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坠侲王.青凶兽王
作品:《白银之歌》 梵萨丹伦是大地上首屈一指的繁华都市,为了首都的门面,帝国作了完善的规划,并且投入了大量的经费,想要把这座都城建设得尽善尽美,但无论是怎么完善的东西,当里头住着人,就会发生变化,继而改变了早先的规划,因此,无论帝国人怎么自豪梵萨丹伦的先进,这座城市里,仍是存在着贫民区与乱葬岗。
月黑风高,东方恋雪带着胡虎,一同来到这处乱葬岗,四周只闻凄厉的野鸦声,空山寂寂,荒冢漫草之间,就看到各处腐朽的棺木、零散的枯骨,哪怕看了没有恐惧,也油然生出一股凄凉感受。
“东、东方……”
“怎么啦?老胡,你欲言又止,该不是怕了吧?”
“坦白说,本来我还不怕的,现在……我真是越来越害怕了。”
“不是吧?老胡你堂堂男子汉,神挡杀神,佛阻灭佛,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怕坟场?”
“若单纯只是坟场,当然没什么好怕,但看到你手上的家伙,我又怎能不怕了?”
胡虎一脸苦笑,目光一直盯着东方恋雪手上的圆锹,这是他忐忑不安的根源,“你能不能先说说,我们两个到底是来这里干啥的?”
“你问得才好笑咧,这里是坟场,我们两个手上拿了工具,如果不是来这里挖坟的,难道是来这里偷尸体的?你偷尸体来吃吗?我还真不晓得你看起来人模人样,居然有这种变态嗜好。”
“少鬼扯淡,你知道我在意的是什么,老子一世英名,从不偷鸡摸狗,你居然拐老子来这里当盗墓贼!传了出去,老子在江湖上如何立足?什么脸都丢光啦!”
“咦?怎么你胡大爷现在可以立足于江湖了吗?我记得,我们这过街老鼠三人组,因为你老兄的易筋经和神掌,直至此刻都还人人喊捉,怎么你已经想到往后立足的问题了?胡大爷目光长远,深谋远虑,佩服啊佩服……”
东方恋雪笑道:“不过,记得前几天我们在酒店,你还扛了两坛酒拔足飞奔,那两坛酒当然也没付钱,这种行为不知道算不算偷鸡摸狗?自称从不偷鸡摸狗的胡大爷,对此如何解释?纯粹的选择性健忘?还是自我感觉良好?”
“那、那是小节,大丈夫不拘小节。”
“哇!偷酒抢食是小节,盗棺掘坟就是大义所在,这份坚持真是大义凛然,高风亮节、智勇双全,深谋远虑,更难得的是胡兄眉清目秀,一表人材、人中之龙、风流倜傥,一枝独秀,口若悬河,你英明睿智、我见犹怜、万中无一,不愧是万兽之王、一代豪杰!”
过于明显的揶揄嘲弄,胡虎脸上发烧,最后恼羞成怒,重重一脚,踢得地上烂泥四射,怒道:“我说不过你啦,我也知道自己平常不是什么好的人格典范,想喝酒没钱就用偷的,但不管你怎么说,要老子当盗墓贼,那是万万不能,这不是因为什么丢面子,是因为掘人山坟,天理不容。”
胡虎一轮话,越说越大声,几乎震动整座坟场,他知道东方恋雪伶牙俐齿,己所不及,这一通暴吼过后,本以为东方恋雪的嘲弄会随之而来,也作好了被耻笑的准备,哪知道东方恋雪只是看着他,笑了一笑。
“说得挺不错的啊,老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聪明人,他们会用很多言语来挤兑你、诓骗你,让你被自己的话与原则限制住,绑手绑脚,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就是这个道理,但无论外在形式怎样,你心里一定都明白应该怎么做,只要跟着自己的心去做,那就没错了。”
东方恋雪笑道:“所以,老胡,永远别忘记现在的感觉,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能一直记住你现在说的话,特别是以后当你感到迷惑,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走的时候,就来想想这一刻吧。”
“什么啊?说得神神秘秘的,我整个有听没有懂啊!”
