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第24章
作品:《血色残阳》 陶书利进了油坊于老板店里,屋里的人正忙着给工人发饷。
一个伙计见到了陶书利,迎上来道:“哟,大少爷,您来了,有事?”陶书利道:“我找你们于老板!”伙计道:“我们老板、我们老板他……他出门了!”陶书利道:“出门了?他是出门了吗?”伙计道:“是是,是出门了……”陶书利一拍桌子,道:“胡说!刚才我还在街上看见他,他瞅见我就躲了。妈的,你快把他给我叫出来,他不出来见我,我把房子给他点了!”陶书利突然掀翻了桌子,吓得屋里人往后躲。陶书利道:“于大脑袋,你给我出来!”于老板慌慌张张从里间出来,道:“大少爷,大少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里边请,里边请!”陶书利道:“哼!”陶书利进了里屋。于老板道:“大少爷,来来,抽烟抽烟!大少爷,那事你知道了?”陶书利道:“于老板,都说你是个讲信誉的人,你怎么也干出这种缺德的事了?”于老板道:“大少爷,你听我说,听我说。六爷要买厂子和地,我说不卖,可六爷问我,为什么不卖,我不好讲呀,我又得罪不起六爷,我就不得已……大少爷,你得谅解我呀,我不是害人的那种人呀!喝茶!”陶书利道:“哼,你要是那种人,我就饶不了你了!不过你别害怕,六爷把那东西给我了!”于老板道:“六爷给你了!”陶书利道:“六爷怎么的,六爷也得给我面子!一会四太太就来了,把那东西拿给你看看。”
说话间,四太太也就进来了,道:“哟,你们俩好清闲呀,喝茶呢,叫我赶紧来,我还以为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呢!”于老板道:“四太太来了,快请坐,请坐!”四太太坐下,面对陶书利,道:“找我有什么事呀?”陶书利道:“那个东西在你身上吗?拿给于老板看看。”四太太道:“拿给于老板……这、这好吗?”陶书利道:“有什么不好呀,拿给他看看。你拿吧!”四太太道:“好好,你说拿就拿!”四太太从兜里掏出一个布包,慢慢地打开了。四太太把那张假字据拿给于老板,于老板接过来,一看,大惊道:“哎,这不是呀,这哪是我写的字据呀!”陶书利与四太太同声道:“不是?”于老板道:“不是!”陶书利道:“这是什么呀?”于老板道:“这是、这是……”陶书利道:“这是什么?”于老板道:“这是一段顺口溜!”陶书利道:“顺口溜?”于老板道:“你们俩听着呀。‘大麻子有病二麻子瞧,三麻子买药四麻子熬,五麻子买板六麻子钉,七麻子坐地放声嚎,哎哟我的大哥哟,你怎么说死就死了,你还欠我半个糖火勺!’”四太太道:“啊,怎么是这东西呀!”陶书利道:“于老板,你看准了?”于老板道:“这能看不准吗!”陶书利道:“你不是骗我?”于老板道:“大少爷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陶书利一把抢过来,道:“他妈的老王八蛋,耍人也没有这么耍的呀!”四太太道:“他也太损了呀!”
三太太一个人坐在船上喝茶,看着江边戏水的孩子和洗衣服的女人们,她不禁长长叹出气来。
大梅子上船了,道:“三太太,五姨太来了!”仪萍和小福子从跳板上走上船。仪萍道:“三太太,这地方很清静呀!”三太太道:“你坐吧。”仪萍坐了下来,大梅子为她倒茶。三太太道:“我有时候经常一个人来这里坐坐,看看水,看看江边洗衣服的女人们,和那些玩得开心的孩子。”仪萍道:“有时候你会想,过那种平民的日子,倒是挺舒心的呀!”三太太道:“莫不是你也这样想过?”仪萍道:“那是一定的了……”三太太道:“人呀,一辈子大概都搞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日子,才是好日子。”仪萍道:“搞不明白吗?”三太太道:“你说说看,什么样的日子是好日子?”仪萍道:“太穷了,吃不上穿不上,那肯定不是好日子;太富了,整天怕别人图你的财害你的命,那也不是好日子;真正的好日子,该是吃穿不愁,心中清静,无忧无虑呀!”三太太道:“世上的人,富人也好,穷人也好,有谁能无忧无虑呢?”仪萍道:“可奇怪的是,人一生都在追求富贵,追求功名,却不见谁在追求内心的清静,追求无忧无虑。”三太太道:“你不也是吗?你说你明白真正的好日子,是无忧无虑的日子,可你追求的,却不是那样的日子,这是为什么呢?”仪萍道:“问得好呀!世上的人,大概都一样的,该怎么样活着对,道理上讲,个个都无比地明白,劝起别人来都可以做师傅,可是做起事情了,道理就全忘了,并且专门和那些道理作对,越是不该做的事情越做,到头来落得全是痛苦。