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祝由<中>
作品:《明清一些不为人知的奇闻异事》 第二日一早醒来,马耀轩命管家过来传话说因要联系装船之事,这几日就不能奉陪了,待诸事妥当之后再来拜访。陈士槐也乐的自己一人独来独往不受羁绊,待打发走了管家匆匆用过早点,当下便到码头上雇了顶轿子,送他去秦楼楚馆一一寻花问柳逍遥快活,虽说事前曾受过马耀轩的指点,可这扬州青楼云集群芳争艳,兼之每到一处还要挑肥拣瘦细细品玩,因此一天下来他也只游玩了十之二三。陈士槐在这方面颇有毅力,也不嫌劳累,连着数日方才将这些地方挨个转完,虽说每日左拥右抱夜夜欢娱,可大多却是些庸脂俗粉,没有中他心意的。陈士槐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想问问马耀轩还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一连数天都没见到他的影子,一问便说忙着在装船。这一日陈士槐正在船上喝茶,忽见马耀轩的管家上船来禀告说盐船都已装好,因此专程来请陈公子赴宴,仍是在那富春楼。陈士槐一听正合他意,于是便欣然上轿随管家往富春楼而去。不料经过陆家巷一户人家的时候,忽见一位老妇人端着盆子走出门外,扬手将盆中脏水泼出,险险泼到陈士槐所坐的轿子上。管家见状在旁大怒,当即便大声斥责起那老妇人来,那老妇人不甘示弱也反唇相讥,一时二人即在门前争吵起来。
陈士槐平素也是霸道惯了的人,眼见如此心中不由恼怒万分,正待下轿与管家一道训斥那“不长眼睛”的老太婆,忽听一人道:“刘姨莫要与人争了,还是赶紧进来吧。”语音轻柔,悦耳动听。陈士槐撩开轿帘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姿婀娜的妙龄女子从门内走出,扯着老妇的衣襟便欲将她拉入门内。这女子约有十六七岁,身着一袭淡黄色长裙,眉目如画清丽难言,陈士槐一生之中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只张大了口合不拢嘴来,刹那间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眼见那女子拉着老妇便要进门,老妇却心有不甘,兀自回头瞪着他们怒目而视,陈士槐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一腔怒火早华为乌有,急忙下了轿子叫住管家让他不可无礼,然后转身对那女子笑嘻嘻道:“小娘子莫要生气,这都是些粗俗下人,一时无礼冲撞了小娘子,我代他们向你赔罪了。”说毕还假模假样的做了一个揖。那黄衫女子抬头一看,却见一个相貌阴鸷的年轻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一双色眼不住将她从头到脚上下打量,脸上还带着三分淫邪七分猥琐,着实令人生厌。见此情形她又羞又怒,双颊不由瞬间绯红,拉着老妇便逃也似的急急进入门内,转身将门紧紧关闭。陈士槐眼见女子回去了心中不禁大感失望,魂不守舍的在外痴痴看了半天,幻想着还能再见到那女子,可等了许久那两扇门却未曾再打开过,直到管家不住口的催促之下他才恋恋不舍的坐进轿中离去。
待到了富春楼,马耀轩早已在雅间中等候多时,寒暄几句后两人便举杯推盏饮起小酒来,席间陈士槐心中兀自对刚才那黄衫女子念念不忘,以致于心不在蔫食不知味,马耀轩数次对他说话他都茫然不知充耳不闻。马耀轩心中纳闷不已,于是便问他道:“今日你我兄弟二人相聚本应高兴才是,可我却见你怏怏不乐,莫不是这几天遇见什么烦心事不成?若果真如此不妨明言,或许我也能帮你点小忙,再怎么说哥哥我在扬州也算是有点名气,寻常小事倒还能担待得起。”陈士槐听罢此言不由心中一动,想着马耀轩所言也不算虚妄,他在扬州确实有些势力,以至于连官府都要给他几分面子,眼前这件事说不定也只能求他相助了。