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第25章

作品:《血色残阳

    六爷在一家烟馆抽烟。
    阎探长急急忙忙进来,道:“六爷!”六爷坐起来,道:“哟,阎探长,什么事这么急?”阎探长道:“出了大事了!”六爷道:“出什么大事了?”阎探长道:“陶老爷回来了!”六爷道:“噢,陶老爷回来了。他不是死了吗?”阎探长道:“就是呀,那时候我们和马一刀商量好了的,把陶老爷和五姨太做了,让仪萍冒充五姨太去陶家,可是现在陶老爷回来了,这事麻烦呀。马一刀也太不讲究了吧!”六爷道:“这个马一刀,怎么搞的!”阎探长道:“我得去问问他,陶老爷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把他放了,不想让仪萍在陶家待下去了吗?那笔财宝还想不想找了!”六爷道:“那你就去问问他吧,听听他怎么说。”阎探长道:“好,我去了!”
    晌午时分,阎探长一个人骑着马来到黑云滨,他放缓了马速,慢慢往前行。突然从芦苇丛中窜出几个人来,围住了阎探长。
    有人厉声道:“什么人?”阎探长道:“我,老阎!我要见你们大当家的!”一个小头目道:“对不起阎探长,您得按规矩,下马把眼睛蒙了。”阎探长道:“妈的,真够麻烦的了!”阎探长下了马,有人上来把他的眼睛用黑布给蒙上了。很快,阎探长被带进了马一刀的老巢。有人给阎探长取下黑布眼罩,阎探长眨眼,在一个黑黑的屋子里,他看到前面的一个座椅上坐了一个匪首。这个人一挥手,带阎探长的两个小匪出去了。
    马一刀站了起来,道:“阎探长,不好意思,您大驾光临,手下人竟是这样对待你,真是他妈的不懂礼节,阎探长别见怪呀!”阎探长道:“马一刀,你我结识这么多年,你办事历来言而有信,这次怎么回事呀,陶老爷怎么还活着呀?你怎么还把他放了呀?”马一刀道:“阎老兄息怒,对不起。陶老爷怎么还活着,怎么把他放了,不是我的主意呀!”阎探长道:“不是你的主意,谁的主意?”马一刀道:“是我们大当家的主意!”阎探长道:“大当家的?马一刀,你和我开玩笑,咱们俩都认识十来年了,你不是大当家的,你不是马一刀?”马一刀道:“抱歉,在下是二当家的!”阎探长道:“你们大当家的在哪?”一扇门开了,六爷从里面出来,道:“阎老弟,你来得可比我慢呀!”阎探长一愣,道:“六爷?您什么时候来的?”马一刀道:“阎探长,这才是我们大当家的!”阎探长大惊,道:“六爷,大当家的?……”六爷哈哈大笑。阎探长道:“六爷,您不是开玩笑吧?”六爷道:“老弟,我和你开过玩笑吗?”阎探长道:“六爷,您真是智谋高深呀。我和您认识快三十年了,竟不知道六爷就是马一刀,马一刀就是六爷,佩服,佩服呀!”六爷道:“不过区区小计,掩人耳目而已!”阎探长道:“六爷,陶老爷您没杀,还把他放了,您是怎么想的?”六爷道:“不杀他,我是想从他嘴里得到藏财宝的地方。可这老东西,当初让你说对了,你就是用撬棍撬他的嘴,他都不说一个字,现在我把他放了,我是想让他去帮仪萍的忙,收拾陶家的人,最后帮我们找到财宝。”阎探长道:“陶老爷回去,怎么能是帮仪萍的忙呢?他不是添乱吗?”六爷道:“哼哼,你呀,老弟,白干了这么多年的探长了!陶家的人,个个不干净,贪污的,奸淫的,私自经商的,加之这些日子他们为了找到那份财宝,互相间掐得死去活来,许多事情已经大白于众人了,这个时候陶老爷回去,谁敢认他?认了他,不等于要了自己的命?”阎探长道:“噢!……”六爷道:“众人不认,陶老爷就会活活气疯,就会恨死陶家的人,他要想报复,就得靠仪萍了,他能不帮她吗?而陶老爷只要回到陶家,陶家藏财宝的地方,才可能露出线索。陶老爷要想复仇,他得有复仇的资本呀!”阎探长道:“六爷,您太高明了!可是六爷,万一陶家的人认了陶老爷呢?”六爷道:“没有万一,陶家的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打算,他们为了保住自己,就是玉皇大帝来了,他们都不会认的,何况一个失魂落魄的陶老爷,本来他们之间就不是一条心!……我告诉你吧,陶家,是谁也救不了了!……”阎探长道:“六爷,您真有过人之处呀!”六爷道:“一般,一般!”
