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沉舟拾舟·霸业无常
作品:《白银之歌》 索蓝西亚的战事,最终以契拉东赞、祭司群在天雷轰击,灰飞烟灭而告终,为首的既然都被消灭了,其余的虾兵蟹将自然不是问题,至少,后头要面对的,是严重的社会问题,而非军事。
在所有人里头,雪歌女王始终有些想不通,她比谁都还清楚,救生索咒法的效果仍在持续,照理说,契拉东赞不可能死亡,否则自己也会受到影响,但那记巨大天雷轰击,确实把范围内的所有邪物,全数殛成飞灰,在场几万双眼睛睹,不会有错,契拉东赞在雷击的最中心,无处可逃,只有死路条,而若她侥幸不死……又到了哪里去?
这个问题,不但雪歌女王想不通,就连契拉东赞自己也不明白,当天雷落,自己感受到那惊人的电力及身,无比的痛楚,沿着神经狂袭脑部,连遭到死灵祭司们噬咬血肉的痛,都变得微不足道,自己有那么瞬间失去意识,再清醒,已经身在片漆黑空间当中,什么也看不见。
“……什么地方?既不是苍穹宇宙,也不是阴曹地府……没有星辰,不见百鬼,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除了对所在位置的疑问,契拉东赞更发现自己还未死,仍在正常运作,有受些伤,却都只是皮肉,无碍性命,自己……居然从那场大战中幸存来?
“这里不是宇宙,也不是幽冥,只是我开辟的个小空间,我的……妖闭空间。”
漆黑之中,个人无中生有地离奇出现,虽然态度不带敌意,还有几分笑意,可契拉东赞瞬间只觉得神经紧绷,不是如临大敌,而是确实面对了前所未有的强敌。
“……你……就是第三角?”
前半局的战斗中,契拉东赞确认三角结界的两边,分别是眠茶与矮人黑三王,却想不通最重要的第三角,是由哪位术者坐镇?如今见到了面,契拉东赞确认这个穿着黑斗篷的中年人,就是主持第三角的那个人,更有甚者,近距离接触之,对方身散出股波动,契拉东赞知道,那是已经完成炼体,把肉身妖化完美达成才有的波动。
不知道雪科夫那边有否成功,但可以肯定,雪科夫毕生的梦想,这个人已经作到,以武道修为来看,这人比雪科夫都要厉害得多,更别说他还开辟出专属的独立空间,这比破入虚空要难千倍,同样被视为术者的至高境界,这人两者皆通,简直就是个人形的神……
看来,天雷轰的那瞬间,雷击范围内忽然出现的片漆黑,不是自然现象,而是此人及时张开他的妖闭空间,把自己收入空间,这才保住了性命,这个如神般的男人,是自己仍活着的主因。
“不用那么抬举我,我非神,只是介妖物。听说你很聪明,何不猜猜看,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别以为施恩于我,就可以把我当傻瓜样耍,无聊的猜谜,我不奉陪。”
“哈哈哈哈,年轻人果然血气方刚,说起话来够辣够呛,那我们换个说法吧……我给你个机会,你猜猜看,为什么你现在还活着?猜得中,我留你命,如何?”
乍听起来,这像是在开玩笑,不过契拉东赞判断得出,对方不是在说笑,而且对方……绝对有实现这威胁的能力……
被人威胁,是件很不舒服的事,但不识时务乱找死,这也不是什么聪明之举,况且,眼前的情势确实让契拉东赞困惑,就算这妖人不说,她也要好好想想,弄清楚现在的状况。
“……你……是基地的人……不,应该是与基地有关的人,你身的气息不对,基地容不你这样的人物,就连太阳王也未必……”
说到那个关键之名,契拉东赞顿,冷笑道:“是太阳王吧?他要你来将我……秘密收?他还是这么天真?”
