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进一退.无奈兄弟
作品:《白银之歌》 在东方恋雪的记忆里,几乎是从自己懂事的时候,就已经跟随着小叔学艺,要说起自己的修业过程,跟在小叔身边学东西的时间,远比跟在父亲那边要长得太多、太多了。
父亲……忙于魔门大业,虽然压根没人知道他整天都在干什么,不过他就是忙得没有影,别说是自己,魔门中的其他人,想见他一面也都不容易,但说也奇怪,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疏忽了对魔门的管理,有机可趁时,他却如鬼魅般的出现,粉碎掉每个别有异心的人……这样的一个角色,魔门之内敬之畏之,可谁也不会喜欢。
东方恋雪的情形也是一样,每次以为父亲不会出现,练功可以偷懒的时候,父亲就会离奇出现,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这个老爸还有一个特别身分:主考官,每次出现,就是要考试,考试不过,就是惩处……普天下大概没有哪个小孩子,会喜欢这样的老爸,所以东方恋雪在很小的时候,就充分理解魔门中人对本代天魔的感觉……
在这样的情形下,东方恋雪对小叔的好感,自然远远多过父亲,只不过随着年纪渐长,父亲慢慢也不再担任考官的角色,而是直接把这不得人心的工作,扔给阎罗王来担任,每次考核都是事关生死,通过就活,没过就死,再也不需要什么事后惩处了。
‘可恶的臭老爸,总有一天,我定要……’
太小的年纪,说不出什么太恶毒的诅咒,而且每次话说到一半,不是气力耗尽,说不出话,就是直接伤重晕死过去。在这样的成长过程中,东方恋雪慢慢发现了一些异常,就是有关小叔天妖的问题。
‘小叔,我觉得……你很奇怪啊。’
‘哦?哪里奇怪了?’
‘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哈哈哈,这有什么问题吗?世上本就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啊,人与人相比,总是不一样的。’
‘但……魔门之中,所有人都表现出很强的企图心,就只有你,好像什么都与你无关,你不争任何的东西,不要任何的好处,甚至也不去害任何人,魔门之中,我没看过和你一样的人。’
许久之后,东方恋雪渐渐明白,魔门中不是没有那样的人,只不过在弱肉强食的竞争下,一早就掉,成为别人的踏脚石,不会有命活到最后,天妖则是唯一的例外,因为有能力踩着他上位的人,基本上是没有的。
然而,当时的天妖只是一笑。
‘人各有志,别人感兴趣的东西,我不一定喜欢,而我不是没有追求,只不过追求的东西,恰好与别人不太一样,才给了你这样的错觉,魔门很大,里头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人,是你见得少而已,我与其他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
哪怕年幼,自己也听得出来,小叔他百分百是在哄小孩,也因为被人小看的不快,让自己问出了那个一直想问,却也一直知道不能随便问的问题。
‘才不一样咧,小叔,你的力量、才学、资质,全都不输给我爹,说不定还比他更强,又不像他那么讨人厌,以你的实力,我真想不通为什么你要过这种隐居生活?明明你就可以……’
话没有能够说下去,因为天妖的严峻表情,让小小的东方恋雪吓到了,在他后来的记忆中,天妖永远都是那么悠闲,那么从容不迫,仿佛将什么都掌握在手里,别说是脸色大变,他连被掀起情绪波动的机会都少之又少,能够一句话便让他脸色大坏,这可以说是非常难得……当然,这也同样代表,那个问题问得非同小可,甚至可以说,这问题确实触及了天妖此生的最痛。
‘朋友,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大哥的修为与力量,举世无双,他的智慧更非你目前所能理解,普天之下也唯有他,才够资格成为魔门之主,不管是哪一方面,我都与他相去甚远,这一世我只会在他之下……我对目前的生活情况很满意,你觉得我消极避世,那只是因为各人所好不同,我所追求的东西,恰好和其他人想要的不太一样,所以他们汲汲营营,我云淡风轻,但我也是在做准备,终有一天,我会去追求我的理想、我的梦。’