胡虎摸了摸脑袋,觉得东方恋雪忽然变得与平时不同,更让自己感觉陌生,这种感觉……非常古怪。
“哈哈,不用想太多,随心而动就是了,况且,我们今天虽然是来挖坟,但却不是来偷尸或是盗墓的,你不用担心因为掘人祖坟遭报应的。”
“我在意的也不是那个……呃,两个都不是,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出门前不是说了吗?给你弄把好兵器啊。”
九虎战刀被雅德维嘉打断,胡虎少了一把趁手的兵器,战力大受影响,东方恋雪承诺要替他再弄一把适合的兵器,三更半夜要他跟着出来,胡虎没多想就直接跟了,却不料居然被带到乱葬岗来。
“这件东西,是我从地下暗市场拍来的,威力一流,甚至可以说超一流,难得的是价格还超便宜,连我都买得起,刚好你佩刀断了,就买来送你了。”
“等等,为啥威力超一流,价格却超便宜?既然是威力强大的名刀,不是应该价格超级贵,越贵还越有人抢吗?别说你没什么钱,就算有钱都未必抢得到才对,为啥会让你用便宜价钱买到超一品的名刀,还没人抢?那个暗市场的老板是你老爸吗?”
“嘿嘿,老胡真不愧是跑过江湖的,晓得天下没白吃的午餐这铁则,见识阅历高人一等,这次果然……猜错了。”
东方恋雪笑道:“我要是有个当老板的老爸,用得着混得那么辛苦?这把刀便宜是有理由的,它的性格很凶,专克刀主,目前为止,前十七任刀主都是死于非命,无葬身之地……虽然说越凶的东西,在暗市场越有人要,但连挂掉十七个,到底还是吓着了大多数人,刀的价格狂掉,被我趁机买下……”
“这么凶狠?”
胡虎为之一奇,但语气中却没有胆怯的感觉,全然不畏惧这把刀的凶与邪。“呵呵,就是这么凶狠,现在……便看看谁能成为第十八罗汉了。”
东方恋雪笑了两声,心里很清楚一切没有那么简单,在暗市场的买家,除了武者,还有收藏家,后者尤其狂热,别说是死了十七任刀主,就算死掉一百七十任刀主,他们也只会更趋之若鹜,誓要将这凶刀列为收藏,还有那些武者,比如狂战士之类的,修练起来比谁都玩命,对于这类人来说,安全、风险从来不是重点,身为一个追求武道颠峰的战士,能为武而死,是至高荣誉,他们只在乎刀的威力,压根不考虑自己会否成为一名短命的刀主。
所以,哪怕此刀不祥,仍有许多人捧着大箱黄金,争先恐后地来抢,压根轮不到自己去买,之所以会被送到这里来,纯粹是因为自己老爹的坏心眼,当初自己在曲子交上来的物品清单中看见此刀之名,还着实吓了一跳。
(老头子把这柄凶刀送来,既是挑衅也是考验,如果我的小组成员连用都不用,直接把这刀退回或藏起,他肯定会认为我们是一团废渣,后头就再不给我们机会了……为了争取更多的资源,这个风险怎样都得冒,老胡要是不成,就只好我自己上了……
东方恋雪心下盘算,目的地很快出现在眼前,一座地形拔高而起,可以俯视整片乱葬岗的孤坟,被十多道以黄色符咒缠成的符索,交错封锁起来,鲜黄的符纸上,以赤红色写下符文,用的颜料应该是朱砂,但银色月光照耀下,咒文却像是以血绘成,不住妖异扭动,仿佛随时都会破纸而出。
十多道符索的中心,也是这座孤坟的正中央,被挖出了一个大洞,棺椁早已给移出,只剩下一个古铜色的大缸,缸中满盛着黑红色的液体,之中插着一把体积很大的东西,足足有大半个人高,即便七成形体被大缸遮蔽,仍散发着非同小可的存在感。
胡虎运足目力,发现露出在缸外的部分,主要是刀的握柄,它形如一支巨大的青犀角,通体雕满古朴繁复的铜器纹饰;下头露出的部分,刀背异常厚重,宛若铜柱,正视图看起来是个倒写的“ㄩ”字型凹槽,其中嵌着锋锐无匹的刀板,其厚如斧,异常狰狞。
似乎感应到胡虎的注视,这把凶刀有了反应,缓缓散发碧绿幽光,大缸中的黑红液体,表面起了涟漪,一道一道往外扩散,涟漪过处,黑红浆液迅速冻凝,仿佛被极冻寒气吹过,很快便凝结为冰,成了一大缸巨冰,不久,连大缸的表面都结了一层白霜,凝冰只是迟早的事。
“好、好家伙……”
低语了一声,胡虎忽然拔腿朝着孤冢大步奔去,在他眼中,这柄尚未露出全貌的凶刀,像是化成一件绝美的艺术品、一个绝色美人,向他散发无可抵挡的吸引力,令他血脉贲张,兴奋难以自控,只想尽快把刀拔出,尽窥全貌。
“住手!”