没办法呀,因为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做什么样的事,从你生下来的那天起,上苍就为你规定好了的。就像河里的一片叶子,它想漂到哪去,它做得到吗?所以有一句话,叫做在劫难逃!……”三太太道:“你小小的年纪,把世事看得这般透彻,真是让我害怕你呀!真的就在劫难逃吗?”仪萍道:“那三太太您为什么不逃呢?您已经知道了陶家处处隐藏着灾祸,您为什么不离开呢?”三太太道:“我想离开,可我走得了吗?那些千丝万缕的事由,牢牢地套住了我,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挣得脱呀!”仪萍道:“其中最大的事由,就是怕那笔秘密的财宝落到别人的手里吧?”三太太道:“你不是也这样吗?”仪萍道:“所以我说,在劫难逃呀……”三太太道:“我们一直合作得不错,如今,你想做陶家的当家人,也做上了。”仪萍一愣,道:“我想做当家人?你怎么知道我想做当家人呀?”三太太道:“还用细说吗?你精心安排的一环又一环,让陶家人对我恨之入骨,逼迫我自己从当家人的位置上下来,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仪萍道:“三太太也是聪明人,你突然做出退位的决定,我也没有想到。可我也是帮了你,如果当家人你再做下去,那些人会撕烂了你。”三太太道:“那不是你安排的吗?”仪萍道:“你不恨我吗?”三太太道:“我说我不恨你,你能相信吗?可我帮了你,这你应该明白。我佩服你的聪明才智。如果没有许多个人的心机挡着,我们会成为好姐妹,但是我们需要互相提防的地方太多,我们就只能是对手了。可是对手不影响合作,我帮你做了当家人,希望你不要恩将仇报哟。”仪萍道:“恩将仇报肯定是小人,可是有仇不报,那也不是君子呀!”三太太一愣,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与我有仇?”仪萍笑笑,道:“我没说你和我有仇,我就这么说说。”三太太道:“噢,吓我一跳!……”仪萍道:“三太太的胆子应该不是这么小呀!”三太太:“那倒也是呀!……”
陶书玉骑着马在仙台镇街上慢慢走着。苏永明头戴一顶破草帽,在一个馄饨摊前吃馄饨,抬头看到了陶书玉,他快吃了几口,把碗吃空。苏永明道:“老板,给你钱!”他把钱放在桌子上,快跑几步追上陶书玉,从后面一跃上了马背。陶书玉吓一跳,回头看见苏永明,惊喜道:“苏永明!”苏永明道:“江洋大盗在此,还不快快随我逃走!”他用力打马,马飞奔起来,吓得路人纷纷躲闪。二人在马上大笑。
苏永明和陶书玉骑马来到芦苇荡里的一个窝棚前,他们下马坐在那里。陶书玉道:“那天是怎么回事?”苏永明道:“听到枪响,我转身一看,是那个姓崔的躺在了地上,阎探长开枪打死了他。”陶书玉道:“阎探长为什么要救你呢?”苏永明道:“阎探长救过我一次了。他救我,绝不是因为我和他有什么特殊关系,而是五姨太和他关系不同寻常。这两次救我,与其说是阎探长救的,不如说是五姨太救的。”陶书玉道:“五姨太为什么要救你呢?”苏永明道:“这就搞不明白了。我那次被姓崔的追赶,半夜里逃进你们家院里的时候,她帮过我一次。我问她为什么帮我,她说,因为我是陶老师的学生。”陶书玉道:“这也可能,二哥很爱她……”苏永明道:“嗯?陶老师爱五姨太?不能吧,那、那辈分不对呀!”陶书玉道:“她不是五姨太。”苏永明道:“那她是谁呀?”陶书玉道:“不知道。六年前,陶老爷在上海是娶过一房五姨太,可是谁也没见过。一个月前的一天,突然就来了一个女子,说她是五姨太,就是现在叫仪萍的女子,带来一具无头尸,说是老爷被土匪马一刀杀了。从此她就成了五姨太,在陶家待了下来。”苏永明道:“怎么知道她不是五姨太?”陶书玉道:“如果是五姨太,陶老爷死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她不会留在陶家大院里,谁愿意守着那口活棺材呀?而且这女子聪明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陶家人都知道她不是五姨太,却没人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来陶家干什么来了。”苏永明道:“这真是个神秘的人物呀!”陶书玉道:“可我觉得,她对陶家好像有着刻骨的仇恨,她来陶家的目的,就是要把陶家彻底葬送掉。”苏永明道:“那陶老师还会爱她?”陶书玉道:“二哥鬼迷心窍了……”苏永明道:“为这事你好像很痛苦?”陶书玉道:“苏永明,我告诉你吧,我爱我二哥!”苏永明道:“啊,你爱你二哥!”陶书玉道:“你别大惊小怪的,他不是我亲二哥。”苏永明道:“不是亲二哥?你们俩不是一个父亲?”陶书玉道:“不是。”苏永明道:“他父亲是谁?你父亲是谁?”陶书玉道:“他父亲是陶老爷,我父亲,是一个我不愿意提起的人!……”苏永明道:“你们家的事,这么复杂呀!……”
