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书仙(下)
作品:《明清一些不为人知的奇闻异事》 这一路胡柏昼行夜宿有惊无险,饥民虽多却秩序井然,并无哄抢过往商旅之事,因此不到十日他便回到了白水县城。此时官军进剿一月,王二兵败被杀,白水也刚刚被官军收复了。胡柏心中担心自己父母的安危,一入县城便直奔家门而去,却见自己的父母好端端的在家中,他这颗心才总算是放了下来。原来王二作乱之时只是攻打县衙劫杀富贵,二老在家紧闭房门足不出户,虽受了些惊吓,倒也未曾损失什么。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一家人才得以团聚,可谓是祸福参半,胡家上下均是欢喜万分。过得半月,胡柏忽然收到一封信,打开一看原来是东家所写,信中说道一来担心他的安危,不知他是否平安到达,二来是因为最近生意繁忙人手不够,若是家中无事,还望他见到信后能尽早回去帮忙。胡柏看罢便将此事告知了父母,父母皆说这东家有情有义,让儿子不要在家耽搁,还是早点回去才是。胡柏心中也一直感念东家的恩德,当即将家中诸事一一安排妥当,这才恋恋不舍的辞别父母踏上回程。
路上到处还是一片兵荒马乱之相,路过南阳之时胡柏仍旧住在上次的那家小客栈中,想看看那和尚还在不在。刘掌柜一见他老脸都乐开了花,殷勤万分的跑前跑后端茶送水,后来听胡柏又问起那和尚,刘掌柜便道胡柏走得第二日和尚也悄悄离去了,不知去了哪里,说到这里刘掌柜又开始不住口的夸着胡柏的仁义。胡柏心中略感失望,随手赏了他几文钱便回房休息了。第二日早起一看天空艳阳高照,胡柏在柜台上结完帐便出了门,刘掌柜一直将他恭恭敬敬的送至门外才回去。此时已是春末夏初,出城进山走了几个时辰胡柏便觉头顶烈日炎炎,汗湿数重衣裳。又走一会更觉口唇焦渴酷热难耐,正想找个阴凉之处喝口水,忽见前面路旁有一颗大树,树下还坐着几人正在歇息。待走近一看才知这几人原来也是赶路的行人,因为天热所以在此休息。胡柏上前和他们打了个招呼,随即也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他拿出干粮就着凉水填饱了肚子,转头一看那几人都靠着树干眯着眼打起盹来,这瞌睡仿佛能传染一般,瞬间胡柏也觉双眼发涩昏昏欲睡,想着不妨小睡一会再赶路,于是也靠在竹莢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吹来将他惊醒,待睁眼一看,只见西边一抹晚霞衬着夕阳,树头飞鸟正在纷纷归巢,而原先那几个路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走了,唯余他一人酣睡至此时才醒。胡柏口中失声叫道:“坏了坏了。”心道一时贪睡,却误了行程。前面山路甚长,非四五个时辰出不了山,而这条路他上次走过,沿途除了邵家庄之外并无其他村落,此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可如何是好。他本想掉头回去,可一想回南阳也要再行几个时辰,况且好容易走了这么多路,心中实在有些不甘。正在此时他忽然想起上次在路上似乎见到过一个破败的土地祠,虽然已早无香火供奉,不过看起来勉强还能遮风挡雨,实在不行今晚不就在那里将就一晚,待明日再继续赶路。想至此处他忙不迭的从地下起身,抬头一看夕阳已被山峰遮了一半,赶紧打足精神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过不多时天色逐渐便暗了下来,此时一轮新月挂在半空,月光冷冷清清的洒在山间,山道前后并无人烟,唯有他一人孤单的身影,四周树影朦胧虫叫枭啼,偶尔还传来一两声野兽的嚎叫,将胡柏听得心惊不已。一路胡柏不住四处张望,可走了许久,却始终未见到那座土地祠。他心中暗暗起疑道:莫不是我记错了不成?若果真如此,今晚可就大大糟糕了。待脚下不停又走了二三里,仍是一无所见,路旁除了树林便是山崖,那座土地祠却了无踪影,如同不曾有过一般。胡柏虽然走得已是精疲力竭,可却不敢停下脚步,唯恐路旁窜出什么财狼虎豹来。正自不住懊丧悔恨间,忽见前面数里处星火点点,仿佛全是灯光。胡柏见此情形心中大为惊异,他知这一路除了邵家庄并无其他人居,况且这邵家庄也被自己一把火烧了,哪还有什么村落,莫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他满腹狐疑的向前走去,行不多远便发现前面有一小路,此刻灯火就在小路的前方不远处。
