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花千树也曾无数次在心中勾勒都城北梁的样子，可等真的到了北梁却还是被它那恢宏威严的气度所震慑。
    如果说琉璃是温柔如水，光鲜亮丽的风流韵味，那么北梁便是庄严肃穆，沉稳厚重的品格。
    夏侯府邸，小树也不只一次的拿南宫家做比较反复的设想过，然则那其中的差异却是大到令她难以适应的地步。
    如果说琉璃的南宫家是商贾府第，家中一切但凭家主喜好，万物随性自然，那么夏侯家则显然是世代官宦，中规中矩，凡事但求不违礼法，规矩严明。
    夏侯家可谓人贵门高，单是门前那两尊面目狰狞的大石狮兽，便端得令人肃然起敬，不敢造次；那朱红高大的门楣更是要踏上十数层台阶方才到达，门上的金红铜环放着庄肃的光辉，可以想象得出，凡人若是想拾起门环，叩响门扉也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花千树和夏侯如瑾入府的时候，下人们迎接的那番阵仗让从小生长在绿茵村的小树拘谨到浑身寒毛倒竖，双目不敢斜视，只能怯生生的跟在夏侯如瑾的身后。
    小树好奇夏侯府哪里来的那么多下人，跪的跪，站的站，一直排到祖屋门口。她倒是没去过其他权贵人家，可那南宫家里却是经常走过了些许院落也见不到几个下人的情形。哦，总是想起他的家呢。
    祖屋里的家具摆设即使非明眼人也能知道定是华贵非常，单是中央那把红的发亮，雕工令人叹为观止的巨大靠椅便足以显示家主高贵不凡的身份。
    那座椅上坐的便是夏侯家的家主，坤灵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当今皇贵君夏侯如歌的母亲，夏侯芳。
    小树想象中的祖母或许会有些老态却该是极为慈爱而温和的人。可坐在那里威严十足，精明严肃，却无丝毫衰老痕迹的女子，看起来更像是阿娘的姐姐而非母亲；或者说更像是哪家衙门里的官人而非祖母。
    小树和母亲一起规规矩矩的跪在了夏侯芳的脚下。
    “不孝女如瑾携女儿夏侯千树拜见母亲。”说着，还一个头磕在地上。
    夏侯芳也不阻不拦，一脸风平浪静的看不出情绪，自然也没叫起身。屋内的气氛一时极为压抑，站了一屋子的男男女女都不敢噤声，花千树乖乖的学着母亲的样子，也一个头磕了下去，只听“砰”的一声，夏侯如瑾的心竟是倏的一下抽痛。
    “都起吧。”
    “千树过来，让我瞧瞧。”
    花千树随即起身去到夏侯芳的身边，抬起小鹿班比一样无辜黝黑的大眼望向夏侯芳，还不忘夸张的揉揉额头。她发现，她祖母眼里此刻流动的竟也是爱怜温柔的光芒。小树只是希望若祖母喜欢她，心里不忍她磕头受罪，母亲便也不会再被苛责了吧。
    花千树私下里留意着夏侯家所有的一切，入府便知这府里的规矩不是一般的森严。下人们是等级分明的，看他们的服饰也会分个三六九等。进门时跪迎的下人头也不敢抬，而站立一边的总也是俯首垂眉。
    一顿晚饭更是搞得她食难下咽。庞大的餐桌上，上百道的珍馐美味，不过是为五个人而准备——家主夏侯芳，正夫栾氏即夏侯如瑾之父，侧夫唐氏即夏侯如歌之父，再加上夏侯如瑾和夏侯千树。
    五位主子的身边都各有两位男子服侍，小树心下里猜测，那服侍饭食的实在不像是下人。就说她母亲身边的那两位，算不得雍容华贵，可也绝对不落凡俗，其中一位望向母亲的目光里竟是全不掩饰的浓烈感情，小树了解，他为母亲布的菜肴都是母亲平日里极为喜爱的，而他执箸的手竟些微的颤抖着。
    另一位虽是面上冷冷，可汤饭酒水伺候的妥妥贴贴，时而不时的偷偷望向母亲，一闪而过的却似乎是怨慲的神情。