    陶老爷坐在门边,已经筋疲力尽,他昏昏欲睡,嘴里却嘟囔着:“我是老爷,我是老爷,你们为什么不认我。你们这群忤逆之徒,我早晚要把你们一个个都填进井里,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仪萍透过窗子看着坐在地上的陶老爷,她身后站着小福子。仪萍看了一会,回身欲走。厨子老伍端着饭菜过来,看到仪萍,他有些慌乱。
    老伍道:“五姨太,给您请安!”仪萍觉得老伍神情不对,道:“老伍,你这是干什么去?”老伍道:“我给老……噢,不,我给那老头送点饭,我怕他饿死了。”仪萍道:“伍师傅还是个好心肠的人呀!”丁大牙牵着一条狗走过来。仪萍道:“大牙,你过来!”丁大牙道:“哎!当家人,您有什么吩咐?”仪萍道:“把伍师傅那饭菜,喂狗吧。”老伍道:“五姨太!……”丁大牙道:“舍不得呀,拿来吧!”丁大牙抢下饭菜,倒给狗吃,狗吃了几口,口吐鲜血,倒地而死。丁大牙和小福子大惊。老伍慌了,看着仪萍。仪萍道:“伍师傅,您以后注意了,饭菜是给人吃的,别的东西可不好往里放呀!”说完,她就走了,小福子急忙跟上。丁大牙道:“老伍,你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呀!”
    芦苇荡里响起枪声。陶书远骑着马打枪,射击草人,但没有射中。苏永明骑着马打枪,几枪全部射中草人。陶书玉在一旁叫好。二人骑马回来,下了马。
    陶书远道:“苏永明,真得跟你好好练练。将来有朝一日,报效国家上了战场,打不着敌人,那不是干着急吗!”苏永明道:“您这就不错了,我头几次骑马打枪,从马上掉了下来,鼻子都摔肿了!”陶书玉道:“我试试!”苏永明道:“好,你试试!”陶书玉骑上马,跑了。陶书远道:“书玉,注意呀!”
    远处有人喊道:“二少爷,大小姐,二少爷!”只见大贵骑着马跑过来。陶书远道:“大贵?”大贵跑近,下了马,道:“二少爷,家里出大事了!”陶书远道:“出什么大事了?”大贵道:“来了一个人,冒充陶老爷,二太太叫你们赶紧回去!”陶书远道:“冒充老爷?冒充老爷有什么用呀?”大贵道:“谁知道呀!”陶书玉道:“是不是真的是老爷回来了?”苏永明道:“陶老爷不是死了吗?”陶书远道:“死了呀!”陶书玉道:“死没死谁知道呀,陶家什么怪事没有!走,回去看看!”陶书远道:“苏永明,有时间我们来看你,照顾好你自己呀!”苏永明道:“放心吧,你们走吧。”
    陶书远和陶书玉打马回到陶家大院,他和陶书玉先到柴房门前看了一眼,那个人的确是老爷。陶书远回身奔跑,他推开二太太的房门,道:“娘!”二太太坐在椅子上数佛珠,睁开了眼睛,道:“书远,你回来了!”陶书远道:“娘,老爷没死呀,他回来了呀!”二太太吓得赶紧去把门关上,道:“小点声!”陶书远道:“怕什么呀?”二太太道:“你看到老爷了?”陶书远道:“看到了。”二太太道:“书远呀,你看错了,那人不是老爷呀!”陶书远道:“不是老爷?我看错了?这怎么可能呀,我刚才去看的,明明是老爷嘛,我怎么能看错呀!要不您跟我一块去看看!”二太太道:“不去不去了,他是老爷,他是老爷呀!”陶书远道:“那您说不是?”二太太道:“可咱们不能认他呀!”陶书远道:“为什么?”二太太道:“你坐下,你坐下我跟你说!书远呀,实话跟你说了吧,陶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你娘我也是一样。我在陶家管了二十多年的伙食,贪了三万多大洋,我用这些钱和永康钱庄合伙放印子钱,还在乡下买了田亩和宅子。这些事,要是认下了老爷,娘我不得是死罪吗?”陶书远道:“可是不认您就能活吗?”二太太道:“这话怎么讲呀?”陶书远道:“你们不认老爷,就得认那个五姨太,让五姨太做了当家人,你们就能保住性命吗?她会把你们一个个都填井的!”二太太道:“能吗?”陶书远道:“您就没看出来,她对陶家有着刻骨的仇恨?”二太太道:“为什么呀?”陶书远道:“为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我看出来了!”二太太道:“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吧!”陶书远道:“您不信,您就看着吧!”他说完就往外走。二太太道:“书远,书远,你可别惹事呀!”