哪怕年纪小,东方恋雪也觉得小叔这些话言不由衷,以他的才干、实力,足以在大地掀起滔天风云,叱吒一方,成王称霸,这些对他都不是难事,这么样的一个强人,却自囚于荒山,过着近乎自虐的苦行生活,孤独无伴,这只要是个人,就不会满足于这样的生活。
打小他对自己的称呼就是“吾友”、“朋友”,以平等、对等的态度相待,从不摆长辈的架子,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几岁的毛头小鬼,这种异常的态度,只说明他太过渴望一个朋友……就算是绝顶高手,也一样会感到苦闷,一个寂寞成这样的人,说他对当前的生活满意,这话就算哄小孩,小孩子也不信,只能说……他是不能不满意。
从有记忆开始,最常听小叔说的一句话,就是“妖永远只会在魔之下”、“兄长才是真正的无敌强人,我不能与之相比”,反反覆覆地强调,几乎都可以说是在洗脑了,隐藏在这些话之后的无奈心情,东方恋雪当然感受得到。
(世俗宫廷,帝王之家,争权夺利,一向是刀刀砍到见骨,绝没有人情好讲的,魔门重利轻情,连那层假面具也撕掉,权力斗争的惨烈,只会比任何帝王家都更厉害,别说做出实际的反叛动作或是存有反心,恐怕光是具有足以威胁人的实力,就要不得好死了……)
这些事情,当时的东方恋雪还不甚明了,但随着年纪渐长,接触到的东西渐多,他知道了更多让他暗自心惊的事。
天妖并不是一开始就在华尔森林中修行,身为本代天魔的亲弟,他最初的才干不算出众,还天生体弱多病,被判定为“修习武功难有成就”,给送去修练魔法,预备走术者之路,但在素以武道为主流的魔门,走这条路基本上就和被判死刑没多大差别,所以谁都没再对这个拥有强大血脉,却天生体弱的半废人,投以过多的注意。
谁也想不到,素来表现得冷漠无情的本代天魔,却像是很中意这个岁数相差颇大的弟弟,不但给予了难得的关注,还秘密将魔门至高绝学相传,那套名为“修罗劫”的绝学,在魔门中有着特殊地位,素来只传立有大功的重臣,甚至一度被限定为只有天魔才修练的掌门绝学,谁都没有想到,天魔会秘密将这套绝学私传给弟弟,更想不到……那个体弱的废人,为了不辜负兄长的心意,赌上性命,不分寒暑昼夜,暗中近乎自残地苦练,而且最后居然还被他走通这条路,真的把修罗劫练成。
从神功有成的那一刻起,那个体弱多病的少年不见了,人生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他开始执行魔门的任务,连续数次出手,击杀多名高手,其中还包括一些让魔门头痛已久,却束手无策的强人。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遭遇不少危机,好几次险险送命,但最终仍凭着过人的智慧、武力、胆色,闯过死关,甚至拼上同归于尽的风险,把任务完成,一时间名动魔门,特别是当他与兄长连袂出击,干下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受封“天妖”之后,声势一时无两,如日方中。
所有的成功者,都会受到瞩目,自然而然会有一群支持的人围拢在身边,哪怕并非本愿,也会出现崇拜他的人,送上赞美与敬仰,跟随敬仰而来的,还有期待,当这些东西都一一出现,一些耳语也开始在魔门内部流传。
本来天妖所行的术者之路,在魔门被认为是没出息、没前途的路,因为流传于魔门之中的巫法秘术,比寻常的黑魔法更艰晦难通,往往要多花上数倍的努力,才能修上相同的境界,而魔门以武道为主流,优秀人才几乎全都练武,只有无望武道的二、三流人物才寄望于术数,此消彼长之下,在魔门修练术法素来就是没希望的代名词。
然而,天妖却是同时走通两条道,魔法与武道都有所成,同时身为地阶武者与大魔法师,相得益彰之下,无疑就成了魔门之内最受瞩目的新星,甚至许多人开始认为,天妖的实力若全面爆发,可能已凌驾天魔之上,即使现在还不成,也是迟早的事。
天妖当然不这么认为,自己修练得越强,越是能感受到兄长的强悍,他恐怕早已突破地阶,到了另一个层次,自己纵然魔武双成,又如何能与兄长相比?
