲乱了。
    尘土飞扬,人声喧闹的都市在久违的太阳下面显得生机盎然。
    林雪茵站在人流的边缘上,她看不见自己,找不到她的位置。
    在公用电话亭,林雪茵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的盲音听起来似乎是水滴的声音。
    林雪茵重新拨通了吴明然公司里的电话。
    “是我。”吴明然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是雪茵吗?你在哪儿?”
    “我去找你。”林雪茵挂断了电话,走出电话亭,阳光一下子让她头晕目眩了。
    吴明然看起来苍老多了,这个一度春风得意的男人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
    林雪茵走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
    “一定,一定,我向您担保,要是到国庆节还没有交付使用的话,我一定照合约上写的那样赔偿您。……没问题,我以我的人格担保!”
    吴明然指指沙发让林雪茵坐下,两只手握着电话,诚惶诚恐地听对方说话。
    放下电话,林雪茵看见他额上沁出了汗水。
    “你很忙呵,你的人呢?我怎么一个也没看见?”
    “都出去了。你喝水吗?”
    “不,谢谢。”
    “太累了,这些天我都要累垮了,”吴明然颓唐地陷进他的椅子里,点上一支烟,林雪茵发现他的手有些抖。他吐出烟,说,“我的合伙人突然把资金抽走了,施工无法进行,交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但没有资金,没有建筑材料,真他妈麻灯!”
    林雪茵对这些显然没有兴趣。
    “我脱不开身,要不我会去找你的。”吴明然说。
    “我来找你也一样。”林雪茵用手把头发别在耳后。
    “你……放假了吧?”
    “放了。”
    “那就好,你回来就好。我已经几天没回家睡觉了,就在这儿凑和。
    “那真苦了你了。”林雪茵挖苦地说。
    “你不在家,我回去一个人实是是太无聊了。雪茵,下半年不要去教书了,我可以给你联系工作。”
    “干嘛说这个?”林雪茵打断吴明然的话,“她呢?怎么不和她在一起?”
    “雪茵……”
    “不,我想听一听你怎么说。”
    “雪茵你知道,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而羊子她的作风一惯是这样的,其实我和她只有一次。我真的很后悔,那种事情有时候很奇怪地就发生了,我和她之间连一点感情都谈不上,再说,你比她强多了……”
    “哪个方面?做爱?”林雪茵咬牙切齿地说。到了现在,他还在骗她。陈文杰说过在夜总会看见过他们,林雪茵宁愿相信陈文杰的话。
    吴明然被林雪茵的问话搞得很狼狈。
    “雪茵,你不要逼我,我说的是心里话。”
    “我逼你?”林雪茵气极地问,“是我逼你吗?我想我还没有这个权利,如果你觉得我是在逼你,那么我走好了。”
    吴明然从椅子里跳出来,把走到门口的林雪茵拉住。林雪茵平静地说:
    “你放开我!”
    “听我说雪茵,我刚才说错了,你没有逼我,是我自作自受,好吗?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林雪茵抱着双臂,走到窗前,向外面望着。
    吴明然看着林雪茵的背影,有一刻,他的脸上浮起了杀机,那是一个男人在气急败坏时容易流露的心情。但是,他不能失去她。
    对于男人来说,适合作妻子的女人,和只能作为情人的女人是大不相同的。
    “说呀!”林雪茵转过身,看着吴明然神经质地抽搐着的脸。
    “是这样,”吴明然下了决心似的说,“那天我们一起去和客户谈了一笔生意,中午吃完饭,我说我累了,羊子就说她也很累,可她说没地方去,我就邀请她到家里休息,因为我们晚上还有个生意要谈。”
    “然后呢?”
    “回家里之后,我洗了澡就上楼休息了。但刚睡了一会儿,她却把我弄醒了,她本来在楼下,这时却什么也没穿站在我床边上。我就有些冲动,你知道,那是生理反应。但我控制住自己,因为我爱你,我不能伤害你。我就给她披了件衣服,但她不走,非缠住我。而且,她当时的样子很吓人,完全不像是平时的她。可能正如你说的,她吸了什么毒品吧。我把她扶到床上躺下,她仍不放我,但我还是坚决地拒绝了她。”
    “哼,你把自己说成是柳下惠了,不过我还有个疑问,我记得你们是在客厅里。”
    “对,对,后来我是把她一个人扔在那儿,我到客厅里了。”
    “于是她又下来找你?”
    “是,她很快就下来了,抱住我,抚摸我。我真是太混蛋了,我不能控制自己,我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做出这种事来。雪茵,事情过去了,你原谅我吧。”
    林雪茵没有反应,她的头痛得厉害,仿佛要炸开了。她知道,这一切永远也不会过去,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它就永远让你心痛,永远令你无法忘怀。
    电话突然响了,铃声十分可恶地响着。
    吴明然抓起电话:
    “喂。”
    “……”
    “不行,我有事。再说吧,再见!”
    放下电话,吴明然显得很紧张。
    林雪茵想那肯定是羊子的电话,这个骗子#糊恨恨地盯住吴明然,然后叹口气说: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原谅你,即使会,但也不是今天。现在,我得走了。”
    “雪茵!”
    “你还想说什么?”
    “今晚回家吧。”吴明然可怜巴巴地说。
    “我现在还没决定。”林雪茵抛下一句话,走了。
    吴明然看着砰然关上的门,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了。
    他想站起来,冲出门去抓祝糊,把她拽回来,然后在办公室里征服她。女人在强力面前就不会那么不可一世了。
    但是他坐在椅子里,浑身酥软,根本就使不出一点气力。他的脸难看地扭曲了,双手哆嗦着,终于打开抽屉。
    白得像盐一样的粉末,它真是太好了。或许再过不久,他便不需要女人,只要有了它,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