当下将酒杯放下叹一口气道:“实不相瞒,方才小弟我过来的时候在路上偶遇一个靓丽女子,容貌实是生平罕见,因此心中一直念念不忘,以致席间失态怠慢了兄台,还望马兄见谅。”马耀轩一听心中方才释然,想着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当即哈哈一笑道:“这段时间兄弟每日都去风月之所采花扑蝶,难道就没有碰上一个瞧得上眼的?”陈士槐又叹一口气道:“那些庸脂俗粉只怕连她的一根小手指也比不上。”马耀轩一听心中大为好奇,不知这陈公子到底遇见的是哪位姑娘,居然能让他如此神不守舍,于是便叫来管家让他去陆家巷打探一下,看看那黄衫女子到底是谁家的碧玉千金。
待管家出门,两人絮絮叨叨又饮了七八杯酒,陈士槐正等得焦急时便见管家回来了,进门就附在马耀轩耳边嘀嘀咕咕小声言语起来。陈士槐见状在旁心急难耐,却又不好相问,好容易待管家说完,马耀轩挥挥手便让他出去了,抬头一见陈士槐那副猴急模样,不由笑道:“有劳兄弟久等,总算不负所托。”陈士槐大喜,急忙问道:“那女子究竟是何人?”马耀轩喝口茶不紧不慢道:“那女子姓顾,小字怜影,今年芳龄十七,尚待在闺字阁中,其父顾君竹是府衙的一个刀笔小吏。兄弟眼光不错,这顾姑娘嘛,倒也当得起小家碧玉四字。”陈士槐一听大喜过望道:“那依马兄看该如何是好?”马耀轩沉吟片刻方缓缓道:“依我看明日便可遣媒人上门提亲。”陈士槐心花怒放道:“如此最好。只是我在此地人缘生疏,这件事还需请马兄费心。”马耀轩笑道:“这件事哥哥我是责无旁贷。”说毕又将管家叫来,让他去将此地最有名的媒人杨婆请来。
过不多时那杨婆便随着管家摇摇摆摆的来到富春楼,一见二人便先道了个万福,随即眉开眼笑道:“老身就说今早怎么尽听喜鹊叫了,原来是马老板要找老身啊。”陈士槐见这杨婆年约五旬,长得倒是颇为精明,一看便是个牙尖嘴利能说会道之人。马老板微笑道:“杨妈妈,此次请你前来是要托你一件好事。这位陈公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陈士槐,接着道:“这位陈公子是西蜀的巨富,看上本地的一位姑娘,所以想托你前去做个媒。若是成了的话,不仅陈公子大大有赏,连我也要厚赏于你。”杨婆一听当即转头看了看陈士槐,笑道:“我说呢,马老板找老身定然是好事。看这陈公子衣着光鲜一表人才,定是富家的少爷,却不知哪家姑娘能蒙陈公子高看,真是天大的福气。”说毕还啧啧两声。陈士槐耳听她谀词如潮,高兴的嘴都快合不拢了。马耀轩道:“这位姑娘便是住在陆家巷的顾家千金。”杨婆听罢皱起眉头思虑片刻,方展眉笑道:“莫不是顾君竹的女儿怜影?”马耀轩笑道:“杨妈妈真好记性,正是顾怜影。”杨婆伸出手赞道:“陈公子真好眼力,那小妮子确实有几分姿色。却不知陈公子家中可有妻室,听说那小妮子心高气傲性格刚烈,恐怕不愿为人婢妾。”陈士槐一听不由面有难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杨婆见状便知他在家中定然早有妻室,只怕连姬妾也不会少,如此一来,这个媒倒不好说了。
马耀轩在旁见她面有难色,已知她心意,当即对她道:“象陈公子这样的人中龙凤即便有上三妻四妾也是寻常之事,顾家姑娘若是肯从那也是进了金窝,自有享不尽的富贵,杨妈妈尽管去说便是,无需多虑。”杨婆犹豫半天道:“那也难说得很,老身只怕难以担此重任啊。”马耀轩笑道:“早就听说杨妈妈能说会道巧舌如簧,是扬州城中第一媒人,给人牵线搭桥没有不成的,所以才专程将您找来,这件小事自然也不在话下,只需使出手段去做就是了。”说毕让管家取出十两白银交给杨婆道:“这只是一些跑路的辛苦费,你先收着,待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杨婆一见银子双眼不由放光,一边伸手接过放进怀中,一边不住躬身作谢道:“多谢马老板打赏,老婆子这次纵然是将嘴皮磨破也要将那小妮子给套来,定然不会辜负二位大老板的心意。”