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三章 账簿

作品:《暗夜武者

    何戌同拿出一百万两银票放在桌子上:“我刚到,张宇沐就把银票给我,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的。银子是汇泰的。我怕有诈,特意去汇泰查验过。汇泰说,罗天两年前就把这笔银子准备好了。好在张宇沐离开我还是立刻去找了张惜霎。三爷,没耽误你的事吧?”
    莫天悚拿着银票反复地看,总不能相信,皱眉问:“罗天的银子如此紧张,怎么可能放着一百万两睡大觉而不用?你真去汇泰查验过了?这些纸片不是假的?”
    何戌同摇头道:“汇泰证实是他们开出去的银票。真是两年前就存上了。这两年,利息罗天是取出来用了的,但本金一直没动过。两年前罗天曾经找师傅说要还钱。说不定这就是当初那笔款子,罗天一直给师傅留着的。汇泰说,我们若要兑换的话,最好先通知他们一声,他们好准备银子。”
    莫天悚悻悻地将银票摔在桌子上,怒道:“妈的,罗天还真是怎么找也找不出毛病!可他有银子还居然还让范书培去万岁爷那里告我的状,也真他妈的是个大混蛋!他银子放钱庄都有利息,怎么我们的银子白给他用那么些年,就没有一点利息?还让万岁帮忙讹去我十万两!”
    何戌同不敢苟同,可也不敢反对,低头不出声。
    莫天悚看看桌子上的银票,忽然又笑了,悠然问:“罗天是浑身上下一点毛病也没有,可张惜霎身上到处都是毛病。小同,反正我开始也没想到能收回这笔款子,你说我们把这笔银子捐给万岁爷行不行?”
    银钱往来原本是一个作坊最大的秘密,外人根本就不可能看见,何况义盛丰里有很多正一道的高手,谷正中就算下手去偷,也没有成功的希望。因此离开莫天悚以后谷正中非常发愁,总在义盛丰外面徘徊,自己也没想到他运气真的很不错。
    张宇沐还给何戌同的那一百万两银票的确是罗天早就准备好的。而义盛丰的财政危机是随着今年严重的春旱,朝廷税收减少欠账才日益严重的。其时罗天已经去了闽浙,没能及时采取措施,义盛丰内部张宇沐和文功林还在互相牵制,直接导致义盛丰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张惜霎根本就管不了,罗天却没精力回来收拾,只很明白莫天悚复出,肯定要打义盛丰的主意,特意嘱咐张宇沐不可动用那一百万两。还不放心,又给汇泰钱庄打过招呼,这笔银子除非是泰峰的人来取才能给,任何一个义盛丰的人都不可给。
    正好汇泰银根吃紧,拿着如此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张惜霎自然是几次想提出这笔款子都没成功。她一听何戌同真来拿走那唯一的一百万,心都凉了。这是莫天悚发起进攻的信号。急忙找来范书培,去皇上那里告状加求情找支持。
    张惜霎一直等到范书培从皇宫出来才离开范府。莫天悚说的十万两银子她不敢奢望,即便是莫天悚真给,她也不敢要,心里只希望莫天悚别再想其他的办法来打击义盛丰。因此急匆匆来到义盛丰查账,堵住一切可能出现的漏洞。招仙请神是她的专长,可生意却不是她所精通的东西,一看账本就头疼,要不她早就该心中有数了。罗天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给莫天悚机会,已经火烧眉毛,再不看却不行了。只看一会儿就脖子发酸,眼睛发胀。张惜霎做出一个令谷正中非常高兴的举动。她让张宇沐把最重要的几本账簿选出来,包成一个包,带回家慢慢看。
    本来就算是这样,谷正中也不可能知道张惜霎会带着账本,还是没有机会。但是张惜霎回去的路上却正好遇见梅翩然和柳青儿。
    张惜霎不认识柳青儿,然在这紧要关头一见梅翩然就紧张起来,上去质问。梅翩然带着柳青儿正是想去找张惜霎求情的,卖力讨好。张惜霎原本就很怀疑她和罗天的关系,见她又带一个女人来,酸味不可遏制地冒出来。
    梅翩然却也很恼别人怀疑她和罗天。两个女人就打起来。正好便宜谷正中,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拿到账簿。
    第二天,账簿整齐地放在莫天悚的书桌上。莫天悚开始还很满意,但一听说梅翩然和张惜霎打架顿时就紧张起来,几步来到西跨院。立刻又放慢脚步,装模作样问袁叔永:“今天表哥感觉好点没有?龙王的情况如何?”
