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③

作品:《珠子

    “骆琳!”气氛有点僵,剑拨弩张之时,护士小姐在门口叫我,“到你了。”
    我凶狠地瞪了两个男人一眼,气势汹汹地离开。
    那男人温暖的微笑、沧桑而忧郁的眼神,都像是一条条爪痕,抓过早已经残破不堪的记忆。我不应该将自己陷落在那些痛苦的记忆里。那些不舍,那些痛楚,那些摧毁爱情也摧毁自尊与一切的日子,都该远离了。
    要学会武装自己,才能在断垣残壁的生活里重新建造自己的一切。
    从献血站出来,雨停了。地面水光荡漾,雨后的空气散发着纯净的带着泥土味儿的芬芳,盈盈。
    我没有一点头晕目眩的感觉,刚刚在里面抽血时,那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一边抽还一边拍着装我鲜血的血袋满意地说:“嗯,这个血不错。”好像那里面装的不是血,而是在肉菜市场挑中的一块刮洗干净的肥猪肉。
    但是膝盖却越发地痛起来,没有一点儿因为雨停而好转的样子,双腿勉强地支撑着自己的体重摇摇欲坠地向前迈了几步,终于还是两腿一软,跪到地上。
    冰凉的雨水立即从厚厚的裤袜里渗进来,迅速浸透了我的膝盖。来往的行人个个都回头看我一眼,眼里有好奇和嘲笑。真丢脸!我低下头,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看别人的表情,右手撑住湿漉漉的肮脏地面,我企图站起来,但没有成功。从膝盖涌来的寒气似乎还在身体内流窜着,我使不上力,也觉得冷。
    直到一双强健的手臂,把我从地上扶起。
    那么有力,仿佛整个世界都可以掌握在他的手里,我的身体在他的掌心,不盈一握。那种透着温暖的力度,可以抵卸任何冰冷的侵袭。
    我回头,迎上那双沧桑的眼睛。
    莫名地就生出一股怒气,为自己的身体竟然如此贪恋他掌心的温度与力度,我咬牙切齿地挣开他的手臂:“多管闲事!”
    乍一挣脱他的钳制,身体却不争气地摇摇欲坠,有力的手掌再度钳紧了我的双臂。
    “看起来我不像是在管闲事。”男人的脸色暗了暗,声音却透着坚持,“你的身体比你的嘴更诚实。”
    “你神经病。”他的力气好大,我挣脱不开,一个女人如何有能力去与男人比试蛮力,“关你什么事?我又不认识你。”
    “安然,电视台的记者。”男人松开钳住我的一只手,塞了一张名片到我的手心里,“现在我们认识了吧?骆琳小姐。”
    “这世上有很多骗子。”我没看那张名片,随手把它向后一扔,雪白的小卡片像只断翅的蝴蝶,在寒风中瑟瑟地下坠,“你是陌生人。”
    “刚刚在里面抽了你血的医生和护士也是陌生人。”他好整以暇地,似乎早就想好了台词,“至少我不会吸你的血。”
    “安然,管她做什么?”掉了手机的男人从停车场开了车过来,遥遥地叫道,“别理她!这女人神经有病!”
    “是啊,我是神经病,你管我做什么?”我不怒反笑,嘲弄的唇角向下一勾,“你也疯了不成?”
    “我送你回家。”他专注地凝视我冷嘲的表情,眼角笑出温柔的纹路。
    “不要。”越是专注的温柔,越是印留在我心底残忍的痕迹,心会沦陷在这种不真实的温柔里,再无了归期。“放开我!”我在他的掌心不安地挣扎,“你凭什么管我?我又不认识你,放开我!你滚开……”
    他却不理,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的淡然,拉着我的手就往他们的车走去,我又急又怒,本能地低下头往他的手臂上狠咬一口,腥红的血味在我的唇齿间四散,男人痛呼一声,松开了紧紧钳住我的手腕。
    我转身便逃,膝盖不痛了,双腿突然有了力气,这个男人是头冲破牢笼的怪兽,我必须逃离。
    但那温暖的力度如鬼魅般侵袭,男人抓紧我,把我拦腰抱起,我在他怀里挣扎怒骂尖叫捶打撕咬,男人闷哼一声,双臂却如铁铸般坚不可摧。“你这个跋扈冷漠的该死女人!”他拉开后车门,粗暴地把我连同他自己一同甩进车位。
    我伸手想去抓车门,被他拉了回来,紧紧地压在身下。我的脸贴在男人的胸前,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和有些剧烈的心跳,感觉出他强健的肌肉和温暖气息透过薄薄的T恤,烫着我的脸,我冰冷的身体仿佛也稍微有了一点儿温度。
    突然失去了坚持的力气。冰冷的身体,如此贪恋他的温度。怕些什么?挣扎些什么呢?顶多也不过是弃尸荒野。鱼有嗜水的权利。
    察觉到我的妥协,男人低下头看我,笑了。眼角细细的鱼尾纹深深地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