“哈哈哈哈~~~~有意思,你这女娃娃比我想得更有意思,既然说得出天真这个评语,代表你心里还是明白的……”
天妖大笑,发现契拉东赞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更聪明,要不然,她也说不出这句话来。对于雪科夫的救助,还有与基地的恩怨,她比自己早先所料还要了解得更多。
“当年,你们战败身殒,熊族奉命去清理遗迹,把不该存在的东西给抹掉,因为你们拿了基地不少援助,如果这些东西流到外头,可能造成基地不能承受的损失,熊族奉命去清理与收,而指定的收项中,有你的姓名。”
天妖道:“雪科夫办事是很行的,但他不擅长也不屑玩揣摩意这套,所以他照他理解的意思来办,他认为……基地收你,是为了斩尽杀绝,不留后患,可其实……基地……不,里头有某个人,对你和遮日那觉得歉疚,因为你们用的切,都由那边提供,最后却搞得兵败身亡,他很不好意思,想秘密接收你去,或许还给你点补偿……”
“……果然还是那派死天真的个性。”
“如果当初,雪科夫发现你的时候,没有隐匿起来,直接把你交去,说不定后头就没有那么多事了。但他选择将你藏起来,而你选择了与他合作,让整件事变得复杂……不过,也未必是坏事,透过这次的事,那边确认了你的才能,他们对于有才之士,素来都是礼遇三分,这次他们也委讬我,将你收,如果你同意,据说……他们愿意既往不咎。”
“说得好听,我真到了基地,后果难道还掌握在自己手中吗?不过,若我不就范,我的收场又是什么?由你这只妖,在这里将我处决吗?”
“所以我喜欢聪明人啊,和聪明人说话,真的可以省掉很多事呢。不过,我觉得你可以不用想太多,正如你所知道的,委讬我收的那位,是个挺天真的人,在他的预备选项里,应该没有杀生的打算,更何况……”
天妖笑道:“你也天真得很啊,没摸清楚基地的所在,就直接高举叛旗,到现在战争都输了,你还是不知道基地在哪?这样要说基地对你有多忌惮,非要把你斩尽杀绝……你也未免太把自己当事了。”
这样的奚落,听在契拉东赞耳中分外不好受,要是换成战败之前,她肯定要动手杀人,但现在却已提不起这心情,对方明确地比自己要强,况且,他说得没错,自己要反叛基地,却直至现在都还搞不清楚基地的位置,可谓无能之至。
(……形势明显不利的时候,不识时务,硬要找死,是最愚蠢的举动,这点我明明知道的,但……为何心中那么愤怒?这股怒意是由何而来?)
明知道拒绝的结果,是横死当场,自己却无法冷静地做出理智判断,这点让契拉东赞觉得非常奇怪,况且,自己与这个脸上有花形刺青的男人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旧怨,这股怒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晌,契拉东赞心里有了一丝明悟。
“你和西门朱玉是什么关系?”
“哦,看得出来吗?”天妖笑道:“你口中那个叫西门朱玉的人,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如果你对他有什么怨恨,由我来概括承受也无不可。”
能够替别人概括承受所有的仇怨,这可不是普通的交情,同时,这信心也不是普通的强,契拉东赞纵然不忿,却不能不识这份时务,否则,如果因为这样起冲突而被杀,等于是为了西门朱玉而死,那才真的是无比冤枉。
(不过,只有一件事,是必须要先弄清楚的。)
冷着表情,契拉东赞道:“你答我一事,你保我一命,将我救下来,这是出于基地的要求?还是西门朱玉的请讬?”
“看不出来你满聪明的,居然在意这样的无谓事,不过,我可以回答你,西门朱玉并没有对我要求什么,这场战争,他很努力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可被交到他手上的资源,实在是不多,他确实是很努力……而即使没有我制造的变数,他的固有布局,虽然未必能埋葬兽尸大军,却可以解决雪科夫,只要雪科夫一死,你们的叛乱也就将近结束了。”
天妖道:“因此,这一仗,你输得不算冤枉……不过,我多少有点好奇,是不是他想救你,这有那么大差别吗?难道……如果是他委讬我救人,你就宁死也要拒绝,不惜自杀?一代枭雄,竟然这么孩子气……”
契拉东赞一时无言,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天妖静静地看着她,觉得有趣,自己和契拉东赞并无渊源,这次出手协助基地破敌,是为了与基地之首的一个赌约,至于协助回收契拉东赞,基地的委讬固然是一个理由,但更重要的部分,却是为了东方恋雪。
