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简儿姐姐

作品:《屠城之恋

    三月的小雨下了三天,没毅力就停了。
    省城国家公园被洗之后,干净了许多。在里面可以倾听野鸟野唱,欣赏野花弄野姿,个个与众不同。柳简儿站在兰亭下,凭栏远望,远处的流云和近处的花卉自然收入眼帘,尤其是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小花,更清香扑鼻,吸引她年轻的好奇心。她跑过去,蹲在那儿轻轻问候,如同林黛玉葬花一样泣感人世悲凉。她默默行走,看到滚圆平滑的青黛石上老人们安详地对弈;绿莹莹的草地上,少妇挚雏慢慢学步,大有音乐美的建筑可以去拍张靓丽的青春照。
    “简儿姐姐。”欧阳游龙在远处叫她。她寻声望去,看见她的小哥哥提着一大把零食可乐之类在离公园一尺之远的地方向她挥摆鹰爪。她同样挥手,生死离别似的难分难舍,但人家柳简儿小姐不以为然,又蹦又跳又呼喊:“小朋友,我在这儿呢。”
    她笑起来,露出洁白雌性的小虎牙,煞是好看,如同稀有碎玉,人间少有,只在天上。欧阳游龙风度翩翩,如同尊贵的绅士,那双眼睛出奇的美,凭这点就让柳简儿着迷。他曾对简儿说过,这是我爸爸给我的唯一遗产,虽说我没见过我爸,但我漂亮妈妈说的,所以我相信这是真的。
    柳简儿调皮装小可爱,说:“我的小哥哥,你又迟到了,向我道歉,要不然我会生气的,别让我生气好吗,迟到的绅士?”
    迟到的绅士欧阳游龙鞠了一百八十一度躬,颇具歉意的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太对不起了,我的美丽天使,下次和你一块来,再也不迟到了。”
    柳简儿做了一次天使,笑弯了柳腰,捂着嘴停不下来。
    欧阳游龙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好姐姐别笑了,再笑我就配不上你了。”
    柳简儿美若天仙,天仙是来惩罚凡人的。“小哥哥,今天的公园最美丽,你知道原因吗?”柳简儿绞尽脑汁搜索惩罚凡人的绳索,“因为有我在啊,所以啦,我要惩罚你,唱歌给我听。”
    欧阳游龙对简儿的花言听计从,唱得也是柳简儿写的歌《唯独我爱你》:
    大路两边开满鲜花多美丽,
    山花烂漫陪我过21世纪;
    风流一次不知怎样走近你,
    一种相思说你最美丽。
    春天就着样过去,
    夏天就着样来临,
    唯独我想你;
    手中没有一枝鲜花,
    身上没有一件挂饰,
    我把真心送给你,
    送给我的心上人。
    鲜花就着样开去,
    花香就着样记忆,
    唯独我爱你;
    口中没有一句承诺,
    眼中没有一丝闪烁,
    我把真心送给你,
    送给我的心上人。
    柳简儿鼓掌,一双手轻巧相碰,无声无息,也许柔弱女子害怕疼痛,出于礼貌表示一下。一般来说,鼓掌有两种情况,一是某人表现糟糕,对方给予鼓励;一是某人表现出人意料,对方给予赞美。柳简儿的无声掌属于后者。
    不料,牵一发动全身,两三个声音接踵而至。从眼前的小路拐角出走来俩个人边鼓掌边说:“好听好听,比欧得洋唱的还好听,字正腔圆,音律优美,看来小弟不虚此行啊!”欧阳游龙唱得小调,不想刹那间成为奥地利维也纳音乐会大厅的杰出代表,有点音乐常识的小天才都想虚夸一番,以表现自己对音乐的杰出天赋。欧阳游龙小人物做到底,随那一声虚夸虚谢道:“多谢荣家大公子称赞,才疏学浅,瞎唱两句,不料惊动了荣大公子,实在不成体统,请荣大公子指教?”