这个自我认知是不错的,但在魔门这种环境下,根本没有人理会,那些知悉内情的人反而说,若不是天妖分心旁骛,以天妖的优异资质,肯定早已取得突破,超越地阶,还有可能是魔法、武道双双超越,成就魔门已数百年未有的传奇。
年轻的天妖希望能够透过解释,厘清误会,避免不必要的困扰发生,但在魔门之内,就找不到多少真诚与善意,太多的别有用心与挑拨,让天妖越描越黑,之后,当他听到“天魔故意让天妖修练魔法与修罗劫,是为了将其引入歧途,分其精力,以免日后产生威胁”这样的说法,在魔门内部开始流传,他晓得大错已经铸成,再之后……没什么之后了……
天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所有的权位与荣耀,宣称闭关修练,不再接任务,不再出手,甚至也不再和任何魔门中人往来。魔门高手闭关,这类的事情时有所闻,不算新鲜,但什么也不交代,忽然就消失,什么人也不见、不连络,这种闭关通常是“被闭关”,也就是遭到监禁的同意词。
被天妖吸引过来的魔人们,树倒猢狲散,而一个刚要成形的魔门新派系,瞬间崩溃倒塌,魔门的天妖神话,就这么在开始阶段,便烟消云散了,随着时间过去,魔门世代交替,天妖之名多数人早已不复记忆,都不晓得在华尔森林内,还有一只曾经光照魔门的妖,隐藏栖息……
作为天妖寥寥无几的亲人之一,东方恋雪虽然自负聪明,却从来就弄不懂父亲与小叔之间的关系,若说这兄弟之间全然无情、没有信任,父亲怎会把自己扔给小叔来教养?但若说他们之间有兄弟情,父亲又为何让小叔过着这种自囚于林,空负一身惊世绝艺的生活?
这对兄弟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东方恋雪搞不清楚,或许,这也是各种冲突与妥协之后,最符合多方利益的平衡状态,也许在父亲看来,把自己交给小叔来培训、教养,更符合魔门的发展利益……他的思维素来别树一格,自己是怎么都不可能料得中的。
‘兄长他必须这样,魔门之主的位子,不是给瘪三坐的,当时的我已成威胁,如果兄长不做处置,就会让别人认为他软弱可欺,或者认为我是他的一处弱点,而此后的挑拨与冲突,将会络绎不绝,再无宁日,直至我们两兄弟殊死一战,与其走到那一步,现在这样,是最好的情况。’
在东方恋雪成年之后,一次与天妖的对谈,听他这么说起当年的事,或许是因为这个弟子、侄子,已经确实成长到足堪为友的程度,天妖不再避讳,主动谈起了当年的旧事。
‘小叔你总是替我家的老头子说话,魔门如果开设效忠领袖的洗脑课程,应该找你去担任讲师的,从小就听你把他夸上天去,好像一天不说他好话,你就会吃不下饭一样,就算你这么夸他,他……他如果不配合你,你把他夸上月亮去也没用啊。’
‘洗脑?这话太过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说如果我真是洗脑,这么多年下来,为何你不受影响呢?’
‘嘿,大概是因为我运气很好,别人想见都见不到的天魔,我见面的机会不少,见得多了,脑子就清醒了,哪怕你把眼前这块地说得满是鲜花,我仍清醒知道那不过是烂水沟而已。’
说着这些,东方恋雪暗自叹息,他之前话中有一小段停顿,别人或许不明白,天妖是肯定能听出来的,虽然听了出来,他却选择佯作不知,这样的态度,就不能不让自己感叹了。
刚才,自己本来想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就算你这么夸他,他难道就会放过你吗’,毕竟在自己看来,天妖反覆将当年之事单纯化,描述成‘这样做对兄弟两人是最好’的做法,实在太过一厢情愿,因为在这段论述里,刻意漏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若是当年天妖不放弃一切,隐居自闭,天魔会怎么做?会被迫痛苦地面对兄弟相残,努力找出解决办法?还是杀得冷血决然,没有半点留手?这个问题的答案,东方恋雪认为根本是再清楚也不过,只是天妖不愿提,自己也不好意思硬去戳破,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愿意面对的东西,就算是绝代天妖也不例外。
只不过,虽然隐居闭世,自囚于绝崖孤岭上,天妖这些年来的岁月可没有白白浪费,东方恋雪确信他在作着某种修行,但到底修的是什么?武功?魔法?魔门秘传?这些东西都有可能,但包括东方恋雪在内,所有仍记得、关注天妖的人,都不晓得他究竟在做什么修行?或者,除了天魔,就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当东方恋雪一行人闯入华尔森林,遭遇连串如梦似幻的精神攻击,又见佛门清圣异相,东方恋雪才一下明白过来,只是为时已晚,当脚下的法阵发动,他瞬间被转移出去,但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东方恋雪打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危机感,小叔不可能对自己下杀手,这是用脚指头想都不会算错的事。
因此,当东方恋雪回复意识,睁开眼睛,对于眼前的情景,他倒也没有被吓得太厉害。
“呃,这是哪里?这个场景……我干!你这个爱装先知的大包,不必特别揭人老底,把这东西翻出来吧?不带这样的啦!”