此刻那灯火渐亮看得真真切切,胡柏心中暗想,莫不是这岔路上还有一个村庄而我上次却未曾留意?虽说有些惊疑不定,可仍是决定前去看看,万一真有人居自己今晚也能找个投宿之所了。不多时胡柏已沿路走至近前,果见路旁立着青砖碧瓦十数间房,房前均张灯结彩挂着灯笼,像是有什么喜事一般。胡柏见状心中大喜,原来这真是一个村庄,而且这里家家都有灯火,和邵家庄那个鬼地方大不相同,此刻一想到邵家庄他仍觉后怕,身上不由连打了几个哆嗦。胡柏好容易定下神来,几步走至房前,伸手便在门上轻敲了数下。过不多时便听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却见一个三十余岁的精瘦男子站在门口,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胡柏见他一身农夫打扮甚是平常,唯独脸色蜡黄眼光茫然,似乎有些空洞无神。胡柏拱拱手道:“在下是赶路的行人,天晚路经此处,腹中饥饿身困体乏,故欲借宿一晚,还请主家多多包涵。”那农夫听了此言却不答话,仍是怔怔看着他,也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
胡柏又向他身后看去,只见屋中还有一个妇人,此刻坐在桌旁似乎也在盯着自己。他心中疑惑正待又问,那男子忽然张口道:“我家就这一间房,向来不待生客,若要投宿且跟我来。”说毕便走出门外,回身将门关好,向胡柏做了个手势让他跟着自己。胡柏听他说话一字一顿,语调既无轻重高低也无抑扬顿挫,入耳生涩说不出的别扭,心中不由大感奇怪。眼看他在前面孑孓而行,自己虽满腹疑问但也只能先随他去看看再说,于是便紧跟在这农夫身后向前走去。一路他见每间房中都是灯火明亮,窗后人影憧憧,可却不见一人出门,家家的大门都是紧紧关闭着的。那农夫走得片刻便回头看看,似乎怕他没有跟上,一直带着他走过了数间瓦房,最后才在中间的一扇红门前停了下来。胡柏抬头一看只见这间宅子颇为宏伟,远比前面的房屋要宽大得多。农夫伸手拉着铜环在门上轻叩数下,不消片刻便出来一个方巾长衫的儒士来,农夫上前耳语数句,儒士听罢转头满脸堆笑对胡柏做个揖道:“贵客上门有失远迎,还请见谅。”胡柏见他年龄不算多大,长得倒是俊朗,急忙躬身还礼道:“远来之人只想找一个寄宿之处,明日一早便走,绝不敢多扰,还请主家海涵。”儒士道:“好说,好说。先生请进。”说话间已将胡柏让了进去。
主客二人进到堂中,胡柏回头一看,那农夫却没有跟着进来,想必是已经回去了。儒士请胡柏在桌旁坐下,对他道:“鄙人姓马名阁,乃是本族之长。不知客人是何方人氏,要到哪去?”胡柏老老实实回道:“在下姓胡名柏,陕西白水人氏,有事欲赴京城,只因贪睡误了行程,不得已才来叨扰。”马阁闻听笑道:“这一路本就人烟稀少,先生能找到此处也算不易。”胡柏见他言谈举止间文雅有礼,显然是个饱读诗书之士,却不知何以在此荒村野岭,不过又想此时正逢乱世,一些士族名门为了躲避战火隐居于此倒也不足为奇。两人又说得片刻,胡柏的肚子忽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马阁一脸关切的问道:“先生还未曾用过晚饭吧?”胡柏走了一天早就饥肠辘辘,当下便点了点头。马阁转头对堂下道:“快去给胡先生准备晚饭,顺便将茶赶紧端上来”只听堂下有人应了一声就去了。