一个清脆的女声凌空响起,伴随出现的,是一道冷月似的刀虹,切过黑暗的夜空,胡虎心神不定,险些中了一刀,千钧一发之际偏头躲过,连退两步,瞪着那道如幽灵般忽然出现的身影。
骤然出现的那道身影,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少女,容貌秀美,连胡虎看了都忍不住想赞声好,但秀美的容颜,却被一条丑陋的疤痕破坏,划过左眼,不只让左眼就此盲了,还令脸皮外翻,美丽的容颜就此毁了。
不过,这道疤痕虽然毁了美貌,却也增添了一份英武剽悍,加上这个女孩绑着长长马尾,一身黑色劲装,手上又拿着一把杀气森寒的短刀,看上去就是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胡虎也不敢小觑,拱了拱手,道:“尊驾何人?”
“曲子。”
少女淡淡答了一句,目光望向正后方的东方恋雪,东方恋雪暗叫有趣,自己安排曲子在这边等候,要她稍微作点改扮,却怎么都没想到,她会选择了这么样的一个扮相,连忙上前道:“老胡,别乱来,这是暗市场的送货员,负责把东西送进梵萨丹伦,还附带解说的。”
“解说?”
“是啊,你买东西,不也都附带使用说明的?再说了,花了那么多钱买货,如果卖家不稍为包装一下,对买家解释一下货物的来头,要怎么让买家服气物有所值呢?所以当然要派个专门的解说员了。”
东方恋雪说着,望向曲子,先比了一下拇指,再示意她可以开始说话。
“这是东方先生所购买,专程送来的荒坠侲王刀,此刀极凶,过往都是收藏于人血大坛之中,每个月必须要换血一次,否则血中灵气一失,刀便会失控,这次因为东方先生的要求,坛中未盛人血,是用拟似血浆代替,至此已是极限,再不进行认主仪式,或以人血饲之,此刀便将失控。”
曲子说了一通,胡虎虽然连刀的拗口名字都没记住,但听说这刀以人血为祭,心中委实一惊,如此凶刀,自己后头怎么养得起?假使每个月都要弄一堆人血装满大缸,自己肯定会变成江湖上的绝代人魔,天下共敌。
不过,在这种时候开口,好像显得胆怯,被这美貌少女看不起事小,如果气势弱了,后头未必能压得下那把明显通灵的凶刀,那就糟糕,所以胡虎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多言。
曲子手一扬,一枚石镖射出,大缸应声而破,拟似人血的黑红液体几乎都成了冰块,缸破后接触外界空气,迅速解冻还原,流满整座孤冢,更满溢而出,原本收藏于大缸中的刀体,逐渐显露出来。
“荒坠侲王刀是历史悠远的魔兵,以远古祭术铸成,整个制作方法的系统,如今都已失传,没有一丝线索……”
曲子道:“侲,是指上古的原始祭舞,用来逐鬼的童子,傩礼是一种威力强大的上古祭术,以童男担任侲子,召唤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等十二神兽,吃掉鬼虎、疫、魅、不祥、咎、梦、磔死、寄生、观、巨、蛊等十一种鬼疫;吃的过程非常残忍,诸如掏心、挖肺、抽筋、扒皮等,诸鬼见了心生恐惧,便不敢再来……”
在少女的冷冷语音中,凄清银月洒落刀刃上,胡虎看得分明,镶嵌刀板的厚刀背,是由十一鬼疫的象形兽首连缀而成,刀锷则是一颗巨大的立体兽头,外型是各种兽的合体,有鬃、有角、有牙、有翼,像征十二神兽的集合体,在十一鬼疫的排列之后张嘴怒吼镇住牠们。
“荒坠侲王刀的铸造,据说是逆转了傩礼古祭术的过程,将召唤的十二神兽炼成拘具,束缚了十一鬼疫,以持刀者为侲子。身为侲子的持有者将不会被鬼疫所害,能受得鬼疫寄宿的力量,变成具有鬼疫异能的狂战士……”
“等等,这个我听懂了,就是使用这把刀,发动里头的咒术祭礼,便能让人变强?”
胡虎皱眉道:“我以前在寺里,确实听过这种咒法禁兵,以魔道禁术铸成邪兵,大幅提升持刀者的力量,不过,无论是什么铸炼法,这种兵器都不可能不要代价,我使用这件兵器,要付出什么代价?”