    再看夏侯芳的身边，那神态俨然就是她的两位小侍，而当真不是什么下人。
    夏侯千树的内心忽地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她的阿爹，大概是不会来找她和阿娘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十分厌恶阿娘身边的那两位仁兄，可一位眼波流转楚楚可怜，一位清清澈澈坚韧傲然，竟是如何也让她讨厌不起来。
    自己身边当然也是站了两位的，因是在身后，容貌倒没看得仔细，可那玲珑剔透的玻璃心倒是一目了然。想那二位该是不了解小树的，可但凡小树露了兴致瞟上一眼的，片刻便会夹到她的碗中，不合意的定是再不会布过来，对口味的，也会少量再夹一些，却也绝不会让她多得腻烦。
    可小树到底是自力更生惯了的，如今被人伺候着，还是比自己大上几岁的少年男子，自是有些感觉如坐针毡。可见到阿娘一派沉稳自然，总算有模有样的学着，不曾大惊小怪的失了体面。
    总算结束了难捱的晚饭，夏侯芳将一身拘谨的小树叫到了身前。
    “千树今年几岁了？”似乎是刻意的和蔼，可终究掩饰不住那份如同与生俱来一般的威严。
    “回祖母，还有一个月便满十三岁了。”小树回答的恭恭谨谨，心中对这位严厉有余的女子总有几分惧怕，觉得难以亲近。
    夏侯芳点了点头，“可曾去念了私塾，都读了些什么书？”
    “不曾念过私塾，书也只是读了家中仅有的一些。”小树可丝毫不敢夸大事实，可夏侯芳不知道，花家的木屋里可能家徒四壁，可能缺衣少食，却绝对不缺书。
    夏侯芳的眼神如利刃般便扫向了夏侯如瑾的方向，当然肯定不会是愉悦的表情。
    夏侯千树于是赶紧列举了她觉得有些深度的书籍名称，希望母亲不会被殃及池鱼。
    “千树只读了《坤灵史略》、《兵法通略》、《工雅》、《尚学》等书。”
    小树瞟见夏侯芳的脸色稍霁，心下才略略安定一些，看来她列举的书目果然还是颇对祖母心思的，毕竟那也是她近两三年才开始接触的书籍，内容上颇为精深，并非没有基础便能阅读理解的书，多半讲的是国史、策略之类，并多结合世事述道论理。想来，祖母应该是希望她为朝廷效力的。
    “那千树觉得《工雅》如何？”本也是料到她定会问及，可真的问了她，小树也真还是万分的紧张。
    “千树觉得那书中对奇能巧士的态度颇有不妥。”小树仔细想了想，既然终究是自家人，那么说说自己真实的想法应该不会有差。
    “哦？说说。”
    “奇能巧士常为世人所不耻，书中甚至诟病其为淫思巧技，不思进取，千树私以为不然。国之昌盛，赖国人之安居乐业，而国人安居乐业有赖逐行各业兴盛繁华，士、农、工、商实应不分贵贱，人们不过是各司其职，共同为国家安泰尽力而已，奇能巧士更是这“工”中格外精异者，是该得到世人尊敬、国家重用的有能之辈。”
    夏侯芳心下是万分满意的。这夏侯千树读的书是京中官塾都不会对未成年的孩子教授的书籍，而千树不但读了，还有自己独立的见解，足见她聪慧过人。那花稷纵然桀骜固执，一无是处，可到底学识不错，总算不曾误了夏侯家的后嗣。
    “齐书、齐画，你二人以后便贴身伺候小小姐吧。”
    小树这时看着下面回话的二个少年，才知原来是方才为她布饭的那二人，年岁稍长了她一些，一个灿如春花，一个静如秋月，竟都不是凡庸之辈。眼下被小树一瞬不瞬的盯着看的，不由红了脸颊。
    夏侯如瑾格外的多看了那齐书、齐画二人几眼，脸上神色不露。小树当然不会知道夏侯家的老规矩，那自小伺候的贴身下人，待小主子满十四岁成人后，便会直接成为小主子的通房小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