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诫誓武学.拈花神通
作品:《白银之歌》 胡燕徒开口说要清理门户,并不是随口说说,刚才一面接战,一面回忆,稍微想起了一些旧事。
在慈航静殿的时候,眠茶的个性也是又臭又硬,和什么派系都处不来,孤魂野鬼一个。这种背景,当然不可能练成什么高深武学,离开慈航静殿时,武功只是一般,现在能够提升上地阶,自然不可能是靠修练慈航武技,只会是得益于兽人战技,通敌卖国这个罪名,并不冤枉。
不过,就算得益于兽人密传,拥有地阶修为,但最多也就是这样了,慈航静殿中不乏地阶高手,却没能出一个像天妖那样的绝世强人,眠茶当然更不可能,而要对付慈航静殿的高手,如来神掌具有绝对优势,甚至能产生一种阶级压制的效果,所以胡燕徒立刻决定使用神掌,这……不是为了存心炫耀。
在胡燕徒掌扬佛火,悍然推出的同时,东方恋雪就看透了他的想法,更暗叹他少想了一层,一个能把“如影随形掌”悟透的人,绝对不是一个不参佛理,只会闷头练武的人,要拿徒具威力,却没有佛门至理蕴含在内的神掌去强压,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更何况……两股力量对撞,眠茶的两根指头,没有聚成剑指,照说力分则弱,可是与这半式金顶佛灯相撞,白光与佛火一触,居然将佛火轻易化消,白色光华漫延过去,染上胡燕徒之身,白光所过之处,畅快舒泰,胡燕徒心里一片祥和,生不出半点杀念、战意,就连怒意都被消解。
人没有斗志,手上自然没什么威力,胡燕徒一身力量,却偏偏使不出来,甚至不想使出来,浑身放松,进入了一种安和宁祥的状态……自然,也就没有防御了。
东方恋雪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眠茶的这一手,恐怕已不属纯武功的范畴,至少自己不晓得慈航静殿中有什么武功是这样的,感觉上,这一手更近于佛门神通,和自己的“一念痴迷”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一念痴迷是让人神魂动荡,意不守舍,不能防守;这一手则是直接打消敌人的战意,让敌人虽然清醒,却不想战斗、不想防守……两种技巧难分优劣,却有近似的奥妙。
而眠茶真正的攻击,就在胡燕徒最弱的一刻发动,他双臂一错,臂上骤生无匹金刚力,运掌如飞轮,推击在胡燕徒胸口,劲道有若洪涛,刚猛绝伦,无比霸道的一掌,由前胸直透后背,胡燕徒的背后爆出两个血掌印,口鼻溢血,眼前发黑,险些当场就晕过去,只是他天性勇悍,尽管中了这一击,半昏迷之中,却还握紧手中兽王刀,凶猛劈砍一刀。
观战的人们与兽人们,都对胡燕徒的剽悍大为吃惊,这一击由他们来受,肯定是当场晕死,这年轻人明明也半昏了,却能撑着咬牙还击,真是千里挑一的善战之人,而东方恋雪同样也吃惊,因为这刚猛无匹的一式,他曾在典籍中看过,那是一套已经失传许久的东西,虽然只在历史上留下短暂而灿烂的寥寥一笔,但眠茶将胡燕徒连人带刀一起轰出的手法,无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神技……“地藏和尚的九忏罪禅式?”
东方恋雪的一声低呼,没引起旁人注意,因为对于这一套早已被遗忘的禁忌武学,除非很博学多闻,否则真是没几个人知道,但眠茶却一下转过头来,双目炯炯地盯着他。
承受着眠茶的目光,东方恋雪耸了耸肩,“不用装样子了,如果你真要对付我们,就不用花那么大力气替我们驱毒,你刚才的那一掌,其实也可以让老胡伤得更重的,既然你有意留手,我们大家不妨有话直说,把真实目的直接说出来,坦白讲,我们很赶时间的,还要回巴吐城去,当然啦,如果大师你愿意率军随我们回去,那就更好了,整座雨林里,你大概是我们唯一能找到的援军,你这边一村的精壮人员,总战力还在巴吐城五千士兵之上啊。”
“老子记得对你说过,他们之所以跟随老子,不是为了上阵杀敌的,老子也不会让他们参与战争。”眠茶看了一眼周围的众村民,再望向东方恋雪,“你觉得老子是装样子,那你认为,老子是想对你们怎么样?”
“这个……还真是说不准咧,像你这样的前辈高人,都有高人的派头,看到晚辈,总要出手试试之类的,好像不给晚辈一点下马威,就不像高人一样,唉,这种习惯很要不得啊,你当晚辈的时候,是不是常常给前辈恶整?”