“有十二神兽护持,刀者使用它时,不会遭到太大的伤害,虽是如此,但鬼疫上身是难以想像的巨大痛苦,这种极度的痛楚,会让持刀者发狂,但所谓的发狂……其实也是为了保护刀者心神的某种安全机制。”
曲子指向凶刀,道:“只是,过于倚赖刀的力量,就算有安全机制也不安全,这把刀过去的主人,大部分都是因为用刀过度,神智成狂,最后成了半人半鬼的刀尸,再给人干掉……这把刀的新主如果是你,希望你别那么快就成为第十八个牺牲者。”
一句话说完,少女纵身一跳,整个身体跃入虚空之中,一下消失不见,胡虎与她近在数步之内,却也没能看清楚她是怎么消失的,啧啧称奇之余,也凝神去看这把凶刀。
“东方,这……这把什么王刀的……”
“呵,荒坠侲王刀的命名,有其典故与背景,也蕴含深意,不过,如果是要给你使用,这名字是太难记了,也该取一个更适合你的名字,看这么威猛的造型,还有刚才的青光,不如……就叫它青凶兽王刀吧。”
“青凶兽王刀……这个名字我中意。”
胡虎瞥了刀一眼,“不过你真要把这刀送给我?这种好东西,你不自己留下?”
“好东西?你的标准真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啊,换成是普通人,听了刚才那么一长串介绍,腿都软了,躲都来不及,哪会像你这样,理所当然想要收下这柄刀?”
“危险吗?嘿嘿,我还真是没想过,如果要讲危险,现在我们随便出去,就可能被整个江湖的人追杀,难道就不危险吗?我算是想开了,与其得不到上枱面的机会,沉寂而亡,我还宁愿把所有的生命,追求刹那锋芒,纵死也无悔。”
胡虎双拳对击一下,面上满是雄心万丈,如果要让东方恋雪来比喻,这就是典型的“初生之犊不畏虎”因为见识得太少,不知恐惧为何物,是一种着实让人想要摇头的冲动,然而,当青凶兽王刀泛起幽光,像呼应胡虎的豪语大笑一样,东方恋雪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奇怪,我一直觉得……老胡你和这把刀会很合,为什么有这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但现在看起来,你和这把刀确实很合啊。”
“嘿!”
胡虎笑了一声,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举手一击,尽破十多道咒索,大手握住兽头造型的刀锷,用力一拔,青虹乍现,兽王刀整个给拔了出来,胡虎擎刀在手,仰对长空,仿佛在对天挑衅,跟着,他闭上眼睛,缓缓用手去抚摸这把刀,不只刀背、刀面,还包括刀刃,刃锋锐利,刀气发散,立刻便将他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鲜血顺着刀刃流下,饱吸了鲜血的邪刀,散发出的青虹中,带着阵阵淡红色,倍添邪异。
东方恋雪心中有数,胡虎此举,既是以自身鲜血饲刀,也是亲身感受刀的每一处构造,充分了解,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发挥刀的威力,然而,胡虎长于慈航静殿,擅长拳掌功夫,刀枪剑棒的本事虽不能说弱项,却也绝不算强,顶多拿在手上算个辅助,说不上什么刀道……这样一个刀道的外行人,忽然表现出刀法宗师的气派,诚心诚意,专注地以血感悟,这让东方恋雪相当讶异。
(将刀当成伙伴、战友,而不是单纯当作器物使用,对于那些已经通灵的神兵,这是建立彼此合作的正确第一步……谁教老胡这种东西?雅德维嘉?有这可能,这女人的人格虽然变态,但她对剑的专注,已经到了超级变态的地步,老胡跟着她学习,可别学到最后变成脑残啊。
东方恋雪脑中寻思,胡虎那边则是睁开眼睛,对着手中的凶刀,仿佛对着一名新认识却无比投契的朋友,道:“我完全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你也为了没有人能够善用你而不忿吧?有用之身,却只能孤寂在世,暗淡无光,藉着人血压制愤怒,你……也一样是孤独的啊……”
胡虎感慨道:“我能明白,因为我也是一样,十多年的压抑,就等着今时今日,虽然一度失去机会,不过这一次,我会紧紧握住,死也不放手,你就跟着我一起走吧!我们一起开创新的江湖传说!我保证,只要我一日不死,就绝对会拼上性命,把你的锋芒发挥至极限!”