马耀轩眉头一皱道:“休说废话,今日先将陈公子的八字给你,明日一早便上门提亲去。”杨婆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为了陈公子即便跑断腿也是应该的。”陈士槐大喜,当下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下给了杨婆,顺便也赏了她十两银子,杨婆今日财星高照,还未出马便得了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心中喜悦难以言表,只恨不得现在就将顾家小姐拽过来与陈公子当堂成亲,好再挣一笔丰厚的谢金。
眼看着她惦着小脚喜滋滋的出了门,马耀轩对陈士槐笑道:“这老婆子虽说有点疯癫,可做媒却有一套,贤弟尽管放心,今日安心饮酒,明日只听好消息便是了。”陈士槐心事得解也是精神大振,举杯对马耀轩道:“有劳马兄费心,小弟先敬马兄三杯,若此次果真能抱得美人归,小弟定有厚谢。”马耀轩道:“你我兄弟还客气什么,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陈士槐道:“一定要谢的,一定要谢的。”马耀轩道:“若真要谢得话,不如明年再来我这购盐的时候也给我找个西蜀美女带来。”说毕哈哈大笑起来。陈士槐闻听此言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这是马耀轩暗示他明年还要在他马家购盐,于是也哈哈一笑道:“这还需要马兄说吗?那是一定的。”这一晚二人觥筹交错不醉不归,直喝到天近三更眼都直了才作罢,马耀轩又找了两个相貌不俗的粉头一人搂着一个睡了,陈士槐酒助色欲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才沉沉睡去。第二日一早杨婆便踮着小脚赶到了陆家巷,敲开顾家房门便将来意对顾君竹一一道来,说是昨日陈公子偶经门外见到怜影,当即便惊为天人,为之茶饭不思,所以特地找她来提亲。不料顾君竹虽说只是个小吏,却有几分读书人的骨气,一听是要让怜影给西蜀的盐商做妾,不由面色一变勃然大怒,对杨婆怒道:“我顾家虽非富家巨户,但也是书香门第,因此择偶甚为苛刻,所以小女直到现在还在闺中。若论做妾的话,这扬州城中的富商多了去,要嫁也早嫁了,还等得到你这老太婆来做媒。今日不妨告诉你,小女只做正室,万无给奸商当侍妾的道理。”
怜影在后堂闻听,知道托人提亲的便是昨日觊觎她美色的那个龌龊公子,心中也是愤怒不已。顾君竹冷冷对杨婆道:“此事以后休要再提,你还是回去吧。”杨婆听罢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她本打算将媒说成得一份厚礼,不料任她花言巧语口沫横飞顾家父女就是不为所动,反倒对她下了逐客令,她一时恼羞成怒,说着说着便语出不逊起来,到最后居然还威胁顾君竹道:“老身好意来说媒,你们父女二人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实话告诉你们,陈公子家大业大,能嫁到他家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此事若是成了你们就是他家的座上宾,若是不成恐怕就要大祸临头了。”顾竹君一听怒发如狂,上前就给了杨婆两个大巴掌,将她打得眼冒金星晕头涨脑,接着又喝斥她让她赶紧滚出顾家。杨婆挨了打,又怕说媒不成陈公子一怒之下再收回那二十两银子,当即便踉踉跄跄的赶到马府,一见马耀轩便呼天抢地的哭了起来。马耀轩见状大为惊讶,便问她为何如此,杨婆道:“老身今日一早巴巴的赶去说媒,不料顾君竹那老匹夫一听是您让我给说媒的,便道决不让女儿嫁给奸商为妾,老身心中不服,于是就替您说了几句话,他他听后不仅不以为意,居然还扇了老身两记耳光,又将老身赶了出来,说是以后休要再提此事,马老板,您说说这算什么事啊。”马耀轩听罢脸色不禁一变,心中明白顾君竹这样的读书人看不起他这样的富商,一时不由怒气勃发,可他城府极深,转眼便神色如常,反而好言安慰杨婆道:“杨妈妈辛苦了,这事怨不得你。等下去你到管家那里领上二十两银子,权当给你疗伤的费用。”