黑暗,渐渐在空间中弥漫开来,掩盖过所有的物体,直至一切不存……
这场震动整个北地的大混战,最终以雪科夫一方的全面溃败而告终,留在香烟之丘的熊族,有相当一部分拒绝投降,不屈而死,但既然雪科夫已死,他的大弟子都出来喊停战,也不是所有的熊族都那么死撑到底,只要是生物,就有求生的本能,真那么死硬派讲气节尊严的,毕竟不是大多数。
执意要战下去的那些熊兵,最后在联军与自己人的攻击下,一一陈尸沙场,当战争结束,熊族为之重创,菁英一空,以往独占兽族高端战力的盛景,再不复见,但比起最糟糕的情况,全族灭得连一个也不剩,这无疑已经好很多了,甚至比近乎灭族的虎、豹、狼三族都要好。
每个熊族战士都知道,当家乡的妇孺近乎死光,还在这里的他们,就是熊族延续下去的唯一希望,性命变得非常重要,哪怕忍辱负重,也要把延续、复兴的责任扛起,因此,听起来非常讽刺,但人类骑兵袭击熊族根据地,将熊族老弱杀光,这件事虽然留下了血仇大恨,却也导致熊族战士分外惜命,愿意投降。
“……我不得不说,你的判断真是精准,最初我接到你的传书,要我尽率精兵,去攻击熊族老巢的时候,还想不通你怎么会做这种事,结果……居然又是你对了。”
颜龙涛澜俊美的面孔,在战场上尤其显得醒目,但此刻这张俊脸上,满是不愉快的表情。
“不过下次别再找我搞这种工作了,我们当兵不是为了屠杀妇孺的,这次我不知中了什么邪,应你之请,执行时不知有多后悔……以后我不会再替你干这种事了。”
“是啦是啦,你从军不是为了杀女人小孩,是为了要与强敌作战……扯蛋吧你!就凭你们之前的那点兵马,别说和兽族大部队正面交锋了,就算去突袭熊族老弱,可能都要死伤过半,得个惨胜,我让你按兵不动,是为了保护你们,让你们去奔袭,是因为你们的战力只做得到这个。”
东方恋雪抓了抓头,道:“只不过,确实有些东西我料不到,所以难啃的骨头到了你们这里,居然就变成摧枯拉朽了……”
此刻在东方恋雪眼前,颜龙涛澜所率领的两千骑兵,可不是普通的人类战骑,除了马匹,全身清一色的机械装备,又轻又强的战甲、火力强猛又百发百中的枪械,这样子的一支骑兵队,杀入熊族当中,结果怎么不是摧枯拉朽?
“基地那边不知该说是老实还是天真,居然还真遵守几百年前的约定,给你们装备与资本,让你们有实力去打天下……也好啦,远的不说,眼前就帮了大忙,不然你们想顺利屠杀掉熊族老弱,还不是那么容易咧。”
东方恋雪是透过姗朵拉得知这些的,当时他已委讬颜龙涛澜出击,得知此事后,后悔得要死,早知如此,他一定让颜龙涛澜率军去打硬仗,替自己啃几根硬骨头,不会让他去干“欺负弱小”的凉差。
“这场大战全都由你策画,你是这场战争的幕后英雄与最大功臣……”颜龙涛澜道:“经此一战,你在这些异族心中的份量大不相同,我估计你可以成为第二个西门朱玉。”
“哈,我倒是很想,但我一早就被雪科夫打落山崖,后头又给坚冰封住,直到熊族投降了,才被人破冰救出来,说我是这场战争的幕后功臣,非人者那边根本不信,再说……很多事情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三角大传送阵,鬼才知道是怎么冒出来的?精灵事先可没告诉我。”
东方恋雪耸耸肩,道:“非人者的认定,这一仗的大功臣是西门朱玉,那家伙莫名其妙出来,又离奇消失,哪轮到我接替他当二号?人族这边,你也看到了,大家认定眠茶将军才是首功,他击毙了雪科夫,是平定战争的首要功臣,你如果说不是,小心被那些信徒分尸啊!”
“是你自己不想出来领功吧?否则谁能抢你的功劳?”
“我不喜欢来虚的,与其被人崇拜追捧,还不如给我一些军火军粮之类的,我又不收信徒,要人家崇拜我做什么?我想好了,等眠茶将军心情好点,就去找他做笔生意,要他还我人情,提供我点实质好处。”东方恋雪道:“我建议王爷你和他把关系搞好点,说不定你将来在北地讨生活,就要靠他了。”
轻描淡写把话带过,东方恋雪脑中仍难忘不久前刚发生的那一幕,当时,雪科夫逃出树林,自己和眠茶想要往外追,却不能不顾重伤濒死的眠日首座。
要是没有眠日首座的奋不顾身,他们绝无可能让这位兽族圣者落荒而逃,现在,强敌跑了,眠日首座却付上性命的代价,心脏被掏出又粉碎的他,没有可能再活下去,死已是必然,但相较于雪科夫的逃跑,这位圣僧的反应淡定,盘膝坐起,双掌合十,一派镇定,全然无惧死亡……他本就是抱着牺牲性命的决心来参战……
“阿弥陀佛,贫僧碎了心,但雪科夫也落了个心碎的下场,因果循环,报应当真不爽……”
口诵佛号,这位大德高僧表情一派祥和,一旁的眠茶忍不住,激动地向他拜倒,“师兄,你有什么要求?我定然给你办到!”