“呵呵,你的眼光很利,判断也准,小辈中有了你这样的人才,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夸奖了,我倒是很佩服大将军和尚,武功突破上了地阶不说,练的还全都是禁忌东西,真要传扬出去,恐怕老胡的仇家还没有你多。”
东方恋雪道:“你从兽族战技得了好处,将之融入本身的武学,这固是创举,但传回南方,慈航静殿恐怕就不会放过你,而九忏罪禅式是佛门禁忌,佛门中人练了这个,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只是这些都还不及你那两指要命,如果我没看错,那应该是……拈花神通?”
“……果然眼力不俗。”
眠茶闻言一笑,却是骤然闪身,一眨眼便来到东方恋雪面前,东方恋雪察觉来意不善,连忙一闪,险险避过,但眠茶的攻击连环而来,杀意内敛,攻势却凌厉,已经超出了试探的应有范围,周围观战的人与兽人,甚至也纷纷出手,堵截东方恋雪的后路。
“和尚,你来真的?”
“你很聪明,可惜太过自作聪明了,告诉你,你想的东西全都错了!”
眠茶着着进逼,东方恋雪闪了几回,终于被他一爪封着,不得不与之对拼一招,这是东方恋雪最不愿意冒的风险,因为此刻在东方恋雪眼中,眠茶全身形同沾上剧毒,哪怕碰上一下,都可能有大问题。
果然,双方对掌一拼,眠茶身上亮起白光,沿着东方恋雪的手臂蔓延过来,东方恋雪晓得厉害,不得不冒着泄底的风险,急使“一念痴迷”的法门相抗,收摄心神,总算抵住白光中的异力,只是两相抗衡,这两种无上法门虽难分轩轾,可东方恋雪修习时日太短,远不及眠茶,比拼之下,头痛欲裂,觉得好像有一座山压砸在脑袋上。
“巴吐城的工厂,是老子精心所设,居然毁在你们手里,这笔帐还没找你们算,原本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救了毒发的你们,打算慢慢与你们算帐,可是,你们的运气实在太糟了……”
眠茶道:“你们才刚被带回来,后头就马上有客到,要求老子将你们擒下、交出,老子可没什么理由要袒护你们,你们就怪自己运气不好吧!”
东方恋雪听得暗暗心惊,他确认眠茶这话非虚,那又是哪一路的人马,藏在眠茶之后想当黄雀?兽族?狮族?还是什么想暗中搞鬼的人类了?
眠茶神念再催,身上白光大盛,此涨彼消之下,东方恋雪再难抵挡,终于防御崩溃,白光一下漫延过来,将他整个吞噬,东方恋雪支撑不住,闭眼昏睡过去,眠茶松手,人软趴趴倒在地上,自然有兽人过来,将人绑起。
“把这两个小子吊起来,晚一点会有人来收货!”
眠茶一声令下,东方恋雪、胡燕徒两个都被高高吊了起来,双手给捆绑在一起,吊在树梢,离地足足三米高,像两条腊肠一样,随风摇晃——
时间分秒过去,夜也越来越深,东方恋雪双眼紧闭,像条死猪一样呼呼大睡,睡到连口水都流下来,鼾声大作,吵得旁边的胡燕徒烦闷透顶。
(可恶,要不是因为顾念旧情,不敢动手,我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太可恨了,只要我能挣脱,一定讨回颜面!)气恼之下,目光瞥向这村落的每个地方,对那些兽人越来越看不顺眼,就算是村中的那些人类,看起来也像在和兽族勾结,胡燕徒怒从心起,只想冲下去砍人,只不过,虽然道没有受制,周身真气却提运不起来,连肌肉都酸软无力,令自己没法挣脱,兽王刀被眠茶收走,距离颇远,更召唤不来……这种样子实在太过丢人,胡燕徒越想越气,判断可能是受制于某种自己不晓得的点手法,与其继续在这里当风中腊肠,不如行险,逆行真气,冲击经脉,有七成可能恢复行动。
正预备要付诸行动,忽然听见一下窃笑,声音不大,像是成功偷了蛋的老鼠,得意笑了一下,不过在深夜时分,一点点小动静,都听得格外清楚,更何况距离那么近,胡燕徒立刻就瞪向这声窃笑的源头。
“东方,你没晕吗?”
“当然有啊,你没看我刚刚睡得很香吗?横竖打不过人,趁机好好睡一下,我们这么劳碌奔波,好久没这样睡了,你都不懂得偷个闲吗?一个人气呼呼的,这对你有什么帮助?”
