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卖身的男人才时尚

作品:《屠城之恋

    黎迦垂头丧气瘫卧在沙发上,精神颓废,如同枯萎的红花。她不怎么美丽,美丽过了,那是年轻的时候。云雀纺织有限责任公司遁入困境,许多纺织品堆积如山,发霉成雪,一股难闻的霉味从仓库散发。纺织品找不到出路,原因是资金不足使一系列程序无法周转。公司这一年又出现了亏损,数额极大,严重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营,她没发现漏洞及破绽,仅把原因归结于市场行情不好。今天的董事会上,杨伟泽提出贷款,她没有同意,还在手拿报纸眼望白壁的眩晕思考当中,希望休闲放松自己时找出解决问题的方案。
    她憔悴的面容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和时光这把利刃留下的深深痕迹,眼前的资料她看不下去,丢在茶几上,解渴的茶水濡湿了纸张,变得灰暗。
    她习惯了收拾家务。劣质的彩电擦掉漆,增添了年代;浅红的衣柜磨掉色,略显苍白;明亮的地板与乌黑的桌腿不成比例。她仿佛回到年轻时代,年轻时代有像烈马一样的欲望,地球无情的旋转使她的欲望灰飞烟灭,渐渐趋于平淡。
    儿子不争气的成绩使她恼火,她原谅了这一切;令她还在犹豫即将原谅的是儿子居然跟那个女婴两小无猜。当初的女婴成为现在聪明伶俐的女生,每次去学校都会看见他们俩在幼稚,姐姐长哥哥短地乱叫,不成体统。
    五月的槐花开白了,清香透过窗格子偷偷遛进来,挑逗过她的衰老又走了。静悄悄的,好像是迎迓梧桐细雨。
    欧阳游龙好像是叶公好的假龙,只会图腾施雨不会变化收雨,到了地球倒成了一条会霖雨的蛇,蜿蜒爬到十六街的洞穴。黎迦见儿子淋的惨败样,即兴奋又气愤,然后打开女人不厌其烦的嘴巴:“明明知道今天下雨,不来不行么?看把你淋的,感冒了怎么办?”
    更年期的女人一句话说了好几层道理,令欧阳游龙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回答问题还是该换衣服预防感冒,站在门口装委屈:“漂亮妈妈你生气了,儿子想你就来看你了,你不想儿子吗?”
    黎迦不会年老,在高大内敛的儿子面前依然很年轻,她为自己能生这么个通情达理的儿子而自豪。儿子太了解女人了,她都不放过,也许在天下的儿子心中,母亲永远都是最美丽的吧!
    欧阳游龙换了件英国式休闲装,端坐香喷喷的饭桌上。黎迦看着无动于衷的儿子,像招待客人似的说:“吃啊,吃啊,妈妈做的饭不好吃吗?”
    前天的拜兄宴饱到今天,大鱼大肉弥补了学校的豆芽小肉,鱼翅凤骨消化太慢,延续到今天还不肯住够,幸亏看到油亮亮的小菜。母爱就这么简单、朴素、温暖,他吃着,希望有些催化作用,把鱼翅凤骨消化殆尽,放在菜市上斩头示众。他开始狼吞虎咽,有种作刽子手的快感。母爱神通广大,使他不敢怠慢,决定敞胸露乳,刚一行凶,就被黎迦制止,失去野性,温驯道:“妈妈,吃饱了。”黎迦再次劝客:“多吃点,在学校吃不到的。”他流连忘返:“其实,在学校最想吃妈妈做的饭了,很香的。”
    他躺在床上休息,手中捧着柳简儿的靓照。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纯美的笑,悠然的姿态,落灰的古塔为背景,鲜明的对比像与古建筑为伴,寻找历史文明的印痕。只见那女孩儿闲庭信步原始森林,去看望衣冠楚楚、面若白玉的王子。他眯着眼,化作一只白鸥,背上天使般的柳简儿,来到天使的家乡,跪在天神的面前。紫色祥云慢慢流动,金丝织成的红地毯踩在脚下,金光煜煜,无不金壁辉煌。“柳氏尊堂”挂在天神仙母后,他滔滔不绝,口若珠玑,金银铸炼的“爱”字说的无与伦比,以此打动天神仙母的神心。不管真情如何真挚,顽固不化的神心无动于衷,原因是出身凡间,怎能与他们的女儿门当户对,何况天地还未合一。天使帘后以泪洗面,说再也不到天上来了,做个凡人,远嫁人间,和她心爱的男人白头偕老,共度一生。他着力反对,只因威力不够,未能力挽狂澜,被天神一仙掌推下人间。他嘶声呐喊天使小名“宝宝”还是“包包”什么的,然后坠入万丈深渊……
    黎迦叩门而入,轻微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猛然坐起,脸上豆大的汗滴滚滚淌下,像滑掉他撕声裂肺的呼喊。他睁开双眼,寻觅了一秒钟片断,没寻到,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听他母亲问:“游龙,怎么了,做恶梦了?”