不多时便见一个荆衣粗布的女子低着头将茶奉上,胡柏喝了一口,觉得没有什么味道,再看这茶叶就如同是放了很长时间一般。他与马阁又说了会话,先前那女子终于将饭食端了上来,仍是俯首视地款步姗姗,也不知长得是何模样。马阁站起笑道:“仓促之间不及准备,粗茶淡饭只能请先生将就一下,左边的厢房即为客房,饭毕可以在此歇息。我此刻还有点事,所以先行告退了,先生请慢用。”胡柏急忙起身为礼,待马阁转身出了房门,他才坐下狼吞虎咽起来。可能是饿的太狠的缘故,不到片刻所有饭菜便被一扫而光,直到落入肚中他才感到这饭菜味道实在不太佳,不过吃也吃了便不以为意。待得吃完,他便进到左边厢房中,见里面几榻齐备摆设整洁,果然是间客房。胡柏将油灯放在几案上,转头见窗纸上树影扶疏明月窥人,不由心情大好,想着反正此际无事,便从竹莢中拿出那副“天历本”细细欣赏起来。
正在沉醉于书法间,忽听窗外有人“咦”了一声,似乎颇为惊奇。胡柏不妨窗外有人,被吓了一大跳,急忙伸手去推窗户,只见窗外人影一闪便即不见了。胡柏听这声音娇脆,似是女子所发,正待发问时,忽觉心中一阵异样,感觉有人正在门外盯着自己,如同上次在邵家村所经历的一样,不多时背上寒风习习居然渗出一层密密的冷汗来。他极力定了定神转过身来,果见门外站着一人,只是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容貌。胡柏未及惊呼,那人却已踏步而入,对他笑道:“先生吃得可好?”胡柏定睛一看,原来正是此间主人马阁。他心中一松,呼了口气道:“还好,还好。”马阁又道:“乡野之地,比不得城中,还请先生见谅。”胡柏急忙道:“您实在太客气了,在下能有一口饭吃,能有一席安睡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能奢求。”马阁闻听微微一笑道:“那就好。”言毕转头对门外道:“进来吧。”话音将落便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马阁定睛一看,原来正是方才那端茶送饭的女子。
胡柏正在纳闷间就听马阁对他道:“此乃小女删娘,年方二八尚在闺阁,今夜专程让她来侍寝,还望先生不要嫌弃。”胡柏一听此言惊得半天合不拢嘴,须知这侍寝风俗自战国就有,历朝历代皆有延续,不过能获此待遇的非王即贵,想自己不过是一介布衣,如何能让主人家的女儿侍寝?这个玩笑也未免开得太大了点。他当即忙不迭的摇头道:“在下何德何能敢有此殊遇?这可万万使不得。”马阁笑道:“此乃本地风俗,先生又是贵客,就不要再推辞了。”不待胡柏说话,他已经带上房门转身出去了。胡柏见状手足无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眼看删娘仍站在门口,便对她道:“在下不惯让人侍寝,姑娘还请回吧。”删娘听了却并不应声,反而慢慢走至他跟前,忽抬头轻轻问道:“先生可是姓胡?”胡柏见月光下一副清秀绝伦的脸庞,不由愣了一愣,不意这女子竟然生得如此美貌,可是仔细一看却见她双眼无神面无表情,如同木偶一般,再听她所问之言,更是惊愕万分,当即便缓缓点了点头。
女子又道:“天可怜见,能在此得遇先生,即是福,也是祸啊。”胡柏一听惊疑万分,急忙问道:“不知姑娘何出此言?”删娘道:“还请先生千万不要害怕。”说毕抬起衣袖在面上轻轻一拂,只见眼前丽人忽变作一个小燕阔嘴的丑陋女子,胡柏仔细一看,不由面如白纸双眼发直,差点惊呼出来,原来这女子正是上次在邵家庄遇见的染疫而亡的骆氏。胡柏此时双腿颤抖牙关紧咬,半天方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不是,不是死了么?”骆氏见状急忙对他道:“先生莫要害怕,我确实是鬼而非人,但对先生却绝无加害之意。”胡柏闻听此言方稍稍安心一些,又问骆氏道:“你如何会在这?而这里究竟又是何处?”骆氏轻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只恐一言难尽。”言毕又急急对他道:“胡先生,你此刻需赶紧逃命才是,晚了就来不及了。”胡柏一听大惊失色道:“此话怎讲?”