东方恋雪眼睛仍闭着,从底下往上看,完全就是一副晕死过去的样子,没有任何人会怀疑。
“而我劝你还是冷静些,如果你真的逆行真气冲,我保证你不但解不开,还会死得乱七八糟,因为你压根就没发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动不了。”
“我没发现,难道你又发现了?”
“这个当然,你听过拈花神通吗?”
“……慈航绝学之中,有一门拈花指,能以柔力穿金断石,但拈花神通……这个就没听过。”
虽然没听过,但胡燕徒知道,慈航静殿中冠上“神通”之名的绝学,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如果不是如来神掌那样的绝顶武学,就是可以延伸下去,最后开宗兴派,独立一家的东西,像是大名鼎鼎的“拂拭神通”,尽管没什么杀伤力,却几乎可以克尽天下的魔法,让所有的魔法师对佛门望风而逃。
“唉,你除了闷着头练武,也应该多学一点东西的,好歹也是慈航静殿出身,怎么连自家的绝顶神功都不知道?”
“这我哪有办法?佛门之中,有智慧的大德高僧那么多,慈航静殿的传承又完整,不断有人踩在前人的基础上,研发新的绝技,有些成功,有些失败,但有更多虽然没失败,却也算不上成功,开发出一大堆异想天开,威力不如预期,却有许多稀奇古怪之处的东西,成千上万,我哪可能全部都知道?”
胡燕徒所言不错,东方恋雪也明白,其他门派因为传承不久、累积不够深,纵有才智出类拔萃之人,创发功法,也往往程度有限,很多时候都在重蹈前人的老路,但像两大圣宗、魔门这样的组织,千百年的传承,真正起到了累积出“文明”的效果,历代英杰均在前人基础上更进一步,长久下来,有过的高深功法如恒河沙数。
世人皆知,慈航静殿四大绝学,惊世骇俗,其中以如来神掌为第一,对上其他的佛门武技,更会形成位阶压制的效果,这让如来神掌被放上一个至高的尊位,但在魔门的典籍记载中,佛门里头与四大绝学同位阶,甚至不下于如来神掌的武学,所在多有,只是因为某些理由,或是没人晓得,或是没人肯练,这里头很多还被冠上一个禁忌之名,让人敬而远之……“远古时代,佛祖的弟子问道,佛祖拈花微笑,不言不语,此中蕴含佛法真意,所以用拈花两字来命名的,通常都蕴含佛门大道在里头,妙不可言,可意会,不可言传。”东方恋雪笑道:“如果这样说,你还没什么印象,那我再提示一句,这东西在慈航静殿被分在诫誓武学,这样想起来了吗?”
胡燕徒双目圆睁,明白自己为何从没听过这门拈花神通,因为那就是自己绝不会接触到的东西。
佛门辽阔无边,内中千宗万派,除了正统的修行,还有很多异想天开的法门,别开蹊径,甫以其他条件,快速助长本身修为,像是著名的苦修一脉,就是用近乎自虐的方式,痛裁其身,承受的痛苦越多,修成的功夫也越强;而除了这样的肉身苦行之路,佛门之中还有一个支派,讲究遵守戒律,背负着多款戒律修行,成为一种咒约,越是守戒,本身佛法境界越高,修为也越强,不过一旦破戒,可能百年道行一朝丧,瞬间化为乌有。
正因为有这样的风险,所以佛门中信奉“本来无一物”的禅宗派系,常常对戒律一派嗤之以鼻,认为他们经不起考验。不过,高风险也会带来高回报,戒律派很难出现天才,可一旦咒约成立,起步阶段往往修行奇速,一路顺风,要到中阶后期、高阶才会遇到瓶颈,但只要他们有足够的决心与毅力,斩断尘俗诱惑,要冲破高阶、地阶的门槛,也未必是什么难事,所以选择这条路的佛门弟子不乏其人。
当然,以胡燕徒的个性,就是杀了他,他也成不了这块材料,什么清规戒律,他心里压根不信、不服,如何能守?不能守戒,当然更不能设下咒约,否则三天两头废功一次,早就完蛋了。
听说这门拈花神通是诫誓武学,胡燕徒就理解为何自己会没听过了,那个系统的东西,自己根本不想去接触,没听过也是正常,只是这么一来,另一个问题又浮现出来。
“不对吧?东方,那个眠茶……练诫誓武学?你确定?他守的是什么诫?”