    “嗯!”他哼了一声又说,“梦见我从天上掉下来了,怎么掉也掉不下来,你要不来我就回不到家了。”
    黎迦笑着心疼儿子,问:“上那么高干什么呀,天上好玩吗?”
    “不好玩。”欧阳游龙小孩子似的说,“天上没人关心我,还是人间好,有漂亮妈妈疼。”
    黎迦又问:“你那个简儿姐姐怎么样?”
    欧阳游龙上了十二年学,终于碰到一个即简单又让他骄傲的问题,决定虚夸一番,从头到脚只一个字形容——美。谈完美之后不敢论及家世。拐弯抹角说她学习可好了,一个词——聪明。
    黎迦生了个花心大萝卜儿子,听他诙谐的描述,口若悬河的赞美,不敢伤人败兴,只叮嘱:“简儿那么好,可要对人家好点,有什么需要对妈妈说。”
    第二天一早,欧阳游龙跟太阳一块爬了起来,红彤彤的太阳拨开昨夜剩余的残云,露出杏红色笑容。笑容的光芒洒在脸上,清秀的像酒一样醇。
    黎迦上班去了。
    欧阳游龙享受完昨夜的残羹冷炙,打电话找他二弟荣子秋要解决一件大事。那边的荣子秋愤然有声,欣然领命,提前到十三街网罗党羽以谋后事。
    欧阳游龙眉目清秀,八尺壮体,后脑勺有块反骨,魏延似的怨声载道,有仇必报。时机成熟,决定后院起兵,否则错失良机,难展抱负。他坐立不安,看看时辰一到,便风风火火甩门而去。
    杨伟泽獐头鼠目,一看就是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佞臣。由于做事不精,那年在黎迦香肌玉肤上蹂躏一番,悔恨交夹,遂买了辆玩具车贿赂五岁的欧阳游龙,使他平生遭了无独有偶的打。十四年过去,欧阳游龙想到这事儿就气,再说了,她的漂亮妈妈怎么舍得打他。不爱学习可以原谅,不爱劳动可以谅解,泡柳简儿也可以容忍。“里面肯定有文章。”他想。
    荣子秋在十三街雇佣一批流氓地痞,个个熊腰狼背,粗口糙手,一脸欠揍的凶相,请在一家高档的火锅店喝酒吞色。当见到“如处女一样温柔,如维纳斯一样安静”的欧阳游龙时,个个贱相大汉对此嗤之以鼻,以为如同美男子潘安一样等待女孩子丢水果吃的,不想富豪公子荣子秋站起来绍介:“这就是我大哥欧阳游龙。”
    众人愕然,心里说你小子没搞错吧,这号人你也叫大哥。但宿命的无奈使他们流落街头靠打家劫舍、劫富济穷生活,银两就系在裤腰带上,只需做件小事就可以解下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胸怀玩女人,此等好事何乐而不为呢,那就弯下腰来说大哥大哥你请坐,小弟等你多时了,你怎么才来啊!
    荣子秋辞退几位浓妆艳抹、衣衫不整的青楼女子,几张伟大主席毛泽东头塞进冶艳的比基尼,然后锁门密议。
    欧阳游龙故作老谋深算的谋士之势,大难当头不减当年东吴陆伯言之遗风。他强作微笑之容,说:“请各位原谅,兄弟来晚一步,今日相逢,实在三生有幸,先干了这杯酒以表诚意,来!”