骆氏道:“这里根本就没什么村庄,全都是恶鬼幻化出来的。”她见胡柏一脸惊疑之色,接着又道:“最近这附近流行的瘟疫,皆是因为疫鬼作恶的原因,而此间的主人,便是诸疫鬼的首领,名作赤菟大鬼。他专吸人精气,夺人性命,一旦为其所祟,魂魄便会成为伥鬼。你先前在村口所见的农户便全是邵家庄的伥鬼,只不过这些人生前庸碌愚蠢,所以死后用处不大,最多不过带带路作看守罢了。”胡柏一听便明白过来,怪不得那农夫看起来眼神茫然,原来是这个原因。骆氏又道:“当日你在邵家庄熟睡之时,那赤菟大鬼便要取你性命,那时我刚死,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并情愿供他奴役,他这才堪堪放过你。我端茶送饭时偷偷瞟了你数眼,但是不敢肯定是你,直到在窗外看到我送你的那本天历本之后才敢确定。这赤菟大鬼幻化作儒生模样,外表看起来文质彬彬道貌岸然,实则阴险狡诈狠毒无比,本想着你上次已逃出生天,不料这次你居然又自投罗网。”这一席话将胡柏听得是心惊肉跳毛骨悚然,至此他才明白上次在邵家庄为何感到有人在身后窥视,为何在梦中听到邵氏在呼叫自己,为何方才马阁在门外的时候自己的感觉和邵家庄的一样,原来皆因如此。他战战兢兢的问骆氏道:“那此刻该当如何是好?”
骆氏道:“那赤菟大鬼惯于先吸取精气再夺人性命,但生人之精气他却不能直接吸取,故每有落单的客人,他便命我先与其交合采补精气,他再于我身上吸取,待将精气都采完后才收人性命,成为其新的伥鬼。象你这般知书达礼之人,比起那些乡村农夫来精气更纯,所以在黎明之前他定然不会下手,你须当趁此良机赶紧逃走,永远不要再回来。”胡柏听罢知形势危急,急忙收拾东西准备逃命。临出门之际他回头看去,只见骆氏仍站在原地怔怔得看着他,他忽然心中一动,问骆氏道:“我若逃走,你怎么办?”骆氏道:“大不了受其一番毒打折磨罢了,也不打紧,公子莫要耽搁,赶紧走吧。”胡柏心想我若一走了之,让她一个弱女子惨受荼毒,非大丈夫所为。想至此处他对骆氏道:“不如你和我一起逃走,也不用忍受老鬼的折磨了。”骆氏凄然道:“我的魂魄受他所制,天下虽大却无处可逃。公子不要管我,自己逃命去吧,若再耽搁恐怕就来不及了。”胡柏听他此言心知多说无益,唯有自己逃出之后再想法搭救与她,当即对骆氏深鞠一躬道:“多谢姑娘再次相救,若是胡某能得出生天,绝不会忘记姑娘的大恩。”骆氏也不多说,只不住挥袖让他速行。
胡柏走出房门,只见周围一片静谧,他轻手轻脚的打开大门,沿着来路疾行而去。此时路旁两边屋中都已漆黑一片,唯有门口的灯笼还亮着,胡柏知道这屋中都是伥鬼,脚下更是不敢停留。眼看即将到路的尽头,忽听一人冷冷问道:“胡先生,深夜露凉,为何要不辞而别?”胡柏一听此言心中大惊,抬头看去前面路上站着一人,此人面色铁青目光阴沉,却正是此间的主人马阁。胡柏一见是他心中大呼糟糕,知他正是骆氏口中的赤菟大鬼,他当即停下脚步强作笑颜对马阁道:“在下有点急事,所以才不告而别,还望主人海涵。”马阁听罢忽阴测测笑道:“我看先生定是嫌我招待不周吧,即是如此,我就多找些人来服侍先生。”话音将落便见所有屋前的灯笼尽数熄灭了,随即就听每间房门缓缓打开,从中慢慢走出一群人来,这些人个个目光呆滞眼窝深陷,皮肤蜡黄状如僵尸,逐渐围拢上来将胡柏紧紧包在中间。