仿佛呼应着胡虎的话,青凶兽王刀上碧芒闪烁,亮度激增,本来有些暗淡的碧光,一下增强到让人没法正视的程度,东方恋雪一手掩着眼睛,心中暗忖这一着误打误撞,居然碰对了,胡虎与这柄凶刀的契合度高得惊人,过去不晓得多少人都无法驯服的凶刀,竟与他一下就看上了,这种鸟事想必会让历任刀主气得从坟里跳出来,但是……缘分这种东西,就是这样的。
(不过,老胡啊,让刀承认你,这是一回事,但要发挥出刀百分百的实力,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过去的十七任刀主之所以身亡,可不是因为他们没获得刀的认可啊,既然是凶刀,你会知道使用它的代价……——
紫禁龙宫,是神圣密德兰帝国皇帝的居所,也素来被认为是帝国的权力核心象征,不过,如果要深究起在这些宫殿中,到底哪一座宫殿更具有象征性,人们往往都会露出暧昧的笑容,因为幼主继位,太后掌政的局面,在帝国历史上时有发生,每当出现这种局面,紫禁龙宫内哪座宫殿才是真正权力核心,实在是很难说。
纯以当前而言,天子仁光皇帝亲政后,急于收回大权,撤换掉不听命的臣子,改换上自己信得过的大臣,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以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力,要做这些也应该毫不困难,水到渠成才是,偏偏实际干起来,完全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道命令下去,底下六部官员时有阻力,偶尔还会把命令退回来,誓言辞职相抗,要是把这些人一下全部撤换掉,六部政务完全瘫痪,国家也会乱成一团,倘使仁光皇帝是个不顾后果的蛮横暴君,不在乎帝国与百姓,直接把所有反抗者推出去斩首,倒也是一个解决方法,无奈他很清楚帝国大乱的后果,面对群臣抵制命令,也只得闭门生气,另谋他法,而最让他受不了的一点,却是每当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人放上某个位置后,竟发现这个本以为信得过的自己人,居然与后党的老臣沆瀣一气,迅速联合起来,这种赤裸裸的叛变行为,让这位年轻的皇帝怎么想也想不通。
同样深感纳闷的,还有身在朝外的天下百姓,而局面发展到此,无论是看得懂的、不懂的,都毫无例外地对一个人至为佩服,那便是居于慈宁宫中的太后叶狐兰蔻。
自从仁光帝亲政,叶狐兰蔻就在寝宫慈宁宫中深居简出,会见的客人极少,看似过着半隐居的闲散生活,但整个帝国政局,还有后党的一切行动,明显就是她在幕后下指导棋。不动声色,在自己的宫殿中遥控帝国大局,弄得仁光皇帝一点办法也没有,手段之高明,普天之下,谁人不佩服?
上一任皇帝体弱多病,叶狐兰蔻以妃子之身,经常协助丈夫批阅奏章,由于上任皇帝性情软弱,好逸恶劳,对于有个美貌妻子能协助处理烦人政务,是求之不得,主动把所有奏章交给她批阅,自己抛开烦人事,一心纵情风月,花天酒地,叶狐兰蔻由此开始接掌政务,也趁机在朝中培植亲信,后来皇帝驾崩,幼子继位,叶狐兰蔻母凭子贵,以太后之身总揽朝政,总计控帝国大权数十年。
而今,这位遥控帝国政局的尊贵太后,深居于慈宁宫中,每日尽是听曲、听戏,后党中的高官重臣,想见其一面都不可得,如果只看表面,这完全就是一副只求高调享受,不问天下事的模样,却也只有宫内的人才知道,整个慈宁宫周边的人事调度,无论宫女、太监、兵丁、护卫,完全独立一格,属于紫禁龙宫的人事体制,却是听差不听调,整个升迁调度,连仁光皇帝也说了不算,全握在叶狐兰蔻的手上。
护卫慈宁宫周边的御前侍卫,全是长年跟随叶狐兰蔻的旧人,与其子弟,忠心耿耿,绝对可靠,无论素质与忠诚度,都不是仁光帝手上的新人能够比较,许多帝党的臣子刚知道这情况时,无不惊恐万分,觉得这些人与皇帝近在咫尺,如果忽然发动武装政变,实在太危险了,然而,当他们明白为什么皇帝不用紧张,却全都无言以对。
‘宫内一角成了铁桶一块,恍如敌国?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那一角以外的地方,就是我们的了吗?这座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与监视机关,那一角会不会武装政变,有太大差别吗?说来朕还有些羡慕那边,最起码,他们知道他们的自己人在哪边,朕都还不晓得朕的自己人在哪里咧!’这就是当前紫禁龙宫的实际状况,一座牢牢被掌握在太后手中的铁桶宫殿,而自从这次大比举行以来,终于意识到大比不是分赃大会,反倒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大规模权力斗争的后党群臣,一直争着想要上慈宁宫,拜见太后,大吐苦水,并且请太后出头做主,却整个被叶狐兰蔻拒之门外,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情况在刺杀案之后有了改变,在惊传有刺客入宫,行刺太后不果后,要求探望太后的李鹏学,终于获得了接见,在这一天来到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