    众数倍齐曰:“唯大哥命是从。”
    几杯烈酒下肚,莽汉血液沸腾,个个打着酒嗝摩拳擦掌,一个小矮个说我天天练胸肌,就是准备为大哥效死命的;另一个瘦高个说我常喝五斗米,六斤牛肉,也是为大哥效命疆场的;下一个钟馗又说我从不好色,这身纯骨头也是为大哥作利矛使的,如大哥不嫌弃,拿着我冲锋陷阵吧;荣子秋更勇敢,说大哥,我是你的随行护卫,谁要是敢杀你,我第一个跑,跑出去拼命。欧阳游龙笑笑,说早知道这样项羽也不会垓下自刎了。
    鼓吹谁比谁狗熊之后,欧阳游龙以防万一,还是说:“此人名唤杨伟泽,相貌不扬,嘴巴乱扬,留着纳粹党的小胡子,经常出没十三街,出没烟花常葫。十三街,这个不吉利的西洋数字赐给杨伟泽吧,只有我们的手断他的鲜血才能证明我们的仁慈。”
    “大哥,怎样下手?”荣子秋不耻下问。
    欧阳游龙说:“那个杨鬼子喜欢调戏女人,那就美人计钓他的胃口,引诱到一个隐蔽的房间,然后东窗事发,我们起兵抗杨。然后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女人是不吉利的动物。”
    “什么时候起事,大哥?”一个绿林好汉问。
    “今天晚上,这事宜早不宜迟,越快越好。”欧阳游龙咂了口酒说。
    其中一个地头蛇模样的guī头说:“大哥,找女人的事交给我办,卑职认识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此女子不仅貌美,唱得好曲,还具有常女子无法具有的气质和心计。若找她,大事可就完成一半了。”
    傍晚时分,橘红色路灯冲开一条条暗黄的小道,像一把把利刃穿透城市的魔幻。一家家音像店放着凄楚哀怨的歌,曲曲折折缠绵血脉;男男女女相拥挤进幽暗的斜巷,偷感青春魄力。舞厅、俱乐部、酒楼,这些旧时代的旧宠物依然吸引新时代的新新人类,涛声依旧,动感的节拍,粗鲁的吆喝,典雅的舞步,儒彬的邀请,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浪漫,显得青春需要挥霍,显得人性需要亵渎。这些无聊的动作属于极限忍耐,一旦冰点融化,沸点升腾,气势如若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吞没人性虚伪的道德面具,淹没人性做作的戏剧色彩,那些荒唐的霓虹光彩再也照不到虚假的兰博基尼。无形消失的礼节与文明瞬间化为灰烬,留下一股青烟直升天国。
    他们开始一决雌雄,开始攻城略地,开始战斗。
    不会战斗只会临阵出逃的杨伟泽开车来到一家叫“水柔”的歌舞厅。凯迪拉克汽车的笛鸣声惊醒了形同虚设、打盹混浊的门卫,门卫半清半醒,摇头晃脑歪嘴迎迓。走到车窗前一看,惊了一下,顿时清醒过来,说:“兄弟,我们这儿不收野生动物,你这头果子狸拿到别处卖吧!”
    杨伟泽发现这家的老板对员工管理不善,员工都这么人兽不分,那老板可能禽兽不如,只好调回车头,开到一家叫什么“白灵”歌舞厅去了。
    白灵很漂亮,正如“白灵”很性感一样,门卫都是女的,个个如花似玉,含笑迎将去,说:“先生,楼上请。”
    杨伟泽高兴的不得了,心差点没从口腔跳出来。精神百倍左右手挽着妙龄少妇哼着逼羊听不懂的粤语歌。已至中年的杨伟泽仍孤身一人,有点驼背,褐色西服穿在身上如同非洲蟒蛇,五毒副作用,更具有不中用的野性。前几年谈过几次恋爱,钱花过几斤,人家姑娘媚眼一挤,妖艳的身子一扭,甜言蜜语一呻吟,性感的动作一缥缈,伟大男人杨伟泽眩晕过去,暗骂那东西退休太早,更无法培训再就业,上钩的美人鱼让她跑了。结果,几斤重的银两缠满人家姑娘的红肚兜,回过脸说:“先生,我们最喜欢像你这样的顾客了,欢迎你下次再来。”
    在三楼灯光华照的舞厅,杨伟泽一边品着黄酒一边寻觅舞厅。此时此刻,杨伟泽右眼跳了起来,从小听他娘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默诵下来赶快周易,不是什么好兆头,便要起身要走。
    这时,一位身材姣好的水蛇腰女郎向他挥手向他使媚眼,脸蛋娇嫩,肌肤雪白。一身迷你裙在他眼前晃动,那双电流般的丹凤眼勾人魂魄,杨伟泽有一种相见恨晚,见了就要一万年的光景。然而他的右眼还是跳,用力挤两下,无功而返;用手揉一下,手不干净,细菌太多,右眼跳的更欢了。杨伟泽跳着右眼扑朔迷离欣赏美人,他只觉的女人是酒,百喝不厌,尤其是那清醇的芳香,更让他无法释怀。他忘了女人是祸,骚货、贱货、祸端、祸兆,一切霉运都与女人沾点边。再说了,东南西北风,不如枕边风。
    女郎白色蝉纱裙轻微飘动,朱唇蔻丹如血如荼,熏烤如坐针毡的杨伟泽。一声红颜细语的短信息发进来,杨伟泽喜上眉梢,快速赶到相约地点,他兴奋。女郎坐下来,油腻的声音滑溜的挑逗,她让酒保斟满酒,举杯邀请:“先生,怎么就你一个人,等人吗?”