    袁叔永正在忙着收拾东西搬家,看莫天悚一眼,古怪地笑一笑,道:“师傅和元亨一起去找房子。姐夫好多了,在房间里陪师姐。师姐昨夜和斩龙仙子有点误会,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莫天悚担心得不行,顾不得研究袁叔永,转身朝房间走,还没进屋就听见孟道元说:“……找房子,不和你爹住一起。”便停在门口。
    梅翩然道:“要不你回听命谷吧!阿曼问我好多次了。回去吧!欧溪崖也盼望你能回去!”
    孟道元道:“那你呢?是不是和我一起回去?”
    梅翩然道:“你看见了,张惜霎出手有多重。我不能把我爹一个人扔在京城。阿曼没出来和天悚联手已经是宽宏大量了,我不能指望他再接纳我爹。”
    孟道元道:“那我也不回去。同样是仰人鼻息,天悚好歹也算是表亲。再说孟恒身上的祸患未除,把他留在京城我也不放心。”
    梅翩然大怒道:“你就是小心眼!你想留下来看着我是不是……”
    袁叔永大声叫道:“三爷,你怎么一直站在门口不进去?”梅翩然立刻不说了。
    莫天悚回头悻悻地看袁叔永一眼。袁叔永丝毫不示弱,平静地和他对视。孟道元从屋子里出来,招呼道:“天悚,是你来了!进来坐!”然堵在门口不让路。莫天悚头疼,伸手不客气地将他扒拉开,挤进去。
    梅翩然的气色很不好,半躺在床上。莫天悚在床边坐下,拉过梅翩然的手把脉,察觉她伤得并不很严重才放心,皱眉道:“张惜霎为何突然出手动武?还好她没出全力。”拿出一瓶伤药放在床头。
    孟道元跟进来道:“她们打一半的时候翩然发出一大串暗夜破,张惜霎怕惊动中乙和无涯子,才停手的。罗天走的时候,曾经托中乙照顾内人。”
    莫天悚抬头看看孟道元,又看看一直没出声的梅翩然,起身道:“既然没太大关系,我就告辞了!”走到门口,犹豫片刻又回头道,“如果房子不好找,你们多留两天也可以。”
    梅翩然终于开口,冷冷地道:“不必了!”
    莫天悚无语,快步走了。梅翩然的眼泪忽然止不住流下来。摘下终日带着的面纱去擦,露出美丽和丑陋混合的脸。
    孟道元叹口气,迟疑道:“翩然,要不我们一起回听命谷吧!”
    梅翩然大怒,气苦地大吼道:“要走你就自己走,别拉上我!张惜霎怀疑我和罗天,你怀疑我和天悚,天悚存心不理我!要不是为了飞翼宫,我怎么会和天悚弄成这样?你滚,一点用处也没有!飞翼宫姓孟,不姓梅,亏你还是一个大老爷们,为何不去做你该做的事情?你到什么时候也比不上天悚!”
    孟道元沉默片刻,深深吸一口气,起身轻声道:“你歇着,我去找房子搬家。安顿好你们母子,我就自己回去。以后你和天悚做任何事情我都不干涉。”
    莫天悚回到书房,见谷正中还没离开,不耐烦地挥手道:“你先回去,找文功林打听一下账簿丢了张惜霎有何反应,再去见见义盛丰的那些债主,把他们丢账簿的消息散播出去。其他的等我仔细看完账簿再告诉你下一步如何走。”
    谷正中告辞出来。莫天悚抛开杂念,翻开账簿,立刻就沉浸其中。最近南北都不太平,朝廷订货比较多,一共拖欠义盛丰货款八十多万两。不过义盛丰的外债却有一百三十万两。义盛丰竟然在严重亏本!