    指教交给了荣大公子的小跟班公孙竹:“唱歌吗,首先要有感情,情浓感人,情淡驱人,并且还要融入生活中,歌唱人们所熟悉的生活啦习俗啦等等,对不同风俗,不同人文景观,不同年龄阶段的人唱不同的歌,否则就是对牛弹琴。”
    公孙竹以为欧阳游龙要做下三烂的歌手,含辛茹苦废寝忘食躲在偏僻的公园一角苦练金嗓子,多说了两句。欧阳游龙再次虚谢。又听小才女柳简儿说:“此等见解不过是凤毛麟角,本小姐五岁时便知了。音乐其实更像建筑物一样分层次的,曲子就像栋梁,歌声就像外面的长空,听懂了吗?”
    公孙竹浅学薄识,想不到狗日的音乐能跟虚构的建筑混为一谈,更不懂层次化了,他摇头,如同傻蛋。柳简儿指着荣子秋问:“你呢?”荣子秋擅长不懂装懂,努力点头,生怕口语泄漏秘密。柳简儿笑着说:“其实,我那个也不懂,你怎么懂的啊?”
    欧阳游龙避开音乐不谈,问道:“荣子秋,你们来公园玩的吧,你们先玩,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荣子秋说:“随便玩玩,主要是看你们玩,你们小两口不玩了,我们也就不用玩了。”
    一辆黑色上海大众在公园门口等急了,像一匹倔强的毛驴,怎么也赶不动。荣子秋使劲踢了两脚,黑驴被踢疼,嘶叫两声,疾奔四蹄,朝一家酒馆驶去。
    他们四人踏过一家酒馆的红地毯,大摇大摆走进去。一服务生把他们领进三楼的雅间。雅间装饰华丽,一张锃亮的圆桌闪着华贵的光芒,绸缎织成的屏幕静静吊立,四个人微弱的呼吸不免惊恐天上人,使屏幕颤抖一下。欧阳游龙生性好疑,以为后面暗藏刺客,揭开一看,除了一部摔碎的骡鸡鸭手机外,什么也没有,于是放心不少,就算荣子秋不怀好意,他也能力敌二虎,死伤残半,柳简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他又以为这么上等的丝织品应该出自他家的公司,打开商标一检查,不是,于是失望不少,蹲在椅子上玩弄桃花磁杯。
    很显然这牌局由荣子秋做东,他掏出三五牌香烟让了让,以为这些习性好的良民烟酒不沾,不想都伸出修长的手。荣子秋瞳孔放大数倍,正要递给欧阳游龙,不料被柳简儿打开手,训道:“不许抽烟,熏死人了。”公孙竹自觉失态,修养瞬间充满皮囊,不耻下问:“柳小姐,我能抽枝烟吗?”这句东南亚的礼节破语,放在中国人的眼里,颇具滑稽味道。荣子秋成了圣医孙思邈,不闻不问不切只望了一眼就发现欧阳游龙属于气管炎患者,不能抽烟,为了特殊招待病号,只把烟递给了公孙竹。不大的房间烟雾缭绕,看不清惟妙惟肖的壁画,“朦胧看花花更娇,梦中情人更妖娆”,每个人都沉迷其中。然而,只有一朵花供一人欣赏,其他二人不能违纲乱纪,只能享受毒品带来的快感。
    他们各自落座后,荣子秋唤服务员。只见来人为一妙龄女郎,身穿旗袍,红妆素裹,甜淡微颦,娉娉婷婷轻巧走老,脚穿红色高跟鞋,雅立桌旁,等到吩咐。荣子秋站起来,比他还高一厘米,仰视着像花痴,心神不宁,手脚不安,自咽口水,如果没有品茗的坐客,他会扑上去,像鹰犬厮杀到底。他冷静下来,递过菜单,一双白嫩素巧手领过去,莺声燕语道:“请各位先生稍等,马上就来。”
    美影掠过,木偶仍立,被不识相的公孙竹扯回原地。柳简儿第六感觉在微笑,欧阳游龙第四感觉在沉默。荣子秋如梦初醒,“太美了,我今天是不是走桃花运了。”荣子秋嘘叹一声,“如此美貌小姐在此工作,便宜了小酒馆。”这像他父亲荣世杰一样偶尔怜香惜玉,偶尔受不了美人吃苦,偶尔心如刀绞,再偶尔不小心把他母亲娶回家一样。