杨婆本来担心到手的二十两银子飞了,没想到这马老板如此通情达理,不仅没有收回银子反而又赏给了她二十两,这两巴掌挨得也算值了。欢喜之余更觉顾君竹可恶,因此一边忙不迭的作谢一边道:“那顾君竹如此可恨,老身可不能咽下这口气。”马耀轩淡淡一笑道:“他们读书人看不起我们这些贩夫走卒原也是寻常之事,你也休要再多言。”杨婆闻听不敢再多说,弯腰作了谢便下去领银子去了。马耀轩站在庭中双手背在身后仰首向天,蹙起眉头呆立良久,方才到了别院去看陈士槐。陈士槐此时睡得正酣犹未醒来,马耀轩在门外叫了他数声他才惊醒,眼睛一睁便想到莫不是说媒成了马老板来报喜了,赶紧跳下床来穿鞋,不料急匆匆的打开门却见马耀轩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外,淡淡说道:“刚才杨婆回报我道,顾家父女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她多说了几句反而还挨了那顾竹君两巴掌。”言毕轻轻叹了口气。陈士槐听罢此言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喜悦的心情瞬间化为乌有,目瞪口张面如死灰,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也重重叹了一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马耀轩满脸歉意道:“这次有负兄弟重托,哥哥心中好生惭愧啊。”陈士槐摇摇手道:“这事不怪马兄。只可惜我好容易找到折二分明月,却揽不入怀中,叫我以后可怎么办呢?马兄,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么?”马耀轩看看他,忽道:“其实这事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陈士槐一听还有希望不由大喜,急忙问道:“马兄还有什么办法不妨说来听听。”
马耀轩笑道:“看你急得,此事须得进房中说才好。”陈士槐猛然醒悟过来,连忙道:“你看我这一急就都忘了。”说毕将马耀轩让进房中。二人坐定之后,马耀轩道:“我思虑再三,顾君竹虽只是个小吏,家中却是小康,兼之读书人酸臭迂腐性格执拗,因此不能以财而取,只能用势来谋。”这一番话将陈士槐听得稀里糊涂如坠云雾中,不知马耀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马耀轩看他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接着又低声道:“前日我去衙门找府台,得知最近城中新捕得两个江洋大盗,打家劫舍颇多,案情重大。我思来想去,不如拿出一笔银子来重金贿赂狱卒和盗匪,让大盗招供的时候将顾君竹攀上,将他先送入牢中关起来。待他吃上官司后我再放出风声,必要让怜影亲自上门向你求救,你答应之后我即出马找府台求情放她父亲出狱,如此一来一颗明珠包管握在你手掌心中,再也跑不掉了。”陈士槐听罢大喜,只要能得到怜影即便是这种恶毒手段也不足为奇,他当即拍掌道:“马兄此计大好。这次所有花费都由兄弟我一力承担,马兄只管去做便是了。”马耀轩道:“你我兄弟还分什么彼此,这次就不怕她不乖乖的来入我们的瓮了。”说到得意之处二人皆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