    莫天悚很奇怪,埋头在账簿中找原因,不久发现义盛丰最近一两年的废品率特别高,一半原料都是被浪费掉的。惊奇中又有些感动,文功林一定是在知道他回来的消息后,就开始有意的浪费行为。以罗天的精明,竟然没想办法改变这种情况,也实在令人费解。罗天平素最擅长收买人心,为何一直没能真正控制义盛丰?不是每个人都像文功林一样有家人在云南,义盛丰大部分工人不过是京城本地人,罗天无法收服文功林,对付一般工人也不行?更加用心在账本中寻找,很快找到原因。工作如此危险的义盛丰,工钱却一点也不高,人们能满意才怪!不知道罗天是着急还账,没有多于的银子给工钱,还是因他自己生活简朴,便不考虑别人的需要?情操一类阳春白雪的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的!唱高调一次两次能有用,最终人们需要的还是实惠!罗天不会是同样只和文功林唱高调,而没有实际处罚措施吧?忽然想起莫桃的话,“罗天肯定不愿意给人一个残忍的印象”。也无怪当年在云南,后来在太湖,罗天都没能完全控制西北联盟。人虽不少,但还是吃败仗。若让他带兵,恐怕真和莫桃说的那样同样会打败仗。
    银子和刀子一直都是莫天悚的缺一不可的制胜法宝,看罗天似乎一样也没有,莫天悚有些不安起来,暂时忘记生意。海边局势复杂,成花刚愎自用,兵力也太少,且终究乃一妇人,威望不高,小打小闹可以,要想协调好几省关系,完全消灭倭寇是不大可能的。就算不为私仇,他也得尽快把项重弄出大牢。可是皇上显然是非常不喜欢他插手倭寇事宜,范书培的工作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通的。再说就算是范书培同意给项重说情,要皇上放项重出来也得一段时间。也许该去找找穆津剑帮忙?但让皇上知道,说不定本来该放项重反而不放了……莫天悚想得头疼,丢下账簿靠在椅子背上用手捶打额头。
    倪可亲自端着一杯黄芽茶进来,诧异地问:“天悚,你不舒服?”将茶盏放在桌子上,伸手来摸莫天悚的额头。
    莫天悚连忙摇头,拉住倪可的手,笑着道:“没有。我是有点心烦。倪可,我不是叫你别穿这些旧衣服了吗?我送你锦缎就是叫你穿的!知道吗,你穿月华锦特别漂亮!你看我也没空一直陪着你。别在屋子里闷坏了。打扮漂亮一点去串串门子,找你的那些姐妹们散散心。保证把京城所有的夫人小姐都比下去。”
    倪可失笑啐道:“你怎么成天就注意这些?真不明白你的生意是怎么做的!你若是心里烦闷,我陪你去外面走走吧!”
    莫天悚拍着桌子上一大堆的文书道:“看见没有,我是很想陪你的,但我若是不努力,你就没有锦衣穿。你知不知道皇上很关心你。去把衣服换一换,进宫找皇后聊聊天。皇上看见你高兴,他也高兴,就不会随便为些小事情说我。”
    倪可更加好笑,嗔道:“你哪来的这么多说道?我来看你,你不喜欢,这么急赶我走?”