    三太太端给陶书玉糕点,道:“书玉呀,这是你最爱吃的芙蓉糕呀,我打发人到县城里去买的呀!”陶书玉道:“行了,什么芙蓉糕,我不吃。我问你,你为什么说,关在柴房里的人不是老爷!”大梅子道:“书玉,和你娘说话,好好说嘛!”陶书玉道:“没你的事,你管不着!”大梅子再不敢说话。三太太道:“唉,这个孩子!”陶书玉道:“你是不是怕认了老爷,你贪了苏家的那一万两白银就得还了?”三太太道:“书玉,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呀!”陶书玉道:“我不管简单复杂,我也不管你们认不认老爷,可苏家的银子,你们得还,不还肯定不行!”三太太道:“还呀,没说不还,可苏永明有欠条吗?拿来欠条我就还!”陶书玉道:“欠条当然有!”三太太道:“在哪了?”陶书玉道:“在我二哥手里了!”三太太一惊,道:“在你二哥手里?怎么会在你二哥手里呢?”陶书玉道:“那个五姨太给的!”陶书玉起身走出屋子。三太太道:“欠条在二少爷的手上了?可千万别让二太太发现呀!”大梅子道:“让她发现可就麻烦了!……”
    柴房的门开了,陶老爷一愣,睁眼看。陶书远端着一些吃的站在门口。
    陶老爷看了半天,认出了陶书远,大喜,爬起来道:“书远,我的儿,我的儿呀!”陶书远道:“老爷,你吃点东西吧!”陶老爷道:“老爷?……书远,你叫我什么?”陶书远道:“老爷,你吃点东西吧。”陶老爷道:“老爷?对,我是老爷,都说我不是老爷了。书远,你真是我的亲生儿子呀,只有你说我是老爷,他们都不认呀。我的亲生儿子说我是老爷,我看他们谁敢说我不是老爷,谁再敢说!”陶书远道:“行了,你别喊了,吃点东西吧!”陶书远放下吃的往外走。陶老爷一看书远要往外走,上前扯住陶书远,道:“书远,你不能走,不能走呀,你不能不管我,我是你亲爹呀,你不能不管我呀!”外面进来两个家丁,上前推倒陶老爷,道:“去,你是谁亲爹呀,二少爷的亲爹早死了!”陶书远又要往外走,陶老爷在地上爬着上前抱住陶书远的腿,道:“书远,你是我的儿子呀,你不能不管我呀,你得管我呀!你得管我呀……”陶书远用力挣,挣出了两条腿。陶老爷还要往前撵,被两个家丁推开,柴房在外面被锁上。陶老爷捶着门喊道:“书远,我是你亲爹呀,你不能不管我,不能不管我呀!……”
    陶书远突然推开仪萍的房门,他几步上前,掏出那把六轮枪,顶在仪萍的头上,道:“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来陶家干什么来了?说!”仪萍道:“我要是不说呢?”陶书远道:“你不说我就开枪了!”仪萍道:“那你就开枪吧!”陶书远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开枪,在你毁掉陶家之前,我先毁掉你!”仪萍道:“我说了,你开枪吧!”陶书远道:“我数三个数,你要是再不告诉我,我真开枪了!”仪萍不语。陶书远道:“一、二、三……”仪萍闭上了眼睛。陶书远的手在抖,眼里含着泪水,他突然把枪对准自己的头,道:“你要是不说,我打死我自己!”仪萍道:“书远!”陶书远道:“我没有勇气打死你,可是我有勇气打死我自己,我的这条命你救过,现在我还给你!”仪萍道:“书远,你不能开枪!”陶书远道:“你别过来,你要是不想让我开枪,你就回答我的问题。”仪萍站在那不敢动,眼睛里泪水在打转。陶书远道:“好,你不说……”他的手指开始扣动扳机。仪萍大喊道:“书远,我说,我说!……”仪萍流下眼泪,道:“好,我告诉你,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是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从我记事的那天起,就有人告诉我,我的娘叫玉妮儿,我的爹叫老杜,他们都是陶家的下人。二十年前,他们俩偷着相好了,我娘怀上了我,可是陶老爷却强暴了我娘。一年后,我娘生下了我。陶老爷以为我是他的女儿,对我十分宠爱。陶老爷对我好,对我娘就好,陶老爷的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她们忌妒得要死,就设了个计谋,把我娘灌醉了,抬到了我爹的床上,那边让独眼王管家把我爹也灌醉了,两个人就睡到了一张床上。半夜里三个太太来捉奸,把我娘和我爹按在了床上,陶老爷大怒,当时就下令把我娘和我爹填了井。三个太太趁机说,那个女孩是老杜的孩子,当天夜里,就把我交给了阎探长——那时候阎探长还是县衙的捕快——让他把我扔到河里去,阎探长抱着我,没有把我扔到河里,而是给了六爷。因为六爷的女儿,那天晚上得暴病死了,六爷正伤心呢,见到我如获至宝。可是第二年,六爷的二老婆生下一个女儿,六爷就不再喜欢我。我长大了,就成了六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