以眠茶此刻的能力、未来的潜力,这句承诺的份量委实不小,但这位高僧并非因此而来,听了师弟的表态,他仅是一笑。
“那日我离开后,朝夕难安,回想起来,发现有一个问题是我该问,却没有来得及问的……”
“师兄有什么事情想问,请直言!”
“师弟你所说过的九忏旧事,地藏和尚辣手屠灭万人……彼时彼刻的情况,是否……恰如此时此刻?”
“……正是。”
面对眠日,已经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再隐藏,眠茶坦然相告,“当年,一种奇怪的妖物肆虐,噬人吸血,并且将受害之人感染,成为吸血鬼……感染的人很多,数以万计,各方势力将这些……病患困起关住,商议如何处理,争执不下,这些病患预备突围杀出去,地藏前辈站了出来……然后……杀光了这些病患。”
“……果然啊,那么……师弟你认为,这位地藏前辈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
“这个……”
眠茶苦笑,一时不语,这些年来他不知想过多少次,始终无法有个定论,因为像这样的问题,原本就是人类文明史上的千古争议。“牺牲少数保全大众”、“没人有权力剥夺别人的生命”,这两个概念都说得上真理,单独来看,都能成为大义,堂堂正正,可两者相互碰撞,这里头的对错曲直……就算让佛祖降临人间,也未必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如果是对上别人,我可以硬着头皮说些大道理,可在师兄你的面前……坦白说,我不知道……这么久了,我还是想不明白。传教传道之人,自己居然一片迷惘,这真是……”
“哈哈哈,师弟,迷惘证明你有所思,因为有所思悟,中途受阻,所以迷惘,这是每个修行者的必经之路,有什么好羞耻的?真正可耻的,是一生什么也不想,从来不质疑本身行为的人。”
眠日首座放声大笑,浑不似濒死之人,可几句话说下来,他脸色胀得通红,已经是回光返照的征兆。
“我也曾思索过这个问题,师弟,你可记得,九忏公案之所以被封藏,不是因为地藏和尚杀了数万人,而是因为他在大屠杀之后,被诸佛接引,直上西天,我觉得……冥冥之中,诸佛已经肯定了他的作为。”
“这我也想过……”
眠茶缓缓答道,心里却有些不解,师兄撑着濒死之躯,用最后的力气在和自己说话,所交代的事情必是重中之重,他全然不提身后事,却与自己闲扯这些昔日旧事,到底是为什么?
“师弟,你如今所行之道,看似离经叛道,背离了佛门教诲,慈航静殿必将此视为背叛,可……你有想过这一切的源头吗?”
“源头?”
眠茶沉吟着,佛家将世间一切以因果解释,可师兄临终之刻,想必不是来和自己扯那些大道理,而要说起一切的源头,那该是自己巧获九忏真传,从那篇心法中得了领悟,由此开始吸收信众愿力,化为无边佛力,开宗立派,这是善因还是恶孽?自己实在没有那样的智慧去判断,但自己已下定决心,要好好用这股力量来行善济世,决不误踏歧途。
“地藏和尚在慈航静殿修行多年,妙悟神功,可那篇心法超越寻常武术范围,地藏和尚估计是悟不出的,既然如此,心法又是从何处传来?”
眠日首座看着眠茶,缓缓道:“我的推测……这篇心法,该是地藏和尚飞升之前,来自诸佛的传承……师弟,你所行之事,正是出自诸佛的意志,你……不是佛门的叛徒,是继承佛门正宗的……慈悲,八万六千亿佛法,万流归宗,我佛大悲!”