东方恋雪一手插腰,左顾右盼,眼前是一大片游园地,模仿数百年前,前帝国的皇家游乐园而建,在目光可及的这片土地上,布满各式各样以齿轮为运作动力的精巧机关,旋转木马、旋转咖啡杯、飞天椅、摇摆海盗船、绕园列车……许许多多早已失传的机关,就在这幻境世界中重现。
还记得,自己幼时修练,碰上一个非常难过的关卡,有性命之忧,为了给自己增加闯关的动力,小叔天妖特别破了例,许给自己一个奖赏,问自己成功通关后,想要些什么?自己当时年幼无知,不懂许什么“我想当皇帝”、“我想你干掉我老爸”或是“我们连手灭了魔门”之类,惊世骇俗的大愿望,只要求说:“传说中前帝国的皇家游乐园,是给孩子玩的超级宝地,带我去玩一次吧。”
这要求说难不难,说易也着实不易,毁灭了几百年的东西,如何重现出来?天妖魔法再强,也不可能逆转时间,带人回到过去,那唯一所剩的办法,似乎就只有设法觅处重建了,这其中所牵涉到的查阅史料、动工兴建之难处,就算以魔门之力,也是大工程一件,自己本以为给小叔出了一个大难题,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通过考验后,他居然把自己丢到幻梦世界,在里头陪着自己梦游了一天。
往事如梦,早已不复记忆,但一下重回旧地,童年时候的种种回忆,刹那涌上心头,东方恋雪嘴上牢,心里却被触动了。
左前方的旋转木马,忽然转动了起来,由木材雕刻组装的骏马,靠着齿轮连结的带动,上上下下,往前跑动,绕着轨道旋转,而当木马转过一圈,其中一匹黄马上,无声无息出现了一道黑色身影。
东方恋雪二话不说,冲上木马轨道,选择了一匹红马,在音乐声中,与天妖并驾齐驱。
“我说你啊,用得着这样吗?就算不想直接见面,起码也把我送到一些有点情调气氛的地方吧?居然把我扔到游乐园来,你当我还是八岁小孩吗?”
“是吗?真是可惜呢,我记得当初,你很喜欢在这里玩的……”
天妖的表情,一如既往,云淡风轻,但说到东方恋雪儿时,他眼中闪过了一丝怀念与感伤。
东方恋雪看了看周遭,一切事物栩栩如生,小时候的那个愿望,当时只觉得用得太没意义,后来才明白其中的价值,天妖自囚闭关后,基本上已没什么机会出手,即使奉命出战个一两次,也是随手便取了敌人性命,连修罗劫都没用上,外人根本无法从中窥见他修为如何,又到底在修练些什么?那一次变造出游乐园,是天妖极为难得的一次展露实力,如非为了东方恋雪,他是绝不会留下这个线索的。
闭关之前的天妖,对幻术并不擅长,却吃过这方面的大亏,为了不重蹈覆辙,他在闭关后刻意研修,将幻术练至顶峰,化幻为实,并且悟出了自己的独有幻术“一念痴迷”,在他所编织出的特异空间内,所有东西亦幻亦真,处于虚实变换的边际缝隙,比寻常的幻境世界多了一些奥妙异处,更为难解难破。
“这个游乐园啊,当初我就说过了。”东方恋雪朝周遭看了一眼,“就算变出了一堆奇巧机关、游乐设施,但整个空间里,除了你我,一个人也没有,这哪像是游乐园?哪有游乐气氛啊?”
“一念痴迷的化幻为真,是有其极限的,造活物出来的难度很高,一些简单的动植物还可以,但要变出人来,难度就太高了,何况……”天妖微微一笑,“我不喜欢人,不会浪费力气造多余的东西出来,在我的世界里,不需要人的存在。”
“后面那个才是真正的理由吧,佛门神通变化万千,从没听说过不能变出人来的,你连自己的圣域都造出来了,却说造不出人,谁信啊?如果你真造不出人来,那些魔法师和厨师是怎么来的?”东方恋雪摇头道:“我以前还真是没想到,以为你顶多是像其他的魔法师一样,修练魔法之余,顺便练几手幻术来当参照,只不过你特别妖孽,随便练都可以练成大幻术师,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
“哦?那你认为是怎样的?”