    杨伟泽颤抖的手握紧杯子在唇边碰了两下,没喝进去,呆若木鸡,麻木不仁,一块死肉墩。酒杯晃动两下,毫无知觉一仰而尽,傻逼似的说:“啊,是啊,在等一个朋友。”
    “先生,跳个舞可以吗?”女郎再次邀请。
    杨伟泽理清激动的情绪,伸出鹰爪挽住女郎的小手说:“小姐,请吧。”
    他们步入舞池,耳边响起节奏缓慢的西洋钢琴曲,五颜六色的灯光在舞厅闪烁,像是监督男人手指的小动作。杨伟泽沉迷女色,精力集中,专心致志,一心一用,却不知远处几个游手好闲的男人盯着他们,生怕煮熟的鸭子让他飞了,围住的兔子让他遛了,放短线钓小鱼,如此迷离如此轻闲。一曲终了,轻步微转过来走向各自的酒桌,依旧靡丽。颈佩碎玉,身披轻纱,面施薄粉的女郎此时还沉浸在杨伟泽衰老的怀中,老年男人也懂柔情似水,她尽情地呼吸特殊的、衰老的男人味,微闭的眼睛划出一条需要享受的呐喊。
    杨伟泽按耐不住心血来潮的蠢动,局促呼吸,局促呼吸趁水蛇腰不注意,往嘴里塞了数百粒春药,希望血液燃烧,希望激昂彭湃,他自信道:“小姐,需要开房吗?”
    女郎为了诱敌深入,点头表示同意。
    杨伟泽抱起年轻的女郎沿阶拾级而上,一脚踹开斜门,浏览一圈一看没人,放心进去。欲火还未燃烧,杨伟泽胡吻乱添地温习看家本领,刚吻了一下女郎的臭脚丫,准备行凶造孽。十分钟过去,血液降到冰点,顿感玉足恶心,嘴巴呕吐,诅咒卖假药者不得好死,未带来催生作用。
    门铃接连不断响起,他咒骂:“这群狗娘养的混蛋,不该来时偏偏来,还想收老子保护费怎么着?”
    门一开,三四个凶神恶盯着他。他战栗、恐惧,淫贼似的说:“你们找谁?”
    一个头说:“朋友,你露风了。”
    杨伟泽有一名言: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觉得自己偷改云雀纺织有限责任公司的对帐单时被人发现,不知不觉装入一百万赃款居然露线了。他又一次呆若木鸡,小鸡眼黑白分明。看小人书的水蛇腰面带羞涩擦肩而过。杨伟泽刚一回头,一拳头擂在脸上,接着就是一阵乱打,拳夹脚踢,铁沙掌、无影脚之中华神功轮流值班,使他招架不住,只好“多磕头,少说话”。跪在地上正要如实招供,一脚却打在鼻子上,嗅金闻香的血液泄漏无疑。恶棍走后丢下一句话:“姓杨的,以后少碰老子的女人。”
    杨伟泽如梦初醒,不是那一百万的事儿,而是祸起红颜,他无耻的笑,幸亏不是小瘪三,急性子。他擦了一把鼻血想:这舞女不是卖身的吗,怎么还有野男人?
    卖身的女人不时尚了,卖身的男人才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