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年间,湖北施南府(现在的恩施县)有一户姓范的人家,这家主人名叫金文,日常以贩卖些杂货为生计,他虽年已近三旬,但是还一直没有家室,家中除了一个叫张力的仆人外再无其他的家人,这张力二十出头,为人诚朴耿直,不管是做事还是干活都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所以范金文非常喜欢他,对他的待遇也很优厚。这一年范金文出门贩卖的时候与当地一个叫杨斌的商家发生了争执,吵着吵着便动起手来,两人拳脚相向打的不可开交,虽然后来被旁人劝解开了,但是自此以后就结下了仇怨。杨斌本就心胸狭隘,对范金文怨恨不已,于是便以钱相诱找来一个无赖,趁范金文晚上回家的时候将他在路上用刀杀了,然后再让这个无赖逃到外地去了。张力听说噩耗之后急忙赶去,一见主人惨遭横死不由心如刀割,痛哭之后便想到这必是杨斌所为,于是第二天一早就急忙赶去官府鸣冤。县令升堂之后问清缘由收了状纸,便让衙役去提杨斌,这杨斌知道张力将他告了,心中也不害怕,让人拿了一千两银子悄悄送给了县令,县令收了杨家的厚礼,便说范金文之死是因为强盗杀人劫财的原因,和杨家没有一点关系,只能等抓到凶手再说。于是这案件就变成了一件无头公案,张力几次去县衙催促,县令不仅不听反而嫌他多事,将他杖打了二十逐出公堂。张力上告无门叫天不应喊地不灵,心中满腔悲愤,无奈之下便买了一把利刃装在身上,想趁杨斌不备的时候将他刺杀为主人报仇。没想到这计划不小心被杨斌知道了,杨斌大为害怕,便赶紧去找到县令,想让他找个借口将张力抓起来投进狱中,这样便能一了百了了。有一个同情张力的衙役得知了这件事,赶紧去给张力通风报信,张力一听急忙趁着黑夜逃走了,自此以后便流落江湖四处漂泊,以给别人打零工为业。好在后来遇见了一个铃医(铃医以摇铃来招徕病家,固而得名,亦指游走江湖的民间医生),看他忠厚老实,于是便收他为徒,经过几年的时间,将一身本领尽数授予了他。师傅见他已经得到了自己的真传,于是就将铃铛和医具交给他,让他去独自谋生,从此张力就摇着铃铛奔走于乡野之间,因为他医术精良,屡化沉疴恶疾,兼之收费低廉,所以方圆数十里的百姓都知道他的大名。
    有一天中午,张力在山中行走,准备去给一家农户看病。走到中途,忽然看见对面过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走近一看这大汉剑眉星目虬须满腮,长的甚是伟岸,唯独左边的胳膊袒露在衣服外面,这胳膊上有一个很长的伤口,血肉模糊脓浆四出,隐隐还散发出一股臭味。张力一直牢记师傅"扬仁义之德,怀济世之志"的教诲,此时一见不由停下脚步向这大汉问道:“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啊?”大汉对他说道:“前些日子在山谷中行走的时候被猎人的飞铳所伤,因无钱求医敷药,以至于到现在就溃烂成这个样子了。”
    张力将伤口看了良久,抬头对他说道:“铅丸已经进到筋肉聚集的地方了,若是再不医治,几天后这条胳膊就保不住了。告诉我你的姓名,我可以为你医治。”大汉一听非常高兴的说道:“我叫班雄,今年二十岁,是汉朝班彪(班固的父亲,曾著有《史记后传》)的后人。您要是真的愿意为我疗伤,请和我一起到家中小坐一下。”张力听罢便点头应允了,于是班雄在前引路,两人一起向深山中走去。走了一顿饭的功夫,这山路越来越崎岖,到最后山势高峻显兀,几乎无路可走。班雄见张力走的很是艰难,于是返身用右手将他背在背上,跑跳迅捷一点也不费力。又走了一会,终于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前,洞外乱石嶙峋野草茂盛。班雄这才将张力轻轻放在地下带着他进入洞内,洞内点着蜡烛,光线甚为明亮,只见洞中无墙无瓦,只有一些床灶桌几等生活用具,还都是用石头做成的。一个白头发的老妇人坐在地下,手持佛珠口中喃喃自语正不停的颂着佛号,一见班雄带着张力进来便脸有喜色,马上停止诵经便欲从地下起身,班雄急忙上前附在老妇人的耳边说了几句,声音低沉也听不清说的什么,老妇人一听便又坐下虔诚的诵起佛号来。张力知道这老妇人是班雄的母亲,于是也不便多问,就让班雄去洞外山泉边处将伤口洗净,然后从背囊中取出专治外伤的千金药给他敷了上去。上完药后对他说道:“三天以后将伤口洗净再敷一次就可以好了。”班雄一听大喜,对着身后喊道:“快将饭食送上来款待客人。”话音刚落便从洞后石室中走出一个发髻上插满山花的年轻女子来,这女子将手中拿着的一个竹筐放在石桌上便又转身回到室内,张力一看只见竹筐内全是鹿肉干。班雄不好意思的对张力说道:“深山中找吃的不太容易,还请您不要嫌弃。”张力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不待班雄说完便伸手从筐中抓出一大块鹿肉干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班雄一见大喜道:“没想到您也是我辈中人啊。”于是和他一起大快朵颐。待吃完后班雄便问起张力的家世来,听说他至今仍是单身一人,便对他说道:“舍妹虽然粗鄙,但也算勤快能干,您既然没有家室,若是不嫌弃的话,就让她来侍奉您,以报答您的恩德吧。”张力一听此言不由愕然万分,没想到这看病还能得到一个媳妇,正在踌躇间,班雄又说道:“我辈做事应当直截了当,不要优柔寡断忸怩作态才是。”接着又走到老妇人跟前给她说了几句话,只见老妇人听后点了点头,转头向洞后叫了一声,方才那女子便又走了出来,神情大方并无羞涩之意。张力见事已至此,于是便点头应允了。班雄大喜,当即将两人叫道一起交拜成亲,当晚洞房花烛其乐融融,自此以后张力便和女子在洞后的石室之中住了下来。