据胡燕徒所知,诫誓武学的特性,是誓约越严厉、背负的诫律越多,修成的武学越厉害,绝不可能只是随便守一个不杀生、不吃荤的规矩,就练成绝世武功,慈航静殿中能循此路修上地阶的几个长老,所守的诫律吹毛求疵,动辄得咎,仔细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说是活圣人也不为过。
至于眠茶,从他刚才与村人一同烧烤进食的情况来看,他荤腥不忌,酒也喝得不少,开口闭口都是粗话,口业没少造,更别指望他会不妄语;邪这点不好说,偷盗这点也是别想了,因为他似乎还会率队打劫……佛门的主要诫律,他基本上通通不守,这样要说能修成诫誓,那才是见了鬼。
“唔,所以连我也觉得奇怪,慈航静殿确实将拈花神通放在诫誓武学之中,史上修成过这神通的寥寥数人,也都是走负诫修行的路子,难道是我判断有误?还是传闻有错?”
东方恋雪道:“拈花神通,名头不响,但在等级上来说,这东西是与如来神掌同级数的,如果修练大成,据说能消天下一切不祥戾气,普渡众生,化无边地狱为极乐净土……听来很玄,对吗?简单一点的说法,就是净化类的最高境界,这下你懂了吧?”
“净化?不是吧?那摆明是一种精神攻……等等,杀意、怒气,这些确实也算是不祥戾气,净化之法与这相关……原来如此,练到高深处,还有这样的用法?”
“还不只是这样呢……”
东方恋雪脑中,浮现出那名狮族兽人被gan掉的一幕,当时他被白光击中,眼耳口鼻一起喷放白光,当时自己就起了疑心,因为那是能净化一切的真焰佛火,又名灭却净焰,可以焚灭所有的不洁、不祥,在佛火之中等级数一数二,通常的施放方法,是由高僧施法,幻化出佛焰莲华,声势极大,可是狮族兽人被焚灭的时候,那道白光并无赫赫声威,仿佛信手拈来,这种挥洒自如的手法,不像凡俗僧侣所为,倒有几分神佛亲临的意象,环顾自己此生所知,似乎只有佛门传说中的拈花神通,才有此能为……“你晓得吗?拈花神通虽然是佛门无上奥义,走的是净化之路,又被分类在诫誓武学,但它在慈航静殿是被禁止修练的。”
“有啥问题吗?横竖是没人练得成的鬼功夫,让不让人修练有什么差别?慈航静殿里头像这种根本没人练得成,却又被加上禁忌,脱了裤子放屁的功夫多着了,你……”胡燕徒说到一半,忽然明白过来,“等等,这么光明正大,又要持诫修行的东西,为什么会是禁忌?”
“所以我才在怀疑,拈花神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会不会修练这功夫的时候,容易遭受心魔侵袭,才需要持诫修行,而即使如此,出事机率还是很高,这才变成了禁忌。”
“但以净化为主的心法,应该是要破邪、去邪,怎么会……”
“灯塔底下,常常都是最黑暗的,况且你没发现吗?你这位师叔口味超重,练功还专门练那种禁忌的,除了拈花神通,他打你的那一掌,应该是九忏罪禅式之一……真恐怖,这两套神功不但都是禁忌,而且一个失传,一个只有残本,还被严格控管,他到底是怎么学会的?”
拈花神通也就算了,东方恋雪对于九忏罪禅式兴趣极高,这套只在历史上惊鸿一瞥的绝学,杀人如麻,恶名昭彰,但威力确实不同凡响,一度被推崇为外家功夫的绝顶境界,魔门、慈航静殿都有收录,却也都不全,就是想练也没法练,不过相较于慈航静殿,魔门这边已经出过修练成功的例子,天妖不晓得透过什么方法,居然修成了整套的罪禅式,更将之演化,由外入内,化为属于他自己的封禅九忏。
东方恋雪得了九忏真传,对原始版本的罪禅式,更感兴趣,总觉得要是能接触原始版本,对自己的参悟必定大有帮助,可惜天妖没传下来,眼前眠茶倒是一个机会,但横看竖看,他也不像会教自己武功的样子,不用指望……胡燕徒没有想那么多,比起眠茶背后藏了什么黑幕,他还更关心自己眼前的处境。拈花神通造成的冲击效果,令肢体麻痹,一时三刻是动不了,眼看着时间这么过去,总不成自己就一直吊在这里晒腊肠吧?自己对于这种场面没办法,但东方恋雪机变百出,这种小场面,他没理由想不出脱困之法。
“东方,你小子诡计多端,别在这边死吊着,快想点办法出来。”
“别急啊,他说有人要他擒下我们,他要把我们交出去,换句话说,很快就有人来接收……这是放长线钓大鱼的好机会,我打算先看一看,到底眠茶的背后是什么人?”