骤闻眠日禅师之言,眠茶愕愣了片刻,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性,一下被提点,想了一想,觉得大有道理,心法若非出自地藏前辈,极有可能便是诸佛接引地藏上西天时,留下的传承,其目的……就是为了千百年后的这一段因果,有可能,当时的诸佛就已预见,多年之后,佛道沦丧,慈悲不存,为了传承佛心,必须破旧立新,成立一个新的宗派、新的佛门,所以才传承下这篇动摇佛本的心法来……
这想得有点远了,但眠茶却不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很大的一个层面上,这个可能性让他心里好过许多,一直以来,无意间成了佛门叛徒、罪人的压力,压得眠茶喘不过气,动辄得咎,甚么都不敢作,明明是一个豪情万丈的性格男,却被逼得在北地泡茶养老,实在很憋屈,即使是在东方恋雪点化,有所开悟后,也不算真正解开这心结,只能说认清事已至此,不得不为了……
然而,眠日首座所说的这些,让眠茶觉得……原来自始至终,自己不曾离开过佛途,破旧立新,也不是毁灭佛门的叛徒,而是佛门的寂灭与新生,这段因缘在千百年前就已种下,此刻开花结果,正是无边佛法的因果……这个想法……感觉很好。
(如非师兄点化,我……)
想到这里,眠茶一下醒悟过来,这位师兄特意赶回来参战,垂死仍拚命拖着一口气,来和自己说话,就是为了替自己解惑,消除心中挂碍,让自己能在这条佛途上继续走下去,对自己的殷切期盼、良苦用心,委实……
“师兄,多谢……”
眠茶欠身欲礼,想表达衷心的感谢,却发现眠日首座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掌合十,脸上还挂着安详的笑容,但不知何时……气息早停,竟是已然圆寂。
“……师兄,多谢……真是多谢你啊……”
纵然早知眠日首座必死,可当这件事实际发生,眠茶大恸,有种想要落泪、狂哭的冲动,却终究是压了下来,躬身一礼,向这位师兄表达深深的感谢。
眠日首座圆寂西去,这消息传了出来,那些因为敬重眠日首座才追随到北地的慈航弟子,受了不小的打击,这次他们万里而来,一方面是追随眠日首座,一方面则是慈航静殿派系斗争,趁机把他们扫地出门,出来是容易,想回去……就要归入别的派系,没什么好果子吃……
在这令人丧气的时候,戒律院的武僧们,公布了眠日首座的遗命,表示眠日首座生前有吩咐,如若他不幸身死,希望那些敬重他的弟子们,也给予眠茶同样的敬重与支援,在异地找寻佛门的希望。
这个遗命号召,发挥了不小的作用,本来这一仗完结后,很多慈航弟子都要南归,现在因为这道遗命,里头近半的人选择留下,追随眠茶,共同扶持这个新成立的教派。
“师兄虽然身故,却仍有惠于我等……”
眠茶有着不小的感慨,当初在慈航静殿,自己与这位师兄并不是很熟,也算不上有什么交情,甚至因为违规与执法,发生过几次冲突,没想到多年后北地重聚,他对自己真是仁至义尽,拚了命在扶持这个新教派。
而眠日首座的这份良苦用心,绝没有白费,此战之后,这个新教派以野火燎原之势,迅速气吞雨林。兽族的情况相当凄惨,虎、豹、狼三族几乎灭绝,熊族也没好到哪去,族中的精英几乎都战死沙场,元气大伤,失去圣者雪科夫的他们,更失去斗心,一时难以再起……整个迷濛雨林,统治体系完全崩溃,过往的大族,不是废了就是灭了,中小部族还没从尸祸的震惊中镇定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对雨林进行有效统治的,就只有眠茶的这支新兴势力了。
如果说这是一支人类的势力,想要称霸雨林,统治兽族,那断断无可能,即使是那些战力不强的中小兽族,也会誓死与人类拚到底,但眠茶手下的信徒,在急遽扩增之下,兽族的比例超过八成,而且眠茶不是开口霸业、闭口霸业,是满口的服务与奉献,来此只为了行善,一切也是为了让大家生活更好……这个口号,让各个兽族易于接受,不知不觉地接受了眠茶的统一调派。
十几天过去,整个雨林都在眠茶的实质控制之下,这位活佛的命令一出,比当日的雪科夫圣者还管用,各族无不乐意听从,到了这一步,兽人们才意外发现,眠茶的权势犹在遮日那王之上,狮族、熊族未能全功的霸业,已经在眠茶的手上实质完成了。
“……我倒是有点明白了。”眠茶摸了摸下巴上的胡渣,对东方恋雪道:“以前有一位天下霸主说过,他并没有特别想称霸,只不过不知不觉,比他强的人都一一死掉,最后死光,他环顾天下,发现没有比自己更强的,于是……他就成霸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