“这还用得着说吗?魔法你是有练,但你幻术方面的成就,不是从魔法那边得来的吧?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一念痴迷的幻真分际,根本就是佛门的手法,你好好一只妖,居然跑去修佛,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呵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啊,我魔门与佛门、道门争斗至今,过往先贤中,钻研佛门技艺以求破解的人不在少数,不用那么大惊小怪的。”
“话是说得通,但只要看到你摆出的那一片掌中佛国、大千世界,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这可不是单纯的幻象,那么纯净至圣的佛力,恐怕就连慈航静殿都没有,你却搞出来了,这事要是在魔门传开,肯定要大开审查会。”
东方恋雪道:“佛门神通不是那么好修的,魔法尚可以驱使水火风雷,向天地自然借力,佛门神通想要有所成就,一是盖庙开坛,讲经受香火,收取信众愿力,集无数信仰之力而大成;一是虔诚至纯,受神佛眷顾,自然赐下神通力……你在荒山野岭,没得盖庙,更没有信徒可言,当然不可能是第一种,至于第二种,想想也奇怪,照你我的情形,怎么会取得神佛感应的?佛家虽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无赖规矩,但你哪有放下屠刀?一出手就摧魂灭魄,就算是那种走修罗道的战僧都不敢做,若你真是靠后者修得神通,现在早该法力尽消了……难道还有第三种修法?这可奇怪了,怎么我从未听过的?”
一面说,东方恋雪质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天妖,华尔森林里的异象,天妖以虚实之道幻造佛国,如果只是幻影,那确实没有什么,可是佛力精纯至此,尤胜大德高僧,此事开魔门千古未有之奇,若让旁人知晓,天妖恐怕要直接面对魔门联军围剿了。
“小叔,你的智慧我比不上,不过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被派来这里,纯属意外,我一直想通知你的,但曲子说我们这边还没动,你已经先在华尔森林动手了,我最初还以为你出意外了咧,你怎么会忽然有动作的?夜壶太后老妖婆是不是认识你?不然怎么会让我们到华尔森林来?”
东方恋雪把所有问题连珠炮似的问出来,想要得到答案。他一向自认聪明,但此行却让他有种晕头转向的感觉,太多的未知与意外,使得所有布局碎不成局,而且自囚多年的小叔,忽然有了这样的大动作,张开佛国幻境,释放出惊人的至纯佛力,这些动作……简直是在向魔门挑衅,如此不寻常的态度,令东方恋雪嗅出了一丝不祥。
“小叔……”
“呵,在这么有童趣的地方,你怎么尽说些破坏气氛的话啊?太没意思了吧?”
天妖挥了挥手,骑在木马上,怀念道:“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玩这旋转木马的时候,一直要我把机械调快一点,还大叫飙马的感觉好爽,一晃眼,都这么久过去了……你知道你让我印象最深的话是什么吗?当时,你说,总有一天,你要改变这个世界。”
随着这句提醒,记忆在瞬间回涌,依稀又回到小时候,同样是在华尔森林之中,有个男孩双手插腰,对着大石上的天妖,大声说话。
‘我最讨厌江湖人了!仗着自己会点功夫,动手就杀人,会武功了不起啊!我最讨厌江湖人了。’
男孩比手画脚,抬头挺胸,道:‘将来总有一天,我要改变这个世界,不止江湖不再整天杀人,就连这个世界,我都要它没有战争,不再有人因为无意义的杀伐而死去,人人能够安居乐业,赚自己应得的钱,过自己应该过的生活。’
‘哦,这个理想可了不起啊,虽然和我的很像,却比我的要难得多啦,不过,你也只是现在说说而已,等到长大,你就会忘记了,每个孩子都是这样。’
‘不会!我绝对不会忘记的,等到我大了,我一定会实现这个理想。’
豪情壮语,言犹在耳,回想起来,东方恋雪着实感慨,如果是对着别人,自己大可耸耸肩,表示年幼无知的戏言,早八辈子就忘光光了,但对着眼前这个男人就不行,因为他是一手培育自己成长的小叔,因为他是自己的头号知己,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肯定清楚,直至此刻,那个理想……自己未曾忘记过,一天也没有!
天妖并不是喜欢饶舌多言的人,此时忽然提起旧事,必有原故……东方恋雪一下瞪大了眼睛,明白了小叔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正如自己仍执着那个遥远的梦想,无论外人理解与否,迄今仍为此而努力,天妖……也有他的理想,而他终于要离开囚牢,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