“他离开寺里的时候,武功平平,现在却变得那么厉害,背后肯定有鬼,你是想看看他与什么人勾结,从哪得到的后援吧?主意不错,但兽人大军随时会攻城,我们还在这里放长线,你不觉得我们本末倒置了吗?”
“是有点,但如果不这样,难道你要我老实承认,现在我也全身麻痹,动弹不得,想作什么都不行吗?”
“………干!”
胡燕徒骂了一声,这才明白东方恋雪的情况与己相若,暂时都束手无策,指望他是问道于盲。
而两人吊在树上直晃荡,虽然从底下遥遥看上去,他们两个没有什么问题,东方恋雪更像是处于昏迷,但落在有心人眼中,还是看得出来他们两个在交谈。
“那两个小王八蛋,嘀嘀咕咕的,不晓得在说些什么?”眠茶皱眉道:“以他们的处境,多半是在打些放长线钓大鱼的主意,想看看老子要交货给谁吧?”
“这可麻烦了,要是迟迟没人来收货,难道你就把人一直吊着?”
“问你啊!是你说要把他们两个拿下,我才动手抓人的……他妈的,两个小王八蛋都很有本事,比兔子还难捉,如果不是你说要捉,我直接一脚把他们踢回巴吐城去。”
村内的建筑都是茅屋,眠茶的住所也不例外,屋里陈设简单到极点,墙壁上什么都没有挂,地上也只有几个蒲团,除此之外,就是一堆酒瓶和菸草。这位不守清规的将军和尚,有抽菸的习惯,直接用菸草卷起来抽,口味又呛又重,一走到他身边,就可以嗅到那股烟味。
而在眠茶的对面,有个人坐在那里,如果不出声,没人会发现这里坐了个人,因为套着一件黑色斗篷的他,整个人与黑暗完美结合,仿佛融入黑暗之中,让人难以察觉。
听着眠茶的话,黑斗篷之下的人笑了,隐隐约约,他脸上五彩斑斓的花朵刺青,绽放着明艳光色。
“巴吐城的实验,费了你不少苦心,就这么被他们毁了,你甘心吗?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不觉得对他们太便宜了?”
“什么实验?老子在巴吐城所作的,是一次尝试,可不是试验!当时我确实相信那个作法可以成功的,能救一城之命,换得一段时间、一段范围的和平,现在看起来也不能说有错,只是效果不如预期而已,生命啊……就是复杂,不管是人或兽人,不知不觉就让事情偏离本来方向……”
“倒不如直接承认,你当时太年轻,看到的东西有限,想法也简单了些,换作今时今日,你还会作同样的事吗?”
“嘿,作了就作了,难道还怕人说吗?老子作的也许是傻事,却不是错事,要是当初没有那样的安排,在雨林留下一根钉子,封住兽族的脚步,遮日那王的兽军早就屠光三星葱领以北的所有人类,挥队南下了,那时连帝国都不见得能保住。”
“有道理,朋友你大智大勇,这个策略确实不能说错,成功地为人族争取到时间,只是可惜……帝国上上下下,并没有珍惜你争取来的成果。”
眠茶闻言默然,当初穿过绝境长城,初来北地,他就晓得帝国对北疆边防的态度,冷到了一个怎样的程度,明明是国之要事,甚至是全体人类性命攸关的大事,却吝于投入资源,甚至就连慈航静殿都没人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仿佛所有人都觉得事不关己,什么异族、什么北疆,都只是一些远在天边,八杆子打不着的事,反正天塌下来,自有个子高的顶着。
要是在这些年里头,帝国能整军经武,充分备战,搜集北地情报,作好充分了解,可能一切都会不同,但这么些年过去了,帝国对边防的态度不变,反而还好像认为有座巴吐城在,尽管可以高枕无忧……这才真是本末倒置。
“或许,这样也不错……”眠茶瞥了一眼外头的星空,天地苍穹,无边辽阔,偏偏自己被绑困在这里,不得自由,“遮日那王虽然身死,兽族的年轻一代,却都还继承着他的霸念,和平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就算没出这次的事,他们也容巴吐城不久了。”
“分分合合是天下常态,战战和和又何尝不是?朋友你已经尽力了,不过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觉得……人类与北地异族,当真没有和平谈判的可能?非得要兵戎相见吗?”
“没有可能!”眠茶斩钉截铁地答道:“光是东部的兽族,可以讲好处的,就已经没什么可能了,至于西部的精灵、翼人,那些连收买都没有可能,完全不跟你讲好处的,想要和他们谈和平,那除非……除非……”
“除非如何?”
“除非当日的西门朱玉复生,重回人间,才有一丝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