六爷躺在镇上一家烟馆里抽大烟,很享受的样子。突然,一把手枪顶在了六爷的头上。六爷一愣,抬头看用枪顶住他的人是陶书利。六爷道:“小子,出息了,敢玩枪了,有子弹吗?”陶书利道:“六爷,我可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六爷道:“我知道,你恨着我呢。得罪人就得遭报应,没人不是这样。小子,你开枪吧,六爷我没有怨言!”陶书利手开始抖,道:“六爷,你不能这么耍人呀!”六爷道:“是,我耍了你!”陶书利道:“你想白耍我吗?”六爷道:“那你想怎么样?”陶书利道:“我崩了你!”六爷的两个保镖跑过来。陶书利道:“你们站住,你们再往前走,我就开枪了!”两个保镖站住,不敢向前走。六爷道:“小子,别喊,崩吧!可你手抖什么呀?你开枪呀,开枪吧!”陶书利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开枪,我敢!”六爷道:“是,你敢,我知道你敢,你开枪吧,开吧!”陶书利道:“你别逼我,你逼我我真开枪了!……”陶书利要哭了。六爷坐起来,轻轻拿过了陶书利手里的枪,道:“小子,真开枪就不这么叫唤了!你还没这两下子呀!”两个保镖跑过来按住陶书利,把陶书利按得跪下。六爷用枪顶住陶书利,道:“我的手可是不抖呀!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我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小鸡还多!”陶书利道:“六爷,你杀我可以,可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耍我呀!”六爷道:“你不是到处说,六爷也惧你三分吗,你不是说没把我六爷放在眼里吗?小子,我就是让你看看,六爷我略施小计,就能要你的命!在陶镇,敢把我六爷不放在眼里的人,他没有好果子吃!”突然一枪打在陶书利鞋的大脚趾头前,陶书利吓得转身爬着跑,一边爬一边尖叫:哎呀六爷饶命,六爷饶命呀,我不敢了,不敢了!……”六爷一枪接一枪打在陶书利的屁股后边,哈哈大笑。
陶书远在厨房里帮着厨子老伍削萝卜。
陶书远道:“伍师傅,怎么削这么多的萝卜呀?”老伍道:“做泡菜用呀。你打小起就爱吃我做的泡菜,不知道做泡菜要用萝卜吗?”陶书远道:“噢,做泡菜用呀!伍师傅,你还生我气吗?”老伍道:“那天晚上的事呀?不生气,我知道你们也不能把我沉江里去,你们是吓唬我呢!二少爷,在陶家,你和大小姐是心眼最好的人,你们可不会把我弄死。”陶书远道:“伍师傅呀,这些年你对我一直很好,这我知道。可是我不明白你对我这么好,我问你五姨太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她到底是什么人?她来陶家干什么来了?”老伍道:“五姨太的事?二少爷,你就别问了,我真的不能告诉你。”陶书远道:“为什么呢?”老伍道:“一个人总有不能说出来的事,装在肚子里,这个人就知道为什么要活着了,说出来了,人也就轻了,活着也就没什么意思了。”陶书远道:“伍师傅,您这话真难懂呀!”老伍道:“二少爷,我经的事太多了,总有一天,我会说的,到了我说的那天,大概也就是我快闭眼睛的那天了!”陶书远道:“这更叫我弄不懂了!”老伍突然听到了仪萍的琴声,怔了一下,站起来,道:“大贵呀!”大贵过来,道:“伍师傅,有什么吩咐?”老伍道:“你把这收拾收拾,我出去有点事。二少爷,您待着,我一会就回来。”陶书远道:“好好,你去吧。”老伍往外走去。大贵道:“二少爷,您这萝卜的根削得太大了!”陶书远道:“是吗?噢,是有点大呀!”
仪萍又在陶家竹林边弹琴,竹林边孔墙外又传来那个声音:“我真是没有看错你,你果然是个有本事的孩子,陶家的权力到底握在你的手里了。你现在可以为你的亲人报仇了,让害他们的那些人追随他们而去,一个个葬身古井……”
老伍绕到了外墙,贴着墙根,悄悄往前走,他走到了大墙的拐角处,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