    柳简儿听力极佳,笑成兰花,一朵一朵从嘴角滑落,静谧的无人听见,一个人暗中感动,她嘘唏了一下,继续品茗,残杯冷香凝结空中,又落下来,轻巧她羞痒的耳根。她恍然大悟:“这么苦的茶,是茉莉花茶吧,肯定是。”
    丰盛的晚宴摆满一桌,鱼翅海鲜围绕冒烟的火锅话友言谊。宾朋满座,座有虚席,多一椅,被荣子秋甩在一旁。一群出身名门的富家子弟不品白酒红酒,高档品种之德意志黄酒成为佳朋首选。斟好四个高脚杯,收敛闲话举杯盛情,仰灌而尽,又斟好,放开喉咙叙情别义。
    荣子秋说:“没什么好招待的,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什么的,我也不懂,但我明白一个道理,多一个朋友多条路。”
    欧阳游龙从锅里夹住一叶被煮烂的青菜,丢进嘴里,边吃边说:“饭还是人家碗里的香,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是吧?”
    酒过三巡,人人面红耳赤,小女子柳简儿更不胜酒力,只吃菜。欧阳游龙从楼下取两瓶冰红茶可乐,放在柳简儿面前。
    荣子秋喜欢为难女孩,端起酒杯再敬柳简儿,却被欧阳游龙挡开了,说:“你小子别给我灌醉了。”
    荣子秋只好作罢。
    公孙竹说:“我们兄弟俩想跟游龙大哥交个朋友,俗话说朋友多了路好走,说不准条条大道还能通罗马呢。”
    柳简儿说:“康庄大道还靠自己走是不是?”
    房间弥漫酒菜的芳香,引来几只贪婪的蝇子粘在纱窗上,嗡嗡地叫,好像再说:“太不够意思了,也不分给咱兄弟一杯羹。”苍蝇家族对这而觊觎已久,舍不得离去,彼此之间在打闹,仿佛在说:“人太多了,咱们角斗,谁赢了谁吃饭。”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亡国之大夫不可图存。败军之将,亡国之大夫,垂头丧气而去,最后还剩两只,好像是兄妹,又好像是夫妻。
    三个酒肉朋友终于达成一致,决定跪在关云长画像前结拜金兰。三个男生歃血盟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同生死共患难,有富同享有难同当,如有谁违背誓言,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们三个称柳简儿为简儿姐姐,公孙竹不同意,说自己年龄最大该让她叫他哥哥,被荣子秋训了一顿,改邪归正,成了最小;欧阳游龙水性杨花,红尘之中颇丰经验,被小学生荣子秋称为大哥;荣子秋家居万贯,富豪一方,被公孙竹称为二哥;公孙竹学究气派,学富五年,才高八斗,可惜不谙世事,被欧阳游龙称为三弟。
    至此,三人酒馆三结义成为生死兄弟,一番唯我独尊的气势雄纠纠气昂昂走向生死场。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后在觥筹交措中一仰而尽,然后头重脚轻各奔东西。
    三个女人一台戏,而今三个男人一部剧,一个女生看话剧,颇为自得。她走后问欧阳游龙:“真不知道以后叫你大哥还是叫你小哥哥,你说我该怎么称呼?”
    欧阳游龙让柳简儿一个一个地叫,他只听到一个顺耳的,便说:“还是叫我小哥哥好听。”
    柳简儿调皮地说:“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可爱的小哥哥,我觉得叫你小弟弟挺有意思的。算了算了,还是叫你小哥哥吧,那样有失你男子汉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