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风在哪里
作品:《京华沉浮录》 “好象没有什么风。”
正在唐人街口等着驶入后巷卸货,一位中年台湾女生走到我车旁指着我的后车胎对我说。呵呵,中年女生,真是好学不倦哪。
我谢了她,并没有下来查看那车胎。面包会有的,等一下唐人街出来就有一些风了,再不济,等DOWNTOWN送完了,那风就来了。不过那一刻,我学会了原来台湾人管轮胎里的气叫“风”。
严重超载下,我的车轮总是扁扁的,拐弯时要异常小心,不然只要碰到一点CURB,车胎就爆啦。我曾为此而爆过一次。好在那次几家餐馆紧挨在一起,卸下一部份货后,剩下的一个瘪胎就丰满了许多,那天愣是靠剩下的五个胎跑完全程,第二天才去换胎。
那一段时间衣服坏的特别快,尤其是手套和鞋。在穿坏了家中所有的旅游鞋后,我只好跑到二手店去买那种特别结实的登山靴或军用皮靴用。想象一下吧,以每天4.5吨计,21个月里我工作了大约500天,500*4.5吨,差不多是2250吨!这2250吨货物大部分是我用双手和肩膀,扛上二楼搬下地下室,平均每件要走50米的路程。昨天从超市买了一袋米,往肩上一放,觉得好重好重,当年我可是两袋一摞扛上二楼的啊。人退化的真快!
我送货生涯中送货最多的一次是356件,其中325件是大件,6吨多点儿。本来是没有这么多,临出发前一个电话进来,DOWNTOWN的S哥的餐馆急要15袋米15桶油。M过来看看我的车,见我摆放的还算井井有条,二话没说,就加在我的单子。这最后30件只能塞在中间的过道上,整个车厢几乎塞满。
等我上了车,M在货仓口拍打着我的车厢,我以为是嘱咐我路上小心,探出头来,M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他是家族中唯一会讲国语的,
“先送后上的这一家,他们急等用!”
靠,不用你说,我能有选择吗?这一大堆东西堵着过道,不先清理掉,我也没法下货啊!再者,我也不敢如此重载在唐人街崎岖的后巷里扭秧歌。
打火启动,给油不走,把档位一子拉到尽头的D3档,稳稳地踩下油门,慢慢地坚定用力,我可怜的3吨货车怒吼一声,颤抖着驶出货场,拐上了GRANDVIEWVIAD,上路的一霎那的路面落差,使得车体开始了阻尼振荡,全车的减震系统已不能有效地削弱这一过程,往往是前一个未了,后一个又至,感觉好象是汪洋大海里的一条船,孤独地船长在徒劳地试图稳住那可怜的船。
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开到唐人街,D跑过来指着车后的浓烟紧张地对我说,
“T, your car got fire!(阿唐,你的车着火了!)”
我告诉他,不用担心,后车轮已经顶到车厢底部,烟是磨擦出来。
那一天D和我一起干了时,第二天上货前我又独自忙了2个小时。
长期的重载,使车轮磨损很快,往往六个新胎几个月就要换一次。每一次去换胎,修车的东欧人都要调侃一番,
“Did you eat them all?(你把它们都吃了吗)?”
据说ICBC不受理超载车祸,也听说警方会追究超载车祸车主及司机责任。这又是我后来辞工的原因之一。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没有人会长期做这刀尖子上讨生活的工作。
重载时的驾驶完全不同于轻载,尤其是下坡转弯时,速度一定要够慢,不要管后面的车给你多少嘀嘀,我在路上见到太多的货车在下坡转弯时翻侧。感谢上帝,两年里我一次严重车祸也没出。
要时刻注意保持与前车的距离大于轻载时,尤其是下雨天。有一次在横加公路上,天下小雨,路上堵车,走走停停,当我发现前车已停,开始全力煞车,力量之大,车轮已全部闸死,全车仍慢慢地滑向前车,就象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那车的尾巴在视野里越来越大,我的嘴里叨咕着,不要撞上,不要撞上,手闸也拉了上来,但就是阻止不了彼此的接近,那一时刻涌上心头的对命运的无力感,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