    过了十几天,班雄的伤处已然痊愈,便邀请张力和他一起欣赏山中的景色。张力到得洞外一看,果然觉得山势嶙峋树木茂盛,别有一番风景。两人一起前行了数里,道路越来越险峻,张力心中有些恐惧,于是准备返身回去,班雄忽然指着山顶对他说:“上面还有人行走,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张力随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人正从山顶飞步而下,不多一会便到了两人跟前,一见班雄便向他叩头说道:“慰文公想和您在南山打猎,特地派我来请您前往。”班雄对来人说道:“我知道了。”于是此人又飞步离开了,瞬间就消失在山谷之中。班雄拉着张力一起回到洞中,对张力说道:“要是能猎获异味,当和您一起共享。”说完便从柜中拿出一件虎皮衣出去了。张力心中不由感到有点奇怪,傍晚吃过饭在洞外散步的时候,忽然远远的看见一只身形巨大的猛虎一边咆哮着一边向山洞狂奔而来,张力大为惊惧,眼见旁边有一棵大树,心中不及细想双手抱树就爬了上去。只见猛虎奔到树下便象人一样站了起来,随即身子一抖虎皮便掉落下来变成了人的形状,张力定睛一看原来正是班雄,他只道遇见了妖怪,心中更加害怕,骑在树枝上双股战栗全身发抖,以至于枝头上的树叶都被抖落了下来。班雄听见头顶簌簌作响,抬头一看发现张力正在头顶,于是便让他下来。张力颤颤巍巍的爬下树,班雄让他和自己一起回到洞中,张力却害怕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班雄见状就上前把他搀扶着进了山洞。进洞后班雄便让张力坐下,对他笑道:“偶然间露了真形让您惧怕,这是我的罪过啊。不过这世上的人有虎狼之心的成千上万,况且个个贪残凶狠不死不休,我虽不是人,但是心怀仁慈没有害人之心,而且脱却皮毛就能立还人相。您为什么不害怕这许多的虎而独独害怕我这一只虎,不害怕终身不会变的虎而去害怕偶尔蒙皮的虎呢,这才是我不能理解您的地方啊。”张力一听此言,心中大为佩服,眼见班雄并无恶意,于是才稍稍感到心安。
    一天清晨张力早早起床,看见班雄还在睡熟,于是偷偷从柜中将虎皮衣取出走到洞外,他试着将虎皮衣披在身上,结果刚一披上猛然间就变成了一只老虎,自己四处看看觉得很是威武雄壮,唯独四肢不太习惯走起路来还是蹒蹒跚跚。正在此时他的妻子采完鲜花正好回来,一见他的样子不由大笑不止。张力感到非常羞惭,急忙将皮衣抖落下来恢复了人身。妻子微笑着对他说道:“夫君您若是不嫌我们是异类,我可以为您另做一件新衣。”说完便回到洞中告诉了她的母亲,老妇人一听也很欢喜,于是翻箱倒柜的找出十几张旧皮交给女儿,让她按照张力的身材缝制出一张皮衣来。班雄一觉醒来发现妹妹正在缝制虎皮衣,心中不由大为奇怪,便问她是怎么回事,妹妹将早晨的所见给他一说,班雄这才恍然大悟。等到皮衣做好,他便和张力一起蒙上,每天两只老虎都在山洞奔跑跳跃,班雄教张力剪扑啸吼搏杀猎物,时不时的还一起出去打猎,这日子过得很是逍遥自在。
    又过了几年,班雄的母亲得了重病,张力采集了山中的草药熬制成汤给她服下,可是因为她病的太重已经油尽灯枯,所以服药之后并不见效,不多时就撒手西去了。班雄大为悲痛,心中怀疑张力的医术不精,于是时不时的就会埋怨他。张力有苦难言,便私下和妻子合计要回自己的家,妻子对他说道:“我兄长性格暴烈,若是被他知道必然不会同意。我听说老虎吃了狗肉后便会大醉,要是能得到狗肉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张力听后便四处找寻野狗,没过几天便猎杀了一只,他的妻子便将狗肉提早烹制好,待兄长一回来就端出来让他食用,班雄大为高兴,不到一会就风卷残云的吃了个干净。吃了没过一会,果然倒在地下烂醉如泥。张力和妻子一看,马上收拾好东西离洞而去。待得十几天后两人快要到家的时候,发现路边有一群人正在上坟祭祀先祖,张力仔细一看,那个杀了主人的杨斌也在人群中,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张力不及和妻子细说,从随身的包袱中找出虎皮衣披在身上,瞬间化作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虎埋伏在路边,等杨斌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大吼一声跳了出来,将他扑倒在地一口咬死,其他人一见老虎直吓的是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四散奔逃而去。张力将皮衣脱下仍放入包袱中,这才对妻子述说了事情的原委。等到回到家中,妻子将虎皮衣拿出想要烧毁,张力大惊,连忙阻止,妻子对他说道:“您的杀机已启,如果再有什么人得罪了你,你要杀他该怎么办呢?”说完便将皮衣扔进火中烧了个干净。后来张力的妻子连生了两个儿子,自小都身体健硕孔武有力,长大后两人入了军队,都立下了不少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