胡柏见状大惊失色,心道今晚终将不免,索性张口骂道:“你这老鬼好不狠毒,即吸人精气又祟人性命,你就不怕上天的惩罚吗?”马阁闻听仰天大笑,笑毕才对他道:“那小妮子竟然把什么都给你说了,如此也好,我既然吸取不到你的精气,今日就让你作我的伥鬼,总比这些蠢头呆脑的家伙要强得多。”说毕忽袍袖一挥,瞬间便化作一只三丈余高赤发小眼的巨龟,一口白森森的獠牙突了出来,说不出的狰狞丑恶。
只见他张口不住喷出一股股黄雾,同时伸出蒲扇般的巨手向胡柏抓来。胡柏眼见此幕吓得魂不附体,当即双眼一闭心中叫道:“吾命休矣。”正在此危急时刻,忽听身后竹莢中传来“嗡嗡”之声,这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急,眼看鬼手堪堪抓到他的衣裳,只听霹雳一声巨响,一道白光穿莢而出,疾若闪电般向赤菟大鬼射去。那鬼物猝不及防,被白光穿胸而入,当即便化作一了团黄雾。眼看这团黄雾逐渐散了开来,胡柏只觉鼻前腥臭难闻,此时又听啪嗒一声,竹莢中跃起一物如蒲扇般大小,胡柏定睛一看居然是南阳客栈中那和尚所赠的箕形端砚,转眼那黄雾便被其吸得一干二净。端砚吸足了毒雾,从空中落了下来,仍如原来一般大小。胡柏命悬一线之际陡逢此变,心中惊愕万状自不待言,他回头左右四顾,发现不仅那赤菟大鬼已经荡然无存,连同那群伥鬼也无影无踪了,而周围的所有房屋都化作乌有,自己却站在一堆乱坟岗中。他死里逃生欣喜万分,当下也不敢停留,急忙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荆棘寻路而出,直到天明出了深山心中才安定下来。
待晚上找到客栈中住下,他将竹莢中的东西拿出逐一点查,这才发现和尚所赠的那只狼毫笔不见了。此时他已知那和尚定是异人,却不想弄丢了他赠的东西,心中不由懊悔不已,待想回头再去寻恐怕也难以找到,于是只好作罢。再走得十余日他总算到了京城,东家一见他分外欣喜,胡柏也投桃报李每日忙碌于生意,只闲暇时拿出那本兰亭序慢慢欣赏作为消遣。一月之后的夜晚,他在梦中忽然见到骆氏走了进来,向他拜谢道:“多亏公子除去恶鬼,不仅保得一方平安,我的魂魄也得以自由。如今我就要投生去了,心中感念公子的恩德,所以特地前来相谢。”说毕做了个礼就走了。胡柏猛然从梦中醒来,知道这必是骆氏托梦与他,心中不由感叹不已。到得第二年初夏,他恰好被东家派去绍兴办事,闲暇之余忽然想到那莽和尚曾经说过让他去绍兴平水云门寺去找他,他当即向当地人问清了方向赶到了那里,不料到了寺中向里面的僧人打听这个和尚,却并无一人知晓。胡柏心中纳闷不已,便在寺中逐一查寻,不想走到偏殿的时候,忽见殿上一座塑像和那莽和尚颇为相像,他心中大感诧异,一问才知那是辩才大师的塑像,他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救他的居然是辩才大师的真身,他回到家中之后便将辩才大师的神位供上,每日虔诚敬拜,终其一身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