    莫天悚急忙摇头。凄风走进来,小声道:“三爷,中乙道长在外面求见。”莫天悚道:“先让他去客厅先等着!”拉着倪可的手央求道:“我忙得很,你去找皇后聊天,巴结巴结皇上,好不好?晚上我再陪你。”
    倪可点头,看着莫天悚和凄风匆匆朝客厅走,轻声叹口气。她是听见谷正中和格茸的对话才过来的。谷正中看见莫天悚又去找梅翩然,原本是想告诉林冰雁的,林冰雁和猫儿眼一起去杭诚家里出诊,谷正中只好告诉格茸。倪可忍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才沏茶来看莫天悚。可是莫天悚似乎一点也不喜欢,总叫她走。倪可心里多少有些烦躁,也想找个人散心。于是听莫天悚的,换上月华锦做的新衣服进宫去串门。
    中乙显得很烦躁,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
    莫天悚早料到中乙为何而来,摆足场面,带着八风一起走进客厅里。当然,从莫天悚的脸上只能看见热情,端的是满面堆欢,笑容灿烂。莫天悚是真的忙得很,既没耐心也没功夫更没必要和中乙周旋,刚坐下就道:“道长怎么不坐?晚辈事情多,道长若有事情请直接一点!”
    中乙在莫天悚身边坐下,皱眉道:“天悚,好几天了,你为何一直不来槐树胡同?”
    莫天悚淡淡道:“道长岁数大了,忘记晚辈从来没说过要去槐树胡同。你有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是不是没银子了?你叫典白去泰峰药铺找掌柜的,我赊些药给你们拿去卖……”
    中乙大怒叫道:“天悚!”
    莫天悚猛地一拍茶几,站起来瞪着中乙翻脸道:“天悚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吗?你是我什么人,平白无故来我家里指手画脚!来人啊!把这个老牛鼻子给我轰出去!”
    八风一起拥而上,虎视眈眈围着中乙。炎风躬身很有礼貌地指着门口道:“道长,请!”
    中乙怒不可遏,双手撑在茶几上站起来,紧盯着莫天悚道:“你爹见我也没你这样放肆!”
    莫天悚丝毫不示弱,也死死盯着中乙,冷冷道:“所以他惨死异乡,叶落难以归根。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念在你年纪一大把的面子上,你若来要钱,我虽不如罗天的官儿做得大,十两八两打发叫花子的银子还是有的,其他免谈!”
    气得中乙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在终于想起他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哆嗦着问:“义盛丰的账簿是不是在你这里?”
    莫天悚吊儿郎当地抖动肩膀道:“是在我这里。原本想看完以后就还给斩龙仙子,可斩龙仙子无法无天,蛇蝎心肠,竟然伤了翩然。账簿我已经烧了。”
    中乙忍无可忍,伸手就想去抓莫天悚。莫天悚闪身避开,后退好几步。八风呼啦一下子围上来。中乙只好转身去应付。其实他并不是想打架,不过是情急之下想质问莫天悚而已,不想他的手刚刚碰着八风的衣服,八风就纷纷摔倒在地上。
    中乙莫名其妙惊诧之际,莫天悚大怒扑回,灵犀剑早已经出鞘,一剑直捣中乙的心窝。中乙骇然后退,焦急地叫道:“天悚,有话好好说。”
    莫天悚怒道:“我好心好意想给你银子,你却动手打伤我的人,还指使罗天的老婆伤了我府里的客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说吗?我没去找你,你竟有脸来找我?”紧追在中乙身后,一剑接着一剑刺出。但见剑光闪动,热浪滚滚,竟然运用出幽煌烈焱。
    好在他还没动用青莲寒劲,中乙抵挡起来并不困难。他不可能真和莫天悚打,狼狈地退出客厅。莫天悚也追出去。中乙只好朝大门外面退,叫道:“天悚,你冷静一点。改天我再来找你!”飞快地逃走了。
    莫天悚不再追击,把剑插回剑鞘,回到客厅中畅快地大笑道:“都起来吧,老杂毛走了!这下肯定能清静一段日子。小师弟把老师兄打得抱头鼠窜,是不是很威风?”
    倒在地上的八风一骨碌都爬起来,记起莫天悚得张天师亲自传度,从辈分上说算是中乙师弟,也都大笑起来,一片阿谀。